作者:安琪 


冷漠寡言的韓劭剛,向來是女人眼中遙不可及的星辰。

因為那場離奇的夢……讓他破例拯救了這個迷糊空姐。

夢裏的她是他柔情似水的愛人,眼下卻不是那么回事──不但拒他千裏外,還如此倔強不馴!難道他愛上的是幻影?!

為了贏回佳人芳心,只要有任何機會,他也決計不錯放……

“冰山美人”季曼沂,總讓追求者吃盡閉門羹、扎得滿身疼。

母親那血淋淋的教訓,讓她發誓,絕不步上相同的後塵──輕易地愛上任何男人,即便對象是“他”!

然而在旅途中流落荒島的她,卻遭逢此生最大信心危機!

這固執的男人不顧她的冷顏對待,還屢次救她,到底為什么?!

難道他不懂,她要的絕非一場遊戲,而是生生世世……

楔子

一架由佛羅裏達飛往倫敦的班機,平穩地在三萬英呎的高空上飛行。

此時是白晝,雲層遠遠地堆疊在飛機下方,望去宛如白色的浪濤,蔓延直到天邊。可惜現在行經的區域時間不是深夜,不然,或許能看到一顆、半顆星星也說不定。

韓劭剛慵懶地將視線由窗外拉回,稍微變換個舒服的姿勢準備入睡。到達倫敦前還有好幾個鐘頭,他正好利用這時間補點眠。出差這么多天,他實在忙壞了,因此一躺進舒適的座椅,整個人立刻陷入沉睡。

咚!

突然間,平穩的機身晃了下。

咚咚!

飛機搖晃的程度加大,可能是遇到亂流吧?

當!艙頂的警示燈亮起,機內也響起空姐的英文廣播,提醒乘客係上安全帶,避免因為亂流跌倒或是撞傷。

韓劭剛不舒服地擰起眉頭,不願因為這個小動作擾亂自己的睡意。

“先生?”

沒多久,有人輕拍他的肩,他懶洋洋地睜開眼,一位空服員傾身對他說:“現在班機遇到亂流,請您扣上安全帶以策安全。”

這位東方面孔的空服員滿漂亮的!他意識慢慢清醒過來,視線略為往下盯著她胸前的名牌,上頭寫著:華語空服員季曼沂。

“謝——”他扣上安全帶,正要開口道謝,忽然機身劇烈搖晃起來,接著像被扔進洗衣機裏似的,開始旋轉起來。

“啊——”季曼沂閉著眼尖叫著,宛如破布娃娃般被甩出去。

“小心!”韓劭剛在千鈞一發之際抓住她的手,將她拉近自己,讓她不至於跌得頭破血流。

季曼沂努力撐開眼皮,隨即驚恐地發現,機外是一片詭異的白霧。

前方駕駛艙內機長也發現異狀,驚慌地高喊:“怎么回事?為什么四周一片空白?天呢?天空和地面都不見了!我什么都看不到——我什么都看不到……”

幾秒鐘之後,飛機從雷達上消失了,事後美國軍方搜救人員與航空公司極力搜尋失蹤的班機,卻連片殘骸也沒找到,更別提任何人員或屍體。

飛機真的失事了嗎?

連專家都抱持懷疑的態度,如果真的飛機失事了,破碎的機身絕對會在海上留下大片油污,但是海面上半滴油污也沒有。

一切都如此令人難以解釋,誰也不知道飛機和機上的人員到哪裏去了。

機長最後留下的一段話,也成了永遠解不開的謎……

第一章

飛機引擎運轉的轟隆巨響,倣佛遙遠卻又近在耳邊,不斷幹擾韓劭剛的睡眠。他極不安穩地晃動頭部,嘴裏喃喃喊道:“不要!不要離開我……依人……”

“先生?”

一道輕柔卻冷靜自持的聲音,隨著巨大的引擎聲傳入他耳中。

“依人……”他固執地皺緊眉頭,不願從夢中醒來。

他知道,這一醒來,將再也看不見依人了。

“這位先生?”季曼沂用手輕拍男人的肩膀,一面細細觀察他臉上的表情。

她這這架飛機頭等艙的空服員,不過這還是她頭一遭看見,有乘客一上飛機便睡得不醒人事的。若不是飛機將要起飛,必須提醒他扣好安全帶,她還真不想擾人清夢。

她望著他,心裏暗自讚嘆:他真是個俊挺好看的男人!

年輕男子有著修長挺拔的頎長身形,烏鴉羽毛般的黑發垂落在額上,略顯瘦長的臉龐上,是極富東方氣息的五官,鼻梁上的眼鏡一點都不顯突兀,反而有種斯文儒雅的氣質。他還真是她當空姐以來,所遇見最俊朗的男人。

可是……怎么她叫了這么久,他還是繼續沉睡不醒?難道他服了鎮定劑還是嗑了藥,或者是他根本昏過去了?季曼沂回過神來,心中不禁感到納悶。

“先生,請你醒醒!把安全帶扣好,再過不久飛機就要起飛了。”她最後一次喊他,如果這回再喊不醒他,她就要通知機場緊急請醫生上機了。

幸好,這回昏睡的乘客有了動靜,他發出幾聲囈語,萬般掙扎地睜開眼睛。

當他看見季曼沂時,先是混沌迷惑,隨即詫異地睜大眼,上上下下來回打量著她,狐疑地問:“你怎么了?為什么穿成這樣?”

她不是正穿著鳳冠霞帔,等著與他拜堂嗎?為什么一轉眼又換回空服員美麗的制服?

“我為什么穿成——”季曼沂莫名其妙地瞪著他,冷冷地反問他:“我是空服員,自然穿空服員的制服,這有什么不對嗎?”

不穿空服員制服,難道還穿薄紗熱褲啊?

“你是空服員?!”韓劭剛震驚地躍起,慌張地左右察看,這才發現自己真的在機艙內,耳畔還回響著引擎運轉時的轟隆聲。他再摸摸自己的臉——原本遺失的眼鏡又回到他的鼻梁上。

他怪異地擰起眉,心想: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怎么會在這裏?!”依人呢?他不是正要和依人拜堂,怎么一轉眼又回到現代,而且又回到這架飛機裏?

難道先前所經歷的事,全是一場夢?

他的視線落在季曼沂身上,再次感到驚奇。她居然長得和依人一模一樣!她不是依人嗎?她忘了他嗎?

“依人——”他忍不住呼喊道。

“你叫誰呢?”季曼沂真的覺得這男人很怪,眼看著時間浪費了不少,大約再過十幾分鐘,飛機即將起飛前往倫敦,而她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呢!

全拜這個貪睡的怪男人之賜!她不由得悄悄瞪他一眼。

季曼沂以一貫的清冷態度,不冷不熱地重復道:“抱歉!打擾您了,這班飛機即將要起飛,請您將安全帶扣好——”

“起飛?!不——”韓劭剛驚恐地搖頭,面色慘白。“這班飛機將會失蹤,全機的人會消失不見!我不能搭這班飛機——不只我,你也不能搭!”

那個夢境太過真實,他無法告訴自己那只是一場夢。

“你說什么?”季曼沂皺起秀眉。這人是不是有神經病?

“走!我們必須離開這架飛機。”他彎腰抓起放在座位底下的手提行李,另一手拉住季曼沂的手,二話不說快速往外走。

“你做什么?!放開我!”季曼沂愈來愈莫名其妙,簡直以為自己遇到瘋子或是色狼。她拼命掙扎著,卻敵不過他的力氣,被他拉著便要往機艙門走。

“先生,您若再不放尊重一點,我就要請我們座艙長過來了。”饒是她再怎么以客為尊,遇到像這一類的登徒子,她可不會忍氣吞聲,任人欺侮。

她嚴詞厲色的喝斥聲,引起同艙幾名乘客與機組空服人員的注意,也讓韓劭剛從不理智的舉止中清醒過來。

他環顧四周,看到同艙旅客正一臉好奇地望向他們兩人。所幸今天搭乘頭等艙的乘客並不多,因此並未引起太大的騷動。

他凝了凝神,冷靜下來。照眼前的情況看來,想硬把她架走是不可能的,只宜智取。

韓劭剛放下原本鉗住她手臂的大掌,只見他眼底詭光一現,臉上裝出懵懂錯愕的表情,朝季曼沂道:“呃,對不起!我、我大概是睡迷糊了。我怎么會做出這種事……”他單手按著太陽穴,一臉痛苦。“我有點不太舒服,小姐我……”他的身形順勢一歪,差點就跌倒。

季曼沂瞧見他臉上痛楚的神情,也不疑有他,連忙扶住他。“您還好吧?看來您的身體狀況似乎不適合長途飛行,還好現在飛機尚未起飛,幹脆你改搭下班飛機好了,我先扶你到機場醫護室?”她忘了先前兩人的爭執,眼前男人看似嚴重的病情,讓她當機立斷作出決定。

然而當她出了機艙,穿過空橋往機場內走去時,身旁原本虛弱的男人,突然用力架住她。

“放開我!”他力氣好大,難道他剛才的虛弱全是裝的?!她暗自後悔。

不知道自己會被他帶往何處,她慌張地轉頭尋找可以求救的人,卻什么人也沒看見。這時班機的旅客幾乎都上飛機了,而機場裏的人各個行色匆匆,壓根沒人注意到他倆的異樣。

“救——”她急忙揮動另一只自由的手,不怕丟臉地想扯開嗓子呼救。

“噓!”韓劭剛反身將她壓在墻上,大掌捂住她的檀口,語調低沉而嚴厲地斥道:“你安靜一點!我正試著救你,你別大聲嚷嚷引起別人注意。”

“唔……唔……”季曼沂面色更加驚慌,他按住她的嘴,還曖昧地緊貼著她的身體,兩具溫熱的軀體之間,幾乎沒有任何縫隙存在。她更加肯定,他必定是打算非禮她的色狼。

“不要……”她心一驚,再次劇烈掙扎起來。

誰敢相信,她居然會在這么大的機場內被挾持呢?更誇張的是,沒有人發現她失蹤,她正處於孤立無援的狀態中。

想到自己可能遭遇的事,她的眼眶不由自主紅了起來。她不要被這頭色狼蹂躪——即使他如此英俊!

“噓!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想救你,我不能眼睜睜看你消——”

“你們怎么還在這裏?”

忽然一道清冷的嗓音在他們身後響起,只見一位年輕女孩站在洗手間門口,疑惑的眸子直盯著他們。

“我不是說了,這架飛機會失事,要大家快點離開,你們為什么還不走?”

“你說——這架飛機會失事?”韓劭剛激動嚷道,松開了束縛季曼沂的手。

這下他真的更加肯定,自己的夢境沒有錯。

雖然他還是不太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真的親眼看見,這班飛機,將在起飛後不久從雷達上消失,再也不會有人看到飛機上的人,大家都會從這世間消失——不是死亡,而是憑空消失。

像朝雲、像晨霧,像蒸氣遇到熱,像冰塊遇到陽光,瞬間消失無蹤。

他也曾是消失的其中一員,還不可思議地跑錯時空,回到了中國古代,進而與依人相戀,沒想到卻在成婚時,再度發生不可思議的詭異現象。

記得當時發生的事,就和飛機失事前的狀況一模一樣,突然之間天旋地轉,四周變成一片空洞的白色濃霧,所有的景物全部消失了,只有他獨自身處在那片茫茫白霧中。

昏沉沉的他,感覺自己無意識地穿過那片白霧,醒來後才發現自己還在機艙裏面,而依人卻變成一名空服員,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曉得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還有為什么會這樣?

“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信或不信都由你們。”女子神情冷淡地說完,隨即轉身走向機場的出關方向,留下韓劭剛和季曼沂面面相覷。

很快的,韓紹剛反應過來,他繼續拉著季曼沂的手,大步往前走。

“我的擔心是正確的,這架飛機即將失事,我絕不能眼看著你上飛機送死。”

“你在說什么?你們都瘋了!放開我,如果你不放開我,我立刻放聲大叫!”季曼沂瞪大美麗的杏眼,威脅他立刻放開她,否則他最好一直按住她的嘴,不然只要逮到機會,她絕對會叫到機場裏每個角落都聽得到。

為了怕她當真喊叫,韓劭剛滿懷歉疚地道:“對不起!我不能讓你上飛機,請諒解我。”

說完,他用掌刀劈向季曼沂的後頸,她沒料到他會這么做,兩眼一翻,嬌軟的身子癱倒在他懷中,立即昏了過去。

“抱歉!”

他憐惜地撫摸她迅速轉紅的後頸,喃喃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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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航空公司和警方都在極力搜尋,甚至連軍方都派出人員協助……”

季曼沂悠悠轉醒,還沒睜開眼睛,就聽到電視機裏傳來播報員連珠炮似的說話聲。

“噢!”她緩緩睜開眼睛想要起身,卻爆出一聲呻吟,感覺後頸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右手按著酸痛的後頸緩緩爬起,她像只驚惶的兔子,開始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這是一個不知位於何處的房間,而她則躺在房間裏唯一一張床上。

她怎么會在這裏?

她失神好一會兒,腦子像是暫時失去作用,無法回想起發生了什么事。直到低下頭,看見自己穿著制服的窄裙,她才想起這時候自己應該在服勤。然後,她發現自己身上披著一件淺灰色的西裝外套,那件外套她不陌生,不久前她曾看過它套在某人身上。

看到西裝外套,她立刻想起來,她被綁架了!而且——她猜測自己應該已經不在機場內了。

她驚恐地檢查自己的身體,寬大的西裝外套正好遮住她上身的制服,不過衣著還算大致整齊,應該沒有被侵犯。不過這樣就算別人看見她,也認不出她是個被挾持的空服員,難怪她會如此輕易被帶離機場。

屋裏沒有人,只有浴室傳來嘩啦的水聲,她不禁猜想,那個變態是否打算洗完澡之後便來享用她?

想到這裏,她不由自主顫抖起來,趕緊爬下床,戰戰兢兢地套上放在床下地毯上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邁開腳步,作賊似的一步一步往外走。

眼看著就快走到房門前,浴室的門卻突然打開。

“啊!”她尖叫一聲,急忙開門往外衝,卻因為穿著高跟鞋跑不快,很快就被韓劭剛從後頭抓住。

“等一等!你不能離開——”

“不要——”她發狂似的想往外衝,但仍被韓劭剛拉回房間。“放開我!”她宛如發狂憤怒的小野貓,不斷捶打啃咬,想要擺脫他的鉗制。

“季小姐——曼沂!我絕對不會傷害你,拜托你聽我說!”他情急之下,喊出季曼沂的名字,她微微一愣,頓住了掙扎的動作。

“你知道我們原本預定搭乘的那架班機出事了嗎?”他嚴肅地詢問。

“出事?!”季曼沂又是一愣,隨即反過來扯住他的衣袖,驚慌地問:“你說飛機出事是什么意思?墜機嗎?!”

“不能算是。就如同我先前所說,飛機失蹤了——雷達上完全搜尋不到訊號,找不到任何碎片或殘骸,海面上甚至沒有一滴油漬。”一切就如他夢中所見。

那架失蹤的班機,帶領他穿過一團白蒙蒙的濃霧,來到另一個世界,和一名長得與季曼沂一模一樣的女子相戀,卻在即將成親的那一刻,莫名其妙地將他送回現今的世界……

“那么我爸——我的意思是,機長、機組員和機上的乘客呢?”季曼沂神色異常焦急。

“機上所有人員當然也都跟著飛機一起失蹤了,海面上找不到任何失蹤人員的屍體,當然也沒有生還者。”

“怎么會這樣?”季曼沂松開他的衣袖,怔忡跌坐地面。

他失蹤了……那個拋棄媽媽和她的人失蹤了!她應該額手稱慶,為什么她會有一種絕然的哀傷?因為她永遠都沒機會叫一聲爸爸了?

“你不要緊吧?”韓劭剛緩緩在她身旁蹲下,關心地問。

季曼沂搖搖頭。

她怎么會不好呢?她再好不過了!那個拋棄她們母女的負心漢失蹤了,或許永遠不會再出現,他的薄幸終於受到上天的懲罰,她怎么可能有半點傷心難過呢?她好得不得了……

然而像是為了證明她說謊,眼眶裏的淚水硬是不聽使喚,一滴滴地落下。

“你……如果不介意的話,請用吧!”韓劭剛被她的眼淚駭著了,想安慰她,卻笨拙得不知該怎么做才好,只得貢獻出自己所穿浴袍的袖子,讓她擦眼淚。

季曼沂瞪著那只送到自己面前的袖子——白色浴袍的衣袖又寬大又柔軟,看起來就像一條幹凈的毛巾誘惑著她。

她沒有猶豫太久,隨即抓起那只大袖子抹眼淚,順道擦鼻涕。

韓劭剛乖乖地任她蹂躪自己的袖子,憐惜地看著眼睛、鼻頭都紅通通的她。

也難怪她會傷心,與她交好的同事想必都在那架班機上,現在飛機失蹤,她的同事們也全跟著失蹤了,至今生死未卜,她當然難過了。

“有你很重視的人在那架飛機上,你才會哭得如此傷心吧?是你的同事嗎?”韓劭剛關心地詢問。

季曼沂猛然一震,狼狽地回過頭,倉皇抹去臉上殘餘的淚痕,然後用大眼睛瞪他。“誰說我在哭?你看錯了吧!我剛才只是眼睛痛。”

“……”韓劭剛無言地看著她,事實勝於雄辯,她還死不承認,難道要他出示沾了眼淚鼻涕的衣袖以玆證明嗎?

這女人實在有夠倔強,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唉,偏偏她好強又脆弱的模樣讓人氣不起來,甚至更加同情憐憫。

連脆弱的一面都不肯示人,她一定活得很辛苦、很寂寞吧?想到這兒,他就無法真正生她的氣。

“好吧!既然你——呃,眼睛痛,那你要不要進去休息一下,不然出去吹到風,眼睛可能會更痛。”

他指指敞開的房門,季曼沂眼睛頓時瞪大,同時露出戒慎恐懼又不齒的表情。

你把我騙進房間裏,打算做什么?!

光看她臉上防備鄙夷的表情,韓劭剛就知道她鐵定把他想成什么下流不堪的大色狼。他幾乎想衝回浴室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否真的長得那般卑鄙猥瑣,讓她把他當成下流胚子看待?

不過他不必真的去照鏡子,在他的認知裏,自己應該算長得不錯,畢竟他相貌端正、儀表堂堂,過去也有不少女人迷戀他,稱呼他為臺灣的馬龍白蘭度——關於這點他自己倒是不予置評。

而他有位遵崇英國紳士風範的父親,在父親的薰陶教育下,他打小就學會各種禮儀與尊重女性,至少在過去三十年的歲月裏,從來不曾有人抱怨他不懂禮貌。

既然他相貌堂堂又謙恭有禮,那她為什么老是躲著他,好像他是一只討人厭的臭蟲?

唉!親愛的上帝阿,請您告訴我,為什么我會遇上這么難纏的女人呢?

他仰頭無聲地對天上嘆氣,季曼沂則在一旁狐疑地看著他。他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向上帝抱怨後,韓劭剛拉回視線,耐心對她解釋:“現在天還沒全亮,你能去哪裏?不如先進房間休息,我以我父母的名譽向你保證,絕對不會做出失禮的事來。等到天亮後,我再陪你回機場去,讓航空公司的人知道你並沒有上機……”

“不!”季曼沂突然大喊,神色驚慌地說:“請你暫時不要泄漏我沒有失蹤的消息。”

韓劭剛不解地看著她,問:“為什么?”

“如果他們知道我沒有失蹤,一定會很快將我送回國,我還不能回去,我……必須找到一個人。”她有點不自在地轉開視線,低聲說道。

“必須找一個人?喔!我知道了,是你要好的同事吧?”韓劭剛又誤解了她的想法。“你和她的感情一定很要好,所以你才會如此擔心。”

“我擔心?”季曼沂尖銳地諷刺。“不!我一點都不擔心,我只是想確認,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僅此而已。如果他真的死了,我連一滴眼淚都不會掉。”

這樣的話,很明顯是在逞強,她眼底的憂慮和泛紅的眼眶,半點說服力都沒有。

她何必要如此倔強呢?

雖然她的容貌與他在轉移時空之後結識、還差點拜堂成親的女子——柳依人一模一樣,但是個性卻完全不同。

依人的嬌柔使人愛憐,而她卻頑固倔強得讓人頭疼,然而一旦了解她偽裝的堅強,又讓人忍不住為她心疼。

一個連自己都無法誠實面對的人,其實是最孤單彷徨的。

“好!你一點都不擔心,但你需要休息,回房去吧!我把床讓給你,你好好睡一覺。”

或許是感覺到韓邵剛的誠意,也或許她真的累了,季曼沂不再堅持離去,外頭天還未亮,她需要睡眠補充體力,以應付明天之後的搜索行動。

再次進入房間,她環目四顧,這回才看清楚房裏簡單的裝潢與擺置。一張正常尺寸的雙人床、一張靠墻的梳粧臺,一臺電視,一張小圓桌與單人沙發,這裏看起來就像汽車旅館,她走到窗口往外看,MOTEL幾個大字被霓虹燈映得閃亮,這兒果然是汽車旅館。

“這裏距離機場不遠,因為帶著你,我走不遠,又怕你醒來驚擾到計程車司機,所以才趕緊找了間汽車旅館投宿,不是很舒適,請你見諒。”韓劭剛發現她在看外頭的霓虹招牌,趕緊提出解釋。

“我不是在想這個。”她有點不好意思。

是她太兇了嗎?想起他一直溫文有禮,而她卻把他當成居心叵測的色狼,態度一直不是很客氣。

為了證明她一點都不嫌棄這間旅館,她立刻走向大床,脫掉鞋子,拉開蓋被鑽進去。

她躺下之後,韓劭剛熄掉房裏的燈光,只留一盞小燈,然後也坐進一旁的個人沙發裏,跟著閉目休憩。他不指望睡個好覺,在這樣情況下要能熟睡,恐怕也很“費力”吧?

房裏陷入一片沉默,卻沒傳來平穩的呼吸聲,不知過了多久,韓劭剛終於放棄逼自己入睡的主意,睜開了眼睛。

他轉向床鋪的方向,在昏暗的黃色小燈映照下,瞇眼默默觀察她,從她過度僵硬的姿勢研判,她也沒睡著。

“你睡不著嗎?”他決定找些話和她聊聊,幫助睡眠。

季曼沂聽到他的聲音,緩緩睜開眼睛。她根本沒睡著,陌生的環境,還有和陌生的人共處一室,讓向來纖細敏感、又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她,難以成眠。

今天發生太多事情,讓她煩憂驚恐,心情紊亂難以平復。

其實她還是無法全然信賴這個名叫韓劭剛的陌生男子,她雖閉著眼看似熟睡,其實一直繃著神經、豎起耳朵,密切注意他的一舉一動。她知道他也一直沒睡,只要他敢有任何風吹草動,她會立刻跳起來捍衛自己的貞操。

他的問話,證明了她的猜測,他確實沒有入睡。

“嗯。”她簡單地回答,然後反問:“你也睡不著?”

“是啊,我認‘床’。”他幽了自己一默。

季曼沂牽動嘴角,差點噗哧笑出來,可惜燈光昏暗不明他看不見,還以為她對自己的冷笑話毫無反應。

“你能告訴我,那班飛機上,有什么人是你急著想找的?”他有點好奇,於是隨口問道。

然而她卻出乎意料地沉默,他本以為這不是個難回答的問題,但看樣子顯然並非如此。

“如果這個問題使你為難的話,你不回答也沒關係,不必勉強。”他趕緊說道,不希望她為難。

季曼沂知道自己有權不說,可是最後她還是說了,或許是這個夜實在太漫長,也或許她太孤單無助吧,總之她想說說話,好過自己躺著胡思亂想。

“我想找的人,是班機的機長。”

“機長?”韓劭剛一愣,這個答案和他猜測的相距太遠,他原以為是她想找的人,是與她要好的同事。

“你……很在乎他?”他心裏大感不是滋味,這種吃醋的心理,連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也不算是在乎……”她的聲音愈來愈小然後便是沉默,其實她內心很掙扎。

如果說不在乎,那為何要去打聽他的消息?若說她在乎,她也不願承認。

“他——是你的情人?”他咬著牙問,語氣有點憤慨。

機師的資歷是以飛行時數來累積,想要晉升為機長,需要很多年的飛行紀錄,因此機長年紀通常不輕。他沒想到,她竟喜歡年紀大的男人!

“不是!”季曼沂急忙搖頭否認。“他不是我的情人,他是——生下我的那個男人。”她有些困難地吐出最後幾個字。

“生下你的那個男人?”韓劭剛疑惑地蹙眉,想通她話中的含意之後,立即像彈簧似的從椅子上跳起來大喊:“你是機長的女兒?”

“你——你小聲一點啦,隔壁還有人。”他的叫喊聲讓她尷尬地臉紅起來。

“對不起!不過我沒想到機長是你爸爸。”難怪她聽到飛機失蹤會那么慌張,這就一點也不奇怪了。

“他只不過是生下我的人罷了,他不配當我爸爸。”她可從來沒喊過那個人一聲爸爸,那個人也沒給過她機會喊他。

“你為什么這么說?你恨你父親?”韓劭剛詫異地看著她,她臉上交織著哀傷與憤世嫉俗,就像明明是脆弱無助的小動物,卻硬要豎起利牙,防備任何人接近。

“是的!我恨他,我非常恨他!”她低啞地嘶喊著,倔強地隱忍著淚水,不讓它們奪眶而出。

她這輩子從不在任何人面前流淚示弱——尤其是男人。

“你知道我為什么恨他嗎?因為他拋棄懷了我的母親,害我母親變成沒有丈夫的未婚媽媽。在二十幾年前,失貞是多么嚴重的事你知道嗎?更何況我媽還懷了身孕,我媽的鄰居親戚、兄弟姊妹、甚至是我外公外婆都不諒解她,不但我母親過著遭人白眼的日子,就連我也被大家欺負恥笑,我媽辛辛苦苦工作養活我,累得病倒了,卻到死都還想著那個沒良心的男人。而那個男人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我這個女兒,也不知道有個深愛著他的女人走了,依然毫無愧疚地過著逍遙的日子。如果是你,你能不恨嗎?”

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個負心的男人讓她過了二十五年沒有父親的痛苦生活,每天看著母親以淚洗面、憂愁度日,再眼睜睜地看著她憔悴而死,那樣的日子,她想忘也忘不掉。

不過沒有他也好!有他那樣花心風流、不負責任的父親,她的日子說不定會過得更糟、更痛苦。

“原來令堂已經過世了,我很遺憾。”韓劭剛誠心地道。

他相信她與母親的感情必定很好,她才如此怨恨那個拋棄母親、讓她們痛苦的男人。

“已經好多年了,我早已經接受這個事實。”

母親初過世時,她確實痛徹心扉,也曾經意志消沉過,後來她決定替母親找到這個沒良心的男人,而今她查出他在這家航空公司擔任國際線的機長……

“好了,別再多想了,還是睡吧!”他怕她又想起傷心事,體貼地要她入睡。

“嗯。晚安!”季曼沂道了聲晚安,原以為自己會了無睡意,但或許因為哭過的關係,困意很快來襲,她打了個呵欠,闔上眼皮,隨即疲倦地沉入夢鄉。

第二章

第二天早上,季曼沂張開眼睛,才訝然發現自己竟然睡著了。

和一個幾乎陌生的男人,同在一個房間裏度過一夜。

由於從小沒有父親,只和憂傷的母親相依為命,所以她一直沒有安全感,別說她從來不與陌生人同宿,就算是到了陌生的地方,她也總是睡不好,沒想到昨晚居然睡著了,而且還睡得挺熟的。

她轉頭望向圓桌前的單人沙發,原本該躺在那裏的人,不見了。

他去哪裏了?走了?她有些慌張地掀開被子下床,先到浴室查看,然而他並不在裏頭。

怎么辦?他是她目前唯一認識的人,再說昨天她是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被帶出來的,根本沒拿皮包,這會兒可是連旅館的住宿費用都付不出來呀!

正焦急煩惱時,門口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接著門被打開,韓劭剛瘦高的身影出現了。

季曼沂倏然吐出一口氣,她這才發現自己緊張到忘了呼吸,一直憋著氣。

“你去哪裏了?”她捏住微微顫抖的小手,忍著不去質問他,也試著不讓自己臉上露出驚慌的神情,但韓劭剛還是一眼便看出她的恐懼。

“我去大廳吃早餐,順道出去買點東西和報紙。”他真誠地安慰她。“請你別擔心,無論是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丟下你。”

“我才不擔心呢!誰說我擔心了?”季曼沂擺出一貫頑強好勝的態度,死也不肯低頭示弱。

希望你蒼白的表情也是這么說的!韓劭剛莞爾地勾起嘴角,非常仁慈地沒有戳破她的謊言,逕自帶開話題。

“對了!你看看這個。”他攤開當地報紙,首頁幾乎整個版面都在報導昨晚客機失蹤之事。

看到報導,季曼沂才想起“那個人”失蹤的事,立即緊張地問:“現在情況怎樣?找到失蹤的班機下落沒有?”

“沒有。”韓劭剛遺憾地看著她,輕輕搖頭。“情況依然和昨天一樣,不過警方和軍方已經開始展開搜索救援行動。”他指著報導的某一處,陳述上面的文字。

“不行!我要到機場去看看。”季曼沂再也無法在這裏枯等,什么訊息都得透過媒體得知,她要親自去了解現在的最新情報。

韓劭剛知道無法阻止她,於是點點頭說:“因為你不能穿著制服離開,所以我去替你買了一套衣服,你穿穿看合不合身,我先去大廳辦理退房,等會兒再陪你去機場。”

“謝謝你!”他是季曼沂見過最體貼的男人,她滿心感激,卻說不出肉麻的話語,只能以最簡單的三個字來表達謝意。

“別客氣!快去吧,我先去退房了,等會兒在大廳等你。”說完,韓劭剛立刻離開房間,體貼地留給她一個隱密的私人空間。

季曼沂望著關閉的門扉好一會兒,才轉身走進浴室盥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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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曼沂換上韓劭剛替她買的衣服——雖然有點大,不過現在不是計較美醜的時候。

退房之後,季曼沂本想直奔機場,但韓劭剛堅持她必須吃點東西,季曼沂只好胡亂塞了個培果,喝了杯咖啡,這才和他一起搭計程車趕往機場。

“怎么這么多人?”

一進機場大廳,季曼沂嚇了一跳,機場大廳裏滿滿都是人,到處擠滿焦急的家屬,以及聞風趕來的採訪記者與媒體。交談聲、低語聲、嘶吼聲、叫嚷聲……原本平靜的大廳,充滿焦躁驚栗的氣息。

雖然明知這些人八成都不認得她,但季曼沂還是將頭垂得低低的,利用垂落兩頰的黑發遮掩自己的容貌,深怕被人認出來。

其實她的顧慮是對的,昨晚她沒有登上班機繼續執勤,座艙長已經通知機場的駐警幫忙協尋,還把她的相片交給他們,而今幾位駐警就在人群中走來走去,控制焦急家屬漸漸失控的情緒,如果她不稍加遮掩,難保不會被認出來。

他們一邊閃躲那幾名駐警,一面假裝是失蹤家屬打聽消息,然而得到的消息非常不利。

如同韓劭剛所說,飛機不是失事,因為海面沒有任何殘骸或是浮油,因此飛安專家研判飛機並非墜海,而附近島嶼也無人看見失蹤飛機的下落,再加上過去在這個區域已經有不少飛機、輪船等失蹤,因此“百慕達三角洲的魔咒”之說,更是甚囂塵上。

“是詛咒!這一定是詛咒!”一位身材肥胖的黑人婦女以拔尖的高音驚恐地尖叫。

另一位白人婦女也跟著高聲喊叫:“這一定是百慕達三角洲魔咒!”

“沒錯!就像昨天候機室那名神秘女子所說的,飛機不見了,那些人全部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現場立即響起一片喧嘩聲,在場人士紛紛大聲討論起來,每個人臉上莫不充滿惶恐與畏懼。

季曼沂忍不住低啐了聲。“什么詛咒?什么百慕達三角洲的魔咒?現在都西元幾世紀了,這些人還相信這種荒謬的怪力亂神、無稽之談?”

韓劭剛深深地凝視她。“你不相信?”

“我為什么要相信?”季曼沂犀利地反問。

“那你如何解釋班機失蹤?”韓劭剛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問。

“飛機失事。”季曼沂回答得簡單明快。

“那么為什么海面上沒有半片殘骸,也沒有任何一滴浮油?波音客機那么龐大的機身,落入海中絕對影響不小,再說過了一夜,殘骸碎片或是罹難者的屍體早該浮上來了,但是根據新聞報導,今天海面一片平靜,連塊鐵片也沒有。”

“世界上有些事情並非是絕對的,都能有兩只腳的豬或是四只腳的雞,飛機失事為什么不可能會有例外的時候呢?”她咬著唇硬聲回答,其實心中也很矛盾。

她不相信什么百慕達三角洲的魔咒,可是也不希望飛機是真的失事。只要飛機沒有失事,“那個人”活著的可能性就還很大。

“好!現在軍警雙方已經出動船艦和潛水夫下水搜尋,海面下究竟有沒有飛機殘骸,我們靜待消息就知道了。”韓劭剛也不和她爭辯,不過短短一天,他已經了解到她的頑固,若非藉由科學證據告知她結果,她是怎么也不會相信的。

“現在你打算怎么辦?另外找間旅館、咖啡廳的地方休息,還是在這裏等?”他問道。

“我想在這裏等。”在沒有“他”的確實下落之前,她很難安心休息。

“那好吧!我也在這裏陪你。”韓劭剛二話不說,表明要繼續陪她。

“不!謝謝你的好意,你應該有必須去做的事得做……”她不想再繼續欠他人情。

“反正我也沒什么事,就陪著你吧!”他將她拉離人群,找了兩張椅子坐下。“對我們公司的人而言,我已經‘失蹤’了,等會兒我會打通電話告訴家人,要他們別擔心,所以我暫時沒什么非做不可的事。倒是你——我知道你身上應該連半毛錢也沒有,是我把你拉下機的,否則現在你應該和那些失蹤的人在一起,也不必身無分文地在這兒擔心煩惱,真要追究起來我也有責任,自然不能丟下你。”

“你救了我一命——”經他一說,季曼沂才發現,他敲昏她帶離飛機的舉動,或許不可原諒,卻意外救了她。“你為什么要強行把我帶離飛機呢?難道你早就知道飛機會失事?”她愈想愈覺得詭異,難道飛機的失蹤和他有關?

“這個問題我早就說過了,但我想你現在一樣不會相信。”他嘆息著道。

“你可以再說一次。”她昏了過去,有些記憶不是那么清晰。

“時空隧道,時空轉移。”他簡單扼要地回答。

“什么?”

“那架飛機不是失蹤,而是掉入時空隧道,轉移到另一個時空去了,所以海面上才會找不到殘骸碎片。”

韓劭剛說完,身旁的季曼沂一直沉默著,許久沒有反應,他好奇地轉頭一看,只見她露出遇見神經病的僵硬笑容,小心翼翼地起身說:“謝謝你幫我,不過我想我還是自己去找人就行了。”

他兩手一攤,露出比她更無奈的苦笑。“我就說你不會相信吧?”

她的頑固,他猜得出七八分,也早猜到她不會輕易相信他所說的話。

季曼沂看看他的言行談吐,實在不像神經錯亂的人,但是說出這種荒誕不羈的言論的人,怎么會是正常人?

她到底該不該信任他?連她自己也迷糊了。

“哈 !你——”一位駐警發現她,因為她是黑頭發黃皮膚的東方人,和其他白人、黑人、或是南美洲人不同,很容易察覺。

“你是藍天航空公司的空服員嗎?”身材壯碩的駐警朝她走來,一面取出對講機和其他人連絡。

“我……”季曼沂白了小臉,沒想到自己這么快就被發現,她並沒有犯法,不用害怕駐警,但她還不想被召回公司,她必須留在這裏直到找到“那個人”為止。

這時,韓劭剛突然上前摟住她的纖腰,親密地將她帶入懷中,還無恥地用臉頰磨蹭著她。她的皮膚柔嫩細滑宛如水煮蛋,他忍不住多磨蹭了幾下。

“你——”季曼沂驚訝又震怒,直覺想賞他一記“燒餅”,但玉手被他快速地當空攔截。

“好了,Honey.剛才是我不好,不該跟你拌嘴,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你叫我——”Honey?!這么惡心的稱呼,真虧他說得出口!

“噓!寶貝,你沒看見人家在看嗎?別叫人家看笑話了。”他用眼尾掃掃駐警的方向,暗示她配合他演戲。

季曼沂這才明白他在搞什么鬼,偷偷瞄了眼駐警,只見他一手拿著對講機,一面狐疑地盯著兩人,似乎正猶豫該不該通知其他人過來。

她只得趕快擠出笑容,很勉強地往韓劭剛的身體挪近一咪咪,試圖營造出親密的假象。

她肯演戲,韓劭剛自然樂得配合,他親匿地往她粉頰上“啵”地一吻,柔聲讚美道:“乖寶貝!”

駐警臉上出現了興味的笑容,好奇地瞧著,季曼沂則是面色爆紅,心裏氣得牙癢癢的,恨不得拆了韓劭剛的骨頭打鼓,卻得擠出笑容,僵硬地貼著他,假裝享受情人間的親匿時刻。

駐警看了看,心想兩人應該是夫妻或情人,那么這個女孩就不可能是失蹤的空服員。他於是轉身,到其他地方巡視去了。

他一走,季曼沂立即松了口氣,不過怒氣隨即揚起。

“你怎么可以隨便抱我,還——吻、吻我呢?”她氣得有點結巴。

“你沒看見他起疑了嗎?為了取信於他,我只好犧牲了,難道你希望被他查出你的身分,好通知大家你沒有失蹤?”他挑著眉問。

“我……哼!”季曼沂知道他說得都有理,但就是氣不過被他偷吻了,雙頰鼓得漲漲的,像只胖嘟嘟的河豚。

韓劭剛單手握拳壓著唇,免得嘴裏的笑意一時克制不住流泄出來,她可是會氣死的。

她呀,實在是倔強又可愛!

這真是奇妙的事,在二十一世紀,他遇見了一個和夢中情人依人一模一樣的女孩,然而她與依人的個性卻是截然不同,這究竟是緣分還是巧合?

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不過他知道,或許這是上天在奪去他夢中的依人後,再度賜給他的奇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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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幾個日夜的等待,機場方面又傳來消息,證實海底並未搜尋到任何飛機殘骸的蹤跡。而且更詭異的是,原本由她父親擔任的班機機長卻突然換了人,失蹤的機長並不是她的父親,失蹤名單上,怎么也找不到她父親的名字。

“為什么會這樣?”

這幾天,季曼沂一直在問這個問題。

為什么明明由爸爸駕駛的班機,在失蹤後駕駛人的名字卻不是他?如果那架班機不是由她父親駕駛的,那么她父親到哪裏去了?

她想不通這個道理,她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找到他!

他還欠她一句道歉,沒有給她任何解釋,怎能就這么從人間蒸發?

媽媽的悲,她的苦,誰來對她們說明呢?所以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找到他,非找到他不可,她就不相信,他真的永遠拋下她這個私生女,離開這個世界了!

自從飛機失事以來,韓劭剛一直陪著季曼沂,白天到機場等候,夜晚兩人則在機場附設的旅館投宿,她沒有要求擁有自己獨自的房間,或許是因為想到自己身無分文,沒有義務讓他白花錢。

她還提出他睡床、她睡椅子的建議,不過他總是堅持讓女士睡床,他則席地而眠,再度展現他的紳士風範。

得知海上完全搜尋不到失蹤班機的下落,韓劭剛再次告訴她。“我說的真的沒有錯,飛機和機上的人員不是墜落,而是穿越時空,進入另一套時間體係裏去了。根據美國科學家約翰?布凱裏教授研究,時間隧道是確實存在的。在時空隧道裏,時間具有方向性,可逆性,而且它不但可正轉,也可倒轉,還可以相對靜止。也就是說人一旦穿越時空,有可能回到遙遠的過去,也有可能進入未來。簡而言之,就像一部時空的放映機。”

即使他提出自己這幾天所查的時光隧道相關知識加以佐證,季曼沂依然不相信那套荒謬的說法。

“既然海底沒有飛機殘骸,那就表示飛機並沒有落海,如果失事了沒有掉進海裏,那么一定是掉在什么無人居住的荒島上了,才會沒有人發現。”

韓劭剛翻了翻白眼,徹底被她的頑固打敗了。看來如非親眼所見,這輩子她是永遠也不會相信的!

“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算了!他認栽了,誰叫他對人家有份特殊的情感,現在他想拋也拋不掉這個麻煩,更何況他根本不想拋開。

“我要去找他!我想去租艘船,到附近海域的無人島搜尋,飛機可能降落在其中某一個島上,而機上人員也可能正等待我們的救援。”包括她的父親!

“可是——”

如果是在他不知道實情的情況下,他也會認為這樣的做法是正確的,然而他早已知道飛機不存在這個時空,就算他們翻遍百慕達群島的每一塊土地,也不可能搜尋得到,她確定還要白費工夫嗎?

不過看看她堅定的神情,他知道——她很確定!

唉!罷了罷了,就由她吧!

“那么,我們去租動力遊艇吧!”他提出建議。“中型遊艇駕駛起來會比小型的輕松,航程也可以跑得遠一些,萬一遇到狂風或大雨,也比較不易發生危險。”

“關於租遊艇的費用——我……”她窘著臉,萬分尷尬地道:“能不能請你先借一些錢給我?我會還給你的!”

“這不是什么大問題,錢的事情以後再說,現在不急著談。”他知道談到錢的事,必定會令她尷尬,況且他也沒在意過這種事。

季曼沂雖然感動,但是不安全感導致的疑心病,又出來作祟了。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和你毫不相幹,你不必為我這么盡心盡力。”她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幫她,是純粹好心、還是有什么企圖?

韓劭剛聽了她的問題,忍不住搖頭苦笑道:“相逢自是有緣,我無法見到你需要幫助卻丟下不管,而且我對你好,是因為你對我而言,是個很特別的人。”

“特別的人?”季曼沂喃喃重復他所說的話,不知什么原因,這句話聽起來竟莫名地舒服。

“對,特別的人。”他從沒有告訴她關於依人的事,怕她誤會他的用心,況且依人只是存在他夢境中的一個美麗幻影罷了,要他從何說起?

“別多想了,走,我們去租遊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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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帶著她走出機場,叫了計程車前往遊艇出租中心。

他們租了一艘足以容納兩人起居的中小型遊艇,裏頭有一間臥室、衛浴和炊食設備,足以供應他們基本的生活需求。

租好遊艇,他們又前往大型超市購買民生用品,尤其是食物和大量的水,這是最重要的。

夜晚,他們用過晚餐回到飯店休息,養精蓄銳,準備迎接明天之後的新任務。

季曼沂已經全部收拾好東西,便打開房間的落地窗,到陽臺上休息一下,透透空氣。

因為擔心煩憂“那個人”的下落,她已經好幾夜沒睡好了,倚靠在陽臺白色的欄桿邊,她疲憊地呆望著飯店前方的沙灘。先前被夕陽照得通紅的海面,如今已被夜色取代,但黑夜並未降低人們的遊興,依然有許多人在沙灘上散步遊玩,或是到海裏夜泳。

“喝杯咖啡吧?”忽然一杯用馬克杯裝的熱咖啡,香氣騰騰地送到她面前。

她詫異地轉過頭,迎上韓劭剛關心的眼神。那溫柔的神情,再次劇烈衝擊她的心,讓她涌生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

“謝謝!”她無法拒絕他的溫柔,垂下眼,低聲道謝後接過咖啡。

“好美麗的海灘。”季曼沂緩緩啜飲熱咖啡,俯望陽臺下遊人如織的海灘。

“嗯!”韓劭剛深深認同,如果不是遇上這種事,他會很樂意找個機會回來,在這裏好好度個假。

“你不回去,真的沒有關係嗎?”她將還剩一半熱咖啡的馬克杯握在手上,讓那暖暖的熱氣,溫暖自己入夜後總是冰冷的指尖。

“真的沒有關係!我已經和家人報過平安,至於公司方面,我則暫時不打算讓他們知道我的下落。他們老是喜歡壓榨我,把我一個人當成三個人用,這次逮到機會,我正好趁機休息,大不了他們知道實情後把我解雇,不過事後他們一定會後悔的。”

“你還真有自信!”她皺起小臉,聳聳鼻子。

“因為有能力,所以才有自信。”他可不會矯情說些謙卑的話。

“談談你自己吧!”喝了些咖啡,季曼沂精神來了,她側頭輕松地對他說。

“我?”韓劭剛有些受寵若驚。“你有興趣了解我的事?”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我總得了解未來幾天,我將和什么樣的人一起度過。”她理直氣壯地回答。

“感謝你的空閒。”韓劭剛臉上堆著苦笑。“我呢,是個很平凡的人。”

此言一出,立刻招來季曼沂不以為然的瞇眼瞪視。她雖然不全然了解他,但是從這幾天相處給她的感覺,他怎么也不像滿街都是的平凡人。

“是真的!我平凡的生平,會讓你聽得打瞌睡,我真怕你聽到睡著。”他佯裝擔心地嘆氣。

“那正好!我好幾天沒睡好了,你若能讓我睡著,我會寫一張感謝狀好好感謝你。”季曼沂也懂得回開他玩笑了。

“既然你不怕睡著,那我還怕說嗎?好吧!你仔細聽著 ……”他清清喉嚨,開始鉅細靡遺地述說自己的生平。

打從出生、成長、求學、工作的經歷,一直到遇到她為止。

“……在開完會返回倫敦途中,正好搭乘那架班機,才會遇上這種事,並且認識你。”他終於把自己的生平全部說完了,而她也很捧場,沒有聽到一半就去找周公下棋。

“如何?是不是很無聊呢?”韓劭剛明知她聽得很專注,還是故意這么問,存心逗她。

“是啊!謝謝你讓我睜著眼睛,打了半個鐘頭的瞌睡。”她沒好氣地斜睨他一眼,這家夥真是明知故問,討人罵嘛!

“哈哈!”韓劭剛摸摸鼻子笑了,爽朗的笑容,更讓他顯得年輕且充滿魅力。

“你——沒有女朋友嗎?”她沒聽到他提起妻子,所以研判他應該還沒結婚。那么——女朋友呢?

她假裝不經意地問,不想讓他發現她還滿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

“目前沒有。學生時代有過一個固定交往的女友,不過工作後就分手了。”他簡略回答。

“為什么呢?”她不解地問。“為什么許多人一旦出社會工作,就會和學生時代的情人分手呢?難道單純的愛真的禁不起考驗嗎?”

她再次感嘆人心難測,三年後、五年後的感情會不會生變,誰能保證呢?

“其實也不全是因為如此,而是不同的時間與空間,心境自然會有轉變,不是變心,而是環境使人自然而然改變了。譬如你幼稚園時期喜歡的對象,大學時期未必同樣喜歡,不是變心,而是心境變了。而大學時期交往的情人,離開校園之後,隨著環境轉變,雙方也都面臨極大的考驗,如果這時候還不能互相體諒、互相鼓勵,很容易就會走上分手之途。”

這番話還滿有道理的,她沉默地靜靜思考。

“而且被甩的人是我,你可別以為我是負心漢喔!”他怕她以為他和她父親一樣,連忙為自己澄清。

“為什么?你個性很好,相貌也不錯,又是知名企業高階主管,她哪裏對你不滿意呢?”季曼沂好奇地上下打量他,暗自猜測他是否哪裏有問題?

“可是情敵是總經理啊,所以我還是輸了一截。”

當他知道自己是因為這個原因敗下來了,簡直不能接受。

不過就在他們分手後幾個月,那位搶走他女朋友的“總經理”因為決策失誤導致公司重大損失,被革職了。他前女友也當機立斷離開他,“前總經理”同時失去事業與女友,說起來韓劭剛還滿同情他的。

“人的價值,又豈在那個頭啣?”季曼沂就從不在乎那個虛假的光環。“我擔任國際線的空服員,見過形形色色的旅客,那種虛有頭啣卻心地醜惡的人,我見過太多了。”

她告訴他,她時常被分派到頭等艙或商務艙去服侍那些身分地位高的客人,而那些穿著尊貴、看來人模人樣的大老板或是醫生律師,在妻子或同事身旁表現得道貌岸然,卻利用上洗手間的時間,偷偷把寫著行動電話的紙條塞給她。

反倒是坐經濟艙的某些客人,看來平凡無奇,卻會搖搖晃晃走過大半個機艙,只為了替妻子要條毛毯。

“所以身分地位就是感情的保證嗎?我並不這么認為!”她如此說道。

韓劭剛微笑地凝視她,心底漾滿暖烘烘的溫情。“謝謝你的安慰,我覺得好多了。”

她雖然總是冷冷淡淡,對人也充滿防備,身上好像披著硬殼,讓人感覺難以親近,其實她的心是柔軟善良的——至少,從未存著傷害人的念頭。

即使她父親對不起她們母女,而她也口口聲聲說恨他,然而聽到他失蹤了,她卻同樣擔心憂慮,甚至不惜耗費精神體力,怎樣都要找到他。

這樣的女人,叫人怎能不心動?

他露出笑容,伸伸懶腰,轉頭望向布滿星子的天際。

“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一個適合航行的好天氣。

第三章

第二天一早,他們很早就起床,吃過簡便的早餐之後,便帶著準備好的民生物資,乘著遊艇從海岸出發,航向茫然未知的命運。

韓劭剛坐在駕駛艙裏,小心地掌控遊艇前進。

“你會開遊艇啊?”季曼沂坐在旁邊,發現他其實開得很熟練,完全不像初學者。

“我有位朋友有艘遊艇,以前曾跟他出海幾次,因為好玩,所以跟他學開過遊艇,沒想到現在派上用場了。”

他高挺的鼻梁上架著帥氣的墨鏡,雙目筆直注視前方,昂然的自信,更使他看起來像海軍軍官般英挺帥氣。

季曼沂也戴著墨鏡,不為美觀,而是為了預防紫外線傷害眼睛,百慕達群島屬於熱帶地區,天氣晴朗時熾烈的陽光映在海面上,讓人根本無法張開眼,有了墨鏡就可將四周的狀況看得更清楚。

“好漂亮喔!”季曼沂瞇眼望著遠處的海面,喃喃低語。

這一帶海域尚未受到污染,海水宛如玻璃般清澈透明,海底有大量珊瑚礁,因此生物種類繁多。偶爾有幾個島嶼出現在遠處,島上椰影搖曳,蓊鬱的綠意與湛藍的海水相映成趣。島嶼四周則到處可見帆船點點,充滿旅遊休閒的悠閒氣息

“是啊,真的很美。”若非經常有船艦或飛機失蹤,堪稱人間天堂當之無愧。

在百慕達這個美麗而神秘的海域,共有大小島嶼三百五十個,其中只有二十個島嶼有人居住,風景優美、地理環境較好的島嶼被開發為度假勝地,其他島嶼則依然處於荒僻未開發的狀態。

三百三十個島嶼說多不多,但說少也不算少,如果他們以一天一個島嶼為目標,那么探遍所有島嶼,也需要將近一年的時間。

幸好班機根本不是墜落在這些島的其中一座,如果真的是,那么等失蹤者被他們找到時,恐怕早就變成白骨了。

唉!該怎么說才能讓她相信,那些人真的是穿過時光隧道到另一個時空去了?

他兀自煩惱著,忽然季曼沂驚叫道:“啊!那裏有座荒島!”駛過了觀光海域,沒多久,季曼沂發現了第一座荒島。

他們立刻研究地圖,確定那是飛機航線會經過的島嶼沒錯,不過韓劭剛很快發現,這是一座超小的小島,遊艇繞行整座島甚至不需要兩分鐘,這么小的島,不可能容納一架大波音客機而不被發現。因此他們做了記號後,便往下一座島嶼而去。

遊艇繼續往前,不到十分鐘,眼前出現第二座島嶼,那是一座相當大的島嶼。

他們再次確認地圖無誤,做好記號後,便開始準備“登陸”。

因為這座島嶼大都是岩岸,海岸線不是懸崖便是巨大岩石,崎嶇陡峭,海岸邊還布滿珊瑚礁群,遊艇不易靠近,所以韓劭剛只能繞著島嶼行駛,想找個平坦的地方靠岸。

終於,他眼尖地發現一小塊沙岸,連忙朝那片白色的沙灘駛去。

遊艇行到淺灘,他趕緊拋下船錨,固定住它,然後背起背包,帶著把柴刀,就先沿著鐵梯爬下遊艇。

下了遊艇,他把背包和柴刀扔在沙灘上,再折回來朝季曼沂伸出手。

“先把背包丟給我,然後你再下來,記得要小心一點!”

季曼沂將肩上的大背包解下來扔給他,然後靠近梯子邊緣往下探看高度,當下畏懼地吞了下口水。

哇!這么高。

她雖是空姐,經常在高空飛行,但是那並不代表她就不怕高。

不過她豈會被這一點區區的高度嚇著?為了找到那架失蹤的飛機,再艱難困苦的事,她都不會畏懼。

小心地沿著鐵梯往下爬,等她踏上最後一階時,他來到船邊,朝她伸出手。

“來,底下有水,還是我抱你吧!”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下去。”在這時候,她的頑固又發作了。

“底下水可不淺,你想弄溼鞋子嗎?到時候得了香港腳,我可不管喔!”韓劭剛稍微退開一步,好整以暇地仰起頭,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他居然拿香港腳來威脅她!季曼沂氣窘了小臉,不過他押對寶了,她確實怕。只得紅著臉,忿忿地伸出小手,讓他抱著她到幹爽沙地上。

他一將她放下地,她立刻像尾滑溜的小魚般溜開,韓劭剛看看空蕩蕩的手,遺憾地嘆了口氣。真可惜,他還挺享受抱她的感覺呢!

“我們走吧!”季曼沂拾起他先前扔在沙地上的背包,故意不看他,免得他看出自己的緊張。

畢竟是生平第一次涉險進入無人島嶼,島上藏著什么樣的東西,誰又知道呢?

忽然,某樣東西落在她頭頂上,她嚇了一跳,挑高視線往上一看,發現自己頭頂上多了一頂卡其色的鴨舌帽,原來是他把自己的帽子給了她。

“戴上吧!太陽這么大,小心曬出雀斑,況且島上叢林密布,不知道會不會有什么小昆蟲從樹上掉下來,我可不希望你的尖叫聲將島上的動物嚇得去跳海。”

季曼沂原本很感動他讓出帽子,正想開口道謝,但是聽到他的取笑,當下氣嘟嘟地道:“你放心,我沒有吊嗓子的習慣!倒是你,小心別被母猩猩抓去了,否則我也救不了你。”

韓劭剛先是大笑,然後才柔聲問她道:“現在覺得好一點了嗎?應該不緊張了吧?”

季曼沂這才知道,他是故意逗她生氣,轉移她的緊張。她不由得感嘆這個男人實在太精明、太懂得察言觀色了,在他面前,好像沒有什么事瞞得過他。

“嗯。”她點點頭,露出笑容。“謝謝你!”

“別客氣。那我們往島中央走,你小心跟著我,有什么問題馬上叫我,知道了嗎?”

“我知道。”

“那么出發吧!”

他一聲令下,他們一前一後,往林木茂密的島中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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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趟旅程,遠比季曼沂想像的還要艱難、辛苦。

一連四天,他們無功而返。

因為探訪的全是無人島,所以島上根本沒有道路,走的路全靠他們一刀一斧開辟出來——雖然這部分的辛勞,她並未體驗到,全落在前頭辟路的韓劭剛身上,不過她也沒因為前頭有人開路,便一路輕松好過。

因為路得自己造,自然不可能有什么平坦舒適的柏油路好走,泥地或草地還算好,遇到布滿大小石礫的或是爬坡路段,那才真是累人,平常有練瑜珈健身的她,以為自己體能還算不錯,然而直到這時候她才知道,自己不過只是一只城市裏的飼料雞,負荷不了原始叢林給她的難題。

到了第五天早上,她幾乎無法下床,只要一動,筋骨就酸痛得讓她直呻吟。

韓劭剛心疼她,要她休息一天,隔天再出發去找,但她怎么也不肯,硬是撐著宛如快松脫的四肢下床。

距離飛機失事已經過了那么多天,她一定得盡快找到人——無論他是生是死。

“唉!”見她逞強硬撐,韓劭剛也無計可施,縱使他很心疼。

她的倔強他也知道,要她改變主意可以說是不可能的事,他也不想白費力氣,只好幫她多擔待點,能幫的盡量幫她。

前往第八座島嶼的途中,她特別地沉默,因為她已經疲憊得快說不出話來。韓劭剛也體貼地不吵她,讓她好好休息一下。

她的運氣真的不好,今天這座島地勢特別險峻,別說人類了,說不定連猴子都會摔死。

韓劭剛仰頭看看面前由巨大岩石組成的島嶼,再轉頭看看季曼沂,迅速下了決定。“今天你在船上等,我一個人上去就行了。”她的體力恐怕已到極限,無法再硬撐下去了。

“不!我要一起去。”她抿著小嘴,堅決地道:“明明是我自己的事,麻煩你陪著我已經夠不好意思了,不能把所有的事都推給你,這樣會寵壞我,讓我變得依賴。”她討厭依附一個男人,那會讓她覺得自己軟弱無用。

“沒關係!我想寵你,也非常樂意讓你依賴。”他凝睇著她,溫柔而認真地說道,季曼沂的粉頰瞬間爆紅,急忙轉開視線,手腳沒用地顫抖起來。

討厭!只不過是一句貧嘴的話,她幹嘛樂得暈陶陶的?

“我還是要上去!”她咬著紅唇,意志堅定,無論誰說什么,都不能動搖她的決心。

“唉!”韓劭剛又嘆氣了,為了她的頑固。

“好吧!不過你得答應我,當你真的無法忍受時,一定得告訴我,我們馬上返回遊艇。”

“嗯,我知道了。”她隨口答應,一心只想跟上岸。

韓劭剛拗不過她,只好乖乖讓她跟下船。

他取出鋼釘和繩索,知道今天絕對用得上它們,接著便開始今天的搜索之旅。

“呼……呼……呼……”

或許是因為體力用盡,再加上路途險峻,今天季曼沂特別疲累,即使韓劭剛刻意放慢步伐,但她還是累得不斷喘息。

“我們在這邊休息一下吧!”韓劭剛心疼她,總是拼命找機會讓她休息。

“不是五分鐘前才休息過嗎?”季曼沂人雖累,但腦子還很清楚。

“你需要多休息。”他坦白回答。

“不需要!”她忿然越過他,苦撐著往前走。“我還挺得住。”

“胡說!你連站都站不穩了,還要逞強?休息一下不會耽誤多少時間的。”

“不!沒有時間了,已經這么多天了,那個人是生還是死,我甚至還不知道,我不能再繼續耽擱下去。算我拜托你,帶我上去,好嗎?”

他又怎會說不好呢?她應該知道,他總是無法拒絕她。

“好吧!那你要有心理準備,接下來的路不好走。”他取出攀岩用的繩索和鋼釘,準備徵服橫亙在前方那座巨大石壁。

“沒問題!”她打起精神大聲回答,卻忍不住偷偷咽了下口水。

那么高一座巨岩,她真的爬得上去嗎?

韓劭剛戴著攀岩手套,徒手攀上岩石當開路先鋒,凡是爬過之處,都會細心釘幾個鋼釘當踩腳處,方便她攀爬。

他爬到岩石頂端,轉身扔給她安全繩索,然後大聲喊道:“把你腰帶上的扣環挂在上面,我拉著你,你慢慢爬上來。”

“好。”事已至此,硬著頭皮也得做,況且她最不喜歡試都沒試就輸的感覺,所以無論如何都得試上一試。

她將他扔下來的安全索銬在自己腰上,接著便踩著他為她釘的踩腳處,手腳並用,顫巍巍地往上爬。

“加油!很好,再爬幾步就到了,小心點!”

韓劭剛在上頭密切觀察著,不時鼓勵她幾句,她露出欣喜的微笑,就在那時,她右腳忽然踩空,整個人往下滑。

“啊——”季曼沂尖叫著直往下落,眼神充滿了驚懼與惶恐。

“曼沂!”韓劭剛撕心裂肺地嘶吼,拉著安全繩索,反身面向山壁,以腳尖踩踹的方式,半跳躍地飛快往下滑。

“曼沂——”他回到地面,季曼沂正屈著身體躺在地上,臉頰和頭發都染上泥土,模樣狼狽可憐。

“你不要緊吧?哪裏受傷了?”韓劭剛擔心又自責,這個島嶼實在太危險,他根本不該讓她上去的!

季曼沂緩緩睜開眼睛,她只是落地時腦勺撞到泥土地,有片刻暈眩罷了,其實並沒有大礙,這真得感謝她身上挂著的安全繩索,如果沒有安全繩索,她大概會像個泥娃娃似的,摔成一灘爛泥。

“我不要緊的!抱歉讓你擔心了。我——啊!”她牽強一笑,勉強想起身,卻突然哎一聲,面色倏然蒼白,但她很快回復正常,倣佛什么事也沒發生。

“怎么了?”韓劭剛精明,察覺她有些不對勁。

“沒什么。”季曼沂表現得愈加無所謂,韓劭剛愈是懷疑。

這倔強的小女人,愈是要緊的事,她愈會咬牙硬撐。

“你受傷了是不是?我檢查看看!”

“不要——”

季曼沂急忙想制止他,但他不顧她的阻止,硬是開始幫她檢查,大手輕柔而不帶任何猥褻地撫過她的雙手、脊椎,一直來到雙腳。

“啊!”他壓到她藏在褲管下的傷口,她下意識痛呼一聲。

他迅速拉高她的褲管一看,腳踝處破皮又紅腫。“你果然受傷了!”

他頓時生氣起來,她為何要如此倔強,連受傷了都不肯讓他知道?

他從背包取出臨時藥包,緊抿著嘴,開始默默地為她擦藥,倣佛感受到他的怒氣,季曼沂不敢再說任何反對的話,安靜地任他為她包扎。

包扎好傷口,韓劭剛收好藥包,隨即在她面前反身蹲下。

“做什么?”季曼沂看得懂他的意思,但……

“你受傷了,今天一切的搜尋行動都取消了,你上來,我背你回船上去。”他拍拍自己的背,轉頭對她道。

“可是我——”

“沒有可是!如果你還是執意這么頑固不聽勸,那么很抱歉,從明天開始你自己來吧,我沒辦法眼睜睜看你虐待自己的身體。”韓劭剛下了最後通牒,要不就聽他的,要不,以後她就自力救濟吧!

季曼沂當然知道這陣子他對自己的幫助有多大,如果沒有他,以她一個弱女子之力,別說徵服荒島了,就連開遊艇出海都有問題,她實在不能沒有他!

“好嘛!我聽你的,今天不找了,回旅館去休息。”她噘起嫩紅小嘴,不情不願地讓步了。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噘著嘴的模樣有多誘人!那櫻桃般紅潤小巧的唇瓣,高高地嘟起,倣佛在邀請他親吻似的……

韓劭剛趕緊別開視線,免得自己一時克制不住,吻上那誘人的唇。

“那快上來吧,我背你。”他再度拍拍自己的背,要她爬上去。

“喔。”季曼沂望著那寬闊的背脊,想到自己一向排斥男人,從未跟任何男人如此親近,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磨磨蹭蹭了好半晌,她跛著一只腳慢吞吞地走上前去,眼睛東看西瞟了好一會兒,知道終究逃不掉,只好伸出雙手,窘迫地趴在他背上。

感覺她趴在自己背上,韓劭剛便伸手捧著她的臀部,然後一鼓作氣挺起身。

他一直告訴自己,別去特別在意她的臀,然而愈告訴自己別在意,愈是忍不住關注。

她的臀又圓又翹,臀形美好,結實中帶著柔軟,那觸感出乎意料的好,韓劭剛感覺一股熱流直衝而上,腦門發燙,鼻腔有種怪異的感覺,好像快流鼻血了。

不行!韓劭剛,你得忍住!要是鼻血真流出來,那像什么話?她一定當他是大色狼,以後他一世英名就毀了!

“我們走吧!”他將激蕩的情緒掩飾得很好,開口時語氣平靜,她根本不知道他內心的自我唾棄與掙扎。

季曼沂趴在他的背上,默默感受他行走時肌肉的拉扯與步伐的震動,逐漸習慣依附著他的感覺。

他的背脊又大又溫暖,給她一種奇異的安全感,以前曾有男人追求她時,未經她的同意拉她的手,當時她的感覺是好惡心,立即甩開那個人衝去洗手。

平常只要男人靠她太近,她也會惡心反感,她一直以為她對男人過敏,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她和韓劭剛朝夕相處,同屋而居,同桌而食,他也曾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但她卻沒有那種惡心欲嘔的感覺。

難道他真的是唯一的例外?

為了證明這個理論是否正確,她悄悄伸出一根手指,碰觸他裸露在衣服和頭發之間的頸部肌膚。

沒反應耶!她在心裏暗自驚呼。沒有反感,沒有惡心,更沒有想衝去洗手的衝動,她真的只有對他不會過敏耶!

是真的吧?她又伸手試了一次,果然他還是沒反應,於是她又試了一次……

她兀自“摸”得很高興,沒發現背著她的人早已渾身緊繃,皮膚上浮現敏感反應引起的雞皮疙瘩。

當她又好玩地伸手去摸時,韓劭剛終於忍不住說話了。“小姐!背著你的人還活著,不是死人,麻煩你不要一再測試他的忍耐度好嗎?”

她肯碰觸他的身體,他當然是很高興啦,不過他現在的生理反應,說出來會嚇死她,所以要是再不趕快請她住手,他只怕等會兒兩人會很尷尬。

“啊!對不起……”季曼沂窘得滿臉爆紅,她以為他根本不知道,哪曉得原來他從頭到尾都知道她在偷摸他……

噢,真是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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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路途上,季曼沂非常安分,乖巧得像模範生,不只不敢亂動,連眼睛也不敢亂瞟亂瞄,深怕又引起他的誤會。

背著她,稍微多花了點時間,但他還是在一個鐘頭之內折返船上。

一回到遊艇上,他立刻把她抱進船艙,讓她躺著休息。“你乖乖躺著別動,我去開船,大約再過一兩個鐘頭,我們就可以回到旅館了。”

“嗯。”季曼沂的臉還是很紅,回避著他的視線不敢看他,剛才實在是太丟臉了。

韓劭剛勾起唇瓣笑了笑,走到前頭開船去了,沒多久,遊艇傳來引擎發動的聲音,接著遊艇轉了個大彎,然後便乘風破浪朝大海駛去。

季曼沂躺在床上,隨著遊艇行進的節奏一搖一晃,沒多久就開始產生困意,她努力撐了一會兒,眼皮還是緩緩闔上。

就在她即將陷入沉睡之際,忽然聽到嘎拉一聲極大的聲響,接著遊艇的引擎發出嘟咚幾聲怪聲,然後便靜止下來。

“怎么回事?”她喃喃自語,跛著腳離開船艙一探究竟,韓劭剛也正好從駕駛室走出來。

“發生什么事了?”她問道。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引擎出了問題,突然不動了,我去看看。”他逕自走向船尾檢查引擎,季曼沂也一跛一跛地跟了過去。

韓劭剛東摸西瞧老半天,又試著拉動發動引擎的皮帶,讓引擎重新運轉,但是完全沒有辦法,引擎還是動也不動。

他重嘆口氣,轉頭用一種抱歉的語氣對季曼沂說:“告訴你一個壞消息,我們的遊艇故障了。”唉!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啊!

“什么?!”季曼沂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我們被困在這裏了。”

“騙人!”季曼沂叫嚷起來,她不會這么倒楣吧?

“我也很希望這是謊言,但它是真的。”他無奈地攤手苦笑。

“啊!行動電話,趕快打電話求救。”她驀然想到,驚喜地喊道。

“你認為這種地方會有收訊嗎?”他剛才已經看過訊號了,半格都沒有。

“那現在我們怎么辦?”等待救援?

“我想想看……”突然發生這種事,一時間他也想不出好辦法。

他調頭看看四面海洋,忽然眼一亮,瞄到不遠處的海面上有座島嶼。那座島因為太小,當初擬訂搜尋計畫時就將它排除,如今沒辦法,只能暫時到島上暫時停留了。

“你會遊泳嗎?”他轉頭問季曼沂。

“我會啊。”

“很好!”

“為什么這么問?”

“因為我們現在得遊泳了。”

“遊泳?到哪裏?”季曼沂納悶地問。

“那裏。”韓劭剛指著海平面上的小島,季曼沂看了差點沒昏過去。

“遊到那裏?!”

第四章

“哈瞅!哈啾!”

季曼沂渾身溼淋淋的,像條剛從水裏爬上來的落水狗。

事實上她也確實剛從水裏爬上來,他們從故障的遊艇,足足遊了三十分鐘才到達這座無人小島。途中她有好幾次體力用盡,多虧韓劭剛事先拿了個遊泳圈要她攀著,他在前頭拉著她遊,她才有這條小命活著到達島上。

不過太陽被厚厚的雲層遮住了,沒了溫暖陽光的照拂,溼透的身體寒意頓時涌現。

“你得趕快保暖才行,我先生火,讓你把身上的衣服烘幹。”正在樹林中撿拾樹枝的韓劭剛抬頭對她說道。

“謝謝你。”季曼沂感激地道謝。雖是熱帶地區,氣溫並不低,但溼淋淋的照樣讓人受不了。

“不客氣!”韓劭剛抬頭對她笑了笑,隨即低頭專心生火。

一會兒之後,幹燥的樹枝被點燃了,他笑著說:“火著了。”一面添加更多樹枝。

“太棒了!”她趕緊坐到火堆旁,伸出小手暖暖掌心。

“剛才遊了那么久,你的腳不要緊吧?”他將一根粗樹枝折成兩半扔進火堆。

“噢,應該不要緊了吧!”她踢踢小腿,動動腳踝,也不特別覺得痛。“知道遊艇故障,我嚇都嚇死了,早就忘了這點傷。”

“呵呵!說得也是,不過現在沒關係了,至少我們暫時找到棲身之所,也有了溫暖的火堆,今晚應該不用擔心了。”

像是反駁他的樂觀,天際傳來一記響雷,閃爍的亮光從又黑又厚的雲層中竄了出來,像是巨蛇吐信,猙獰可怕。

“應該……不會是要下雨了吧?”季曼沂擔憂地望著頭頂上方的烏雲。

“哈哈!怎么會?”哪有這么倒楣的?

韓劭剛的話才說完沒多久,豆大的水滴便落在他們頭上、臉上。先是一滴、二滴……然後大雨突然像千軍萬馬似的,朝地面直撲而來。

“啊!是真的——”

他們兩人同聲大叫,沒空搶救可憐的火堆,倏然跳起來,驚慌地四處尋找避難之所。

“到樹林中看看!”韓劭剛拉著她的手,朝剛才撿拾樹枝的林子裏狂奔而去。

一開始,什么遮蔽之所也沒有,他們在雨中像被獵人追趕的小動物四處亂躲,後來韓劭剛瞄見樹林的岩石下方好像有個黑黑的縫隙,連忙拉著季曼沂往那裏跑。

“果然有個洞穴!”他發現那是個小洞穴時,興奮得大叫。

但是當他想拉著季曼沂進去躲雨的時候,她卻站在洞穴入口不肯進去。

“怎么了?”他努力瞠大被雨水打得快張不開的眼,疑惑地問。

“裏面……會不會有什么奇怪的東西?像是巨大的爬蟲類,吸血的 蝠,或是吃人的怪物……”她寧可淋雨染上肺炎而死,也不要被怪物吃進肚子裏。

“你恐怖電影看太多了吧?”像他,就不會想到什么怪物不怪物的問題。“不過你提醒了我,我得先進去看看裏面有沒有其他生物,萬一藏有蟒蛇或是什么會咬人的毒蜘蛛,那就糟糕了。”

“還有蛇跟蜘蛛?!”季曼沂光想到它們冰冷冷、滑溜溜的身體,或是毛茸茸的八只腳,就冒出一堆雞皮疙瘩,腿都軟了。

“我不確定,所以要先進去看看。”韓劭剛讓她站在洞穴的入口處,確定她不會被雨淋到,才小心翼翼地轉身往洞穴裏走去。

“你當心一點喔!”季曼沂不敢進去,只能遠遠地送上一句要他小心。

韓劭剛走進去,洞穴裏一片漆黑,他根本什么都看不見,足足站了好一會兒,瞳孔才逐漸適應黑暗。

“好像沒有什么……”他低喃著逐一檢查洞穴的每個角落,或許是因為洞穴不大,所以沒什么生物會選在這么沒有安全感的地方居住吧!

他松了口氣,轉身正想喊季曼沂進來時,忽然身後傳來翅膀拍動的聲音,接著某種生物鼓著翅膀,尖銳地嘶叫著從他頭上掠過。

“啊!”他嚇了一跳,下意識發出驚叫。後來才發現那是……

“啊—”他的大叫,讓季曼沂以為真有什么怪物出現,正巧又看到一團黑色的東西飛出來,頓時嚇得哭出來,尖叫聲響亮得像要鑽破人的耳膜。

“噓!沒事了,只是蝙蝠罷了。”他趕緊衝出來解釋,可是季曼沂早嚇壞了,一看到他就撲進他懷裏放聲大哭。

“乖!沒事了,沒事了……”他緊擁著她,不斷柔聲安慰,但季曼沂卻只是放肆地痛哭。

這陣子的焦急、擔憂、疲累,還有生理、心理的折磨,再加上恐懼……噢,她真的受夠了!

“噓!別哭了,那不過是——呃,一只麻雀大小的蝙蝠。”他也不知道該拿她的眼淚怎么辦,向來頗能掌握身旁情勢的他,居然奈何不了她的眼淚。

誰曉得固執好強的她,居然如此害怕那些飛禽走獸,實在叫他意外。

“裏面什么都沒有了,我保證。”他又哄又求,花了老半天時間,才總算止住她的眼淚。

“對不起!”她抹去眼眶裏的淚水,發現自己還賴在他懷裏,倏然漲紅臉,飛快跳離他的懷抱。

“沒關係。”他一點也沒怪她,甚至希望她多躺一會兒,她總是那般好強,幾時曾脆弱地尋求他的安慰?下一次不知要等到何時,他才能再有這等“傃福”。

經過他的一再保證,她才終於相信裏頭沒有怪物,願意走進洞穴。

外頭的大雨仍淅浙瀝瀝地下著,洞穴裏卻還算幹燥。季曼沂怕黑,所以在靠近洞口的位置找了個凸起的石塊坐下,雙手搓揉浮現雞皮疙瘩的手臂。

韓劭剛見了,忽然想起自己帶了件尼龍布的防風外套,趕緊從防水背包裏取出來遞給她。

“很冷是吧?這裏沒有木柴可生火,不過我有件外套,不是很厚,但多少能擋點風,你趕快穿上吧!”

“那你呢?”她沒有立即接下,只不安地問。

“我不怕冷,抵抗力也向來不錯,倒是你得小心身體,要是感冒了,這座島上可沒有醫生,千萬別逞強。”

“逞強的人是你吧?”她低聲咕噥,看看手中的深藍尼龍布外套,又抬頭看看他,下了一個決定。

“不然,一起披著吧?”她道。

“啊?”正在觀察洞外雨勢的韓劭剛訝然轉頭看她。

“現在風愈來愈大,你一定也覺得冷吧?不然我們一起用吧,這件外套夠大,如果用披的,應該足以遮蔽我們兩人的身體。”

“你願意?”他挺詫異的,他明白她對男人總是懷著防備與怨恨,以為她寧可凍死,也不願與他共披一件外套,但她竟然願意。

“嗯,我也不希望看到你感冒。”她垂眼看著自己的手,一股燥熱從耳根直竄上腦門。

“謝謝你的信任!”知道自己獲得她的信任,對他而言是很大的鼓勵,他笑了開來,揚聲道:“如果你的邀請是真心的,我自然願意與你共享外套。”

他轉身來到她身旁,緊靠著她坐下,她立即貢獻出一半布料讓他保暖,他道了聲謝,拉過來遮住自己半個身體,舒服地嘆了口氣,確實感覺溫暖多了。

兩人不約而同望著洞外的雨,心思卻都不在那上頭,因為身旁的體溫拉走了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忍不住偷偷關注起對方。

他的身體好熱噢!季曼沂心中暗忖道。

男人的體溫都這么高嗎?他一偎著自己,一股熱氣便從外套底下傳遞過來,溫暖了她冰冷的肌膚。

而韓劭剛則是被隱約傳來的香氣,以及柔軟的肌膚膚觸誘得心蕩神搖。不過他可不是狼人,意生情動也不敢說出口,只能強自壓抑擁抱她的渴望,像尊木乃伊似的動也不敢動。

“這場雨會下多久呢?”季曼沂拉高外套直到下巴,把自己縮成小繭藏在外套底下,她身上的衣服都溼透了,黏在皮膚上實在很難受。

“我也不曉得。”韓劭剛也很想知道答案,他真想再生一堆火,可惜沒有幹木柴。“對了!你餓了嗎?現在沒辦法煮熱的東西吃,不過背包裏有幹糧,多少吃一點吧?”

“嗯,好啊。”其實季曼沂根本不餓,一連串的意外與不順利,導致他們被困在這裏,接二連三的霉運讓她毫無胃口,但她知道他們都需要食物補充體力,否則很快就會病倒。

“這是硬面包,可能不是很好吃,但你還是盡量多吃一點,如果熱量不足,什么事也不能做。”他拿出一個圓鼓鼓的淺褐色硬面包給她,這種面包口感堅韌有彈性,即使在室溫下也可儲存很久,從幾百年前就是老百姓的主食。

“我知道。謝謝!”她接過面包,用力咬了一口。

晤,真的好硬!可是還挺香的,嘴裏滿是燕麥的香味,嚼久了,漸漸嚼出它的好滋味。

“還滿妤吃的。”她口齒不清地讚美道。

“是啊!我也挺意外的,原以為它只有耐放這個優點,沒想到味道還不錯。”他大口咬著幹面包,笑咧出一口白牙。

他的笑容俊逸爽朗,季曼沂定定瞧著,發現他真的很帥,只要隨便一個笑容,就足以迷倒一票女人。

她的胸口一陣怦然心動,心跳得亂七八糟,好像有一隊士兵在裏頭出操演習。

不行!她怎么可以有這種荒唐的感覺呢?還像個好色的女人直盯著男人瞧?她太可恥了!她羞愧地低下頭,用力啃面包,不敢再看韓劭剛好看的面孔,怕自己又“沉淪”下去。

吃完面包,他們望著外頭透明珠簾似的雨幕,有一搭沒一搭閒聊著,沒多久,韓劭剛發現季曼沂的聲音愈來愈小,而且回答的時間愈拉愈長,最後終於完全沒有聲音。他悄悄轉頭一看,立即露出寵溺的微笑。她果真睡著了!

她的頭不斷往地面的方向垂下,然後又突然傘驚醒地抬起頭,沒多久又逐漸點頭……小腦袋瓜一點一晃地,看來相當不舒服。

他等她稍微睡熟一點,才按著她的肩膀,悄悄將她的頭往他的肩膀移動,讓她可以靠著他的肩頭睡,至少會舒服一點。

她可能真的累壞了,連他這樣移動她,她也沒醒,臉頰蹭了蹭他的肩頭,嘴裏吐出幾句低低的呢喃,隨即繼續熟睡。

他騰出一只手,溫柔地拉高外套將她密密地蓋好,溫柔地呢喃:

“好好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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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太陽的金光再度普照大地,昨夜的風雨已消失無蹤,鳥兒們在枝頭鳴唱,喚醒依然在洞穴中熟睡的睡美人。

季曼沂緩緩睜開眼睛,看見眼前一片光亮,外頭是晴朗無比的好天氣,頓時露出開心的笑容。

昨天她很早就睡著了,半夜曾經醒來好幾次,每次都發現自己靠在韓劭剛懷裏熟睡,他的一只大手攬著她的肩,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於是她也沒吵醒他,假裝不知情地閉上眼睛繼續睡,天亮之前,她不想離開這個極富安全感的懷抱。

“你醒了?”身旁傳來語調清晰的問候,她轉頭,看見他清明有神的雙眸,知道他早已醒來好一會兒,可能是怕吵醒她,所以繼續坐著不動。

“啊……早安。”她面色微窘,趕緊坐正身子,手足無措地用手指抓理淩亂的發絲,怕自己剛睡醒的模樣太難看。

其實她多慮了,在他眼中,即使她睡眼惺忪的模樣也是很美。

“早!”他溫柔對她一笑,掀開外套起身,動動僵麻的身體,然後走出洞穴,朝天空伸個大大的懶腰。

“天氣真好。”尾隨走出洞外的季曼沂也跟著仰頭接受溫暖陽光的洗禮。

“等會兒我生個火,你在洞裏把衣服烤幹,我會在洞外守著,保證絕對不會偷看。”他高舉右手,以童子軍的榮譽起誓。

“好啦,我相信你。”季曼沂噗哧笑了出來,過去努力維持的冰山美人形象不再。

其實她已經知道,他是個正人君子,絕不可能做出無恥的事情。畢竟這么多天以來,他們大多數的時間都是孤男寡女獨處,如果他真的心懷不軌,多得是機會,用得著等到現在嗎?

各啃了一個剩餘的面包,韓劭剛撿來樹枝,在洞穴內生起一堆火,讓她到裏頭脫去衣物烤幹,而他則背對著她,在洞穴外對著一堆落下來的椰子葉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在忙什么。

她好奇極了,正好衣服也烤得差不多了,趕緊套上衣物,走出洞穴一探究竟。

“你在做什么?”她站在他背後,見他蹲著努力劈柴——不是柴,而是椰子樹的樹葉。他把枯黃的椰子葉從粗梗上砍下來,放置在一旁,已經收集了一大堆。

“給你一個驚喜。”他神秘地笑著,繼續砍他的椰子葉。

季曼沂疑惑地蹙起秀眉,不過既然他現在不想說,她也沒有多問,聳聳肩爬到一塊岩石上頭,打量這座小島。

這座島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他們所在的這座樹林應該只佔全島一小部分面積而已吧?其他地方是什么樣子呢?她很想知道,可是又沒有勇氣獨自去探險,因為她實在怕極了那些多腳昆蟲或無腳爬蟲類,如果有他在,好歹還可躲在他背後,那些都是她的天敵呀!

韓劭剛砍完了神秘的椰子葉,把它們鋪在沙灘上曬太陽,接著來到她身旁問:“我要到島上其他地方看看,尋找食物和水源,如果你的腳不是太痛的話,要不要一起去?”

“要!當然要!”她驀然眼睛一亮。這是心靈相通嗎?還是他看出她心底的渴望?總之,這真是個太棒的主意!

這座島和先前幾天拜訪的島嶼相比,實在是個太親切、太可愛的小島。沒有險峻的懸崖峭壁,沒有摔死人不償命的深谷,四周的沙灘甚至都是純白的貝殼細沙,踩在腳下舒服極了,可惜它離大城市太遠了,搭船起碼得兩個小時,否則絕對有成為度假勝地的潛力。

他們走了約二十分鐘便走完整座島,結論是——

“好小的島!”她望著島中央荒涼的樹林和雜草,失望地喃喃自語。“甚至連水都沒有。”

這個島上除了海鳥和海龜之外,並沒有什么可怕的野生動物,但慘的是,也沒有溪流或是池塘,因為實在太小了。

沒有水怎么洗澡?怎么解渴?怎么煮食?

她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就算是在船上,他們準備的水也不多,更何況他們只背了一瓶水過來,如果一直沒有人發現他們,或許再過幾天,她和韓劭剛就必須互相喝彼此的血解渴……

不要!她光想到那情景,就覺得一陣惡心。

“是啊!不過我們還有水跟椰子。”他指指海岸邊的椰子樹,刻意用開朗的語氣道:“如果沒有水就喝椰子汁,再沒有人比我們更享受了。”

知道他在安慰她,她扯唇勉強一笑,意志還是十分消沉。

如果知道自己可能只剩幾天的生命,誰還開心得起來?要是一直沒有人發現他們,椰子遲早也會被他們摘光,到時候該怎么辦呢?

他們沉默地走回海邊,途中,韓劭剛發現有顆圓圓的、褐色的東西落在自己腳邊,他蹙著眉仰頭望著上頭的樹,頓時露出笑容。

“曼沂,你看這個。”他撿起果實,喊住正鬱悶行走的季曼沂。

她回過頭,看見他手上拿著的果子,不解地間:“那是什么?”

“百香果。”他甩玩那顆褐色的果子,解開謎底,

“百香果?”她驚呼著走回來,接過褐色的圓果好奇端詳。

“嗯。百香果又稱西番蓮,是一種熱帶的藤蔓植物,會攀附在樹木或岩石上,果實酸甜芳香,一般大多拿來做成果汁。”

“百香果汁我喝過,但我從不知道百香果長這樣。”

“嗯,就像我常喝咖啡,但咖啡果實到底長什么樣子,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我曾在書上看過百香果的相關介紹,所以才認出它來。”

他又在一旁的草叢找到一顆落下的果實,這顆的外殼已經幹癟,他取出隨身的瑞士刀問:“要不要嘗嘗看?”

“好啊!”她被這顆小果實引起了興趣,於是毫不猶豫點頭。

韓劭剛打開瑞士刀,俐落地切開百香果稍硬的外殼,然後將切開的半個果實遞給她。“你試試味道。”

“謝謝!”季曼沂接過那半個果實,先湊在鼻端前嗅聞。“真的有百香果的香味耶!”她露出驚喜的笑容,像個發現新玩具的孩子。

“那當然!這本來就是百香果。”她的反應逗笑了他。

她伸出舌頭輕舔切開的果實,入口的是酸酸甜甜的濃鬱滋味,登時綻開了大大的笑顏。“酸酸的,可是很好吃。”

“那我們多撿幾個回去當點心。”見她喜歡,他毫不猶豫撿了一堆,兜在手心裏捧回海邊的洞穴去。

這些果實雖然解決不了他們缺水的危機,不過卻讓她得到小小的驚喜,暫時遺忘沒水喝、沒水洗澡的煩惱。

沒想到到了夜晚,還有另一個更大的驚喜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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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從海平面消失,夜幕逐漸低垂,無人島的沙灘上,燃起了熊熊營火。

兩尾肥美的魚架在樹枝搭成的烤架上,烤得又香又酥,還嗤嗤滴著象徵美味的油脂,看得季曼沂猛吞口水。

“應該差不多了。”韓劭剛抓著叉魚的樹枝,盯著魚身稍微檢查了下,判定魚肉應該熟了,便把烤得最肥、最可口的那尾魚遞給她。

“謝謝!”季曼沂肚子早餓壞了,一連幾餐都吃幹面包,她都快沒胃口了,沒想到他竟然神奇地抓到魚,還烤得如此香氣四溢、肥美誘人。

噢!這時候她真有跪下來親吻他腳趾頭的衝動。

她咬了一口,魚肉果真肥嫩,肉質鮮美,不輸給大飯店調理的鮮魚料理。

“晤,好好吃!”她一連咬了好幾口,津津有味的模樣,大大滿足了韓劭剛的驕傲。

他也拿起烤魚享用,鮮美的滋味也令他睜大了眼。“真的很好吃。”

“是吧?”她嚼著魚肉,笑瞇了眼。“我一直想問,你怎么這么厲害?好像沒有什么能難得倒你,既會開船、又會攀岩、還會野炊、認得許多野生動植物、這會兒還會抓魚。”她想印地安納瓊斯都沒他厲害。

“我很想告訴你我天縱英才、無師自通,但是吹牛自大向來不是我的本色,所以還是老實招認吧!其實我大學時,有段時期經常參加野外求生營,因此學得不少求生的技巧,而我喜歡看書求取新知,所以懂的可能比常人稍多一點。不過我也不是萬能的,終究還是有我做不到的事,解決不了的問題。”

譬如水,一旦用盡他們帶來的水,就算要他變,他也變不出來啊!不過他絕不會把煩惱表現在臉上,那除了讓她擔心之外,毫無助益。

“你參加過野生營?那有趣嗎?”她邊吃著魚,一邊問道。

“其實還滿好玩的……”他開始把大學時期的體驗告訴她,精採的經歷,讓季曼沂聽得十分入迷,直到營火逐漸變小,她也呵欠連連,還舍不得說要睡覺。

是韓劭剛不忍心她張著眼皮硬撐,率先起身說:“今天就先說到這裏,我們去睡覺吧!”

“噢!”季曼沂有點失望,不過她確實困了,因此也沒有提出抗議。

他從即將燃盡的火堆中挑出一根木棒當成火把,率先帶頭走回洞穴,季曼沂慢吞吞地跟著他走回洞裏,準備回到昨晚的位置,靠在山壁上睡,可是沒想到——

“這是什么?”她一進入洞穴便發現不一樣。

早上離開之前,洞穴裏還是又溼又冷的泥上地,而這會兒她看不到那些臟兮兮的泥上,全被稻草似的黃色幹葉取代了。

她湊近仔細一看,發現那些正是白天韓劭剛神秘兮兮收集的椰子葉。

“如何,看起來是不是很舒服呢?這是我給你的小驚喜。”韓劭剛笑著說:“我想泥地臟兮兮的,你一定不敢睡,而如果像昨晚那樣睡,也實在不好受,所以才想到把椰子葉曬幹鋪在地上,當然比不上飯店的床柔軟,不過至少比泥巴地好。”

“這已經很舒適了,謝謝你!”季曼沂感動不已,眼眶微紅,嫩紅的唇畔卻噙著溫柔的甜笑。

和他相處的這幾天,讓向來有“冰山美人”之稱的她笑容愈來愈多,或許是因為遠離文明與都市之後,人的要求反而變得單純,只要有好吃的東西吃、舒服的地方睡,就能得到全然的滿足。

人往往會因為得到太多,反而要求更多,變得更加不快樂。當所有的要求回復到最原始的基本需求,只要能夠滿足,也就沒什么好不開心的了。

況且這裏是荒島,又沒有外人,她也不需要武裝自己——

沒有外人?她愣住了。自己怎么會有這種想法呢?難道在她的心目中,早已把他當成自己人了?

這個發現令她震驚惶恐,往日相識再久的男人,也無法撼動她一絲心弦,而她與他相識不過一個多禮拜,她已經全心地信任他、仰賴他、需要他……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愛上他了?

不可能!她在心底嚴厲否認。

這只是一種崇拜英雄的心理,因為他屢次救了她,還陪在她身旁不離不棄,百般呵護照顧,她在感激之餘才會產生這種荒謬的感覺。

這根本不是愛!她這么告訴自己。

更何況——她絕不能愛上他!因為她不想像母親一樣,悲苦一生,直到死還忘不了那個負心的男人,甚至不忍怪他……

母親的癡傻,是最血淋淋的教訓,讓她不敢或忘。

縱使韓劭剛現在對她百般窩心體貼,那又如何?她相信,當年那個生下她的男人,也曾這般溫柔地對待她母親,媽媽她才會傻得為他懷了孩子。可是那個沒良心的男人,卻在她懷孕之後跑了……

哈!所以愛情是什么呢?愛情不過是一張薄薄的紙,指頭一彈就破了,禁得起什么考驗?

所以她不想愛上任何男人——即便對象是他。

她不能步上母親的後塵!

第五章

第二天起床,韓劭剛就發現季曼沂變了。

臉上不再挂著笑容,也絕少開口說話,大半時間都靜靜望著海面,顯得心事重重。問她怎么了,她又冷淡地說沒有,什么都不肯說。

他感覺她又變回以前的她——那個冷淡疏離、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季曼沂。

他不知道是什么使她改變了,他只知道,自己不喜歡這樣的她。

他喜歡會哭泣、大笑、憤怒的她,而不是一尊沒有笑容、看不出情感的木娃娃。

接下來幾天,他想盡辦法逗她開心,試著想找回過去兩天那個可愛的小女人。

“曼沂,你看——”他用椰子殼雕了一個怪物面具,扮鬼臉嚇她。

她的唇角動了動,不過立即恢復原先的面無表情,冷眼斜睇他。“你幾歲了還玩這種遊戲,不嫌無聊嗎?”

韓劭剛摸摸鼻子,無趣地垂下頭。

可是第二天,他又想到逗她開心的辦法。

“曼沂,這個送你。”他一早就到森林裏,摘取百香果的花朵串成花圈帶回來送給她。女孩子不都愛花嗎?他想,她一定會很開心。結果——

“你要是有這時間,不如想想我們該怎么離開吧?”季曼沂不層地瞄了眼他挂在她胸前的花圈,冷哼著轉身走開了。

失望的他並不知道,她到了林子裏他看不見的地方,這才仔細打量那個花圈,凝視許久,唇畔緩緩揚起一抹甜甜的淺笑。

不斷的碰釘子,韓劭剛感到很喪氣,不過他骨子裏也是頑強不輕易認輸,於是最後他使出殺手 ,不惜犧牲色相,偷偷摸摸帶著椰子殼和棕稠葉溜進洞穴裏……

“Thisisshowtime!”

季曼沂聽到洞穴裏傳來大喊,狐疑地轉頭一看,美麗的眼睛頓時瞪得比銅鈴還要大,緊抿的小嘴錯愕地大張,表情滑稽地瞪著那個正在前方載歌載舞的大溪地女郎——呃不,是韓劭剛!

他就地取材,剖開兩個半圓形的椰子,挂在瘦而結實的古銅胸膛上,樹幹般的粗腰,套著用棕櫚葉扎成的草裙,隨著他所哼的熱帶音樂誇張地扭動屁股,幹燥的樹葉互相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

季曼沂的小嘴呈現○字型,若不是萬分肯定眼前這個人是韓劭剛,她會以為自己正在看一場秀——一場爆笑滑稽的變裝秀。

他平常根本不是這種搞笑的人,正因為不是,所以一旦搞笑起來,才會如此好笑。

她嘴唇顫抖,努力維持平靜的表情,但是……噗噗……好難!

他的模樣實在太滑稽可笑,即使她極力忍耐,終究還是忍不住。

噗噗噗……哈哈哈……這真的太可笑了!她噴笑出來,一發不可收拾,笑得不能自已,癱倒在沙灘上。

“哈哈……喔,肚子好痛……”季曼沂笑得眼眶裏滿是淚水,笑到全身無力,笑到最後,反而油然升起一股怒氣。

她就是不想笑嘛,他怎么可以用這種方法逼她笑?太卑鄙了!

“你好可惡!”她又好氣又好笑,猛然躍起,掄起粉拳朝他追打而去。

“你別生氣,我只是想看你笑——”她的花拳繡腿宛如毛線團般落在他身上,其實並不痛,但他還是故意跑給她追,存心想看她氣呼呼的可愛小臉。

有笑有怒的她,才是他最愛的。

“人家就是不想笑,你怎么可以這樣逼我?你好可惡!真的好可惡!”

“對不起嘛!”

“我絕不饒你!”她像枚小炮彈似的追著他發動攻擊。

“救命啊——”他裝出害怕的樣子,滿足她的小小暴力傾向,兩人在沙灘上追逐起來,又笑又鬧,玩得好不開心。

忽然——

“啊—啊啊!”季曼沂腳下踢到藏在細沙下的石子,身體失去重心,前後搖晃幾下,然後往沙灘上趴下。

“小心——”韓劭嘲飛快揍過去,用自己的身體當肉墊,保住她的細皮嫩肉。

不過這一撞,卻讓兩人的身體一上一下地緊緊相貼,他們怔愣地相對而視,一種神奇而瑰麗的魔法,籠罩在他們四周。

“曼沂……”他低沉的嗓音,富有磁性的音韻,讓人聽了都要醉了。

她好美!這幾天的強烈日曬,讓她原本白皙的肌膚成了蜜糖色,鼻頭上也冒出幾顆小雀斑,但那無損她漂亮的容貌,反而讓她呈現一種健康之美。

她的唇紅潤晶瑩,他幻想著那甘甜的滋味,忍不住誘惑,緩緩地吻住眼前櫻桃般誘人的紅唇。

季曼沂知道他在吻她,她應該用力推開他,大聲斥責他,可是她被下了魔咒,她的身體燥熱而虛弱,她的手使不出半點力氣推開他,甚至想緊緊地抱住他。

噢,她究竟中了什么毒?

“啊!你……你讓我起來。”季曼沂驚醒過來,面色羞紅地別開頭,不安地掙扎要起來。

“噓,曼沂!難道你感覺不到嗎?”他按住她的手,啞聲呢喃。

“感覺—感覺什么?”她睜著迷蒙的大眼望著他。

“我對你的感情。”

“款?”

“我喜歡你!季曼沂,我愛你!”

“啊?!”季曼沂震驚地瞪大眼,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你沒聽錯,我真的愛上你了。”他終於肯定自己的心意,他確實喜歡她沒錯。一開始吸引他的,是她與依人相似的臉孔,然而相處之後,他慢慢發現多面的她。倔強的她、頑固的她、不服輸的她、勇敢時的她、瞻怯時的她、開心時的她、悲傷時的她……

愈是接近她,愈是了解她;愈是了解她,愈是無法自己地愛上她。

他愛她的美麗、她的堅強、她的脆弱……等到他發現時,已經沒辦法把眼睛從她身上轉開。

他愛上了她!這是個令人驚喜的發現,還是使人悲傷的領悟呢?

“不!你一定是誤會了,因為我們朝夕相處,共同度過許多危險,擁有革命情感,所以你才誤會自己喜歡上我,其實根本不是那樣的。”她的視線慌張地回避著他,找出許多理由來說服他,他其實根本不愛她。

“我沒有誤會!我真的愛你,曼沂,這一世我們相處的日子雖然不算長,但你應該了解我才對。”

“這一世?”他說話的方式引起季曼沂的注意。“你說這一世是什么意思?”

“其實我見過你。早在飛機失蹤之前,我就曾在夢中和你相遇……”他把自己在夢境中遇見的一切,全部告訴她,包括他和依人的相遇相識,相知相惜,然後墜入愛河,準備共結連理之際,卻突然被命運之手推離依人,醒來後卻驚見長得和依人一模一樣的她……

“我認為那也是你,前世的你。”他如此斷定道。雖然個性截然不同,但是一樣的相貌,一樣的熟悉感,讓他愈來愈肯定,她們必定是同一個人。

是什么原因讓他回到過去,與前世的她相遇相戀,他並不知道;又是什么樣的因素,讓他再度回到現代,與這一世的她重逢,且再度愛上她,他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他愛她—不管是前一世的她,抑或是這一世的她,都是他心中最深的愛。

“你可真博愛!”聽到他心中還有另一名女子,無論那是否真是前一世的她,都叫她嫉妒氣惱。“明明心中已經有了別人,為何還說愛我?我最恨三心二意,用情不專的男人!”

“那也是你啊!不管依人還是曼沂,那都是你呀!”

“那才不是我!季曼沂是季曼沂,柳依人是柳依人,我不認得她,她也不認得我,我們怎么會是同一個人?你不要再為自己的花心找借口了!”她怒喊著,氣憤地調頭跑開。

偌大的沙灘上,已不見先前的親昵與歡笑,只有柔柔的南風,不斷地吹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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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劭剛坐在沙灘的漂流木上,凝視遙遠的海面沉思,一手放在拱起的膝蓋上,另一手則抓著一片椰子細葉,無意識地在嘴裏咬著。

季曼沂坐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樹蔭下,憂慮而關心地望著他的背影。

他心情不好嗎?好像有什么心事,悶悶不樂的樣子。

這幾天她雖然藉著生氣為由,故意不搭理他,但他對她的照顧與關懷依舊,有吃的必定將好的那份給她,摘了椰子,剖開來也必定先給她解渴,她其實甜蜜又感動,只是倔強地繼續那莫名的怒氣,其實心裏早已不氣了。

忽然,韓劭剛轉頭望向她的方向,她一怔,飛快別開視線,假裝研究遠處飛翔的海鳥,但眼尾的餘光卻一直悄悄注視他。

“曼沂。”他來到她身邊,蹲下來對她說:“我想回船上去一趟。”

“你回去做什么?噢,拿水嗎?”這幾天他也回船上去過幾趟,每次都扛回一小桶水,她想這次八成又是要回去扛水吧!

“是啊。”韓劭剛扯扯嘴角,有點心虛地一笑。

他沒有告訴她,其實在他前天回去的時候,已經拿走船上最後一桶水,現在船上一滴水都沒有了。

而那桶扛回來的水如今也所剩不多,再加上最後幾顆椰子,他們頂多只能再撐兩三天,等到水和椰子都喝完,他們就只能等死。

而他絕不想看到這種事情發生!如果是他自己也就算了,要她香消玉殞在這座荒島上,他怎么也不忍心,所以想再回一趟船上,想辦法將引擎修理好。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回去?”季曼沂見他好像有點心神不寧,怕他途中發生什么意外。

“不用了!你在這裏等我,我一定會回來,你別害怕。”

“我知道。”她從未懷疑,他有可能自己偷溜不回來。

“那么我走了。”韓劭剛脫下身上的T恤,先在海岸邊做好暖身操,然後逐步往海中走去,等到深度夠了,他才開始揮動雙臂朝遠方的遊艇遊去。

他走了,整座島上只剩季曼沂一個人,這下她真的不必再武裝自己,原以為自己應該能夠放松,然而她的心情卻始終開闊不起來,一直坐在剛才韓劭剛坐的漂流木上,癡癡地凝視遊艇的方向,等候他回來。

她現在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依賴他——不管是實質的依賴,或是精神上的,他才剛離開一兩個小時,她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單。

媽媽過世之後,她一直是一個人,擔任空服員的她,也常在陌生的城市間飛來飛去,但她從未如此孤單過,沒想到才認識他短短一個多禮拜,他已經成了她不可或缺的人。

她知道這是她的心淪陷的前兆,然而她無法命令自己疏遠他,因為她的心根本不肯聽理智指揮。她已經盡力了,但還是辦不到,他一不在,她就好想他。

“韓劭剛,你快回來吧!”

她拾起一個貝殼,對著它輕聲低語,忽然——視線的一角,發現某樣物體緩緩靠近。

她驚訝地瞪大眼瞧著。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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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了十幾海裏,這是一個禮拜以來韓劭剛第四次回到船上。

他溼淋淋地爬上遊艇,走進駕駛艙,又檢查一遍引擎——它還是發不動,不過這回他發現引擎有怪聲音,像是什么東西卡在裏頭,讓他想發也發不動。

“難道是被什么東西卡住了嗎?”如此一想也有可能,或許是海草還是水母等海中生物卡進去,才讓引擎故障的吧?

他閉氣潛入海中,利用遊艇上的工具把引擎拆開,只要胸腔裏的氧氣一用完,他立刻浮出水面換氣,然後再潛入水中檢查。

他雖不是念電機出身的,但男人天生對機械這些東西有一種天分,幾次之後,終於被他找出原因了。

“果然是海藻!”他從螺旋槳的葉片間,挖出許多深綠色的藻類。

那是一種叫做馬尾藻的藻類,這一帶長了很多,馬尾藻卡進遊艇的螺旋漿,引擎當然會發不動。

既然發現原因,那就好辦多了!

他回到遊艇上,找出一把刀子叼在嘴裏,大吸一口氣再度潛到水下,分成多次慢慢割除牢牢卡死在螺旋槳上頭的海藻。

終於——

哇哇哇哇……

他清理完那些海藻水草,引擎終於能夠發動了。再度聽到熟悉的引擎運轉聲,他感動得幾乎想落下男兒淚。

引擎重新恢復運轉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駕著遊艇,到季曼沂所在的荒島去接她。

季曼沂看到故障的遊艇又出現在眼前,驚喜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他竟然把遊艇修好了!

“韓劭剛,你好厲害噢!”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們終於能夠離開荒島了。

多虧有他!真的多虧有他!她再次慶幸,有他陪在自己身邊真好。如果是她獨自出航,遇到這樣的事,她恐怕只能坐以待斃而已。

“那我們走吧!馬上回飯店去,我好想痛快地洗個熱水澡。”

雖然和他一同在荒島上還滿快樂的,但季曼沂還是想趕快離開這個地方。

因為他們所擁有的清水並不是很多,這個禮拜別說洗澡了,他們連洗瞼都不敢使用清水,所有的清潔工作都是用海水代替,季曼沂明顯感覺自己的肌膚被鹹澀的海水弄得粗糙、毫無光澤,頭發更是幹燥得宛如稻草。

今晚她非好好保養、護發,還要泡精油澡泡到身體變成一顆皺梅子不可。

“現在就走嗎?”韓劭剛視線轉向海面,這時將近傍晚,太陽逐漸西沉,他敏銳地瞇起眼,發現今天的夕陽似乎分外耀眼。

金紅色的火球落在海平面上,將海水染成一片赤紅,美得叫人屏息。不過韓劭剛卻有種莫名的詭異感,這么刺眼的夕陽,他從沒有見過,紅得像鮮血……

“現在快天黑了,還是明天再走吧!我們在島上再住一宿,明天一早再出發好嗎?”他說不出原因,潛意識裏不想現在出發。

“我不要。”季曼沂不肯。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飛回飯店,好好洗個澡,躺在舒適的床睡個好覺,她再也不要在這個荒島上多待一天。

見她態度如此堅決,韓劭剛知道說服不了她,只好依她了。

向共處了七天的荒島道別,他們乘著遊艇,在滿天夕陽的送行下出發了。

今天的天候真的很詭異,不久前整個海面還被金光映得人張下開眼,怎么太陽落人海面後,四周就突然暗了下來,只有一輪冷月緩緩東升。

“藍色月亮!”韓劭為不經意抬頭,發現今晚的月亮居然是藍色的,當下心中的怪異感更深了。

“我真的覺得不對勁,我們別再走了,還是折回小島暫住一夜吧!”他再度向季曼沂要求返航。他的眼皮直跳,好像有什么事情即將發生。

“什么藍色月亮?太荒謬了!”季曼沂瞧著月亮,也覺得它是藍色的,不過她可不信普天之下有什么藍色月亮。“那是光線折射的問題,或是波長的改變給人的錯覺,其實它還是普通的月亮。”

“道理是沒錯,不過……”他看著那個藍色的月亮,心中還是極度不安,這種不安的感覺,在上回的夢境中也曾出現過……

季曼沂不肯回頭,韓劭剛只得繼續往下走,沒多久,四周就起霧了。

好濃的霧!

很快地,整艘遊艇已陷入一團白色的濃霧之中,完全看不見海平面,連剛才天際那抹冷冷的藍月也不見了,遊艇上所有的儀表版指針大亂,倣佛有一股吸力,將這艘船吸人一個無法預知的空間。

“你看!那是什么?”韓劭剛指著前方驚叫。

他們面前出現一幅詭異的景象——魚在空中飛!

他們船身周圍的海洋裏,所有魚蝦、螃蟹或是其他海中生物,都騰空而飛,它們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吸塵器吸去,全由海中被吸起,朝同一個方向卷入。

這幅不可思議的詭譎景象讓他們顫栗不已,韓劭剛努力想控制遊艇,不讓他們相那些魚蝦一樣被卷入,但是遊艇全然不受控制,直往那團像是散發出刺眼白光的迷霧中行去。

地心引力好像突然消失了,季曼沂感覺自己的身體變得輕盈,因為她開始像那些魚蟹一樣,緩緩騰空飛起。

“韓劭剛——”她恐懼地哭嚷。她不要被吸走!

“曼沂!”韓劭剛見她被那股神奇的吸力拉走,立即一躍而起,緊緊拉住她的手。“我抓住你了,別怕!”

“謝謝你!”季曼沂松了一口氣。

然而他們安心不了多久,韓劭剛發現自己身體的重量也逐漸減輕,那股吸力實在太大,連他也被一起吸起,他們像是被扔進脫水機裏的布娃娃,隨著那股強大而神秘的力量不斷地旋轉……旋轉……

“啊——”恐懼的尖叫聲,伴隨著那股強大的吸力,慢慢地消失了。

濃霧逐漸散去,大海再度歸於平靜,海面上不見任何船只的蹤跡,幾只夜行的候鳥,偶爾從天際飛過。

沐浴在淡黃月光下的寧靜海洋,寂靜得倣佛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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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嘎……

成群海鳥吵雜地嗚叫著,爭相在沙灘上搶食。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人趴在沙灘上,海鳥們刺耳的叫聲喚醒了他,他動了動手指,立即為了牽動肌肉引起的痛苦呻吟著。

這裏是哪裏?韓劭剛緩緩睜開眼睛,意識混沌地打量眼前的景象。他想自己應該是在沙灘上,眼前綿延的沙地和海潮襲岸發出的浪濤聲證實了他的推測。

他為什么會躺在這裏?第一個疑問首先浮現。

噢,對了!他想起那股神秘的吸力,將他卷入其中,他禁不起翻卷時強烈的刺激,昏了過去。

曼沂呢?第二個疑問立即竄起。

“曼沂?!”他猛然坐起,驚慌地四下搜尋。四周的海鳥被他突兀的動作嚇得嘎嘎亂叫,展翅飛離沙灘。

“曼沂——”他發現她了!她就躺在自己身後,小手還緊緊拉著他的衣服。

“曼沂?你要不要緊?”見到她在身旁,他頓時安心了些,不過她一直昏睡不醒,他又開始擔心起來。

“唔……”聽到熟悉的呼喊聲,季曼沂終於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看見韓劭剛,立即露出欣喜的微笑。“你在這裏,你沒事!”

“是啊!謝天謝地,我們都沒事。”季曼沂撐著同樣酸疼的身體坐起身,好奇地打量四周。“這是哪裏?”

“我也不知道,我也剛醒來不久,還沒仔細看這是什么地方。”

他拉著她起身,兩人不約而同調頭打量四周。

“款!這裏好眼熟,好像是……”

“天使島?”

天使島是百慕達群島的一座觀光島嶼,以島上神似天使的巨型岩石馳名,他們遠遠看到它矗立在海岸邊。

“沒錯!這么說來,我們並沒有離開這一帶,還是在百慕達群島羅?”季曼沂睜大眼,驚喜地問。

“看來應該是。不過我們怎么會從海上跑到天使島來呢?還有那些奇怪的景象怎么解釋?會飛的海中生物,把你我卷入的神秘引力——”韓劭剛納悶沉吟。

“我想那一定是我們的幻覺,我們看到海市蜃樓了。”季曼沂試著為那奇妙詭譎的景象做出合理解釋。“至於我們為什么人在這裏?那是因為我們遇到大漩渦,遭遇船難了,浪潮把我們衝到這座島上。”

她的說法每一點都很合理,但他就是覺得哪裏怪怪的。他又轉頭審視美麗的白沙海岸,忽然發現怪異之處。

今天海岸邊似乎沒什么觀光客?

“人呢?平常這些度假島嶼每天都擠滿戲水的觀光客,但是今天他們好像都不見了。”這點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可能是島上有其他熱鬧的活動吧!”季曼沂聳聳肩,倒不覺得這是什么嚴重的問題。“這附近哪裏有飯店?我好想洗個澡,飽餐一頓,然後上床睡覺。”

她真的累壞了,渾身虛軟,好像行軍一萬公裏似的疲累。

“我找人間看看,這一帶應該有很多度假飯店。來吧,我們走!”

韓劭剛牽著她,從海岸線往內陸走,試著想找人詢問飯店的位置,然而真的很詭異,一路走來半個人都沒遇到。

“奇怪,這座島上的人都失蹤了嗎?還是有恐怖份子在這裏放了炸彈,否則怎么連半個觀光客也沒有?”連季曼沂也不禁懷疑起來。

平常遊人如織的度假勝地,一路走來半個人也沒看見,更不見什么飯店、旅館或餐廳,荒涼得宛如未開發的鄉下漁村。

他們倆滿心疑惑地走了十幾分鐘,終於遇到兩名打著赤腳、膚色赭紅的南美洲人,他們看起來像漁夫,正準備走向海灘。

“哈羅!”韓劭剛微笑上前,率先表示友善。“請問你們知道這附近哪裏有飯店嗎?”他用英文問道。

兩名漁夫防備地審視他們,低著頭嘰嘰喳喳用某種怪異的語言互相交談。

韓劭剛仔細聆聽,發現那是西班牙語。西班牙語是美國第二大語言,所以他在大學時選修過西班牙語,雖不敢說精通,但至少簡單的對談沒問題。

於是他改用西班牙語,向兩名漁夫詢問如何到達附近的飯店,他們想找住的地方,順便吃點東西。

季曼沂又發現他令人驚訝的一點——他竟然會說西班牙語!

老天爺!他真的無所不能,到底有什么是他不會的?

聽到他說西班牙語,兩名漁夫才稍微卸下心防,願意和他交談,其中一個人指了個方向給他,告訴他那是進城的路。

“進城?”韓劭剛詫異他所用的字眼。

“對!進了城,你自然可以找到住宿和吃東西的地方。”另一個人回答。

“喔,謝謝你們!”

有些迷惑地道了謝,他們按照漁夫們指示的方向,朝“城裏”走去。

第六章

“怎么了?”

韓劭剛轉頭看季曼沂,他從剛才就感受到她那雙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著他,活像他剛長出另一顆腦袋。

“你居然會西班牙語!”她的語氣充滿控訴。“你到底還會什么?一次說出來吧,免得將來我又要驚訝好幾次。”

“沒了。”韓劭剛呵呵低笑。“我會的真的就這些東西,你要我變也變不出來了。”

他承認自己是很喜歡學習新知的人,不過他的人生至今也只學了這些東西,想要再多也沒了。

“說吧!你沒事學西班牙語做什么?”季曼沂的語氣像拷問犯人,沒事東學西學,他還真有閒情逸致。

“理由說起來其實也很現實,就只是為了將來工作方便。在美國普及度僅次於美語的語言,就是西班牙文,會說西班牙文的人很多,為了商業需要,我才會在大二那年開始選修西班牙文……”

兩人閒聊著繼續往城裏的方向走去,原本杏無人跡的荒涼土地,開始出現泥土道路,路旁也開始有房屋及行人出現。

不過他們愈走,卻愈覺得不對勁。

因為出現在四周的房子,並不是他們出海之前所見,現代化又新穎的鋼筋水泥房屋。大部分的房子都是木造的,矮小簡陋,一棟一棟坐立在道路旁,許多人家在門前架起竹竿,晾曬衣物。

而且他們看見的人,身上的衣著也不像時下一般人所穿的衣物,所有的景物看起來,就像二、三十年前的陳舊相片。

這和他們幾天前所見的世界截然不同,他們對看一眼,心中的不安更深了。

這裏真的是百慕達群島的天使島嗎?

走進所謂的“城裏”,他們的詫異更深了。這裏沒有摩天大樓,所謂的大廈只是四方型的醜陋長盒子,房屋普遍老舊,馬路窄小稀疏,偶爾駛過幾輛毫不新穎的舊型汽車。幾棟挂著手寫“飯館”的西班牙文手工布旗,在晚風中飄揚著。

“這是城裏?”季曼沂錯愕地眨眼看著這座“城”。“這是哪部老電影的拍片現場吧?”

二十一世紀的人見了,沒有一個會相信這是現代的度假島嶼。

“或許有哪裏弄錯了,我再找人問問看。”韓劭剛隨意拉了一個路人,客氣地用西班牙語詢問:“請問這是哪裏?”

“天使島啊!”那人好奇地打量他們身上的衣著,以及他們的東方面孔。這一帶不是沒有東方人,但是很少,況且沒有如此英俊出色、嬌傃美麗的東方人。

“天使島?”知道這裏的確是天使島,並沒有讓韓劭剛安心,他反而更加迷惑不安。“但是這裏完全不像我印象中的天使島啊!為什么海邊沒有觀光客?度假飯店呢?還有大街上林立的餐廳到哪去了?”

“觀光客?度假飯店?餐廳?你在開玩笑嗎?”那人嗤地大笑。“這裏是天使島耶,一個住滿漁夫的偏僻小島,哪有什么觀光客和度假飯店?你在作夢嗎?”

“等等……”一個韓劭剛萬般不願假設的念頭浮現腦海,他面色蒼白,語氣顫抖地問:“現在是西元幾年?”

“你連現在是哪一年都搞不清楚啊?”那人用同情的眼神看他。“西元一九八○年啊,你想起來了嗎?”

那人沒再理他,嘲諷地笑著離去了,而韓劭剛所受的打擊太大,連聲謝謝都說不出口,只是不斷地發愣。

季曼沂聽不懂西班牙文,但是看得出他不對勁。

他臉色蒼白、神態驚惶,嘴裏不斷呢喃:“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了?”她不解地問。剛才那個人說了很可怕的話嗎?

“我們……真的穿越時空了。”他茫然失神的雙眼,悚然看著她。

“你說什么?”他腦子撞壞了嗎?季曼沂蹙眉心想。

“我問剛才那個人現在是西元幾年,他告訴我是……西元一九八○年。”

“西元一九八○年?他搞錯了吧,現在明明是西元二○○五年啊!”季曼沂直覺回答。

“是我們搞錯了!曼沂,我們所見到的景物,還不足以讓你明白嗎?現在不是二○○五年,那道神奇的引力改變了一切,我們已經穿越時空,來到西元一九八○年——也就是二十五年前。”

這會兒季曼沂終於聽懂他所說的意思了,但她依然難以置信。

“騙人,我不相信!”他們怎么可能穿越時空?那是科幻電影中騙人的題材,世界上根本沒有穿越時空這回事!

“是真的!接受事實吧,曼沂!”他指著四周,沉痛地告訴她。“我們真的回到過去了,這裏確實是天使島沒錯,卻是二十五年前的天使島。那時候這座島尚未開發成度假勝地,所以我們看到的景象才會如此蒼涼。”

這裏的確不是二○○五年那個熱鬧繁華的天使島,難道他們真的回到二十幾年前的過去?季曼沂只覺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

“騙人……這不是真的……”

“曼沂?”韓劭剛面色擔憂地蹲下來,想攙扶起她。

“這一定是幻覺!”她坐在地上動也不動,豆大的淚毫無預警地落了下來。

她不相信自己被那道詭異的引力吸到這個時空,她怎么也無法相信,然而四周不符時代的景物殘酷地告訴她,那是事實。

“你別哭嘛!”見她落淚,韓劭剛比什么都心疼。“不要擔心,或許有辦法可以回去——”

“回不去的!”緊繃的情緒瞬間爆發,季曼沂激動地哭著高嚷。“你幾時曾看見過穿越時空的人來來去去?那些人失蹤之後,再也沒有出現過,我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曼沂!”韓劭剛試著安撫她,但她卻只是掩面痛哭,情緒全然崩潰。

“別哭了!曼沂,至少我在這裏。”他緊抱著她,焦急地安慰:“無論在哪個時空,至少有我陪著你,你別難過了好嗎?乖,別哭了……”

他的安撫逐漸產生效用,季曼沂雖然停止痛哭,眼淚依然不斷墜落,只不過卻是因為深深的自責而難過。

“我好抱歉!”她揉著眼睛嗚咽啜泣,哽咽地道歉。“都是我不好,我不該那么頑固,堅持要在晚上趕回飯店,如果我們留在島上,或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都是我不好……我連累了你,害你也回不去——不,當初我們根本不該相遇的……”

“你在胡說什么?”見她愈說愈荒唐,儼然已經陷入自責自怨的狀態,韓劭剛當下竄起怒火。

“誰準你這樣胡亂怪罪自己了?季曼沂,你聽清楚!你沒有連累我,陪你出海找你父親是我心甘情願的,你沒有逼我,更沒有拿槍脅迫我,一切都是我自願的。即使必須永遠留置在這個時空,再也回不去,我也永遠不會怪你!聽懂了嗎?”

她感動得再度落淚,哽咽地回答:“我懂!可是……”她還是歉疚不安啊!

“沒有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懊惱追悔就能改變現狀嗎?如果不能,那么何必浪費時間做這些無意義的事?站起來,別再追悔過去!我們現在只能往前看,不能回頭了,你明白嗎?”

“明……明白。”被他的氣勢深深撼動,季曼沂不由自主點點頭,忘了哭泣。

“那好,起來吧!”他語調轉柔,伸手拉起她道:“即使來到不同的時代,日子依然得過,我們先去找個住的地方,然後去吃點東西。你一定餓了吧?”

“嗯!”她毫不害羞地用力點頭。

遭遇這些不可思議的事,又大哭了一場,她真的餓壞了呢!

“那我們馬上去找旅館和餐廳,嗯?”他朝她伸出手,而她也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掌。

現在這只淺褐色的男性大掌,可是她全部的依靠了。

他們手牽著手,走在充滿淳樸氣息的小城鎮裏,路過的人不時對他們這兩個少見的東方人投以好奇眼光,這讓季曼沂感到不好意思,想掙脫他的手,但他不肯。

她說:“或許在這個地方,男女隨便在外頭牽手是犯法的。”所以大家才會用那種奇怪的眼光看他們。

“那我就告訴他們,我們是夫妻不就行了?”他不在乎地道。

握在手心裏的愛情,要他放手,可沒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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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劭剛拉著她的手,又問了兩個人,終於找到一間可以住宿的小旅館。

問題是——

“你有錢嗎?”她拉拉他的袖子,小聲地問。

如果他們回到二十五年前,那么現代的錢應該不能用吧?

“這點我早想到了。”只見他拔下手中同時擁有多功能電子液晶面板輿指針的手表,它融合了傳統與現代科技的優點,是八○年代絕對沒有的產物。

他得意地揚揚手表,笑著說道:“這個東西對他們而言應該很稀奇,我想可以換得好一段時間的免費住宿和食物。”

“你一定很喜歡這支表,賣了它,你不會舍不得嗎?”她都替他舍不得了。

“反正它只是一支電池表,等到電池用盡,也就沒有用處了。”他狡詐地朝她眨眼,逗笑了原本深感過意不去的季曼沂。

他沒有說實話,其實那是一支半太陽能、精密且高價的萬年自動表,只要有陽光、而且持續戴著,震動時提供的電力就能讓手表持續行走,永遠也不會停止。

這是他兩年前獲得一筆大訂單時,犒賞自己的禮物,賣了它他當然心疼,不過若是它能換取一張舒適的床相熱騰騰的食物給曼沂,他就認為值得了。

韓劭剛沒料錯,當他把那支稀奇的手表給旅館老板瞧的時候,他的綠豆眼瞪得奇大,貪婪的表情完全寫在臉上。

“你真的要用這支手表來換房間和食物?”旅館老板舍不得放下那支表,緊緊抓在手心裏,一雙賊溜溜的眼,不斷上下打探眼前這對年輕的東方男女。

“我只能讓你們住一個禮拜!”他故意裝出為難的表情,答應交換這支手表。“說不定這支表很快就壞了,我可不能冒險。”他可是天使島上最惡名昭彰、視錢如命的姦商哪,非得海賺這一票不可。嘿嘿!

“兩個禮拜!”韓劭剛穩住氣息和他討價還價。

“唔……好吧,算我吃虧好了!”旅館老板拈著唇上的八字胡,表面上答應得不情不願,其實心裏快樂翻了。

兩個禮拜的食宿換取一個稀世珍寶,真是太劃算啦!

他得了便宜還賣乖,這讓韓劭剛火大了,他俊眉一擰,作勢拿回手表——

“既然吃虧,那么不用交換了!我相信還有很多人願意——”

“不!不吃虧、不吃虧!”旅館老板趕緊將手表往懷裏揣,不敢再說廢話。

“哼!”韓劭剛很清楚那支手表的價值絕對不只這樣,不過虎落平陽被犬欺,為了讓曼沂能盡早休息,他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便宜那個姦商了。

因為不想再度激怒韓劭剛,旅館老板忍痛給了他們最好的一間房,空間寬敞,舒適寧靜,不過—只有一張床!

季曼沂望著那張床,粉腮逐漸染紅。

季曼沂,你臉紅什么?她問自己。

以前在奧蘭多,還有在島上那段期間,兩人不是一直睡在同一張床上的嗎?有什么好害羞的?

可是,那不一樣啊!她自我辯駁。那時候他們還在二十一世紀,她對他也比較沒那么的……

而在這個世界,她只有他一個熟識的人,她對他的感覺不只是依賴,除了依賴之外,對於他的呵護,她也愈來愈沒有抗拒力,她真的好怕,怕自己是愛上他了。

父親薄幸的陰影始終橫亙在她心裏,她想忘也忘不了,所以她還不敢打開心房接納他,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一旦愛了,只怕會像潰堤的潮水,想擋都擋不住,她沒有勇氣承受那後果,只好繼續縮在自己的殼中,牢牢地封鎖已逐漸動搖的心……

“……曼沂,你覺得呢?”

韓劭剛不知說了什么,正胡思亂想的她只聽到最後那句話。

“我覺得……就一起也沒關係啊!”她很自然地脫口道。反正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她信得過他的為人,相信他不會做出什么無恥的事來。

“你說什么?!”韓劭剛震驚地看著她。“你——確定?”

不會吧?她這么豪邁開放?

“對啊,這樣比較方便。”不然每次他都睡在地上或椅子上,她也不忍心啊!

“可……可是男女授受不親……”像是受到太大的刺激,口齒伶俐的韓劭剛變成大結巴。

“我想你會舒服一點嘛,這是我給你的一點回報。”她認真地道。

“曼沂,有些話不能亂說。”他苦笑不已,不安地變換舒適的姿勢。

他以為自己疲累得不會有任何遐想,沒想到聽了她純真又誘人的話語,竟被挑起遐思,產生不該有的反應。

“我說錯了什么?你不是問我晚上要怎么睡嗎?”她納悶他的苦笑,那是什么表情?好像她說了什么驚世駭俗的話。

“我是問你等會兒誰要先洗澡。”知道是她聽錯了,韓劭剛不給面子地爆出大笑。真是才差兩個字,意思就差好多。“如果真要一起洗我是無所謂啦,就怕你會不好意思——”

“你好討厭!”季曼沂又窘又氣,順手抓起床上的枕頭扔他,他身手敏捷地接住枕頭,繼續取笑她。

“而且如果要讓我舒服,還有更好的方法——”

“不要再說了!”季曼沂跳起來,氣呼呼地抓起另一顆枕頭追打他,韓劭剛繼續沒禮貌地大笑著,一邊俐落閃躲枕頭彈的攻擊。

“咳咳!”

房門口傳來矯揉造作的咳嗽聲,他們同時轉頭一看,只見一位身材臃腫的胖婦人端著餐盤站在那裏,正用不以為然的眼神瞪著嘻鬧的他們。

“噢,請放在那張桌子上!”季曼沂趕緊扔開手中的兇器,朝婦人露出和善的笑容。

胖婦人聽不太懂她說的英文,不過她看得懂季曼沂比的手勢,她面無表情地將整盤餐點放在茶幾上,轉頭用西班牙語問韓劭剛:“請問等會兒需要洗澡嗎?”

她不但眼神刻薄,說話的語氣也很冷漠。

“好的,麻煩你送熱水上——”

“請自行到樓下澡堂去洗!” 婦人毫不親切地說完,隨即搖著胖 的臀部,踩著木制樓梯哆咚咚下樓去了。

“真是的!我打賭她和那個貪婪的旅館老板鐵定是親戚。”韓劭剛氣憤地嘀咕著。

難得經歷一場時空之旅,回到二十幾年前,卻凈是遇到這種人,真是“遇人不淑”啊!

不過還好,餐點還算不錯,至少是熱的,他們確實填飽了肚子,至於飯後的沐浴,就得親自到澡堂去。為了保險起見,韓劭剛還特地守在澡堂外頭,免得心愛女人曼妙的身材被人偷窺了去。

等兩人都洗過澡,倦意已然來襲,也不管明天會發生什么事,他們現在只想睡覺。

韓劭剛接受季曼沂的提議,一起同睡那張床,連續夜宿荒島好幾夜,再加上經歷時空轉換的疲累,他幾乎是頭一沾枕就睡著了。

季曼沂很累很累,但卻睡不著。可能是陌生的時空讓她沒有安全感,也或許是經歷太多不可思議的事,她輾轉反側,努力讓自己入睡,偏偏就是睡不著。

身旁持續傳來深長而平穩的呼吸聲,讓她稍微安心了些,因為那讓她知道,他還在這裏,一直在她身邊,始終沒有離開。

望著床另一側的身影,她舔舔唇,咽了下口水,悄悄挪動身體,往他的身邊靠近。

見他始終酣睡未醒,她又放大膽子,繼續靠近。直到貼近他帶給她安全感的溫暖身軀,她才露出滿足的笑容,輕喟一聲,雙手抱著他的手臂,臉頰依偎著他,安心地閉上眼,墜入甜美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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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一九八O年三天之後,很快摸熟環境的韓劭剛決定去找份工作。

他的那只手表,只換到了兩個禮拜的食宿,再過一個多禮拜,他們就會被趕出去——他毫不懷疑那個小氣、貪婪又刻薄的旅館老板會這么做。所以他必須未雨綢繆,先去找份工作,賺取生活費安頓季曼沂。

“我也去!”季曼沂也立即表示要去工作。

她明白自己不是他的責任,他沒義務照料她全部的生活。

“曼沂,那太危險了,你別擔心,乖乖在家好嗎?我會照顧你的。”

“你瞧不起我,認為我沒有養活自己的能力嗎?”季曼沂非常不高興,認為自己被他瞧扁了。

“我不是瞧不起你,我是擔心你,曼沂。我知道你有能力,但是這個年代不比我們生活的二十一世紀那般自由開放,我觀察過,這個時代民風還很淳樸——尤其是這座島。女人或許能夠出去工作,但幾乎全是紅燈區或女侍的工作,我怕你被人欺負或被騷擾!”

他的曼沂這么漂亮,擁有南美女性所沒有的白皙肌膚和優雅氣質,他早就注意到,有許多男人總愛趁著她和他外出時偷瞧她,甚至意圖接近她搭訕,幸好他在她身邊,板著臉趕走那些饑渴的無聊份子。

他無法想像如果自己不在身旁,遇到那些男人的騷擾,她該怎么辦才好?

“你把我想得太脆弱了,我懂得保護自己!”她氣惱他把她當成無法照顧自己的孩童。“再說,無論再怎么淳樸保守,人民終究是遵守法律的,只要有人肯雇用我,就不會有人敢來騷擾我。”

“曼沂,你把人性想得太好了。”他不得不沉重提醒。

他暗中觀察過,這座島距離美國或是其他大城市都有段距離,而且人口不是很多,生活水準又還很落後。所謂天高皇帝遠,這種不受注目的小島,闖了禍,只要有錢很容易就能擺平,到時他們該上哪裏討回公道?他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傷害!

“是你把人性想得太黑暗了,我相信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是好人。”她噘著小嘴回答。

“這句話我認同,不過那並不包括為你癡迷的男人。”

“你別說得這么誇張啦,我沒那么受歡迎好嗎?別說得好像我是什么絕世大美女!”她提出抗議。

“在我的心目中,你是最美的。”

他突然冒出這句甜言蜜語,讓季曼沂臉紅心跳,忘了自己剛才想說什么。

不過這招很快就失效,她不是聽了讚美就飄飄然忘了一切的女孩,隨即想起自己原先的堅持。“你少灌我迷湯!這招沒用,我要去工作!”發現自己差點中計,她氣嘟嘟地大喊。

“唉!”韓劭剛惋惜地搖頭嘆息。她能不能笨一點,不要那么精明呢?

他們為了工作之事僵持不下,季曼沂用無言的抗議來表達她的憤慨,不和他說話,不搭理他,只有晚上睡覺的時候,會趁他睡著之後偷偷抱著他的手臂入眠,其他時候,一概當他是透明的隱形人。

不過兩天後,偶然發生的一件事,完全改變了季曼沂的想法。

那天,韓劭剛前往一間小商行應徵,他在辦公室裏頭和商行的老板面談,而她則坐在長板凳上,嘟著小嘴生悶氣。

哼!韓劭剛真壞,自己到處找工作,卻不準她去應微,分明是瞧不起女人,真是過分!

這時從走廊盡頭的房間走出一個年輕男人,穿上外套本來正要外出,不經意看到季曼沂坐在那兒,嘴巴立刻張成○字型,眼睛裏冒出獵傃的興味。

“@#$%^&……”他一坐下來就是滿嘴西班牙文,她半句都聽不懂,只能勉強維持禮貌的笑容,等逮到他換氣的空檔才用英文告訴他。“我不懂西班牙文,對不起!”

“你說英文?”那男人立刻改用略為生澀的英文告訴她:“我也會說英文,我在佛羅裏達念過大學。”他沒說,他只念了一個學期就被退學了。

“真的?”回到二十世紀之後,季曼沂還是第一次遇到會說英文的人,感覺好熟悉喔,雖然他說得不是很好,不過她一點也不介意。

交談後她才知道,他叫保羅,是這間商行老板的兒子。

“曼,你來這裏做什么?”保羅問道。

“陪人來找工作。”說到這個,季曼沂還有氣,偷偷地嘀咕:“為什么只有他能來應徽,我卻不能去找工作?”

“你想工作?”保羅偷聽到她的喃喃自語,眼睛一瞇,笑得有點賊。“你可以來這裏工作啊,我請你來上班,你可以擔任我的助理。”

“真的嗎?”季曼沂驚喜地問。

沒想到找工作這么容易!因為這裏的人不信任華人的工作能力,連韓劭剛都碰了幾次釘子呢!

太棒了!她想像著韓劭剛聽到她找到工作時驚訝的表情,心裏暗自偷笑。

“那么明天下午你過來,我在這裏等你。”保羅逕自敲定日期。

“明天下午開始上班嗎?”季曼沂的欣喜退了幾分,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

“呃……其實也不是,只是了解環境與工作內容。”其實理由很簡單,因為明天下午他父親不在家。

因為太想得到這份工作,季曼沂平常精明的腦子停擺了,對人的防備之心也松懈了,她沒告訴韓劭剛這件事,怕他破壞她剛找到的工作。

第七章

隔天下午,韓劭剛又要出門去應徵另一個工作,季曼沂假裝說想睡午覺,留在房間裏沒有跟出去。

韓劭剛前腳剛走,她後腳就跟著溜了,並且憑著記憶找到昨天那家小商行。保羅看到她很高興,立刻打開門迎接她。

“來,快進來!”

“呃,你父親呢?”她站在門口遲疑地看了看,裏頭除了他,好像沒有別人。

“啊,他呀……他暫時出去了,沒關係,你快進來嘛。”保羅見色心喜,忘了掩飾急色鬼的垂涎樣。

“既然老板下在,那我還是明天再來好了。”她覺得不太對勁。難道真讓韓劭剛說對了,她把人性想得太好了?

眼見到嘴的肥魚即將溜走,保羅立刻露出猙獰的真面目。

“你想走?哪有那么簡單!”

他抓住她的手用力一扯,把她拉進門內,啪地鎖上門,把她關在屋內。

“你想做什么?”季曼沂臉色發白,但是告訴自己要冷靜,千萬不能讓他看出她的驚慌恐懼,免得讓他愈興奮。

“你認為呢?”保羅淫穢地舔舔唇,上下打量著她。“以我的標準來說,你稍微瘦了點,不過還是一塊上等的牛排,我準備剝去你的衣服,好好地享用……”

“你……你不怕我去報警嗎?”季曼沂不敢置信,居然有人這般囂張大膽。

“哈哈,無所謂,我不怕!你以為我為什么沒繼續留在佛羅裏達念大學?不就是因為我醉酒玩了一名女學生,被她家人告上法院,幸好我父親有錢,替我擺平了一切。所以就算我玩了你,只要給你們一點錢,相信你丈夫也不會說什么!”他以為韓劭剛是她丈夫。

“再不然——”保羅面孔一獰,陰狠地說道:“就算我殺了你,也不會有人發現。反正像你們這種東方人來這裏,若不是打零工糊口,就是賣身當妓女,再不然就是淪為黑道份子,殺了你們也不會有人追究!”

現在季曼沂終於相信韓劭剛沒有誇張,這裏的人不但封閉保守,而且對東方人還有種族歧視,她終於承認自己錯了,她的確想得太天真了!只是她可還有向他懺悔的機會嗎?

“即使你是東方人,但我還是得承認你很美。來!讓我們好好樂一樂……”保羅舔著唇,一步步逼近她,季曼沂大驚,轉身衝向大門想奪門而逃,但是一頭烏黑的長發被他抓住,痛得她低呼一聲,不敢再向前跑。

“我看上的女人,沒有一個跑得掉,你還是乖乖陪我玩玩吧!”

“不要——”季曼沂大聲尖叫,拼命想掙脫,但頭發被扯在他手中,她想跑也跑不掉。

難道她真的就要被人玷污嗎?她急得快哭了,正感到絕望時,忽然門外傳來劇烈的敲門聲。

“曼沂?你在裏面嗎?曼沂?”

是韓劭剛!欣喜的淚水衝出她眼眶。

原來韓劭剛隱約覺得她神情怪異,因此出門一下子又折回來,果然發現她不見了,問了附近的人發現她往這裏走,連忙追了過來。

聽到韓劭剛的聲音,季曼沂忘我地大喊:“我在裏面!劭剛,我在這裏!”他來救她了!

“閉嘴!”保羅怒聲喝斥她,甩了她一記耳光,強大的力道讓她頭暈眼花、耳鳴想吐,無法再喊叫。

“她不在這裏,你快滾!”保羅隔著大門,對外頭的韓劭剛叫囂。

“我聽到她的聲音了!我知道你限制了她的自由,如果你不想吃上官司,最好馬上放她出來。”

“我已經跟你說她不在這裏,你這曬心的黃種混蛋快給我滾,否則我會要你好看!”

“這句話應該由我說才對。”韓劭剛說了這句話後,外頭就沒有任何聲響了。

保羅在門後等了一會兒,都沒再聽到他的聲音,滿心以為他識相地走了,喜孜孜地準備享用季曼沂這塊甜美的點心時,忽然背後—聲轟然巨響,他驚駭地回頭一看,鋁鐵制的門框變形,玻璃碎裂飛進,碎渣噴上他的臉,刮花了他臉上的皮膚。

在一片狼藉中,只見韓劭剛手上握著原本挂在屋外墻上的滅火器,踢破擋路的玻璃,怒氣騰騰地跨進屋內。

“你沒事吧?”韓劭剛很快找到季曼沂,她像是嚇傻了,不過看起來還算好。

“我——我沒事了,謝謝你來救我……”她愧疚又感激地低下頭。

韓劭剛漠然點點頭,沒有立即追究她的莽撞,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教訓那個妄想染指曼沂的混帳。

“說!你把她騙來這裏,想做什么?”他手上還抓著滅火器,蓄滿怒氣的高大身軀,氣勢十分駭人。

“我……我沒有……”保羅很怕他用滅火器砸自己的腦袋,他不想腦袋開花,嚇得步步後退,但很快就無路可退。

“你還敢說沒有?”韓劭剛丟下滅火器,金屬外殼撞擊地面發出鏘咚的聲響,但保羅根本沒時間高興,因為韓劭剛已抓起他的領子,一拳打斷他的鼻梁。

保羅捂著狂噴鼻血的鼻子,剛躺到地上哀號,又隨即被拉起來繼續狂扁痛打。

季曼沂第一次發現,向來斯文的韓劭剛,發起怒來竟然也這么可怕。她這才知道,自己其實並不是那么了解他。她所認識的他,恐怕只有一半而已吧?

“啊!求你饒了我,不要再打了!”

無論保羅怎么求饒,韓劭剛就是不手軟,像他這種敗類,打死也不可惜!

“好了,放過他吧,我們快走!”季曼沂很怕保羅的父親回來,叫來警察抓走他們,雖然錯在保羅,但是經過這次教訓,她已經不敢再相信法治和人性了。

“哼!”韓劭剛將被打得宛如破布娃娃的保羅扔在地上,隨即拉著她的手轉身離開。

一路悶不吭聲回到旅館,韓劭剛立即開始動手收拾物品,沒有看季曼沂一眼,也不和她說話。因為太過生氣,所以他無法開口說話,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忍不住把她掐死。

“韓……韓劭剛?”季曼沂像只被主人忽略的可憐小狗,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她從未像這樣被人徹底忽略,她不但歉疚心虛,而且覺得好難受。

“什么事?”韓劭剛語氣生硬,態度冷漠地繼續收拾東西,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我知道我不對,不該隨便相信人家,是我錯了……”沒有任何借口,她完全承認自己的錯誤。

總算怒氣稍斂,他停止忙碌的動作,冷冷看著她。“現在你知道自己有多天真愚蠢了?”

想到她險些遇到的危險,他便又急又氣。

“是的……”若是以往,有人敢說她愚蠢,季曼沂絕對不會輕饒他,然而這回她也深深明白是自己錯了,所以只是垂著頭,乖乖任他責備。

見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韓劭剛也不忍心再責怪她,嘆了口氣,放柔語調告訴她:“去收拾你的東西吧,我們馬上離開。”

“我們要離開?去哪裏?”她詫異地問。

“這點我還沒想到,總之先設法離開天使島,我打了保羅,我想他父親不會就此作罷。”

那天面試時稍微談了一下,他多少了解那位老人剛愎自大的性格,若不想被栽贓送進牢裏,他們最好快溜為妙。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她咬著嫩紅的唇辦,深深自責。

“算了!事情都發生了,責怪你也沒有用,趕快把東西收一收,我們馬上去搭船。”他收好了自己的衣物,轉而替她收拾東西。

他們兩人幾乎是兩手空空的來到這時空,身上的物品所能交換的也有限,所以其實沒什么東西好收。

“可是我們沒有錢買船票。”她想起最重要的問題——沒有錢!

“這點我會想辦法,先下樓吧!”

他將桌上最後一樣物品扔進行李袋裏,隨即拉著她下樓。

貪婪小氣的旅館老板正坐在櫃臺後,一雙勢利的芝麻眼像看賊一樣盯著他們。

雖然拿了韓劭剛的手表,但是想到讓他們“白住”了這么多天,他心裏還是很不痛快,認為自己虧大了。

“我們要離開了,剩下的房租錢跟你換抵現金。”韓劭剛一到櫃臺前就直接開口,不但旅館老板大吃一驚,連季曼沂也詫異萬分。

他在作夢嗎?他以為這個吝嗇鬼老板會給?!

“開玩笑!我們當初約定好兩個禮拜的食宿,現在你不住是你自己的問題,我幹嘛給你錢?”旅館老板跳起來大吼。

比起免費的房間,錢財更讓他視若性命啊!

“我一直沒告訴你,其實那只手表還有很多特殊功能,譬如它有鬧鈴功能,只要設定時間,時間到了就會自動報時,還可以計算……若是你將來要轉手,絕對可以賣到很好的價錢。”

這些特殊功能韓劭剛一直沒有教他使用,當初只是覺得這個小氣老板討人厭,所以故意留一手沒把全部功能都教給他,現在正好當作另一項交換條件。

“真的嗎?那你趕快教我怎么設定!”旅館老板興奮得八字胡都在跳動,已經迫不及待想找人來估價了。

“你先把剩餘的費用折給我們,我才教你。”他信不過這老板的為人,怕他一旦知道使用方法,就絕對不會把錢吐出來了。

“你還挺精的。”旅館老板哼了一聲,拉開抽屜,不情不願取出幾張鈔票遞給他。“這是剩餘幾天的住宿費,你拿去,趕快把設定的方法教給我!”

“還有餐費也必須折抵給我們,再多給我兩張。”來到這裏一個多禮拜了,韓劭剛多少摸清這裏的物價,他給的那些錢太少了,真是黑心肝的人才拿得出來。

“算你狠!”旅館老板恨恨嘀咕著,又多抽了兩張鈔票給他,韓劭剛才願意把私藏的特殊功能教給他。

一教會老板,韓劭剛立刻帶著季曼沂奔向碼頭,這個島上是非太多,實非久留之地,還是早走早好。

他買了船票,搭上簡陋的渡輪,往海的另一邊而去,無論接下來的旅程是憂是喜,他們都只能繼續往前走,沒有回頭的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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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夜一日的航行,他們在隔天傍晚到達目的地港口——傑瑞達港。

傑瑞達港所在的傑瑞達市,是個先進繁華的港口大城,雖然比不上二十一世紀的紐約、倫敦、東京等現代化都市,但是和天使島相比熱鬧多了,而且最棒的是,這裏的主要語言是英文,季曼沂終於不用再當聽障和啞巴了。

離開港口後,沿路看到許多汽車和行人,季曼沂感覺好興奮,好像回到熟悉的文明世界。

天快黑了,他們照例找間旅店休息,靠近港口有許多住宿的地方,他們很容易就找到一間還算不錯的旅館,住宿的費用也出乎意料的便宜,看來他真的被天使島的黑心旅館老板污去不少錢!韓劭剛暗自低咒。

他們要了—間房,好好地吃過晚餐,洗過舒服的澡,然後韓劭剛去買了一份報紙,回到房間坐在椅子上,開始認真翻閱起來。

季曼沂坐在床沿,看他拿著報紙猛翻,好像在搜尋什么,於是好奇地問:“你在找什么?”

“找工作。”韓劭剛抬起頭對她一笑。“我們剩餘的錢不多了,不趕快找份工作不行,不然就得做好露宿街頭的心理準備了。”

季曼沂聽了,難過地低下頭。她一直覺得,他們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都是她害的,連累了他,她萬分愧疚。

只消一個眼神,韓劭剛就明白她心裏在想什么。他放下報紙起身,改坐到她身旁,笑著攬緊她的肩。

“說起來,我該感謝你呢!”他用刻意誇張的開心語氣道。

“感謝我什么?”季曼沂莫名其妙。難不成他感謝她害他迷路,“迷”到二十世紀來嗎?

“我感謝你讓我經歷一場時空之旅,對於時空隧道的謠傳,之前我也只是道聽涂說,如今親眼見識,才知真有其存在,我能在有生之年領略這種不可思議的神奇奧妙,你說我是不是比其他人更幸運?”

“難道你不怕我們會永遠被困在這裏,再也回不去了?”

她光想到自己可能會永遠停留在這個時空,再也回不去熟悉的時代與空間,她就驚慌得想哭泣,為什么他可以這般平靜,毫無怨怪?

“如果真的永遠回不去,擔憂憤怒就能改變一切嗎?既然不能,我又何必花費那些氣力去怪你呢?再說我不在意自己是在二十世紀或是二十一世紀,是因為我和你在一起。只要你在我身邊,無論是二○○五年或是一九八○年,我都不在乎。”

“韓劭剛……”季曼沂鼻頭發酸,真的快被他的深情打動了。

怎么辦?媽媽,我好像——好像喜歡上他了!

看了您的不幸,我好害怕,我怕自己一旦去愛,就會成為下一個你,所以我一直封緊自己的心門,不敢接納他的感情。可是他真的太好,要阻止自己去愛,好難好難……媽媽,我到底該怎么辦?

她眼眶泛紅,無聲地仰頭問著在天上的母親。媽,如果您在就好了……如果您在……如果您在——

“你剛才說現在是西元哪一年?”她突然睜大眼,猛然轉頭問韓劭黑,眼神進出一種他不明白的驚喜。

“西元一九八○年啊。”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韓劭剛還是回答道。

“那她還活著,她還活著!”季曼沂先是大笑,然後喜極而泣。“太好了!”

見季曼沂又哭又笑,韓劭剛有點膽戰心驚。難道她受到太大刺激,精神錯亂了嗎?

“呃……曼沂,你說誰還活著?”

“我媽媽!”季曼沂抹去眼淚,眸中露出孺慕之情。“她已經過世好多年了,我好想她,本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但現在我可以了!”她第一次感激自己被送到這個時空來。

“韓劭剛,我想去香港!”季曼沂轉向韓劭剛,用一種虔敬且懇求的語氣說道:“我要去找我母親,我想看看她,我真的真的好想她!”想起母親慈愛的容顏,季曼沂便克制不住奔流的淚。

“你想去香港,那當然好!可是……你應該知道,這時候你母親還未生下你,即使見了面,她也不會認得你。”他不得不殘酷地提醒她這個事實。

“我知道。”她苦澀地一笑。“我沒那么天真,以為自己的母親會認出二十五年後的女兒,也不會驚嚇到她,我只是想看看她——即使是年輕時的她也好!”

“好,那我們就到香港去。我會趕快找到工作,籌足旅費陪你去看你母親。”他笑著道,更加辛勤地翻閱報紙找工作。

“韓劭剛……”季曼沂感動不已,突然有個強烈衝動,想——

腦子才想著,身體已付諸行動。

“謝謝你!”

柔嫩的唇印上自己的臉頰,韓劭剛錯愕地愣了愣。幾秒後,他緩緩伸手撫摸被芳唇侵襲的臉頰,傻呼呼地露出笑容。

她吻了他!她吻了他!

季曼沂為了自己的主動羞紅臉,逃難似的躲進浴室,關上門,小手捂著燙紅的雙頰,沒臉再跨出去。

她怎么會那么大膽?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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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傑瑞達市的第三天,韓劭剛如願找到工作。

那是一間名叫“巴拿馬”的船運貿易公司,負責替南美洲的顧客運送香蕉鳳梨以及咖啡豆銷往歐美等國,再從歐美等國載運食品、日用品回到南美洲販賣。

船運公司的老板是個為人豪爽的阿根廷人,名叫巴貝登,得知韓劭剛畢業於美國知名學府——哈佛,他大為激賞,而故意出了一些難題考驗他,他也全部安然過關,所以立刻決定聘用他擔任業務經理,除了維持與舊客戶的友好關係之外,韓劭剛還得想辦法運用行銷策略,增加公司的客戶與利潤。

為了留住韓劭剛這個人才,巴貝登給的薪水相當豐厚,還配給他一層公寓當作宿舍,同時答應他的請求,額外增聘季曼沂擔任他的助理。

對於巴貝登的賞識,韓劭剛自是銘感五內,傾力回報,然而巴貝登有個女兒,名叫阿曼達,個性和父親截然不同,不但嬌生慣養,而且脾氣驕縱。

得知父親雇用一名東方人擔任業務經理,她滿心不屑,因為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她,除了自家人與白人之外,根本瞧不起其他種族的人,黃種人對她來說就像狗,她見了只想一腳踢開,她實在不知道父親為什么要雇用這樣的人?

“阿曼達,寶貝女兒,你可別小看韓,他很有本事的!嘖,你真該看看他與客戶談判的技巧。”巴貝登不停稱讚,極力想扭轉女兒偏執的印象。

“哼!”對於父親的連連誇讚,她只有這句冷哼。

不過她也知道,父親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事業,要求嚴格的他向來很少誇獎別人,她當然也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人如此得父親歡心,讓他一提起就讚不絕口?

那個人才剛上班幾天,父親天天都在餐桌上訴說他聰明冷靜、多有生意手腕等等,阿曼達嫉妒又好奇,決定偷偷到公司去看一眼。

她想父親是言過其實,不然就是被這個能言善道的騙子給騙了。

當她像只高傲的孔雀,走進父親的船運公司時,一眼就看到背對著大門,正在講電話的韓劭剛。他一百九的挺拔身高,立刻引起她的注意。

“就是他嗎?”光看他的背影,阿曼達就已心跳加速。

韓劭剛講完電話收線,轉身穿上西裝外套準備外出,不意看到一名蜜金膚色的傃麗美女,呆呆地張嘴看著他。

他沒見過這女孩,不過從身上高級的衣著研判,她應該是某位千金小姐。

“你好!”他朝女孩點頭問好。

“噢——噢,你好!我……我叫阿曼達。”向來尖牙利嘴的她,在他面前靦腆。

“阿曼達?”韓劭剛恍然大悟,原來她就是巴貝登整日挂在嘴上,最美麗、最可愛的寶貝女兒。

“阿曼達小姐,來找老板嗎?他剛出去,下午才會進辦公室。”他溫文有禮地微笑告訴她。

那俊美的面孔,迷死人的微笑……阿曼達被電得暈頭轉向,毫無抗拒能力。

噢,好帥!好帥的男人——雖然她向來瞧不起東方人,不過她改變想法了。原來東方人不全是矮小低賤的,也有這么高大英俊、斯文迷人的男人啊!

她粉腮羞紅、滿眼含春,一臉癡迷地望著他。

季曼沂在他們身後冷冷看著,毫不懷疑這位阿曼達小姐已經墜人情網了。

韓劭剛,你好啊,上班還能追女人,你真有本事!

她說不出心頭那股難受的感覺是什么,只覺得他對阿曼達的笑容太燦爛,而阿曼達臉上含羞帶怯的表情,則刺眼得令人討厭。她忽然有種念頭,想上前抓下阿曼達臉上那抹矯揉造作的羞人答答。

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念頭讓她大為吃驚,難不成她真有暴力傾向?

“對不起,打擾一下!”她大步走上前,故意橫亙在阿曼達與韓劭剛之間,非常“恰巧”地擋住她的視線。

“你是誰?”心儀的對象被不識相的人擋住,阿曼達氣得幾乎想尖叫,一發現那是一名東方女子,臉上表情立即轉為輕蔑不層。“你是來打掃的吧?走開一點,別擋住我的路!”

季曼沂心中頓時燃起怒火,還來不及開口反駁,韓劭剛已開口幫她解釋:“小姐你誤會了,她不是來打掃的,她是我的助理季曼沂。”

阿曼達才懶得管她叫阿貓還是阿狗,是打掃的還是打雜的,她唯一在意的只有韓劭剛,他一開口說話,她又露出癡迷的愛戀神態。

“噢!是嗎?那不重要。我常聽我爸爸提起你,你叫韓吧?你——”

“請問韓經理,和太平洋貿易公司業務經理的會議還參不參加,若是不參加,我必須馬上打電話取消。”季曼沂板著沒有表情的棺材臉,冷冷地問。

“你——”阿曼達氣極的,她居然敢打斷她的話。

“馬上出發!”韓劭剛毫不考慮地決定,朝阿曼達點點頭後逕自轉頭向外走。

季曼沂冷瞄了發愣的阿曼達一眼,慢條斯理地跟去。等阿曼達回過神,他們已經離開公司了。

他——他居然拋下她走了!阿曼達不敢置信,從小到大,誰不是小心翼翼地捧著她,千方百計的巴結她,那個東方男人竟然把會議看得比她還重要,真是可惡!

不過因為她深深迷戀他英俊的容貌,根本舍不得怪他,於是把怒火全轉向季曼沂。

都是那低賤女人的錯!若不是她,韓不會拋下她離開。

她看起來好像和韓很熟,他們是什么關係?

嗯,她要好好調查……

第八章

“不錯嘛!初來乍到就得到大小姐的青睞,恭喜你,可以留在這裏當駙馬爺,以後不必跟著我到處奔波了。”坐在副駕駛座上,季曼沂忍不住挖苦道。

她不是故意用這種酸溜溜的語氣說話,但她被嫉妒填滿的腦子,壓根管不了自己的嘴,一席話就這么傾泄而出。

“你在胡說什么?”韓劭剛小心駕駛手排車,分神投給她一抹苦笑。“我怎么可能留在這裏當什么駙馬爺?”

她還不知道嗎?他的人、他的心,都是跟著她走的。

“再說,阿曼達小姐對我應該沒那意思,她可能因為沒見過東方人,所以一時好奇吧!”他並沒有想得太多。

“那我也是東方人啊,怎么不見她對我熱絡?你沒看見剛才她見到我的眼神,活像看見一只豬出現在辦公室。”哼,傻瓜!人家都表現得那么明顯了,他還以為人家只是好奇?

“豬?你怎么把自己說成這樣……”韓劭剛一瞼哭笑不得。

“說不定拿豬來形容我,那位高高在上的阿曼達小姐還嫌太抬舉我了。搞不好她覺得豬比我還可愛呢!”想起剛才阿曼達看她的眼神,她就覺得深受污辱。

“呃……先別說這個了,等會兒開會要用的資料,幫我準備好了嗎?”他說不過她,只好趕快轉移話題。

“早就準備好了——在你相阿曼達小姐調情說笑的時候。”她先是柔柔回答,然後從容優雅地扎他一針。

“我不是說了嗎?我——唉!”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女人啊!都是這么小心眼嗎?即使是獨立好強的季曼沂也無法幸免。

不過,換個角度想,她會對阿曼達吃味,就表示她不是完全不在意他,這對他來說,應該算是個好消息吧?

他一改剛才的無奈,露出傻瓜似的歡喜笑容。

季曼沂狐疑地瞧著他,不知道他為什么突然傻笑?難道是——想起阿曼達?!

正專心開車的韓劭剛,忽然感覺身旁衝來一股莫名的猛烈的火氣,差點沒把他燒成灰燼。他莫名其妙地看著眉眼含怒的季曼沂,不知道自己又哪裏得罪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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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曼達對於喜歡的東西,向來非得到手不可,而她喜歡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拱手讓人,既然喜歡就要想盡辦法弄到手,就算去搶也無所謂。

打從那天見到韓劭剛,迷戀上他之後,她大小姐閒來無事開始每天到辦公室探班。

名義上是來看爸爸,但她留在父親辦公室裏的時間,比她打通電話的時間還要短,每次來都像蜻蜒點水,稍微在父親面前晃一下就走了,其他的時間都黏在韓劭剛身邊,倒咖啡送點心伺候得好不殷勤。

“韓,午休時間到了,你肚子餓了嗎?”阿曼達提著好大一個竹籃,燦笑如花地衝到韓劭剛身旁。“我替你準備了好多東西,趕快來吃吧!”

韓劭剛看看墻上的時鐘,才十一點五十五分而已,便對她說:“對不起!阿曼達小姐,現在還沒到午休時間,我不能隨便休息,謝謝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有什么關係嘛,才差五分鐘而已,你快過來吃啦!”阿曼達沒有耐性再等五分鐘,非要他馬上品嘗她為他精心準備的午餐不可。

“不行!真的很抱歉,但我不能為了偷五分鐘的懶,壞了自己的原則。”韓劭剛對任何事都很認真盡責,這正是他成功的最大因素。

“唔,好吧!那你快點,我在這裏等你。”阿曼達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瞧著他,眼眸中不斷釋放出強烈的愛意,連瞎子都看得見。

這下韓劭剛終於了解不是季曼沂想太多,而是阿曼達真的看上他了。

“呃……阿曼達小姐,就算到了午休時間,我也必須把事情處理完才能休息,我怕讓你等太久我過意不去,不如你把這些東西拿到老板的辦公室,和他一起吃,你覺得怎樣?”

看在巴貝登對他的提拔上,他不會計較阿曼達的任性輿糾纏,不過對於她的青睞,他實在無福消受,古人說:“最難消受美人恩”,現在他終於深深體會到了。

“我才不要!”每天在家陪爸爸吃早餐和晚餐還不夠啊?她現在只想和韓一起享用午餐嘛!

“那——就只好請你稍候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只好趕快將工作趕完了。

轉回頭,眼神正好和季曼沂交會,她譏諷地掃了他一眼,然後冷冷地把視線轉開。

韓劭剛的笑容更苦澀了,看來他的磨難還沒結束—不,是正要開始而已!

因為不好意思讓阿曼達等太久,他在十二點剛過沒多久便匆匆結束工作,阿曼達不害臊地拉著他的手要他坐下來,獻寶似的在他面前打開竹籃。

竹籃裏塞了滿滿的食物,都是美味又精致,份量足夠三個大男人享用,難不成阿曼達以為他是大胃王?

韓劭剛瞠目結舌半晌,也沒多想,轉頭就問季曼沂。“曼沂,東西很多,過來一起吃吧!”

他的舉動讓兩個女人愣住了,兩個人心裏都想:他怎么那么不識相?

阿曼達精心準備的食物,自然不希望其他人——尤其是女人來瓜分。而季曼沂也不是笨蛋,當然知道阿曼達為韓劭剛準備的食物,不歡迎其他人來分享,她怎么可能那么不識相,真的跑去吃?

即使她嫉妒得快得內傷了,還是一臉冷淡地從抽屜裏取出三明治說:“謝謝!我準備了三明治,你們吃就行了,不必在意我。”

“好哇!”阿曼達沒想到這名黃種女子還滿識相的,心情當下好多了。“韓,你快過來嘛,我也準備了三明治,裏頭包了魚子醬呢,還有這個豬排潛艇堡,是我家廚子的得意之作,非常好吃喔!”

阿曼達殷勤地為韓劭剛張羅食物,韓劭剛卻是一臉苦笑地盯著季曼沂,只見她低頭吃著只包了小黃瓜和火腿的三明治,故意不看他。

吃吧!吃吧!多吃點魚子醬三明治和豬排潛艇堡,讓她把你養得肥嘟嘟的,最好養成一只大肥豬,到時候看她還愛不愛你!她用力咬了口三明治,忿忿地想道。

雖然明知道是阿曼達纏著他,但她就是嫉妒吃味,怪他長得太好看了,連二十幾年前的“古人”都被他迷得暈頭轉向,要是他野心夠大,還可以進軍演藝圈,憑他的魅力,說不定會大紅特紅呢!

她繼續撕咬三明治,把它當成阿曼達——不,韓劭剛的肉,用力地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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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沂?”晚上,韓劭剛洗過澡,走出房間去敲隔壁季曼沂的房門,想和她解釋阿曼達的事。

今天在公司,她幾乎整天不跟他說話,無言的折磨,那比什么都叫他難受。

巴貝登配給他的公寓,裏頭有三個房間,他和季曼沂可以擁有自己的房間,不必再擠在一張床上了,但現在他反而睡得沒那么好,有時候還會失眠。

他常常習慣性地靠向另一邊,想要汲取那抹香軟與溫暖,而每回落空時,他才想起季曼沂睡在隔壁房。

敲了門,他等了一會兒,裏面沒有回應,他以為她在洗澡,可是仔細聆聽,房內非常安靜,完全沒聽到淅瀝嘩啦的水聲,她好像並沒有在洗澡。

“曼沂?”他試著輕輕轉動門把——門沒上鎖!他推開門,見室內燈光幽暗,床上的被窩裏是隆起的,應該是她躲在裏面睡覺。

不會吧?這么早睡!

“曼沂……”他靠過去,就著床頭的臺燈,看見她果然睡著了,抱著柔軟的棉被,把自己裹得像個蠶繭。

“這樣好睡嗎?會把自己悶死的。”韓劭剛笑著搖搖頭,像個慈愛的父親拍拍她的背,幫她整理身上的棉被。

“唔……”季曼沂沒有睜開眼睛,依然在熟睡中,不過卻聽話地松開修長的手腳,讓他理順卷成一團的大被子。

“韓劭剛……”他正在理被子時,季曼沂突然喃喃囈語,然後一個翻身,緊緊地抱住他,似乎把他當成棉被。

“呃——曼沂?”韓劭剛瞬間變成一尊木偶,動也不敢動,深怕驚醒了她。

但也不能一直這樣,她抱得這么緊,他怎么離開啊?

“曼……曼沂。”他試著輕輕推開她,但才稍微推開一點,她立刻摟得更緊,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怎么也不肯放。

“我睡不好……”季曼沂安心地抱著她以為的“棉被”,在夢中嘟嘴撒嬌。

“你說什么?”韓劭剛停止動作,靜下來側耳聆聽她說什么。

“你不在我身邊,我就睡不好,我不要你離開我……也不要阿曼達接近你……我討厭她……”

韓劭剛這才明白,原來她在說夢話,而且訴說的對象正是他。

“我也是!”明知她猶在夢中,根本聽不見他所說的話,他還是忍不住激動地回應:“我也是!曼沂,沒有你在身旁,我也睡不好,我也不想離開你,還有阿曼達——我也不喜歡她!”

他擁緊她,她立刻安靜下來,他將頭埋進她的頸窩,嗅聞肌膚淡淡的香氣。

熟悉的氣息讓他產生困意,他閉上眼,舒服地沉入夢鄉。

清早,季曼沂從一團令人渾身舒暢的溫暖中蘇醒過來,她微笑著張開眼,韓劭剛那張熟睡的俊容,隨即落人她的視線。

他怎么會在這裏?!

她驚訝得差點跳起來,以為是自己太過思念他的懷抱,半夜偷溜上他的床。可是仔細一看,她是在自己的床上沒錯呀,那么是他趁夜摸上她的床?

太可惡了!串好她身上的衣著還算整齊,他顯然沒有圖謀不軌。

“喂——”她伸出手想叫醒他,不經意瞥見他熟睡的容顏,原本正打算不客氣推醒他的小手猛然停了下來,然後緩緩縮回。

他睡得這么熟,她突然不忍心吵醒他。看了看墻上的時鐘,距離上班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她也可以再睡一會兒……

她咽了下口水,偷偷覬覦他的懷抱,那寬大溫暖的懷抱就像惡魔的手般,不斷地召喚她,她的身子愈來愈軟,眼皮愈來愈重,最後終於抗拒不了誘惑,向惡魔之手投降,掀開棉被鑽進去,小心翼翼地窩進他懷裏,聆聽著他的心跳,舒服地喟嘆一聲,隨即再度墜入夢鄉。

因為睡得太香甜,這天他們兩人差點遲到,他們在上班前十分鐘才急急忙忙驚醒,跳起來刷牙洗臉更衣,五分鐘之內解決完畢,然後用跑的趕在上班前最後一分鐘抵達公司。

他們各自投入忙碌的工作,很有默契地絕口不提昨晚兩人同床而眠的事,倣佛那只是一場意外。

不過今天她好像不再生他的氣了,願意和他說話,偶爾還給他一個微笑,這已經讓韓劭剛驚喜不已,宛如中了彩票。

只是沒想到,韶光易逝、好景不常——

“韓!”

上午十點,一臉春風的阿曼達打扮得花枝招展來到辦公室。

她穿著一套及膝連身排扣條紋洋裝,腳上套著粉紅色的面包鞋,到耳下的頭發燙成蓬蓬頭,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可愛的復古洋娃娃,只可惜她的驕縱讓她的美貌大打折扣。

“韓,陪我去逛街!你好像沒什么衣服,我幫你買新衣服。”她拉著韓劭剛的手,甜蜜蜜地道。

“不用了!謝謝你,不過我不需要新衣服,而且我得上班,我有很多工作必須做完。”韓劭剛正在處理一件緊急公文,頭也不抬地回答。

阿曼達搶過他正在看的公文逕自闔起,扔到一旁的辦公桌上。“好了!現在你沒有工作了,跟我去逛街吧!”

韓劭剛雙眼瞪著辦公桌,渾身僵硬緊繃,原本攤在桌上的手指緩緩握緊成拳,他正竭力忍住快要衝破胸膛的怒氣。

巴貝登是你的伯樂,對你有知遇之恩,而阿曼達是他的愛女,你不能因為這個任性、不懂事的女孩,讓巴貝登難過難堪。

他閉了閉眼,緩緩松開握緊的拳頭,睜開眼起身,語氣有點僵硬,但力持溫和地對她說:“對不起,我真的沒有時間,請你找別人陪你去吧。我得出去拜訪客戶了!”

說完,他拉了季曼沂就往外走,不理會阿曼達在背後氣得跳腳。

雖然他沒接受阿曼達為他添購新衣的好意,不過她倒提醒了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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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一日,韓劭剛和季曼沂領到了他們在二十世紀的第一份薪水。

這天他們特地上餐館去吃了客牛排,犒賞自己一個月的辛勞,享用完難得豐盛的晚餐,他們沿著街道散步走回公寓。

途中經過一間服裝店,韓劭剛想也不想便拉著季曼沂走進去。

“我們要買衣服,請幫我找幾件適合她穿的衣服。”韓劭剛一進門就對老板娘說道。

“好的,沒問題!”老板娘是個豐腴美人,笑咪咪地走過來,開始目測季曼沂的身高尺寸。

“你做什么?我沒說要買衣服啊!”季曼沂詫異地道。

“傻瓜!你沒發現自己只有兩三件衣服而已嗎?女人怎么可以沒有衣服?去挑幾件喜歡的,我買來送給你。”

“你不用為我破費,自己留著用吧,你也沒什么衣服啊!”她不是沒發現他也只有三套衣服,其中兩套還是巴貝登送給他的舊衣服,根本不合身。

“我不需要新衣,你買就好了,其他的錢存起來當作旅費,我們很快就可以出發前往香港。”他笑著將她推向老板,哄道:“乖,去挑衣服吧!”

“可是——”

“來吧!小姐,我找了好多適合你的漂亮衣服。”老板娘將她拉到試衣間,開始往她身上套衣服。

最後韓劭剛不顧她的意願,替她挑了兩件洋裝,一條長裙,價錢都不便宜,但他毫不心疼地掏出剛領到了薪水付賬。

“你幹嘛幫我買?為什么不幫自己買呢?你也需要啊!”

“你穿新衣比我好看。”

拉著嘟嘟囔囔的季曼沂走出店外,韓劭剛笑得比自己買新衣還滿足。

“可是那是你辛苦賺來的錢——”

“我的錢不就是你的錢,我們之間還分什么彼此?”韓劭剛嚴肅地望著她說道,季曼沂心口一震,一股暖流衝刷過她的心田。

“嗯,這是你說的,那我下次也要買新衣送你,你不可以拒絕喔!”

韓劭剛拿她沒辦法,但心口也是暖暖的。

“好好!都由你,行嗎?”

“行!”季曼沂這才滿意地一笑,任由他牽著手,往他們住的公寓走去。

在他們背後,一名衣著貴氣的女孩從巷子裏走出來,站在服裝店的門口,恨恨地瞪著他們親密的背影。

“啊呀,阿曼達小姐,我還在想你怎么不來了呢!”

服裝店老板娘透過玻璃窗看見阿曼達站在外頭,連忙迎了出來,她可是他們服裝店的大客戶呢,當然得巴結點。

“你訂的幾套男裝已經做好了,就等著您來拿。”老板娘笑嘻嘻地說。

阿曼達臉上半點笑容也沒有,劈頭就朝老板娘尖銳地問:“我問你,那兩個人到你店裏來幹什么?”

“你是說剛才那兩位?他們來買衣服呀!哎,那位先生好體貼,自己的衣服舊了一點也不在意,硬是買了好幾件漂亮的衣服給那位小姐呢……”老板娘沒發現阿曼達的臉色扭曲難看,逕自羨慕讚賞。

阿曼達捏緊拳頭,銀牙妒恨地緊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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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你過來一下!”

第二天早上,阿曼達捧著好幾盒剛訂作好的西裝,送到無人使用的會議室,再把韓劭剛硬拉進來。

“你看,這些都是我特別為你訂做的,你拿回去試穿看看,如果不合身我再請他們修改。”她驕傲地層示自己付出的成果,她相信這么雄厚的財力,絕對是季曼沂無法相比的。

韓劭剛沒想到阿曼達竟為他如此破費,受寵若驚之餘,只有無比沉重的壓力。

“阿曼達小姐,我真的不需要新衣,請你收回去吧!”

“為什么?”阿曼達怒然尖叫。“我都已經訂了,你為什么不要?”

“因為我實在收受不起這樣的禮物。”一如他承受不起她的感情。“對不起,阿曼達小姐,請你諒解。”

“為什么?你應該知道—應該知道我喜歡你啊!”

“但我對你沒感覺,很抱歉!”早巳心有所屬,韓劭剛只能辜負她的感情了。

“那么季曼沂呢?你為什么對她那么好?你喜歡她?”阿曼達嫉妒得快瘋了,沒想到她生平第一次被男人拒絕,而情敵居然是一個低下的黃種女人。

“是的,我是愛她!”韓劭剛毫不遲疑地對她坦白承認。“我和她在命運的安排下,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我們的未來是緊緊相連的,我不能沒有她,她也不能失去我,這種感情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的,希望你明白這一點。”

韓劭剛看了看一臉震驚的阿曼達,決定讓她徹底死心。他心虛地別開眼,扯謊騙道:“我一直沒有告訴大家,其實我已經和曼沂訂婚了。”

“你說什么?”訂婚引阿曼達受到的刺激太大,幾乎快昏過去了。

“沒錯!”他心一橫,繼續說道:“而且再過不久,我們就要結婚了。”

“結婚?”

“所以我和你是不可能有結果的,請你放棄我吧!”

“因為季曼沂嗎?”阿曼達逐漸冷靜下來,原本燃著嫉妒與怒火的雙眼沉靜下來,晦暗得讓人看不清。

“是的。”

“只要有她在—天,你就不可能接受我?”

“你要這么說也可以。”其實無論有沒有曼沂,他都不可能接受她,他真的對她毫無感覺。

“那好!我知道了。”阿曼達倏然起身,詭異一笑。“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我會回去好好想一想。”

“那就好!希望你早點想通,相信你很快就能得到幸福的,屆時巴貝登先生一定會為你高興的。”他露出微笑,誠心祝福。

“嗯,或許吧!”阿曼達勉強扯扯嘴,不想再說了。“我回去了!”

韓劭剛目送她開門離去,感覺心中放下一塊大石。

這下總算不用在巴貝登的恩情和季曼沂的感情之間左右為難了。

而這時,剛剛送完文件回到辦公室的季曼沂,正好遇到面色陰沉快步行走的阿曼達,兩人擦肩而過。

明知她對自己沒好感,但基本的禮貌不能忘,季曼沂還是硬著頭皮問好:“阿曼達小姐你好——呀!”

“滾開!”阿曼達用力一掌推開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搞什么?”季曼沂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瞪著趾高氣揚走出大門的女人。

“她吃了炸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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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

“韓,我和美國快通貨運公司的總裁約好在布萊尼飯店開會,你跟我一起來。”下午,巴貝登來到韓劭剛的辦公室,要他一起外出。

“好的,我馬上準備。”韓劭剛連忙收拾桌上看到一半的文件,打算回來繼續看完。

“我也去嗎?”季曼沂不確定地問,通常只要韓劭剛外出,一定會帶她去。

“不了!今天有重要會議,可能不太方便讓你在場,你留在辦公室等我,我會回來接你。”

“好。”她點點頭。

“如果會議開得太晚,你就自己去吃晚餐,然後先回去休息吧!”他一面穿上西裝外套,一面吩咐道。

“反正回去也沒事,我就在這裏等你回來。”季曼沂有點不自在地別開視線。和他一起行動慣了,要她獨自用餐回家,她突然覺得很不習慣。

“那也好!我會回來找你,你就等我吧。”他顯然很高興,朝她笑了笑,隨即匆忙出門了。

他走後,季曼沂也沒什么重要工作好做,索性拿出這個禮拜新開發的客戶資料來整理。

忽然,一道陰影遮住她正在整理的文件,不解地抬起頭,看見陰沉得詭異的阿曼達站在她桌前。

“阿曼達小姐?”

“你跟我來!”阿曼達懶得跟她廢話,直接命令道。

“什么事?”季曼沂狐疑地問。

“叫你來就來,問那么多做什么?”阿曼達依然氣焰囂張,讓人氣結。

要不是在她父親手下工作,季曼沂才不想理這種目中無人又沒禮貌的女人,偏偏自己領她家公司的薪水,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能不顧忌她父親的想法啊!

季曼沂無奈地嘆口氣,跟著阿曼達離開辦公室。

她發現阿曼達鬼鬼祟祟的,姦像刻意避開辦公室裏其他的人,把她帶到位於公司最偏僻角落的倉庫去。

“你帶我來這裏做什么?”季曼沂滿心詭異地打量不滿灰塵的陰暗倉庫,難不成她想像灰姑娘的後母一樣,用做不完的打掃工作來奴役她嗎?

“你很快就會知道了。”阿曼達逕自走到一個陳舊的櫃子前,指著最上方的一個箱子說:“你把那個東西搬下來給我!”

“知道了。”果然是把她當成女傭!季曼沂認了,走到櫃子前,踮高腳尖,努力伸長手去拿那個箱子。

她沒看見站在她背後的阿曼達悄悄拿起藏在墻邊的一根木棍,緩緩靠近她,然後——用力敲下!

“唔!”季曼沂沒想到自己會被偷襲,悶哼一聲,宛如被推倒的玩偶趴倒在地。

“快把她扛出去!”她一倒下,阿曼達立刻轉頭下令,只見原本無人的倉庫裏,不知從什么地方冒出兩個壯漢,用一只裝馬鈴薯的麻袋將季曼沂塞進去,然後扛起來放在肩上,佯裝那是一袋馬鈴薯。

“你們聽好,先把她帶到港口的倉庫藏好,天一黑馬上找個偏僻的地方把她丟進海裏,事成之後我會重賞你們!知道嗎?”

“是的,謝謝阿曼達小姐了。”兩人貪婪地道謝,趁著還沒有人發現,趕快打開後門,扛著裝有季曼沂的麻袋溜出去,扔到貨車上發動引擎,朝海邊疾駛而去。

阿曼達站在後門,得意地望著貨車逐漸駛離。

哼!敢跟我搶男人,就是這種下場!

等你上了天堂,就會知道和我阿曼達作對,是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第九章

傍晚,歷經長時間會議的韓劭剛回到公司,直接返回自己的辦公室。

然而出乎意料的,辦公室裏不見季曼沂的蹤跡,他問了其他辦公室的人,他們說他走後不久就沒人看見她了。

難道她已經走了?他滿心怪異地回到辦公室,發現季曼沂桌上還攤著整理到一半的資料,看起來不像提前下班的樣子。

那么她去哪裏了?

他愈加焦急,又衝出辦公室到公司其他地方尋找,可是無論他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她的蹤影。

他不死心,又衝回公寓看她是否回家了,然而他失望了,她也沒有回去,屋子裏空蕩蕩的。他茫然癱坐在沙發上,不知道她到底在哪裏?

她到底去哪裏了?還是有人把她藏起來了?

他倏然瞪大雙眼,沒來由地想起阿曼達。是她把曼沂藏起來了?有可能嗎?

現在回想起來,她聽到他說他已和季曼沂訂婚的時候,那眼神實在很可怕。

難道是她假裝放棄,其實暗地裏綁走曼沂,想藉此逼他放棄?

他愈想愈有可能,依阿曼達驕縱的性格,的確不像那種會輕易放棄的人,他想她必定是用了某些手段,把曼沂囚禁起來了。

他親自去拜訪住在附近的同事,確定阿曼達在他們離開後確實到過公司,他幾乎可以肯定,就是阿曼達綁走了曼沂。

驚慌,憤怒,焦急……種種情緒爭相撕扯著他的心,想到曼沂也許已經受到傷害,他便氣得想殺人。

他打聽到巴貝登位於郊區的豪宅,叫了計程車飛車趕到,不顧禮貌地上前猛按門鈴,嚷著要找阿曼達。

“韓?你怎么來了?”巴貝登正好在客廳看電視,見到他來很驚訝。

“我有急事想找阿曼達小姐!”他忍住焦急與氣憤,盡量以禮貌的語氣道。

“阿曼達?你找她有什么事?”因為他臉色很不好,所以巴貝登感到很納悶。

他不是不知道女兒倒追這個男人,因為他也滿欣賞他的,所以並不反對女兒採取攻勢。當然他也知道韓劭剛和季曼沂的關係不簡單,不過他認為公平競爭嘛,不算是一件壞事。

“這件事我不知該從何說起,就是我的助理曼沂她……”

“爸爸——”姦計得逞的阿曼達心情好得很,想到客廳來找父親撒嬌,要他給韓劭剛升職加薪,沒想到一踏進客廳就看到韓劭剛陰鬱宛如死神的臉,她猛然一驚,下意識轉身就跑。

“阿曼達小姐!”韓劭剛眼尖,看見她一閃即逝的身影,立即追了過去。“等一下!你快告訴我,曼沂呢?你把她藏到哪裏去了?”

“韓,阿曼達,到底發生什么事了?”巴貝登走過來,被他們兩人搞糊涂了,好像發生某件重大的事,他卻被蒙在鼓裏毫不知情。

“巴貝登先生,曼沂失蹤了,我到處都找不到她,我懷疑有人綁走了她。”他說“有人”兩個字時,刻意掃了眼阿曼達。

“你懷疑是阿曼達做的?”巴貝登明白他的意思,頓時有點不高興。“你隨便懷疑阿曼達,會不會太無憑無據了?我了解我的女兒,她或許任性了點,但是她很善良,我相信她不會做這種事。”

在天下所有父母的眼中,兒女都是最乖巧完美的,巴貝登也是如此,他認為女兒只是驕縱了些,絕對不會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那么請您告訴我,曼沂到哪裏去了?我問過公司裏的人,他們說下午阿曼達小姐來過,不久曼沂就失蹤了,您不能否認,阿曼達小姐有很大的嫌疑。”

“阿曼達本來就經常到公司,這一點也不奇怪,你不能夠以這個當作理由懷疑她。”這種時候,巴貝登當然護著他最疼愛的獨生女。

“是啊!”見父親為自己撐腰,阿曼達膽子便大了起來。“你怎么知道她不見了,就是我綁走她?說不定是她自己不想和你過苦日子,和別人跑了也說不定!”

哼!反正現在那女人八成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這下是死無對證。

“不可能!”韓劭剛沒有絲毫猶豫地搖頭。“她不是這種人!我了解曼沂,就算她想走,也一定會把話說清楚,不可能一聲不吭地離開。”

他們一起從二十一世紀來到這裏,她不會獨自一個人離開,就算想走,她又能去哪裏呢?他們只有彼此可以互相扶持而已。

“再說,她是個很有責任感的人,她的桌上還放著未完成的工作,連收拾都沒有,你們認為她會去哪裏呢?我想她本來只打算離開一下就回來,沒想到卻回不來了!”他心痛地道。

“好吧!或許她確實是發生了某些意外,但我相信這件事和阿曼達無關,我會請警方幫你搜尋,你也不必太擔心。”巴貝登體諒他的焦急,願意原諒他把女兒當成嫌疑犯,答應幫他找人。

“謝謝你,巴貝登先生。”他喃喃道謝,但還是認為阿曼達的嫌疑很大。

他盯著視線始終回避他的阿曼達,猜測她會把曼沂藏在哪裏?既然巴貝登先生不知情,自然不可能藏在家裏,而辦公室他已經找遍了,連倉庫都去找過……

倉庫?他驀然想起來,公司的倉庫不只一間,為了裝載貨物方便,巴貝登過去在碼頭也有好幾間大型的倉庫,可以容納幾噸的貨物都沒問題。不過近年來科技進步,航行時間縮短不少,航運的班次增加,大型的置貨倉庫逐漸喪失功能,有些早已不再使用,都已經荒廢了。

或許曼沂有可能被藏在那裏!

他想到新的線索,立即告辭,趕往碼頭的倉庫。

阿曼達認為季曼沂應該已經被扔進海裏淹死了,不過她一直有種不安的感覺,事情好像沒有那么順利。

為了保險起見,她溜回房裏打電話給協助她綁走季曼沂的兩名壯漢,他們都是碼頭區的混混,平日不務正業、遊手好閒,她付給他們一人一千塊美金,很輕易就把他們收買了。

“那個東方女人——你們處理好了嗎?”電話接通,阿曼達壓低嗓門問。

“這個……當然!當然!”接電話的混混有點心虛,說話的聲音也小了很多。

“那就好!你們把屍體扔在哪?那地方隱密嗎?現在那女人的夥伴正在找她,不能太快被他找到。明天天一亮你們馬上離開傑瑞達市,我會再給你們一筆錢,等到風頭過了你們再回來。”她怕萬一警方逮到這兩個家夥,他們又供出她,那就完了。

“噢……喔!那個地方很隱密……很隱密,不會被人找到的。”那個人人支支吾吾地幹笑,不敢說現在季曼沂還安然活著,只是被他們偷偷藏起來。

挂了電話,混混抹抹汗珠朝另一名夥伴道:“差點被阿曼達那個潑婦發現,要是她知道我們沒把那個東方女人扔到海裏,準備賣到南美去,一定會抓狂的。”阿曼達的潑辣遠近馳名。

原來他們收了阿曼達的錢卻沒把人殺了,想把季曼沂賣掉,再賺一次黑心錢。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我們先把她帶到船上好了,等明天天二兄立刻開船,假裝我們要出海釣魚,相信警方再精明也查不到我們。”其中一人立刻決定。

“好!那我們先去把她關到船艙裏好了。”

兩名混混商量好,立刻趕往囚禁季曼沂的地方—港口的倉庫,卻不知道已經有另一個人早他們一步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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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沂?”

韓劭剛來到港口的倉儲區,這裏除了堆放貨物,平常不會有其他人來,入夜後裝卸貨物的工作全面暫停,更顯得寂靜。

他沿著倉庫區的道路行走,昏暗的街燈拉長他的身影,提供微弱的燈光幫助他查看那些倉庫,搜尋季曼沂是否在裏面。

“曼沂!曼沂!”放聲大喊,他一間間仔細搜索,希望季曼沂如果在裏面,能夠回答他。

然而一連找了好幾間,都沒有任何發現,他忍不住沮喪失望,害怕永遠找不到她了。就在這時,忽然最後一間倉庫傳來奇怪的聲響,好像有什么東西垮下來。

那聲音太大,不像老鼠發出來的,韓劭剛驚喜地朝著四周大喊:“曼沂!是你嗎?曼沂,如果是你的話,就回答我啊!”

這時又傳來另一堆東西垮下來的聲響,韓劭剛認定那是季曼沂的回答,心裏既焦躁又喜悅,順著聲音的來源找到那間陳舊的倉庫,用力踢開腐朽的門鎖,進入倉庫裏。

黑暗的倉庫中,隱隱有咿咿唔唔的聲響,他取出手電簡,打開電源,很快找到被綁在角落的季曼沂。

“曼沂!老天——”他驚喜地大喊,快步衝過去。

她手腳被捆綁住,嘴裏塞了一塊破布,在她身旁堆疊了許多盛裝貨物用的舊木箱,剛才她就是滾動身體去推倒木箱,才引起他的注意。

“你不要緊吧?”他將手電筒放在地上,飛快蹲下來解開她身上的束縛。

“劭剛——”身體一獲得自由,季曼沂立刻不顧矜持地撲進他懷裏。

能再活著見到他,她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曼沂!”韓劭剛擁著她,緊得像要將她揉進身體裏。

他猛然低頭吻住他,吻著她的發、她的臉頰、她的唇……藉由火熱的吮吻,安撫自己平復恐懼後的欣喜情緒。

季曼沂摟緊他的脖子熱情回應,萬般歡迎這樣的熱情。這個吻真實地告訴她,他真的在這裏,確實在這裏,這不是她的幻覺!

他們的熱情潰堤,激情地火辣擁吻,直到兩人都快喘不過氣,才依依不舍地松開彼此。

“我以為我失去你了!”韓劭剛離開她的唇,愛憐地撫摸她過度驚嚇的蒼白臉龐。

“我也是!我好怕自己會被殺死,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從下午到入夜,這么長時間的恐懼,實在是非人的折磨。

“一切都過去了!我來救你了,以後絕不會再讓你遇到任何危險。”

他詢問她被綁的經過,得知主嫌果然是阿曼達,當下氣得想衝到巴貝登家痛揍她一頓。

不過看在巴貝登好歹照顧過他們的面子上,他可以不追究她的惡行,但這個地方他無法再待下去了。阿曼達比他所想的還要惡毒,要是繼續留下來,天曉得還會發生什么事。他決定帶季曼沂離開這裏,到其他地方籌措剩餘的旅費,再想辦法前往香港。

主意一定,他們立刻返回住處收拾行李,反正東西不多,很快就可以收拾好。韓劭剛留下一封辭職信說明原由,然後前往碼頭租船打算趁夜離開。

兩名混混趕到舊倉庫發現季曼沂已經不見,知道這下問題大了,連忙打電話給阿曼達,向她認罪並且詢問該怎么做。

阿曼達得知季曼沂沒被扔進海裏,而且被韓劭剛救走了,當下氣得破口大罵,急忙趕到她父親配給韓劭剛的公寓,他們已經離開了,衣物都收拾得幹幹凈凈,只留下一封辭職信。

她撕開封口看了信,知道他打算帶著季曼沂離開傑瑞達市,她悲痛震驚,不敢相信韓劭剛寧願離開也不願接受她的感情。

難道她的愛情就這么消失了嗎?不!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又驚又怒的她知道他們沒錢買機票,一定會選擇搭船離開,於是帶著兩名混混趕往港口,準備攔阻他們離去。

這時韓劭剛已經和一名漁船的船夫談好價錢,要他連夜載他們前往附近城鎮,他們會在那裏重新開始新生活。

船夫準備好充足的汽油,準備出航了,他松開係在碼頭的繩索,漁船緩緩駛離港口,阿曼達等人匆忙趕到時,只看見一艘逐漸駛離的船,相與季曼沂在甲板上相依偎、離她愈來愈遠的韓劭剛。

阿曼達又著急又嫉妒,絕望使她發狂,不顧一切想留住他。

如果船失火了,他們就走不了了!

“快阻止他們!”她要混混們拿出自制的汽油彈扔到船上,阻止漁船離去。

然而在傑瑞達市,縱火的罪名可不輕,這兩個小混混可不想後半生都在監獄裏坐牢。

“沒用的混帳!拿來!”阿曼達瘋狂地搶過他們手中的粗糙汽油彈,點火後使勁往船上丟去。

她從來沒有輸過,這回也絕對不會輸,無論用什么方法,她都要留下他!

韓劭剛見阿曼達不知往船上丟了什么東西,直覺那必定是有傷害性的東西,心裏一驚,下意識反身將季曼沂撲倒,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她。

轟!汽油彈一落到船上便像炸彈似的爆開,首當其衝的,就是韓劭剛的背。

他只看見一道刺眼的橘紅色火光,緊接著一陣火灼的劇烈痛楚卷過自己的背,接著爆炸的震蕩力和強烈的痛楚,使他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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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季曼沂坐在傑瑞達市的市立醫院急診室裏,驚恐又焦急地,流著淚等待韓劭剛急救出來。

這時她再也不在乎面子或是不輕易在人前落淚的驕傲,她只要他平安無事,其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誰也料想不到,阿曼達竟然做出這么瘋狂的事——拿土制汽油彈攻擊漁船。

當時韓劭剛用自己的身體護住她,所以她只受到一點輕微灼傷, 那艘漁船被猛烈的大火燒光了,船夫急忙跳船逃生,而她守著昏迷的韓劭剛不肯獨自選離,幸好附近的人趕來救她和韓劭剛下船。

阿曼達隨後被警方逮捕,韓劭剛也被緊急送進醫院。

季曼沂已經在急診室等了好久,韓劭剛還沒被推出急診室,她急得哭了出來,好怕他會拋下她,就此與她天人永隔。

這時候她才有勇氣告訴自己:她愛他!她真的愛他!

她好後悔,為什么不早點讓他知道她的愛,他若是就這么走了,將永遠也不會知道她愛他。

她懊悔又悲傷地等待著,倣佛等了一個世紀那么久,韓劭剛終於從急診室被推出來了,然而他背部三度嚴重灼傷,醫生說他尚未脫離險境,這幾天只要發炎或是感染,隨時有可能使他喪命。

季曼沂小心翼翼地在病房守護他,無微不置地照拂著他,然而號稱當地最好醫院的市立醫院,以現代的眼光來看,醫療設備其實很落後,他們並沒有治療燒燙傷的高壓氧病房,韓劭剛躺在普通病房裏,傷口發炎化膿,引發敗血症,高燒不退,性命垂危。

她忍不住坐在床邊痛哭:“這是什么醫院,為什么設備這樣簡陋?”

“你說什么?我們已經是這一帶最好的醫院,你還有什么不滿意?”正在替韓劭剛注射消炎藥針的護士聽了很不服氣,深覺受到污辱。

季曼沂沒心思理會氣憤不平的護士,逕自對韓劭剛呢喃:“韓劭剛……劭剛,你聽見我說話了嗎?我們回去好嗎?離開二十世紀,回到二十一世紀去,相信那時候的醫療技術,一定能夠把你救活……”

護士怪異地看著她,終於明白了,原來這個女人腦子不正常,難怪會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或許她該去請精神科醫師來診治這個瘋子。

季曼沂不在乎大家把她當成神經病,她眼見他受到感染,反覆高燒不退,而醫師的藥只能治標無法治本,她當真升起帶他離去的念頭。

“我們走吧!”她哭著對昏睡著的韓劭剛說道:“我帶你離開醫院,我們回到百慕達去,試試能不能回到二十一世紀,如果不能,我也不回來了,陪你一起死在海上……”

她下定決心了,不留在失去他的二十世紀獨活。

“曼……曼沂?”韓劭剛很勉強地撐開眼皮,用盡力氣卻只能睜開一半。

“劭剛!你醒了?太好了!你知道嗎?你整整昏迷了一個多禮拜!”季曼沂欣喜若狂,以為他蘇醒就是快康復了。

“聽我說……曼沂,你……回去吧!”他困難地開口,每說幾個字就停下來喘息休息,花費許多力氣才說完。

“你說什么?”季曼沂不解地蹙起眉頭。

“我感……感覺得出來,我快……快撐不下去了。”他眼眶泛出薄淚,對季曼沂所在的美好人世眷戀不舍。

“你不要說這種話,我不聽!”季曼沂哭著大嚷,別開頭拒絕聽他交代遺言。

“所……所以你……要照顧自己,想辦法回去……回到二十一世紀。我不放心你一個人……留在這裏。”他劇烈喘息,痛苦地說完最後的交代。

“我不要!沒有你的世界,不管哪一個世紀我都不要!我愛你,劭剛,你聽見了嗎?我愛你!”

韓劭剛聽到她所說的話,渾身一震,困難地蠕動嘴唇想說什么,不過隨即氣力耗盡,頭一歪,全身癱軟,再度陷入昏迷。

“來人啊!快救救他——”季曼沂急忙去找醫生,拜托他趕快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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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晚霞染紅了美麗的港都,天邊的雲彩宛如美麗的彩布,渲染著紅橙紫多色鮮傃的光芒。

季曼沂蹲在海岸邊,手裏抓著一把白色的細致粉末,舉起手,任由晚風將手心裏堆成小山的潔白吹去。

忽然,一只大手按在她的肩上,她回過頭,立即露出燦爛的笑容。

“你看,這裏的砂好白好細喔!”她開心地展示手心裏剩餘的海砂。

“是啊!唔……”韓劭剛呻吟著曲起膝蓋,打算在盡量不拉扯背部肌肉的情況下,緩慢地坐下。

“我扶你。”季曼沂攙扶著他的手臂,幫助他在海岸邊幹燥的沙灘上坐下。

“謝謝!我好像快變成沒用的男人了。”他開玩笑調侃自己。

“你胡說什么?”季曼沂嬌瞠地白他一眼。“你戰勝萬惡的細菌,把自己從鬼門關前拉回來,你在我的心目中是英雄,才不是沒用的男人。”

想起半個月前的經歷,真是驚險萬分,原本連醫師都宣布他沒救了,然而他靠著強大的意志力,硬是把自己從地府門口拉了回來,頑強地活下來。

“是嗎?那么,這個英雄有沒有盛大的歡迎儀式,譬如美女獻吻什么的?”韓劭剛垂涎地問。

“有啦!”若是以往,季曼沂一定送他白眼外加兩個字:作夢!不過歷經生離死別的考驗之後,她學會坦白面對自己的感情。

愛要及時,你所愛的人,不一定能夠永遠等著你把愛說出口。

她紅著臉吻上他的臉頰,韓劭剛狡猞地側轉頭,用唇迎接她的小嘴,不饜足地輾轉吮吻廝磨。

季曼沂呻吟著,熱情地回應他的吻。

他們沒發現,遠處的沙灘走來一個人,正緩緩向他們接近。

“韓?”

直到聽到那聲低沉的呼喚,兩人才嚇得立即分開。

他們抬頭一看,發現是阿曼達的父親巴貝登。

“巴貝登先生?”韓劭剛努力想起身迎接,卻動作困難。

巴貝登急忙道:“你別起來,坐著就行了!”

“那——失禮了。”韓劭剛確實行動不便,只好坐著和他說話。

“韓,關於阿曼達害你受傷的事——我很抱歉!”巴貝登羞愧地低下頭,語氣裏有說不出的沉痛。

“巴貝登先生,請您別這么說。”韓劭剛還是惦記著巴貝登的恩情。

“是我教女無方,才讓她闖出這么嚴重的禍事,我把她寵壞了,是我的錯!”

知道女兒竟然想綁架殺人,他實在怎么也不敢相信,後來見到女兒瘋狂冷血的模樣才明白,他以為那個善良天真的小女孩,早在他的寵溺下變得囂張狂妄、無法無天。

是他的過度寵愛害了女兒,還連累到別人,他深深懊悔歉疚。

“巴貝登先生……”

季曼沂感嘆不已,為什么這樣一個好人,會教養出那樣自私、任性、可怕的女兒呢?

“我了解你們不想再待在傑瑞達市,我也沒臉要求你們繼續留下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算是賠償你們的精神損失。”

巴貝登拿出一張支票想給他們,但他們都不肯收。

“巴貝登先生,你已經幫我付了醫藥費,那就足夠了,不需要再給我們額外的賠償了。”韓劭剛從來沒想過要收取什么精神損失費。

“不行!我知道韓為了這件事差點喪命,如果你們不肯拿,我一輩子都會良心不安,請你們一定要收下。”巴貝登一再堅持,韓劭剛只好為難地收下那張支票。

“那么,阿曼達小姐會怎么樣呢?”雖然很氣她的任性差點害死心愛的人,但是看在巴貝登的面子上,季曼沂還是勉強表示關心。

“關於傷害的部分,雖然你們沒提出告訴,不過丟汽油彈縱火是公共危險罪,她免不了得坐牢。”提起愛女,巴貝登禁不住紅了眼眶。“這樣也好!就算給她一次教訓,世界上的事,不是她想怎么樣就能怎么樣,以後我也會好好管教她,希望還來得及教導她成為一個好女孩。”

“我想可以的。”對於這個以偏執的佔有欲來表達愛意的女孩,韓劭剛還是寬宏大量的給予祝福。

“謝謝你們!”巴貝登真誠地道謝,再次感到羞愧。

他走後,韓劭剛繼續摟著季曼沂,享受兩人世界的濃情蜜意。

“你知道巴貝登開了多少金額的支票給我們嗎?”他問道。

“我不知道,我想大概是幾千塊美金吧!”在這個年代,這樣的金額已經很多了。

“不對。”韓劭剛搖搖頭,神秘地揭曉謎底。“得再多加兩個零。”

“幾十萬美金?那么多?”季曼沂驚呼。“看來巴貝登真的對你很歉疚!”

“是啊!其實我真的沒怪他,至於阿曼達,她必須接受法律制裁,就已經受到懲罰了,他實在不必給我什么精神賠償費。不過——”他對季曼沂一笑說:“現在有了這筆錢,我們終於可以去香港了。”

“嗯!等你傷勢一好,我們就出發。”

想到就快回到熟悉的故鄉,季曼沂忍不住露出期待的笑容。

第十章

七○年代末期,八○年代初期。

曾經是中國歷史上最耀眼的海上明珠——香港,歷經戰亂與成為殖民地的種種衝擊後,它並沒有因此被擊倒,反而浴火重生,以令人驚奇的速度蓬勃發展,宛如洗盡鉛華的女伶再度粉墨登場。

韓劭剛與季曼沂來到這塊曾經熟悉,卻又不是那么熟悉的土地,觸目所及皆是滿滿的詫異與驚喜。

“這個!這個我小時候看過,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好令人懷念喔!還有那個東西——”走在大街上,季曼沂宛如回到童年,像個蹦蹦跳跳的孩子,一路走來興奮不已。

韓劭剛凝視著她時而驚奇、時而欣喜的美麗容顏,眼底滿是眷寵。

這個女人到底用了什么神奇的魔法,讓他一天比一天更愛她?

“啊!我要吃那個,以前我媽常買給我吃。”季曼沂看見路旁有人賣烤餅,想起自己小時候最喜歡吃了,疼愛她的母親常常買給她吃。

韓劭剛付錢替她買了一份,她拿著熱烘烘的餅,迫不及待咬下一口。

就是這個味道沒錯!啊,好懷念的滋味。

她陶醉地閉上眼咀嚼香噴噴的烤餅,想起母親溫柔慈祥的容顏,大大的眼睛承載不了感傷的淚水,一滴滴從臉頰滑落。

見她邊吃烤餅邊掉淚,原本想討她開心的韓劭剛反而駭著了。

“你怎么哭了?”難道是這攤烤餅太難吃了?

“我想到我媽媽……”提起過世的母親,她就不禁眼淚汪汪。她真的好想她!

“傻瓜!你哭什么?現在你媽媽可是好好地活在世上,只要我們找到她,你就可以再見到她了。”韓劭剛揉揉她的發,溫柔地安慰道。

“嗯!說得也是。如果再見到她,我一定要警告她當心我爸爸那個負心漢,要她千萬別被他騙了!”她義憤填膺地握緊小拳頭發誓。

“恐舊來不及了!按照你的出生日期計算,你那負心漢父親已經‘得逞’了,現在你正乖乖在媽媽的肚子裏成長。再說——”韓劭剛好笑地點點她的鼻子說:“要是過去的歷史改變,未來也會跟著改變,如果你那負心漢爸爸沒讓你媽媽懷你,就不會有現在的你,你將會從這個世界消失,你知道嗎?”

“哼!我才不在乎,只要媽媽不受到傷害就好。”

“那你也不在乎我嗎?”韓劭剛覺得有點受傷。“你為了母親,不在乎與我分離,也不理會我為你痛苦難過嗎?”

季曼沂知道自己說錯話,無意中傷了他的心,立刻軟下語氣道:“人家只是隨口說說而已嘛!而且你剛才也說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人家都在媽媽肚子裏了,你要我消失不見也不可能啊!”

“哼!這不是可不可能的問題,而是心態問題。”遇到這種問題,他可是小心眼得很,他吃味地認定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遠不如她母親,竟然使起性子,不開口說話就是不開口說話。

一整天他都故意板著一張冷淡的臉,存心讓她不好過,讓她知道她說的那句話,是如何傷了他的心。

晚上回到旅館,他還是冷淡地看著電視不理她,季曼沂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受不了他不理她,所以她不借犧牲“色相”打算撒撒嬌讓他消氣。

“劭剛。”她嬌滴滴地倚過去,撒嬌道:“你跟我說話嘛!”

“要我說什么?”其實韓劭剛氣已經消了大半,但難得見她這般嫵媚乖順,他也樂得享受入懷的軟玉溫香。

“就說你不怪我了啊!”她笑吟吟地道,連臺詞都幫他想好了。

“不行!我還是很生氣。”她的嬌軀香馥柔軟,他心蕩神搖之際,還得裝出生氣的面孔,只為了多討點便宜。

“好嘛好嘛!原諒人家嘛!”季曼沂愛嬌地扭著身子,貼著他磨蹭。

“咳!好——好吧!”再不原諒她,他就要把持不住了。

“好棒!謝謝你,劭剛。”獲得赦免,她忘情地反身將他撲倒在床上,一連在他臉頰上印下無數個開心的吻,完全沒發現身下的人正在承受什么樣的痛苦。

好一會兒之後,她終於發現異狀。

“劭剛,你的臉怎么這紅?”

“我——”

“還有你的身體好燙喔,你發燒了嗎?”

“我不是……”

“你哪裏不舒服?”對男人的生理反應沒有太大認知的季曼沂,擔心他舊疾復發,慌張地用手上下檢查他的身體。“是背嗎?你的背在痛是不是?”

“不是背,是其他的地方。”韓劭剛拉住她在胸口移動的小手,翻身壓住她。

兩人全身相貼,每一寸都熨貼在一起,她終於察覺他身上不同的反應。

“你……”她羞紅臉,什么話都說不出來,那可愛的害羞神情,讓韓劭剛再也忍不住,變身成了大野狼。

他溫柔地封住她的唇,愛憐地親密吮吻,大手開始不規矩地上下輕撫……

季曼沂呻吟了聲,像烤馬鈴薯上頭的奶油,迅速地溶化了。

來到香港的第一夜,是充滿激情旖旎的美好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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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我小時候是住在這一帶。”第二天,季曼沂帶著韓劭剛按照記憶中微弱的印象,找到一個由狹窄公寓的水泥叢林構成的社區。

這裏每間房子都很窄,遠看好像鴿子籠,季曼沂跟著母親在這裏度過好些年的歲月。

“沒錯!就是這一棟,轉角這邊有顆大樹,我記得最清楚。”

她拼湊著零碎的記憶,逐漸找到她童年時所住的公寓大樓。

“那時我們住在四樓,因為四不吉利,所以房租最便宜。”她笑著說道,帶領韓劭剛推開一樓無法上鎖的大門。

“果然沒有鎖,原來這時候門鎖就已經壞了。”她喃喃自語道。

走進一樓,眼前是她非常熟悉,狹窄而陰暗的長廊,每條長廊上約有七八扇門,每扇門代表一戶,每間的格局都很小,幸好那時季曼沂只和母親同住,再加上母親很會整理,所以她們住得還算寬敞舒適。

轉循彎,她看見那個同檬狹窄陰暗的樓梯,興奮地道:“啊,樓梯在這裏!快來!”隨即快步跑了上去。

韓劭剛看著她像小女孩似的忙著到處探險,寵愛地一笑,隨即跟了上去。

他們一口氣爬上四樓,季曼沂的記憶愈來愈清晰了。

“就是這一棟了。”她站在自己從前住過的舊房子前,遲疑著不敢伸手敲門。

現在屋子裏有人嗎?如果有的話,會是誰?她母親?還是不認識的人?

轉過頭,迎上韓劭剛溫柔而包容的笑容。他始終望著她,無論在任何時刻,他都是她最佳的精神後盾。

明白這一點,季曼沂感覺自己更有勇氣,也變得更堅強了。

她跨前一步,堅定地舉手敲門。

“誰啊?”門裏傳來女人的回應聲和走路的腳步聲,她屏息以待,不曉得走出來的會是什么人。

“你是誰啊?”門打開了,一位身材微 、頭發燙得像鳥窩的中年婦女瞪著他們,防備地問:“你們要找誰?”

不是媽媽!強烈的失望衝擊季曼沂的心,她勉強擠出笑容,向婦人致歉道:“對不起!我們敲錯門了。”

說完,隨即拉著韓劭剛走向樓梯,快步下樓。

“曼沂?”韓劭剛知道剛才那位婦人不是她的母親,有點擔心她受打擊。

“我不要緊的!”季曼沂回頭對他真心一笑,失望的心情已經恢復平靜。“我早就猜到,這時候媽媽應該還沒搬進來,住在那間房子裏的人應該不是她。”

如今只是證實她沒猜錯,雖然失望難免,但她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你能想開就好,來日方長,只要慢慢打聽,還是能找到你母親的。”韓劭剛安慰道。

“嗯,謝謝你!”季曼沂燦爛地對他笑了笑,逐漸恢復元氣。

走出公寓,大門外有個年約兩三歲、肥嘟嘟的小男孩蹲在地上玩沙子。

一名住在一樓的婦人打開木窗對兒子尖聲命令道:“小寶!你別亂跑,也別玩得臟兮兮的,聽見了沒有?”說完,砰地關上窗子,又去忙她的事了。

“小寶?”季曼沂停下腳步,吃驚地瞪著含著奶嘴、滿臉鼻涕的小男孩。“你是張小寶?”

她突然露出莫名的憤慨神情,快步走到小娃兒面前,手擦纖腰,擺出大姐頭的架式警告道:“我告訴你,以後不許欺負季曼沂,不然我就打你屁股,知道嗎?”

小男孩啾咕啾咕吸著奶嘴,滿臉問號地看著她,彷佛在問:阿姨你在說什么?

“你在做什么呀?”韓劭剛被她孩子氣的舉動逗得哭笑不得。“幹嘛這樣恐嚇一個孩子?”

“他很喜歡欺負人嘛!我以前小時候常被他欺負,他不是拉我辮子,就是偷掀我裙子,有一次我玩蕩秋千,他還從後頭把我推下去,害我當場跌得頭破血流,這裏還留下一道疤。”

她略為撥高瀏海,讓他看看發際邊的一小道白色疤痕。

“那小子這么可惡?”聽到曼沂曾經這樣被人欺負,韓劭剛頓覺怒火中燒,他們本來已經走開,他又突然折回去,指著一臉呆樣的小男孩,橫眉豎眼地威脅道:

“臭小鬼!我警告你,將來你要是敢偷看我心愛曼沂的屁屁,或是害她摔倒跌破頭,我絕對不饒你,哪怕是再經歷一趟時空之旅,我也要回來打爛你的屁股!聽到了嗎?”

他兇惡的模樣,終於成功嚇哭小男孩,他小瞼皺成一團,哇地放聲大哭。

“小寶,你哭什么?誰欺負你啊?!”窗戶又啪地打開,張小寶的母親那張尖瘦蠟黃的臉又出現在窗口。

“糟了,快跑!”見張母出現,韓劭剛立刻拉著季曼沂,三步並做兩步溜了。

兩人像被官兵追趕的賊,手牽著手沒命地跑,一直跑到好一段距離之外,他們才停下來,半彎著腰急遽喘息。

“哈……哈……好累!”

季曼沂捂著脹得發痛的胸口,幾乎快喘不過氣了,抬頭看見韓劭剛也像離水的金魚張著嘴猛喘氣,狼狽的模樣,完全沒了斯文俊男的氣質。

韓劭剛看見的她顯然也是相同的,他們看著彼此,噗地噴笑出來,然後指著對方哈哈大笑。

“哈哈哈……”擁有一個不快樂童年的季曼沂,從來不曾這么痛快地笑過,不在乎旁人的眼光,就只是開心地咧開嘴大笑,笑得不能自己,笑到眼淚直流。

“雖然跑得很累,可是這樣惡作劇好好玩喔!”她抹去眼淚,邊笑邊說。

“是啊!我想剛才那些警告應該夠了,以後那個小鬼就算遇到你,也不敢再拉你辮子、掀你裙子或把你推下秋千。如果不夠,以後我會三不五時過來提醒他。”

反正他想他們這輩子大概是回不去了,永遠定居在這裏,好像也不錯!

他摟緊季曼沂的肩膀,緩緩漫步在充滿懷舊氣息的香港舊街道。

只要有她在,無論哪裏,都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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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用這句話來形容季曼沂的尋母之旅,或許是最洽當的。

那天他們找到她以前住的舊公寓,季母卻還未搬進去,而她因為未婚懷孕,不獲家人諒解,所以季曼沂從小就沒見過母親娘家的親人,自然也無法從外婆舅舅等親戚那邊打聽她的消息。

原以為大概就此斷了母親的音訊,沒想到一個多月後,她卻意外在購物商場看見一個熟識的人。

“惠阿姨!那一定是惠阿姨!”她認出母親的手帕交,打小看著她長大的惠明月惠阿姨。

興奮的她立刻拉著莫名其妙的韓劭剛飛快追過去,一會兒就追上正提著購物袋準備離開商場的惠明月。

“惠阿姨!”季曼沂跑到她面前,欣喜地喊道。

但年輕的惠明月並不認得長大後的季曼沂,只用一種狐疑陌生的表情打量她。

“你是誰?”

季曼沂這才想起,現在已經回到過去,而過去的惠阿姨是不認得她的。她頓時傻住了,不知道該怎么向她介紹自己。

“呃……我是……我是葉薏倩的表妹,因為曾經看過你的照片,所以……”她靈機一動,謊稱自己是母親的表妹。

“喔!原來你是薏倩的表妹,難怪和她長得這么像。”季曼沂和母親相似的面孔,輕易獲得惠明月的信任。

“我想請問我媽——呃不,我是說我表姊,你知道她現在人在哪裏嗎?”季曼沂緊張地問道。

“知道啊,我們昨天還碰過面。”惠明月回答。

“真的嗎?”季曼沂和韓劭剛驚喜地對看一眼,她就快找到媽媽了!

“那么——可以請你告訴我她的地址嗎?”

“可以是可以……不過你們家族的人,還不肯諒解她嗎?唉!懷孕都懷孕了,怪她又能改變什么呢?真是的……”

她叨叨絮絮地嘀咕,一面把地址抄給季曼沂,“喏!她就住在這裏。”

“謝謝你,惠阿姨——呃!我是說,惠小姐。”季曼沂拿著地址,微微顫抖地貼在胸前。

這就是媽媽的地址,她馬上就可以見到她了。

他們離開購物商場,韓劭剛馬上叫計程車,載他們到地址所在。

到達目的地,下了計程車,韓劭剛正想按照地址去搜尋門牌號碼時,季曼沂突然將他拉進一條巷子裏,轉身背對馬路,情緒激動地顫抖著。

“怎么了?”她異常的反應,讓韓劭剛不明所以。

“我看到我媽媽了!”她驚喜過度,又哭又笑姦像瘋子。“她人在外頭,剛好走過來。”

韓劭剛聽了立刻將視線轉向馬路,只見一名身懷六甲、樣貌神似季曼沂的美麗女子,在一名俊挺男士的陪伴下,沿著路旁的人行道悠閒散步。

“那就是你媽媽?確實很像你。不過——她身邊的男人是誰?”他瞧他們神態親密,不像一般普通朋友,感到相當好奇。

“男人?”季曼沂愣了愣,剛才她一見到母親走來就急忙躲起來,沒注意她身旁是否有別人。

“是啊!一個儀表堂堂,挺英俊的男人,他和你母親感情好像很親密的樣子,兩人牽著手一起散步。”

“騙人!”這時候母親應該已經被那個沒良心的男人拋棄了,而她不相信母親這么快就交了其他男朋友。

“我沒有騙你,你自己看。”他將季曼沂的腦袋轉向外頭,她的母親和那個男人正好有說有笑從他們前方經過。

季曼沂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個男人是——

“機……機長?!”

“你認識那個人?他是誰?”韓劭剛更好奇了。

“他是——原本拋棄我媽媽的男人。”

“啊?”韓劭剛愣住了,腦子一時轉不過來。“你是說……他是——”

“我爸爸!”縱使年輕了二十幾歲,他還是一樣沉穩、有魅力,季曼沂一眼就認出那個牽著她媽媽的男人,絕對不會錯!

他就是當初她所服務那架失蹤客機的機長,同時也是她的親生父親,按照她所經歷過的歷史,他早就拋棄了她母親,不知去向了。

為什么這個時候,他還在這裏呢?

她一開始想不透,是韓劭剛的分析點醒了她。

“當初我就說過,那架失蹤客機的乘客和機組員,和我們一樣經過時光隧道,轉移到其他時空去了。”

“你是說—我爸爸也是穿越時空,回到這個世紀的‘現代人’?”

“我想應該是,所以他再度回到這個時空,回到你母親身邊,你瞧她現在的模樣,是不是很幸福?”

“是啊……”

季曼沂從沒見過這樣的母親,滿含深情的微笑,還有掩不住的幸福……

無聲的淚水緩緩流下,她有點感傷,因為媽媽根本不認得她,不過能夠親眼看見媽媽得到幸福,她真的很為她高興。

可以安心了!

又看了父母親緊緊相依的背影一眼,她笑著轉身,毅然對韓劭剛說:“我們走吧!”

“走?要去哪裏?”韓劭剛呆愣地問。

“隨便去哪裏都可以!天下之大,總有我們容身之處。”她心情愉快,腳步也特別輕松。

走了一段路,正好經過一個菜市場,有個算命仙坐在路邊替人批八字算流年,算過的人莫不大呼:“好準!”

季曼沂玩心大起,轉頭對韓劭剛說:“我想算命,我們去算算看好不好?”

“好啊!”韓劭剛寵她,什么都由著她。

前一個算命的人剛走,她立刻跑上前去,開心地坐下。

“小姐算命嗎?”算命仙瞇起眼,一眼就感覺她身上有股與眾不同的氣。

“嗯!你幫我算算看,我會有什么樣的命運。”她笑著說道。

“唔,我先幫你看看面相。”

季曼沂乖乖坐著,任由算命仙每個毛孔、每根寒毛地仔細打量她。

“奇怪……”算命仙蹙著眉喃喃嘀咕,又命令道:“請閒你伸出右手。”

“噢!”季曼沂按照他的吩咐乖乖伸出右手掌心,他隨即拿著放大鏡,開始仔細研究她的手紋。但是——

“還是看不到。奇怪!”他收起放大鏡,又吩咐她伸出手腕,他閉起眼開始摸骨。

“怪異!太怪異了!”算命仙睜開眼,掩不住滿臉的驚奇。“我居然算不出你的命運,你是這世間的人嗎?”

“你說這什么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難不成我是鬼?”季曼沂氣死了,這糊涂算命仙居然以為她是女鬼。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時候出生的,你身上的氣息很亂,我同時看到胚胎的你和現在的你,但我算不出你的命運。”他抬眼看了下韓劭剛。“還有他也是,你們都不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吧?”

真準!季曼沂和韓劭剛悚然對看一眼,急忙追問算命仙:“如果我們不是屬於這個世界,那我們該怎么辦?”

“回去啊!”算命仙的答案非常簡單。“怎么來就怎么去,從哪裏過來就從哪裏回去。”

原來如此!這就是回到二十一世紀的方法?

“謝謝您!”韓劭剛恍然大悟,放下算命的費用,隨即欣喜地拉著季曼沂起身離開。

“我有辦法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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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凄清的月夜,他們悄悄回到百慕達。

今晚又是月圓,韓劭剛再度感受到空氣中那股不尋常的騷動,果然一抬頭,發現今晚高挂天上的正是藍色月亮。

他們相視一笑,沒有遲疑地劃著小艇,朝遙遠的海平面而去。

行經藍月的倒影處時,忽然起霧了,四周開始彌漫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和上一次完全相同的景況,再度發生了。

強大的引力將他們從小艇上拉起,漂浮在半空中,他們知道再過不久將會被卷入時光隧道,於是更緊地拉住彼此的手,誰也不願放開對方。

“曼沂,我們要一起回到二十一世紀喔!”那股旋轉的引力愈來愈強,韓劭剛已經睜不開眼,連忙大喊。

“嗯!我們一起回——啊——”

季曼沂話還沒說完,便被卷入那可怕的大氣流漩渦,快速旋轉時極度的暈眩讓她失控尖叫,她的神志逐漸飄離,最後終於完全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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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劭剛和季曼沂清醒時,兩人已經躺在醫院裏。

據說是一艘漁船救起了漂浮在海上的他們,還將暈厥趴在船板上的他們送到醫院。

他們一睜開眼睛,就急忙詢問護士:“現在是西元幾年?”

護士們雖然覺得奇怪,還是告訴他們:“現在是二OO五年啊!”

“二OO五年?”他們終於回來了?

兩人欣喜若狂,相擁大笑,搞得護士莫名其妙。

這兩個人是怎么回事?

這時,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傳來,接著門口出現一對樣貌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男女。

“曼沂!乖女兒,你怎么樣?要不要緊?”年約四十出頭,但仍清麗高雅的婦人擔心地喊道。

韓劭剛立刻想起,這名婦人就是他穿越時空之後,在香港見到的少婦——也就是季曼沂的母親。現在是二十年後,她的模樣有些不同,但還是一樣美麗。

“媽!”季曼沂不敢相信已過世的母親,居然好端端地出現在自己面前,她霎時熱淚盈眶,激動地喊道:“媽!您還活著?”

“你這丫頭在胡說什么?我把你媽照顧得好好的,她當然還活著!”頗有威嚴感的中年男人低聲喝斥,眼神卻一點也不兇惡,看得出也極為疼愛季曼沂。

“您是……爸爸?”季曼沂喉頭發酸,嗓音哽咽。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喊出這兩個字,神情生澀害羞,但心情是興奮的。

“當然是我!否則你以為是誰?唉!早知道就不該答應讓你到百慕達去自助旅行,瞧瞧你經歷一場海難之後,居然變得怪裏怪氣的,連我和你媽都不認得了!”季曼沂的父親搖頭嘆息道。

“我認得!我當然認得你們!”因為太激動,季曼沂忍不住又哭了。

她的父母都在身邊,一個也沒離開她!她童年渴望擁有雙親的夢想,終於實現了。她好開心!

轉過頭,發現韓劭剛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季曼沂笑著拉住他的手,向父母介紹道:“爸,媽!這是我的男朋友,名叫韓劭剛,他真的、真的對我很好喔!”

“伯父伯母,您們好!”韓劭剛十分欣喜季曼沂將他介紹給父母,連忙恭敬地向她的雙親問好。

季曼沂的父母看他還算順眼,也不反對他們交往,只是有點好奇。

“以前沒聽曼沂提過你,你們是在哪認識的?”曼沂的父親問道。

季曼沂回頭望著韓劭剛,兩人視線交纏,同時笑著說:

“我們情定在百慕達。”

正文 尾聲一年後

“各位旅客,本班機即將起飛,請您係好安全帶,豎直椅背……”

機艙裏傳來空服員輕柔美妙的廣播,季曼沂和同事走在機上狹窄的走道上,美麗的眼睛快速且仔細地檢查每位旅客的安全帶。

“對不起!請係上您的安全—”

季曼沂發現一位女乘客未係上安全帶,立刻上前提醒,然而話剛說到一半,她便突然愣住,因為那位女乘客緩緩抬起頭注視她,那容貌、那眼神,令她覺得很熟悉,妤像曾在哪裏看見過。

“請問——你……”

見季曼沂想開口又遲疑的模樣,那女孩淡淡地笑了。

“你不記得我了?”

“誒?”季曼沂美眸瞪得更大,再一次認真梭巡女孩的臉龐。

對於女孩,她好像有點隱約的印象,卻一時想不起曾在哪裏見過她。

“請問,我是否曾在哪架班機上見過你嗎?”她想來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女孩是曾經搭過她服勤班機的旅客,所以她才有印象,卻因為服務過的旅客太多,所以印象薄弱。

“是啊!看來你真的忘了。”女孩也不介意她忘了自己,聳聳肩笑道:“就在一年前,我們曾在奧蘭多的機場見過一面,當時你差點搭上那架失蹤的飛機,不過很幸運的逃過一劫。”

“啊,是你?!”她想起來了!

她想起些許微弱的記憶,以及那段快要遺忘的奇妙際遇。

“是的!我叫伍薇汎。”女孩朝她點點頭,說出自己的名字。

“我有一些問題想請教你,但是現在我還工作,等會兒下了飛機,我能請你喝杯咖啡嗎?”季曼沂發現自己停留太久,已經引起他人注意,就連同事也在提醒她把握時間,她連忙低聲詢問。

“可以,反正我不趕時間。”伍薇汎略一點頭,表示同意了。

“謝謝你!”季曼沂又朝她一笑,這才繼續往前巡視走道兩旁的旅客。

班機順利抵達目的地後,季曼沂以最快的速度做完最後的清理工作,然後把打掃事宜交代給歐巴桑,接著便立即趕往機場的咖啡廳,伍薇汎正在那裏等她。

“抱歉!讓你久等了。”她一坐下就先為了讓她久候道歉。

“沒關係!”伍薇汎淡淡一笑,瞄到季曼沂無名指上的婚戒,了然地點點頭。“看來,你過得很不錯。”

“嗯。”季曼沂柔柔一笑,有些害羞地轉動那只戒指。

她和韓劭剛已經在半年前完婚,打算等飛完這段航程,就辭職回家專心孕育小孩。

“對了!我該謝謝你上回的警告,多虧你提醒我們,我和我先生才沒有搭上那架神秘失蹤的班機。”季曼沂滿心感佩地致謝。

那時她百般不信,但後來自己回到過去,經歷許多不可思議的事,這才相信世界上確實有許多奇妙、難以用科學解釋的現象。

“不過,我仍然覺得奇怪,我和我父親都曾回到一九八○年的過去,經歷時空轉移後,我再回到這個世界,一切都改變了。原本已經過世的媽媽其實並沒有死,而原本拋棄我們母女的負心爸爸,卻深情地守候在我母親身旁,這到底是什么原因呢?”這是季曼沂許多個月來百思不解之處,難得遇到她,她想問個清楚。

“這個道理很簡單,因為過去的歷史改變了,所以未來的事件自然也會跟著改變。打個簡單的比喻,你走在某條路上不小心絆到石子,所以跌倒了,如果當初你改走別的路,沒走那條路,自然就不會絆到石子,也就不會跌倒了。過去和未來是一種因果關係,‘因’改變了,當然會演變成不同的‘果’。這些人回到過去,做了某些事影響到未來,你發現有些事變得不同,正是這個原因。”

“原來如此!”季曼沂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原來就是因果關係?

“還有另一種說法來解釋時空轉移,或許更為清晰明了。我們過去所經歷的每分每秒,其實都像一個個房間,如果你擁有時光機器,那么你可以在任何時刻,走進任何一個房間,當然也可以隨時關門離開。只要你不做什么,未來也不會有任何改變。而你父親走進一九八○年的房間,挽回了你母親,所以他改變了歷史,歷史改變了,結局當然就不同了。”

“這下我真的完全明白了。”

歷史改變了,所以結局也變了,就是這么簡單的道理而已呀!

“謝謝!你的話讓我茅塞頓開,我終於不用再懷著深深的疑惑生活下去了。”

“你別客氣,其實我也沒為你做什么,只是說出自己所了解的事罷了。”

“不過,這真是一場神奇的際遇,我想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是啊,的確很奇妙,但我衷心期盼,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了。”經歷時空轉移究竟是憂是喜?她想這是很難下定論的。

“我也不想再來一次了,那種流落到其他時空旁徨無助的感覺,實在不好受。”簡直可以說太可怕了!幸好有個人一直陪在她身旁,呵護她,保護著她。

她轉玩婚戒,偷偷地甜蜜一笑。

又聊了一會兒,伍薇汎看看手表,歉然起身道:“我想我必須離開了,還有人在等我呢1

“噢,好的!”季曼沂也趕緊起身送她。“謝謝你,能夠遇到你替我解答迷惑,我真的很高興。”

“哪裏!那就這樣了,希望下次還有機會再搭乘你所服務的班機。再見!”

伍薇汎揮揮手,轉身走出咖啡店,季曼沂望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那可能有點困難。”因為這是她最後一趟飛航了。

“好了,我也該走了!”伍薇汎的身影看不見了,她也這么對自己說。

伍薇汎有她未完的旅程,而她也有她的人生要過,她走向機場的出口,一邊在心裏擬定行事歷。

等會兒得打個電話給劭剛報平安……

對了!順便打給爸媽吧,他們剛從歐洲旅行回來,不知道有沒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摯愛的家人塞滿她小小的心口,一年前在百慕達留下的陰霾,已經被她拋諸腦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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