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秋-茶意綿綿


楔子
雲想衣裳花想容……會向瑤台月下逢。

月中十二位花仙,裊裊姿態令人惜,廣寒宮裡春秋無,哪知人間夏冬苦。

誰知那日兔兒頑皮,慫恿園中花兒下凡遊玩,十二位神仙駕雲輕飄攬水鏡,人間一日游,回首已是尋無根,讓兔兒給吃了。

無從依附,仙魂玉魄寄居凡人屋,被那浪漢子瞧了去,畫下 「十二客圖」傳詠後世,重入輪迴歷經人間苦,輾轉來到二十一世紀的台灣。

或是有緣,畫此圖的後人重得先人張敏叔親繪之 「十二客圖」,因緣際會之下,覓得花魂精魄神似的十二位出塵女子,並與之共居。

高貴,雅淡,清純,動人……種種花姿,因此有了十二客花居。

貴客牡丹──藏璽璽,是名財經記者,志願也是成為傑出的財經記者,可是奇怪得很,她總是在無意間挖到藝人的八卦新聞,搞得編輯主任哭笑不得,想改換她的工作內容去跑影劇路線。

近客芍藥──常弄歡,脾氣火爆卻有點神經兮兮,老是草木皆兵地以為每個人都要找她麻煩,她創作的詞曲首首暢銷,追著邀歌的藝人一大堆,筆名就叫 「隱名」。

幽客蘭花──何向晚,是近年竄起的新銳雕刻家,曾以一尊 「綠涅觀音」震驚全世界,目前被國內視為國寶級大師,行事極其神秘,不願曝光。

野客薔薇──馮聽雨,個性高傲,為人清冷不浮躁,是世界級少數的知名女賽車手,中性的外表俊美無儔,擁護者無性別之分。車疾如豹,不受任何企業或車隊招攬,酷愛獨來獨往,一笑難求。

壽客菊花──言醉醉,專長是開膛剖腹,而且擁有合法執照,每年中央政府都得付給她高額薪資,民間百姓的說法是法醫,正確的官方職等是 「驗屍官」,一刀劃下明明白白,案情得以水落石出。

仙客桂花──宋憐憐,是出了名的 「遊牧民族」,一張嘴吃四方,白話一點是打工族,四處尋找 「錢」途,是最富有的窮鬼,因為她是唯一優遊在各大鄰居中的 「小」朋友,而鄰居們都非常有錢且慷慨,提供她無數的打工機會。

遠客茉莉──翟小嬰,是個生平無大志的孩子王,在街上吃冰淇淋時,意外地被某大兒童節目的製作人相中,開始她大受小孩子歡迎的主持工作,年年獲得各大獎項,身價水漲船高。

佳客瑞香──倪想容,號稱是台灣第一的活百科全書,任職於國立圖書館,一顆金頭腦價值連城卻甘於平凡,捨館主之職屈就於小小的管理員,老是藏在書堆不見人。

清客梅花──沈戀梅,有著天籟般的完美歌聲,讓聞者為之動容,多少經紀人和唱片公司老闆,捧著天文數字的鈔票求她簽約都不為所動,寧可窩在朋友的餐廳當個沒沒無聞的小歌手,不涉紅塵地唱著屬於自己的歌。

雅客茶花──和風,是個極度厭惡計算機的言情小說家,就是坐在家裡閒來無事做做 「手」工,一雙拖鞋走天下,能不出門絕對看她賴死在和室桌前,握著一枝筆天馬行空,慵懶的生活觀像菲律賓女傭,沒人相信她是幻想中不食人間煙火的創作家。

靜客荷花──方靜湖,生性淡泊,因為無法在掌聲中找回昔日熱愛的音符,便毅然放下如日中天的演奏事業,成為某所學校的音樂代課老師,主教鋼琴。

素客丁香──袁素素,人如其名十分樸素,不愛以飄逸清靈的外貌引起太多注目,刻意打扮得清清淡淡叫人忽視她的存在,有時像個大樓清潔婦,誰也看不出她原來是受人尊敬的白衣天使。

十二位女孩,十二篇愛情故事,在花的季節展開,一片片飛舞的花瓣像是她們的歡笑與淚水。

在一幢十三層樓高的 「聯合女子出租大廈」裡,愛情一步步逼近。

第一章這不是一本自白書,我宣佈要封筆了,在N年N月N日N時N秒,我真的要封筆了,你們不要再逼我寫了,絕對沒有任何與茶花有關的作品問世。

瞪我也沒用,人多就代表強勢嗎?要搶我隨便寫寫就有一卡車,你們這些吃軟飯的不要太過份,小心我為你們寫一本後續……

嘿!嘿!外遇可是婚姻的殺手,雖然你們還在婚姻的門檻外,但是只要我的筆桿一搖馬上讓你們見光死,老婆立刻變成別人的。

哼!怕了吧!也不想想我是什麼星座,一出生就帶著倒勾耶!你們要靠我太近就勾死你。

說不寫就不寫,小姐我什麼都沒有就是骨氣比別人多十倍,封筆了,封筆了啦!你們別妄想看我的笑話。

不過呢!樓上那兩位倒可以考慮考慮出清,我最近不在家先跳過,由她們上場接棒,反正少一本有什麼關係,大不了我叫房東來湊數。

咦!他不行?

為什麼人家不行?花哥哥也是帥哥一位,你們不能因為他思想保守,行為前衛而否定他的存在,儘管他穿女裝真的醜得連鬼都不敢上門。

我跟你們保證他很優啦!我抓個神仙來配對好不好?真要我封筆可是會餓死吶!我家老母肯定沒法向街頭巷尾交代。

不懂?!

真是一群笨蛋……哎呀!刀拿遠些,我收回這句話。

相信各位一定沒聽過三姑六婆會吧!

光看你們一臉納悶的搖頭樣就曉得見識淺薄,大家命都太好了沒機會深入瞭解民間疾苦,就由我這個小市民為你們解釋。

好了,好了,別再瞪我,我知道你們嫉妒我的平民化,誰叫你們出身太優了,不像我是正宗的鄉下小孩,而且家無恆產。

三姑六婆會顧名思議就是三姑六婆嘛!鄉下人無親疏,一人起了頭便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老鼠會似的越聚越多。

不管有沒有主題,小至誰家的豌豆開花了,絲瓜不結果,大到路邊有一條被壓死的狗,吃辦桌吃到拉肚子,一群人圍在榕樹公下就能聊上大半天。

不好意思,我媽剛好是三姑六婆會的首席會長,連任二十年不改選,你要問路或找人找她就對了,保證在十秒鐘內得到滿意答覆。

我離題了?

離什麼題,難得我不寫稿和你們飽食終日,無所事事,你們還敢嫌我話多,拿了一堆空白稿要我老老實實寫下第一章。

好吧!少數服從多數,你們張大眼睛看我寫下龍飛鳳舞的 「第一章」三個字,我要去補眠了,晚上好歹看幾本小說。

再見了,我不送……哎呀呀!別拉我的頭髮,你們不知道我最寶貝這一頭烏溜溜的秀髮,每三天一定上美容院洗髮整發,順便護護髮,維修工程可不曾少。

為了我三千煩惱絲只好繼續和你們耗,你們就是非要纏出一本書才肯罷休是吧!我……

偏不寫,看你們能拿我怎樣。

嗄!要把我的照片貼在藝文版供大家瞻仰,這……七月半還沒到你們就饒了貴報訂戶的眼吧!別害人家吃了早餐吐晚餐的殘渣。

啊!要學璽璽將我的惡劣寫進歌裡?

不要吧!弄歡妹,我對你挺好的,也沒誇大你的神經質,你好意思落井下石……呃!肚子是大了點,你生孩子時不用通知我,我不會包禮去。

嚇!醉醉,你怎麼又把刀子拿出來了,我看來像屍體嗎?麻煩你把解剖工具收回去,我號稱是見了棺材也不流淚的大膽妹,就算你把十具屍體送到我面前也沒用。

謝謝你喔!言小姐,和理性的人聊天真愉快。

停,憐憐妹你給我滾遠些,你是最沒資格發表宣言的人,一千塊拿去買些點心和飲料回來。

我,和風,二十六歲,職業是言情小說家,職齡四年,我沒有戀愛的心情,更不想結婚,寫小說是興趣還能騙錢……呃!說錯了,是賺錢,所以我很熱心地將週遭朋友的愛情故事分享給不嫌棄我的讀者們。

你們說我不講道義我認了,反正我是功利社會下的產品,為人自私自利又小氣,唯利是圖地只想中大獎好找個菲傭來服侍我,雖然我懶得打理的時候就像個菲傭。

但是,在被輪流轟炸了二十四小時之後,小小的茶花居同時擠滿了十八個男男女女,加上她湊齊不吉利的十九,根據老人家的說法是逢九不祥。

因此我鬱悶極了,雙眼腫得像小丸子,眼皮下垂卻不能親吻我久違的地板床,而且還被虐待,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待我。

炸雞,薯條,比薩,漢堡,可樂,還有要命的高熱量蘋果派,你……你們太狠了,明知我在減肥還特意誘惑我,然後一口也不讓我碰的殘殺我的視覺。

現在我不得不說你們贏了,我寫就是,可是你們總要給我一個對象,難道我能平百在路上撿一個美食家來滿足我的胃嗎?

天哪!瞧我被你們搞得神經錯亂,腦子不清楚地連美食家都出籠了,快給我吃一口啦!我打算用第一人稱手法來完成這本小說。

「不行,第一人稱不討喜,你最好打消這個主意,我會退你稿。」

阿編編都這麼說了,我能怎麼做呢!只好為錢途而努力了,你們等著笑話我好了,反正我皮厚嘛!

第一章要正式開鑼了,你們拭目以待。

該從哪裡寫起?

嗯!就由不存在的虛構人物開始吧!美食家也算是一門職業,也許我能藉此作作大快朵頤的夢,誰曉得呢!

世事難料。

到處有意外。

###############「哇!我命苦呀!我怎麼生了個這麼不聽話的女兒,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不如讓我死了吧!我不想活了,嗚……我活得那麼辛苦幹什麼?我命好苦呀……」

戴滿寶石的十根手指像唱大戲似左右揮舞,凡爾賽新一季的新裝,香奈兒的名牌鞋,一隻百萬鑽表閃閃發光,哭的時候連妝都不會掉才厲害。

丈夫是進出口貿易商,為人忠厚老實又不養小老婆,工作一個月休息一個月,隨便做做好歹也是年收入億萬的大老闆,夫妻倆三不五時峇裡島,大溪地的四處旅遊,買個皮件都得飛往意大利才甘心。

只要有國際服裝展,不管是巴黎還是米蘭,她連夜包機去搶鮮,人家限量預定的商品不賣她都不成,她會拗到對方投降為止。

所以她家裡有兩間十來坪的置衣間,上千件價值不菲的衣服掛著生霉,只要穿過一次,兩次曝光就絕對不會再穿,浪費之程度叫人咋舌。

人家是拍賣舊衣,而她有的連商標都沒有剪的整批捐,嘴上說是行善做公益,其實是為了容納新衣才出清,空出更大的空間方便她再海拚。

衣食無虞,出入有轎車接送,每天光鮮亮麗地出現在社交場合讓人羨慕不已,再加上婚姻美滿幸福,丈夫嬌寵,這種貴夫人要說命苦恐怕會遭天打雷劈,神仙也看不下去。

最近的鄉土劇教壞了廣大婦女群,以為一哭二鬧三上吊就能改變結局,裝得越可憐越能博取觀眾同情。

所以雷靄芳的眼淚特別廉價,哭濕了三條手帕還在哭,而且非常有技巧的剛好接下滑落的淚珠,絲毫沒哭花黑色的眼線。

「嗚……我命苦呀!老天來評評理……一把屎一把尿養大她,怕她餓了怕她凍,像伺候老祖宗似地伺候她這個小祖宗,結果她回報了我什麼……」

哭聲驚人,同樣地也念力過人,一邊落淚一邊數落女兒的不是,叫人不得不懷疑她是擔心女兒還是恨不得她死在外面別回來。

染花的布沙發上坐著一對父女,面無表情的互視一眼,似在問她到底要哭多久。

好不容易她停下來喘口氣喝杯水補充水份,這時才能插上一,兩句話問明緣由。

「姑姑,你別再傷心了,好好說發生了什麼事?」沒頭沒腦的誰曉得是不是她又誇大了。

「還是你貼心沒白養,同樣是十五歲,仙仙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用不著愁眉苦臉,我……哇嗚……我真是太命苦了。」她要換女兒。

一想到同年齡的孩子卻有不一樣的反應,頓感委屈的雷靄芳是泣不成聲,活似來送葬的孝女。

「姑姑,仙仙怎麼了,沒做功課被老師罰還是成績退步了?」早熟的女孩一板一眼的問著。

反倒她的父親像沒事人似的昏昏欲睡,眼皮沉重的略微打盹。

「我每天請最好的家教來督促她功課不會有問題,是……是她離家出走了。」抽噎了一下,她繼續哭訴著。

「離家出走?!」像是受了驚嚇,假寐的男子忽地睜開眼。

冷靜的反而是他女兒。

「姑姑是不是搞錯了,也許她上同學家玩沒告訴你。」這是常有的事。

不是她愛質疑長輩的說法,大她三個月的表姊生性外向,常常偕同同學去踏青,烤肉什麼的,有時一夥人相約去露營。

上一回十幾個人包輛小巴士上山看流星雨,事先沒通知半個人私自出遊,鬧得數百位警察一夜沒睡的進行大搜索,以為遭人綁架了。

還有一回玩得太累沒力氣移動腳步,外套披著睡在車庫,全家人動員地遍尋不著,最後是她養的貓找著她。

諸如此類的例子多不可數,所以凌晨兩點接到姑姑的電話他們也不緊張,慢條斯理的著裝才驅車前來,半路還在永和喝了豆漿,打包兩份蛋餅和煎餃。

依慣例來看,沒待到天亮是走不了,當是熬夜趕夜車看書吧!反正她一被吵醒就不容易入睡。

「我怎麼會搞錯?!你看她還留紙條給我,說什麼我管她管太嚴了,她要去尋找自我。」她幾時管過她了?

「自我?!」這……什麼意思?

有點近視的雷秋彤將紙條交給父親,這種事輪不到小孩子插手,她只負責讓姑姑把事情交代清楚,免得他們像無頭蒼蠅摸不著邊際。

反觀神情看來冷肅的男子是眉頭深結,一張由筆記書撕下來的小紙張反覆地瞧來瞧去,始終瞧不出端倪。

不過他也有一本類似的小筆記書,是買書附送的,而且是出自同一位作者。

「你們說我對她還不夠好嗎?從小到大她要什麼我就給她什麼,她居然說我的管教方式太嚴格,我……嗚……我不要活了。」雷靄芳又開始歇斯底里。

但是中場休息時不忘叉片女傭切好的蘋果往嘴巴一放,實在叫人看不出她的擔心。

「姑姑,你冷靜點,你打過電話問她的同學嗎?」說不定離家出走是幌子,故意躲在房間吃吃笑。

「還打電話幹什麼?讓她死在外面好了,我當沒生過這個女兒。」養她不如養條狗。

至少狗會汪兩聲。

「那你幹麼找我來?十萬火急的直催。」十分鐘打七通電話。

雷靄芳一副小女人模樣的撒嬌。 「小天,你在生姊姊氣呀?」

「我沒生你氣,明天我南部的餐廳開幕,我得下去待一陣子。」他欠缺的正是睡眠。

「你又開分店了,賺這麼多錢也不怕累死,好歹娶個老婆來幫你花。」一個人孤零零地沒人照顧怪可憐的。

「我娶過。」他表情僵硬的說道。

「哎呀!那個褲帶不緊的女人不算啦!你們睡在一起的次數還沒她男朋友多……」真是造孽哦!

結婚一年,共同生活不到五個月,孩子一生下就吵著要離婚,說什麼學做菜的男人沒出息,頂多在大飯店當個領死薪水的大廚會耽誤她一生。

但她顯然看走了眼,頭一年是當二廚偷學人家的手藝,第二年還是甘於當副手不願升級,暗自將經驗累積起來,到了第三年他自己開起餐廳了。

由於大受好評常常客滿為患,不少老主雇吃上癮抱怨他不多開幾家省得等待,所以有了第二家,第三家分店,直到今時今日全省已有上百家連鎖分號。

「大姊,別在孩子面前說這些。」縱有諸多不是也已是過去式,何必提起來傷了孩子。

「小彤呀!姑姑是有口無心你別想太多,你那時髦的母親真不是好女人。」根本不配當個母親。

哪有孩子生下不養跑去蘭嶼和男人同居,然後被人拋棄了又搭上一間車行的老闆,聽說人家是有妻有子,沒多久讓人抓奸在床告上了法院,關了六個月才放出來。

後來好像跟了個跑車的司機,一年四季身邊的男人都不是同一個,越混越回去的攀上個老頭當人家的地下情婦,很少有空回來探望十月懷胎的親生女兒。

少數的幾次是來要錢的,三嫁四嫁也不知道要叫她羅太太好還是張太太,說不定下回來伸手又改了。

「姑姑,你哭夠了吧!我來打電話給仙仙的同學問看看。」沒有童年的雷秋彤表情微黯的轉移話題。

她已經大得不需要母親,即使她從來不曾擁有。

猛然一怔,雷靄芳失神的摸著臉。 「呃!不必打了,一大早擾人清夢多不好意思。」

那我們不算人嗎?雷嘯天父女無奈的一視,倦意全寫在臉上。

「大姊,你不怕仙仙發生危險嗎?」一個小女孩在外總是不太好。

「怕又有什麼辦法?她幾時走的我都不知道,真有個萬一我怎麼向她父親交代。」沒事出什麼差,臨時有事找不到人商量。

她也不想老是麻煩打小相依為命的弟弟,可是一時間上哪找人來幫忙,總不好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警方疲於奔命,人家領的薪水也不過那麼一點點。

「姑姑可別又哭了,你想想仙仙最近有沒有想到哪去,或是有什麼朋友會邀她出遊?」人不會無緣無故的出遊。

「我哪知道呀!女孩子一大就神神秘秘,不是上網就是看小說……啊!小說。」她忽地想到一件相當重要的事。

「小說?!」

「是呀!那孩子愛看小說,每隔幾天就弄個幾本回來,她還吵著要去見和她通信的作者。」該不會真去了吧!

「有地址嗎?」雷嘯天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不曉得十五歲大的女孩子在想些什麼。

像他的女兒從小乖乖巧巧的不需人費心,手頭不寬裕那幾年會自己起床梳洗,做早餐,背著小包包等校車上幼兒園。

等到環境稍微改善了以後,她依然不用人操心地傳行打理一切,唸書,考試,換學校都自己來,有時家裡的傭人還會覺得沒事做,老說她不像小孩。

或許是沒媽的小孩較常人看得遠,一間又一間的餐廳讓他忙得分身乏術,父女倆兩,三天見不到一次面是常有的事,所以她很少和他談起自己的需要。

女人心海底針,小女孩的心思更複雜,他永遠也猜不透她們要的是什麼。

雷靄芳上樓拿了一疊信下來,林林總總少說有二,三十封。 「都在這裡了。」

「台北市林森北路二段……嗯!應該是出版社的地址。」章蓋的地址和書頁上的相同。

「那要怎麼辦,上出版社問人嗎?」她一臉求助的望著小她七歲的弟弟。

不用說又是他的責任。 「出版社為了保護旗下的作者是不會透露他們的私人住址。」

「去問問看嘛!好過我們在這乾著急。」肚子有點餓,待會叫春姊煮碗雞肉粥。

「問是一定要問,但別抱太大希望,看能不能由來信中查到些線索。」雷嘯天準備將所有信件帶走,期望能從其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也許他信還沒看完人已經回來了。

「你要全拿去一封也別留,省得我越看越心煩。」雷靄芳停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讓女傭上樓搬了二,三十本同一人所寫的小說。

「喏!就是這個作者,仙仙最崇拜的偶像,奉她為毒門師父。」是滿好看的,但她怎好在女兒面前承認。

「獨門師父?!」是武俠小說嗎?雷嘯天看了一下書面上的鉛字。

歡喜樓,作者──和風。

###############「呼!呼!呼!累死人了,你走慢一點好不好?我腳快斷了啦!」

陽光下,一個皮膚黝黑的大男孩像在和人賭著氣,步伐非常大的直往上坡走,一雙機伶的大眼盛滿不可思議,彷彿不相信這種事會發生在他身上。

但是事實證明它的確發生了,而且近在眼前,他不被打死也會被控誘拐未成年少女,即使他從頭到尾都是處於被動的一方。

而在他身後追趕的是一位十分可愛的高中女生,尖尖的下巴小小的臉,眼睛骨碌碌的相當活潑,好奇的邊跑邊打量騎著單車的小學生。

她也很想試試,可是怕跟不上前方的男孩,所以失望的抱緊她懷中的貓,嘟著嘴埋怨想像和事實實在差距太大了,叫人有受騙的感覺。

「你到底要走到哪去,你都不累嗎?」他一定不是人。

「少囉唆啦!就快到了。」他可是窮學生,供不起她五星級的享受。

不坐公車要坐出租車,而且要奔馳級的,鄉下地方有車好坐就該偷笑了還要求東要求西,活該要坐十一號公車慢慢拖。

「這句話你講了五次,快這個字的定義由你改寫了嗎?」她就不信有多快。

汪水仙不走了,她找了個乾淨的大石頭坐下用手搧風,無聊地扯扯綁在石頭上的紅布。

「本來就快了……」走在前頭的男孩一回頭差點嚇死了,趕緊跑向她一拉。 「你……你要死也別拖我下水,趁沒人看見快走。」

「急什麼嘛,人家真的很累耶!」怎麼了,有人追殺他嗎?

跑了一段路後,他才停下來往後一眺。 「你到底是笨蛋還是白癡?隨隨便便亂坐。」

好險附近沒熟人經過,否則他的皮肯定四分五裂包不住肉。

「我哪有亂坐,石頭擺在路旁不就是給人休息用的。」她家的日式庭院就放了五,六顆大白石,具有水晶成份的那一種。

「真被你氣死,你沒常識好歹也看過電視吧!有哪顆石頭前面會放香爐的。」人家還圍上紅布耶!

「對喔!幹麼放香爐,拜土地公嗎?」怎麼沒看到小廟?

敗給她了,好個城市大土包。 「是石頭公啦!我們鎮上最靈驗的神,你小心祂晚上壓死你。」

「不……不會吧!我剛剛坐在……石頭上……」汪水仙害怕地靠近他。

她不要被石頭壓啦!肯定會把她剛發育的小籠包壓扁,變成平胸族的她會被人笑太平公主,那她會嫁不出去的,不要,不要……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離家出走怎可客死異鄉,她還沒見到她最崇拜的掌門人耶!好歹讓她見上一面才好含笑九泉,不然她不是虧大了。

受了小說的影響,原本只是外向的汪水仙變得更大膽了,二話不說地拎起流浪天涯的小包包,一路坐著南下火車隻身來到開發中的小鄉鎮。

天下沒有做不到的事,只有不想做的事。這句話改變了她的人生觀,因此她留下字條出走。

不去做做看怎知不行呢!

「拜託,你很重吶!別拖著我的手走,我還要拿你的行李。」裝石頭不成,重得要命。

「我很輕啦!而且行李也不大,你哇哇叫個什麼勁。」真沒用,個大中看不中用。

男孩用殺人般的目光一瞪。 「這叫不大?你叫脫拉庫來載載看。」

起碼有他高中的書包五倍大,裡面也不曉得裝醬油還是狗罐頭,撞來撞去地相當沉──他以為的醬油和狗罐頭其實是化妝品及保養品。

「脫拉庫?!」是樂團名稱嗎?

「大,卡,車,我的大小姐。」天哪!他一定是被貞子詛咒了。

早知道就聽老姊的話別老上網聊天,結果一個不小心招來這個絕天滅地的大禍害,他真的後悔極了。

「卡車就卡車嘛!幹麼說是拖拉庫,誰聽得懂。」汪水仙嘀嘀咕咕地怕人聽見。

「嘴巴動來動去在幹麼,有口香糖也不分我一片。」小氣鬼。

「我哪有……口香糖,我在做臉皮運動不行吶!」這人眼睛真尖,不能偷罵。

算了,他也不是很想吃。 「待會到了我家別亂說話,知道嗎?」

「要到你家呀?」她以為要送她去住飯店呢!附近看來沒什麼好房子。

「怎麼,你敢嫌棄,不要和風的親筆簽名書了嗎?」他也是拗了好久她才肯給。

「要要要,你不能賴皮,說好是新系列的十本簽名書喔!賴了我會哭給你看。」好幸福哦!親筆簽名書十本耶!她都要不到。

「好啦!好啦!引狼入室……哎呀!你的貓抓人。」完了,完了,老媽一定會當他和一中的女生亂來。

一世清名毀於一旦。

揚起下巴一得意,汪水仙嘲笑他活該。 「誰叫你說我是狼,可樂才會抓你。」

「你的貓叫可樂?」好好笑哦!這人和老姊是同類,她叫她們大廈的中央計算機芬達。

可樂和芬達,汽泡飲料。

「很可愛的名字對不對,我取的喔!」她沾沾自喜的說道。

「才……」怪。

這句話還沒說完,一隻拖鞋往他腦袋砸去。

「該死的和湧你還有閒情逸致泡妞,再三個小時老姊就要回來,你的豬窩再不清就等著長香菇。」

手扠腰的恰查某是他的……

「三姊,你太狠了吧?」謀殺台灣最後一個十七歲處男。

風,起,雲,湧,和家的四個兄弟姊妹,二男二女誰也不佔誰的便宜。

剛好可以打一桌麻將。

第二章兩點零七分,兩點零七分,兩點零七分……

呿!什麼爛火車表,明明兩點十五分了火車還不來,存心要等死老娘呀!若是等粗了蘿蔔腿就申請國家賠償,下半輩子不用工作就賴給政府養。

天氣更是爛,農民歷都印上入冬了,怎麼氣溫還是高得像夏天, 「四季如春的寶島」根本是騙人,越變越怪的氣候型態,搞不好平地也會下雪。

眼前走動的人更是爛到一塌糊塗,長得一臉衣冠禽獸的模樣叫人想海扁一頓,那只爛手敢放在不該放的位置實在找死,沒瞧見太陽大得嚇人嗎?

「不是我愛見義勇為,是你的長相讓我不舒服,下輩子多積點陰德長帥點,和F4差不多就好。」

詭異的揚起嘴角走向飲水機,發長像掃把的胖女人沒發現錯身而過的男人忽地停下腳,詫異萬分地注視她的背影,一絲怪異油然而生。

順著左右搖擺的馬尾,和風也順手一偏地將滾燙的開水一灑,狼嚎聲當場驚天動地,身著警察制服的人員趕緊聞聲而至,然而……

「歐巴桑,謝謝你抓到色狼。」年輕女子的感謝真像一桶熱油呀!

「歐巴桑……」她居然叫她歐巴桑!

該死的,就知道下午的太陽太烈,把她難得一照的皮膚曬黑了,她再也不要在白天出門,強烈的紫外線讓人變醜了。

「啊!對不起,對不起,我看錯了,你比歐巴桑年輕。」女子不好意思的道歉。

哼!算你識時務,不然剩下的開水就是你的。 「抓到色狼有沒有獎金可領?記得分我一份。」

「嗄?!」

傻眼的警務人員不知該如何回答,怔了一會帶色狼離開,以及被害者,不關她事。

「真沒禮貌,不給獎金好歹領面獎狀給我,我好拿回老家補牆。」嗟!警務素質真低。

一陣低笑聲在她背後響起,和風不高興的回頭一瞪,再度啐了句人面畜生,做好事還被取笑,以後她絕對要袖手旁觀,等人死透了再跨過去。

兩點二十七分,兩點二十七分,同樣是南下的火車在她面前呼嘯而過,偏偏她手中的車班不能坐,飲恨呀!

整整誤點二十分鐘耶!鐵路局長應該引疚下台以示負責,反正現在流行一有風吹草動就找人替死,管他旗子是藍色,綠色,政府政策是一天百變。

都怪那個臭阿督仔公爵啦!佔有欲那麼強幹什麼,她不過要聽雨送她回家而已,瞧他緊張兮兮地說不借就不借,粗魯地將她推出薔薇居。

希罕呀!沒有她的牽線他們能湊成一對嗎?

現在是過河拆橋了,想她有幾百年沒坐過火車,以往回南部會有高傲的薔薇接送,她只要背一靠安安穩穩的小睡一下,兩個小時半的車程不到一小時就能抵達,有個一級方程式賽車好手的鄰居多好用。

可是都怪她多事牽了孽緣,現在所有好福利全取消了,拿薩。奧辛諾未免太小心眼了,充滿中性美的聽雨再怎麼帥得沒天良,她也不會愛上同性的她,她又不是同性戀。

「什麼鬼天氣嘛!熱得叫人起疹子,最好叫咕咕鳥飛到半空中灑尿,看你還熱不熱。」渴死了,哪裡有賣冷飲……

咦!又是這道笑聲,她和他有仇呀!形影不離存心不良。

「你笑什麼笑,賣牙膏呀!」還笑,他打算拍牙膏廣告嗎?

男子好脾氣的問道: 「空中灑尿有用嗎?尿裡面含有熱氣。」

「誰說沒用,熏死太陽你懂不懂……呿!我幹麼和你解釋那麼多。」又笑了,她說的話很好笑嗎?

無聊。

「你是個很有趣的人,你叫什麼名字?」他沒遇過表情生動得令人移不開視線的女人。

「無名氏。」遇到瘋子了。

討厭人群,討厭流汗的感覺!不打算理會瘋子的和風走向賣冰的小販,她貪心的買了一根菠蘿冰和一根冰淇淋,一口冰一口冰淇淋地吃得好不開心。

她的胖不是沒理由的,寫稿的時候坐著吃,不寫稿的時候拚命吃,吃呀吃的吃出一塊小肚子,減肥產品試過一樣又一樣全都沒效,她索性不減了。

人家是窈窕妹妹,她是圓潤姊兒,雖然不是胖得很離譜,可是肉比人家多是事實,所以屬於唐朝美女體型的她是不穿泳裝。

因為不會游泳嘛!幹麼穿泳裝出來丟人現眼,人家拿的是游泳圈她有自體浮力,絕對沉不下去只會喊救命。

「你會不會吃太多了?冰越吃會越渴。」相同的男音再度響起。

「你未免管太多了……噢喔!你自找的。」她不會道歉。

盯著西裝上的冰淇淋,雷嘯天的確有著錯愕。 「你故意的。」

「你哪只眼看見我是故意的 『迷戀 』上你的西裝,一根冰淇淋要二十塊,很貴耶!」她不做浪費的事。

和風將剩餘的冰淇淋往嘴巴一塞,塞得兩頰鼓鼓地活似青蛙。

「迷戀,很好的字眼,我上了一課。」瞧她的眼神分明在說他不如一根冰淇淋。

「束修費直接付現就好,我不接受支票和刷卡。」還好她還有一根菠蘿冰,真好吃。

「你很愛錢?」而且愛吃。由她的體型就可以看出。

「你告訴我有誰不愛錢的,我去磕頭鞠躬順便送塊 『高風亮節 』的牌匾。」和尚都愛錢,侵佔國土蓋廟死也不還。

奇怪,這人閒得發慌怎麼不找左手邊那個頻頻放電的女人聊天,是她看起來比較不具殺傷力嗎?不然他幹麼跟前跟後地不走開。

論姿色,她沒人家好看,瞧三圍,少了養眼畫面,要錢沒錢無三從四德,除了會刻刻字賺幾文錢餬口外一無是處,他到底在笑什麼,從頭到尾沒停過。

難道她長得很好笑?

不會吧!她和風沒悲慘到這種地步淪為丑角,一定是她表現得不夠凶惡才嚇不走他。

男人真犯賤。

「哈……和你交談真舒服,你結婚了嗎?」雷嘯天特意看了看她的手有無戒指。

「八百年前種了惡果才會被你纏上,你不能離我遠一點嗎?」她有沒有結婚關他屁事。

「你的脾氣很不好,肝功能肯定有問題。」他依常理推斷。

快抓狂的和風很想拿塊磚頭擲過去。 「你說對了,我有肝硬化的毛病即將不久人世,拜託你讓我好好的走,別叫我人生的最後一段旅程變成死不瞑目。」

她說得咬牙切齒只差沒冒出白煙,而他表情如一的只覺得她好可愛,福福態態像一尊討喜的瓷器娃娃,兩頰還紅通通的。

「何必為了賭氣詛咒自己,相逢自是有綠,我叫雷嘯天。」他很少反常的主動與人攀談,甚至是遞出名片。

擁有上百家餐廳反而失去最初的真,當初他是真心的喜歡料理工作才會去學,看別人高興地吃著他所料理的食物便有種幸福感,彷彿自己是食物的魔法師,讓味蕾品嚐著前所未有的滋味。

前妻的不瞭解他不怪她,人各有志,分開了不一定是件不好的事,也許他們的緣份只有短短的一年,再多便是強求。

他承認對她的用心不如料理食物,在燒,烤,燴,炒,炸,熗中他找到存在的意義,因此他努力地朝目標前進不曾懈怠。

第一家餐廳開幕時他懷著戰戰兢兢的心情完成第一道菜,當客人嘗了一口露出滿意的笑容,他的心才安定下來,繼續在廚房努力好上第二道菜,第三道菜……

他沒什麼宏偉的野心,只想讓更多的人嘗到美味的食物,因此分店一間接著一間地陸續成立,版圖由北台灣擴充到南台灣,甚至香港也有兩間分店。

成為連鎖餐廳的負責人他並沒有更快樂,忙碌的來來去去讓他沒法從事喜歡的料理工作,吃著自己餐廳大廚精心烹調的美食頓感乏味。

有人說他是愛挑剔的美食家,其實他是很容易滿足的,只要加了真心進去,即使是一碗魯肉飯也勝過鮑魚,魚翅等台級食材。

可惜他們都不知道,一味地在口味上尋求變化,添加各式各樣的食材來豐富外在的美觀,使得他再也沒辦法接受料理界的虛偽。

漸漸地,他的心變冷了,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直到旁人的提醒他才發現自己已許久不曾笑過,神情冷峻像位成功的企業家在面對他的領土。

但是他很清楚並非冷峻而是麻木,他很難再笑得出來,儘管客人依然滿臉笑容的品嚐食物,可是他仍覺得味道不對,老少了一味。

而她的喃喃自語卻讓他笑了,像是心突然放開地止不住揚起的笑意,靜靜地跟在她身後聽她低低的自喃,笑聲自然而然的流瀉。

不過她似乎很不高興他的存在,如果眼神能殺人,恐怕他已千穿百孔橫死在軌道上無人辨識。

「緣有善緣,孽緣,很不巧的我們屬於後者。」老死不相見的那種。和風當著他的面將名片撕成四片隨風散。

「我面目可憎嗎?」雷嘯天開始懷疑自己是否失去魅力,人老了。

三十五歲不算老吧!正值男人的黃金時期。

「不,正好相反,你長得太好看了。」可是她卻皺起眉頭。

「為什麼你拒絕我成為你的朋友?」友誼是人與人接觸的第一步。

「朋友?!」和風像是受驚嚇的發出鬼叫聲。 「男人和女人之間不可能有純友誼,你長得好看不是你的錯,但是太招搖是全台灣女人的錯。」

雷嘯天為之一愕,不太相信耳朵所聞之言。 「什麼意思?」

「你豬呀!笨死了,好看的男人容易叫女人愛上,而一個男人無法分給過多的女人,所以愛上你又注定心碎的女人就是犯了女人都會犯的錯,愛上不應該愛的人。」

好累哦!好像在演講……喝!幾時圍了這麼多旁觀者,有火車不坐幹麼跟著湊熱鬧。

「你也會嗎?」他好笑的一問,莫名的曉得她會給個出人意料之外的答案。

「會什麼?」該死的火車怎麼還沒來,她可不想被當成猴子觀賞。

「愛上我。」說著說著,雷嘯天又想笑了,因為她的眉頭是打結的。

和風瞪著他,用近乎咆哮的聲音說: 「你瘋了呀!我何必愛上一個令人心碎的男人,你別胡亂詛咒我。」

「你說這是女人都會犯的錯誤,難道你不是女人?」他喜歡和她鬥嘴的感覺,彷彿靈魂空掉的缺角正在癒合。

「對!對呀!你也是女人。」一個蹲在地上的流浪漢跟著發出呼應聲。

好想踹死這一干無所事事的人。 「因為我先天患有俊男免疫症候群,一看到好看的男人就想撲滅他,像撲滅蝗蟲,蟑螂一樣。」

由於和風的表情太過猙獰,不少人嚇得往後退趕緊逃離現場,不希望自己成為被消滅的害蟲。

「很有意思的病症,你試著來消滅我吧!」唯一往前站的雷嘯天低頭俯視她。

天呀!他好高,少說多她三十公分。 「我不造殺孽,佛家講求慈悲,你想害我修不成正道嗎?」

「你……哈……哈……」明明氣得眼珠子都快冒出火了,還能睜眼說瞎話地說出令人噴飯的佛謁。

「笑死你好了,我再理你就是豬……」啊!火車終於來了。

看了一下表,正好誤點了五十分,她一定要去申請賠償。

不過要先甩掉他。

「豬小姐別走太快,火車會等你的。」雷嘯天尾隨其後地上了車廂。

「你幹麼跟著我……」呃!她真是豬呀!居然自打耳光的響應他。

不能再逗她了,說不定她真會趁機推他下火車。 「我坐這班車到南部。」

「騙鬼,有那麼剛好。」信他是白癡。

和風氣得忘了一件事,他們相遇在同一月台,顯然等的也是同一列火車,時間相近。

「你看。」他出示票根以示清白。

「看什麼看,一張紙……而已。」夭壽哦!怎麼跟她在同一站下車。

頓時她有不好的預感,感覺一片烏雲似的烏鴉正在她頭頂上繞,嘎嘎地喊著:不祥,不祥,不祥……

他,真的不祥呀!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是正確的,他果然是霉運散播者,而且是持續騷擾者,他可以一個人唱獨腳戲說上大半個鐘頭不停止。

原本她是懶得理他佯睡,結果卻因為他的聲音太像催眠曲,聽著聽著居然睡著了。

不知是否老天無眼造就了這一段孽緣,好死不死的巧得讓人銀牙暗咬,他的座位號碼不多不少正好少了她兩號,火車上兩人比鄰而坐如果他是人口販子她肯定早就被賣了,在火車上呼呼大睡不打緊,連睡到閻王殿都不自知,躺在人家大腿上睡得像個貝比。

若不是到站了被他搖醒,一路睡到恆春都有可能。

糟的是她一睜開眼正對著人家的那個位置,還留些口腔分泌物在他大腿上靠近根部地帶,可想而知她有多想逃離他了。

長這麼大第一次糗得不敢抬頭見人,若是時間倒流她肯定不會搭上這班火車,暈車暈到吐光胃裡殘留物也要拚死擠上搖搖晃晃,危機四伏的野雞車。

「你到底要跟我跟到什麼時候?這條馬路雖然不是我開的,好歹我是地頭蛇,惹火了我你不會有好日子過。」

做人要識時務,強龍不壓地頭蛇,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人生必背之生存規章。

一直沒停過笑意的雷嘯天納悶她為何老是不耐煩。 「你也說過長得好看並非我的錯,可是你的 『歧視 』真的叫人很不舒服。」

「那不叫歧視是差別待遇,我天生和長得好看的男人有仇不成嗎?」一想到大廈裡那幾個男人就有氣。

標準的新人娶過門,媒人往後拋,雖然她沒出什麼力氣,起碼也為他們留下愛的見證,不知感激還不屑地說她藉此撈錢。

她也是有格調的好不好,長相差,出身差,人品差的她還看不上眼,讀者的口味可是很挑的,不帥的窮小子誰要看,喝喝湯插花的自個搬張凳子去,恕不招待。

盜亦有道……呃!是借,有借有還再借不難嘛!一個個有錢得要命還怕她撈,小氣巴拉地讓人唾棄,敦親睦鄰本來就是他們應盡的義務,沒有理由啃了骨頭卻不留湯讓人嘗兩口。

所以好看的男人僅供欣賞,美化環境之用,千萬別和他們打交道,以免他們小腸子,小肚脯地反咬人一口。

哼!居然還威脅她寫稿,真是王八翻上岸,離死不遠了。

她有那麼好威脅嗎?

「難道我得毀容才能得到平等待遇嗎?」撫著下巴,雷嘯天做出狀似考慮的神情。

「別再害我了,我不想成為女性公敵。」天哪!南部更熱。

該死的和起死到哪去了,沒瞧見他老姊曬成肉乾了嗎?

「要不要喝杯咖啡,我看你額頭直冒汗。」他突然轉移話題地指指火車站旁的咖啡屋。

和風一臉鄙夷地瞄了瞄身旁三件式西裝的男人,胸前還殘存冰淇淋的痕跡。 「愛現嘛!大熱天穿西裝,活該你熱死。」

她是很想進去吹吹冷氣,可是一想到對面坐的是他就興趣缺缺,她寧可被太陽曬死。

「我不熱,是你熱得汗水一落柏油地就蒸發了。」衣料的好壞取決於價格的高低,純手工制的西裝涼爽透風,絕對比她地攤一件一百的薄外套受用。

瞧!她又流汗了,像是冒煙的鍋爐不斷跑出水蒸氣,令他不自覺地舉起手予以一拭。

「喂!你幹麼動手動腳,雖然我不是美女也有美女自尊,臉皮鑲金鑲鑽高貴得很。」萬一碰落了金粉要他賠。

往後一跳的和風戒備的盯著眼前不軌的人面獸心。

「你……哈……」好可愛的表情,他都不曉得自己名列恐龍一族。 「你不要太緊張,我對你沒有任何企圖。」

是嗎?雷嘯天自問。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你不熟。」這年頭瘋子特多,趕也趕不走。

「喝杯咖啡就熟了,再曬下去你准虛脫。」沒見過流汗流得這麼厲害的人。

「不用了,我等人……啊!你別拉我,我都說不喝了……」哇!好涼呀!簡直是人間天堂。

早該進來了,她ㄍ一ㄥ個什麼勁,反正是他欠了她,敲一筆飲料錢不算過份。

「不要咖啡,我要洛神花茶加很多冰塊,然後雪綿冰一盤,再來杯三色冰淇淋。」

剛要點飲料的雷嘯天失笑地望著她。 「你還真是不客氣呀!我可沒說要請你。」

「沒關係,記得付帳就好,我這人很隨和不難相處,絕對不和男人搶帳單。」

言下之意是男人就不要賴帳,該付的錢還是得付別想一走了之,她是給他面子才讓他請,不然平時懶得出門的時候連天王老子也請不動。

「胃裡一下子塞進這麼多冰品受得了嗎?」看她吃東西是一種享受。

但是怕她承受不了,沒有人的胃是鐵做的。

「不要在我耳邊嘰嘰呱呱地影響我的心情,沒人來接你嗎?」人緣一定不好。

跟她一樣。

不過在威迫之下總有怕死之徒。

雷嘯天看了看站在朋馳跑車旁頻頻看表的男子。 「大概塞車了。」

「見鬼了,這種小地方會塞車?」頂多車禍擋路要繞道而行。

條條道路通羅馬。

「否則接你的人怎麼還沒到。」他希望塞久一點,和她在一起的感覺真的很好。

對喔!那個小鬼敢給她遲到。 「也許死在半路上了,別想我去奔喪。」

「男朋友?」雷嘯天排除丈夫的想法,因為他不喜歡。

「我看起來那麼倒霉嗎?瞎了眼也挑不上和起那小鬼。」和他做姊弟已經是老天的懲罰了。

小鬼? 「是令弟嘍!」

「廢話,不是我弟弟會是田裡的烏龜嗎?」爬也應該爬到了。

顯然冷飲澆不熄她的火氣,不經思索的失言證實他的猜測,一直緊繃的臉皮倏地開朗,一張笑臉刺眼得很。

「你除了笑沒別的事好做嗎?點了咖啡也不喝真浪費。」早晚會被雷公打死。

套句她老媽的話:下輩子做牛做馬來還。

他還是笑。 「你要喝嗎?」

雷嘯天不想告訴她,他的味蕾已經對這種小品飲料起不了作用,總覺得少了引誘他一嘗的味道,沒有咖啡豆剛磨出的原味。

說他嘴刁吧!華而不實的食物就像明蝦鮭魚卷少放了酸豆,口感就是差了些。

由一杯咖啡中也能看出他的挑剔。

「別以為我胖就當我有四個牛胃,我也是人好嗎?」灌了一肚子水哪喝得下,當她是水桶呀!

「你不胖,圓潤得恰到好處。」很福氣的感覺。

「胖是謙虛的說法,我非常滿意目前的身材。」六十公斤又怎樣,能吃是福。

想天底下有多少人想吃卻吃不到,還有人為了節食拚命壓抑食慾不敢吃,所以她減肥會失敗的原因是戰勝不了自己,因為吃是人生一件大事。

啊!完了,她突然很想吃火鍋。

「很少有女孩子能有你這般的自信。」自信讓她散發一股耀眼的光華,讓她瞬間發亮。

不是最美的女孩,卻令人怦然心動。

「自信有罪嗎?我還非常自戀呢!」她最愛的人是自己,目前無人能取代。

一吃完就落跑算不算沒義氣?

和風瞄了瞄外面上揚的熱氣,再想想冷氣房的享受,抬起的左腳復又放下,腳指頭縮了縮在露趾低跟的拖鞋內,一副欲走還留的姿態。

說實在話,這種天氣出去曬太陽是傻子的行為,一遇上紫外線就黑得不像話的肌膚哪堪折磨,人已經不是美人級了,要是再曬黑一點真成了菲傭,出門人家都要跟她說菲律賓土語了。

嗯!那輛鳥屎綠的銅罐車很眼熟,很像三姑小女兒的婆家小三舅的外甥所有。

「你要到哪去?」

出奇大的手掌倏地攫住有肉的手臂,渾身戰慄的和風像是碰到漏電的電器一陣輕顫。 「我……我要去搭順風車啦!」

這人來自番邦呀!講都講不聽的愛跟路,日頭炎炎還照不怕。

「順風車?」雷嘯天看見一輛剛駛進火車站外頭的草綠色農用車,眉頭瞬間一皺。

不會是那輛快報廢的車吧?

「哎呀,是我家的阿兵哥耶!他怎麼開這輛老爺車來。」想害她半路摔車不成。

「你家的阿兵哥?」她家住在軍營嗎?

「你腦子真直耶!我弟弟不能高唱從軍樂……噯噯噯,什麼叫不用找零,賺錢多辛苦,有錢也不能亂花,要敗家別在我面前發作。」

正在與和起揮手的和風眼尖手快的抽回雷嘯天放在櫃台上的千元大鈔,然後從自己的小包包掏出零錢,一元也不多付地要了發票走人。

而且沒什麼節操地將鈔票放回包包不還人,當是地上撿的。

「你的確很愛錢。」如果他掏出一疊千元大鈔,不知她會有何種表情。

而他真的很惡劣的以金錢玩弄人心。

「哇拷,你一定會被搶,我要趕緊離你遠一點免得受拖累,現在的歹徒非常心狠手辣……」她當真頭也不回地飛離他身側。

錯愕不已的雷嘯天怔然不語,他怎麼也沒料到她會迫不及待的離開,好像有大批歹徒在身後追殺似飛快的逃命,速度之快叫人瞠目。

他以為她會雙目睜大地予以諂媚,想盡辦法騙走他手中的鈔票。

「老闆,你在這裡呀!火車誤點了嗎?」油光滿面的男子趨近關心。

草綠色車子一回車,沒響應經理的雷嘯天拔腿一奔,拉住看起來快掉落的車門一問: 「你叫什麼名字?」

嗟!真是不死心。 「抬起頭看看四周,我的名字就印在招牌上。」

「嗄?!」雷嘯天微微地失神,老爺車已非常有效率地衝出火車站。

招牌?他抬頭一看四周琳琅滿目的大小招牌。

慶元汽車,元亞科技,明澄工程,汶尚工藝社,安惠石舖,佳佳美容,和信電器……

咦?和風別墅社區!

難道她是……

第三章「姊,那個男人很優哦!當我姊夫綽綽有餘,你可別再挑了……」

和起的慘叫聲終止了他的幸災樂禍,兩泡眼淚含在眼眶裡打轉讓風吹走了,心疼頭也痛的差點撞上路邊吃草的大肥羊。

打小到大他就是生活在女性暴力之下,他的媽篤信棒下出孝子,動輒捉起來打一頓當是運動,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而早他出生兩年的大姊是地方上的孩子王,舉凡爬樹,捉青蛙,偷摘水果都是一流的,所以他自然成為那個任打任罵的小嘍囉。

誰叫他從小就被 「壓落底」,長大了要反抗已經來不及了, 「尊敬」之根已深植心底。

「我可不想和這輛車共存亡,你下次要打人頭時多衡量一下你也在上面。」好險,幸好他在部隊裡是開坦克的,四平八穩。

「技術差就說一聲,我頂多嘲笑到你兒子上大學那年。」這是做姑姑的厚道。

兒子?不知道要等到民國幾年,兒子的娘還寄放在丈母娘家中。 「總比某人連車速表都看不懂,一輛車四個輪子你一個輪子也動不了。」

「嗯哼!你沒聽過大智若愚呀!什麼都不會才有 『奴才 』伺候。」能者不用太多勞,有弟服其勞。

她又不是白癡,有現成的資源不去利用留著當廢物。

人不一定要很能幹,但是懂得如何將垃圾分類,一是可回收的一是不可回收的,善用垃圾能節省成本,為挽救地球盡一份力量。

人也是垃圾的一種,不然怎會有醫院摘除死刑犯的器官進行移植,因為他們是垃圾中的垃圾,但是是可以回收的,因此能不浪費就不浪費的挖光垃圾中的寶。

「是,我是奴才,你是好命人,所以體型越來越圓了。」過一陣子得向五舅公借豬舍了。

「死小孩,才胖兩公斤你也看得出來,最近太累了不想出去吃東西……」有很圓嗎?她怎麼看不出來。

「然後買一堆零食,高熱量蛋糕和冰淇淋放在冰箱內慢慢吃,反正多冰兩天也不會壞。」知姊莫老弟。

她在家裡亦是如此,不過家裡有幾張嘴幫忙消化沒那麼迅速發展,越來越明顯的雙下巴快長成腫瘤了。

「幹麼,你學人家趕流行在我那邊的家裝起針孔攝影機?」保證他拍不到精采畫面。

當然,摳鼻孔不算。

「你當自己住海悅大廈呀!你們那幢詭異到極點的女子大廈根本不是給人住的。」簡直是前KGB的秘密基地。

身份不明者不得擅入。

「我們不是人是什麼鬼東西,外星移民嗎?」那是高科技文明的產物,計算機白癡所能接受的底線。

「都說自己是鬼東西了要叫別人怎麼說……噯唷唷,別擰我耳朵,我在開車吶!」小小聲的自言自語也聽得到,她根本是蝙蝠精轉世。

「說到車我才想到,你哪弄來的銅罐車?四面通風涼快得很。」 「透明」的玻璃還能伸手出去和牛打招呼。

「我是向三姑小女兒的婆家的舅舅那個小外甥借的,他還囑咐我別弄壞車門,板金要三千塊。」他一個月的軍餉不過七,八千塊哪賠得起。

坐兩趟車吃點東西就沒了,他是窮苦的現役軍人,錢不能亂花。

「他坑人呀!我記得你們是同學。」明明可以簡單帶過的關係,但是和家人的特性是攀親帶故。

一表三千里,人人是親戚,買豬肉送豬肝,一把水芹菜順便抓把蔥,自己人嘛!不便宜賣自家人怎成。

「有什麼辦法,家裡那輛二手車回娘家省親了。」進了修車場。

「還好吧?」希望沒有大損傷。

「額頭縫了七針,足踝扭傷,手臂稍微擦傷……」大抵上不算大傷害。

「等等,我問的是車子你在叨念個什麼呀?」他把車子擬人化呀!那可是她的車子。

死的,活的,飛的,種在土裡的,她都有辦法賦予新生命,管他是不是發臭腐爛,地獄裡的撒旦都能挖出來湊一腳。

「哇?!你這個不孝女,不關心含莘茹苦養大你的母雞居然只想到車子。」她的血一定是冷的。

「原來我是雞養大的,難怪老聽見咕咕聲。」要真不孝就不回來了,省得碰到瘋子。

訕然一哂的和起挺無奈的。 「你不要把罪都丟給我,火車站那個男人是不是要追你?」

「小孩子惦惦,飯多吃話少講才會頭好壯壯,倒鳥糞的事你一句話也不准提。」家裡有個三姑六婆會的會長就夠嗆了。

「姊,你都二十六了,再不開苞就變成老小姐……噢!你踢我。」他說的是實話嘛!

「姓和名起的,你當我是躺著賺錢呀?」要不要幫她找個恩客。

坐著和躺著好像沒什麼分別。 「那個男人真的滿優的,你考慮看看嘛!三宅一生的名牌西裝耶!」

巴上個有錢姊夫他也好從中得利,下輩子靠他吃喝不用工作。

「三宅一生?!」一件不就十幾萬,而她還把冰淇淋印在上面……

赫!別想了,清洗費肯定是小老百姓的天價,日後狹路相逢絕對要當不認識,以免開據收取賠償費。

銅罐車繞過小路旁的水圳往西行,一條大馬路出現在眼前,接連的大商店附近有間三樓透天的小店舖,一樓營業,二,三樓是住家,頂樓加蓋種水耕植物。

車未至先瞧見一群婆婆媽媽魚貫而出,手上掛著酸菜,魚乾,干蘿蔔絲,顯然是來探病順便帶點乾貨回去下菜。

她們一見到和家兩姊弟回家,照例是一陣寒暄,問他們好不好,有沒有要好的男女朋友,幾時要請喝喜酒,誰家的兒子,女兒很不錯,要不要約個時間見見面……

誰會相信由大門口走到屋內只有三步遠的距離,兩人整整走了一小時,臉都笑僵了才得以脫身。

「和媽小吃店」本來就是小鎮的交流中心,想得到小鎮的第一手資料來這裡準沒錯,有好吃的飯菜和麵食,附料是報紙上找不到的大八卦。

所以咯!和家兄弟姊妹一定在話題當中,屬於小鎮地方的 「資產」為人津津樂道。

當他們好不容易進到店裡時,兩道鬼鬼祟崇的影子正打算由後門溜走,眼一瞇的和風放下皮包靠在通往廚房的門邊,雙手環胸地注視那只流浪天涯的小包包。

「我說阿湧呀!你最近越來越勇了,小女朋友也敢給我帶回家消遣,你當家裡沒大人了嗎?」

像是隔空點穴,原本就緊張得要命的和湧身子一僵,用極慢的速度轉過身活似全身關節生銹了,太用力扭動會整個鬆掉。

說是笑不如快哭了吧?明顯的懼色掛在下垂的眼角,一副等死的模樣。

「姊,你回來了。」

和風輕哼了兩聲。 「再不回來我得去看守所保釋你了,然後還得看法官心腸好不好,你知道監獄的天空是什麼顏色嗎?」

「哇!你姊好厲害哦!罵人都不帶髒字。」不識人心險惡的汪水仙高興的拍拍手表示佩服。

和湧更想哭了,不過他會先掐死罪魁禍首,全是她的無知。

「小妹妹你是不是走錯人家了,我們家很窮養不起流浪犬,你千萬不要太喜歡我家有勇無謀的小湧弟。」厲害個屁,她想將某人碎屍萬段。

才幾歲的小鬼就想胡來,她先閹了他再說以免祖先怪罪。

「我不……」不是流浪犬。

「姊,你搞錯了啦!她是今天才來我們家玩的網友,我發誓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他要趕緊洗刷罪名免得橫死街頭。

「網友?!」更糟糕,不知人家家長報警了沒。

和湧頭低低地不太敢瞧她。 「呃!她是來拿和風的簽名書。」

「就是那十本書?」好呀!拿她當宣傳品,罪加一等不可寬恕。

「對……對啦!她拿了就走,我保證不會惹麻煩。」都怪他太好面子了,網絡上不保留地說能弄到和風的新書。

誰知道會在聊天室遇上老姊的狂熱書迷,一看到這個消息拚命上網打聽老姊的事,一不小心就大話一出,造成今日的情形。

當他看到她網上的留言差點嚇死,什麼人已經來到鎮上的網咖要尋找和風,托他代為打探和風住在哪裡。

他哪敢說呀!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只差沒求她原車返回,老姊寫書的事是鎮上少有的秘密,為了怕麻煩連媽都不知情,只說她在出版社工作。

汪水仙睜大眼說: 「我沒有要走呀!你答應我要幫我找和風姊姊,你不能食言而肥。」沒達到目的她才不要走。

真給她害死。 「你少說一句啦!和風不住在我們小鎮。」

「少騙我了,和風姊姊給我的信中明明提到她住這裡。」不會錯的。

「呃!這……」不是我的錯,是你把秘密透露出去的。和湧小心翼翼的看了他老姊一眼。

讀者? 「你叫什麼名字?」

「汪水仙呀!家人都叫我仙仙。」她不認為有什麼好隱瞞,涉世不深的她當每個人都是好人。

「住在仰德大道二段三百三十七號對不對?」希望是她猜錯了。

「天呀!你好神哦!怎麼知道我住在仰德大道?不過我們那條路改了……」汪水仙還沒說完,頭大的和風已揚起手阻止她說下去。

她才要喊天呀!怎麼又遇上一個瘋子。 「和風真的不住在小鎮上,她早幾年搬到台北隱居了。」

「可是她告訴我她的家是在這鎮上,怎麼可能搬到台北去。」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一定是他們不想幫她才騙她。

「寫小說的人最會騙人了,如果你是和風的忠實讀者應該知道她超懶的,又怕麻煩,哪有可能自找麻煩。」對,她要反省了。

她要狠心一點,學同行不要回信。

「你說和風姊騙我?」她不相信,不問清楚她不甘心。

「當然,我跟和風是好朋友,她的動向我最明白了,聽說她最近嚷著要封筆,大概嫌麻煩了吧!」本身即分身,分身不現身。

「不要啦!和風姊不能封筆,我最喜歡她的小說了,我要跟她學寫小說。」汪水仙急得眼眶都紅了。

她遠從台北一路下來就是為了見和風姊一面,她怎能說不寫就不寫,以後不就沒書好看了。

和風笑面虎似的拍拍她的頭。 「乖!你要想和風繼續創作就向出版社反應,由出版社去壓搾和風寫稿。」

「有用嗎?」汪水仙的眼淚豆大一點,噙在眼眶欲掉不掉。

「絕對有效,而且你要多找幾人直接殺上出版社,把編編挖出來談判。」死道友不死貧道,她什麼都不知道。

反正讓阿編去擺平,她只負責交稿。

「編編是誰?」

殺了我吧!她看小說不看序嗎? 「編編是編輯大人,主宰稿子通過與否的第一道劊子手,我小聲的告訴你喔!你找南姊就對了。」

給她死,出賣朋友是她的專利,盜用有罪,既然都賣了九人了,再加一個不算什麼,臭名遠播正是她的希望,她要當小說界第一個壞女人,哈!哈!哈!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汪水仙一臉懷疑的問。

「因為我們是非常要好的老朋友,所以她常常會說些出版社的事讓我知道。」小女生不要太聰明,瞧她就很好拐。

寫過幾十本小說還怕拗不出一段感人肺腑的情節嗎?說起騙人的技巧她可是無師自通,騙倒一掛小女生不成問題。

要是每個都單蠢至極,她的書鐵定銷爆了,女人和小孩的錢最好賺。

「喏!這一千塊你拿著趕緊坐車回去,趁周休二日之前去出版社舉牌子抗議,我在精神上支持你。」末了她還喊加油,加油。

這一段若讓編編看見,她的耳朵定會長繭,因為會被念上一年。

汪水仙搖頭推拒說自己有錢。 「那我先回去了。」

「好,我讓小湧送你去坐車。」一使眼神,和風又把責任推向既佩服又不服的弟弟身上。

這個姊姊真賊,難怪是寫小說的,騙死人不償命。和湧在心裡嘀咕著。

就在兩人要出店門口時,街尾的王老師剛好進來,她一見自己帶過的學生也在場,高興的一喊──「和風呀!你幾時回來的?和媽的傷沒事吧?我家小寶說要吃你家的魯肉飯,這店還開不開?」

白眼一翻的和風不敢相信她的運氣這麼背,只差個幾秒鐘就能送走一個禍害,為何老天偏要在此時和她作對,她平時並沒有少燒香呀!

難道壞事做多了終有報應?

「你……你是和風?!」

###############「不是,不是,我不是和風,是那個卑鄙無恥的劉小姐盜用我的名字,你知道她的名字很俗的,在菜市場一喊起碼有十個歐巴桑會回頭……」

半信半疑的汪水仙決定不走了,不過在和風的菜刀威脅下,她還是乖乖地打了電話回去報平安,並徵得家裡的同意請假一週。

所以她在 「和媽小吃店」打工,不支薪的那一種,但提供食宿和和風小說二十本,每本都以她的名字寫下一段感言。

像是水中仙子盈盈笑,鳳眼汪汪惹人憐之類,叫她興奮之餘不免頻頻打量眼前這位 「和風」。

如果她是和風為什麼不承認是和風?若是她並非和風怎會一夜之間就拿到和風的簽名書?寄快遞也沒那麼快,何況沒見她出過門。

她到底是不是和風姊?

「姊,不要去啦,很丟人耶!鎮上的人都認識我們……」好羞人哦!和雲皺著一張臉。

「立正站好,你別彆扭扭地成何體統,不怕街坊鄰居笑你小家子氣,一點也沒有和家的氣魄。」牌子也不拿好歪歪斜斜的。

她寧可不要氣魄。 「凡事息事寧人嘛!有必要鬧得這麼大嗎?」

肯定會被同學笑死。

「哪有很大,包括小花在內才五個人,我還嫌人數不夠壯觀呢!」就是不想鬧大她才婉拒親朋好友的大鼓陣。

「人家叫水仙啦!」小花好難聽哦!

「水仙是花的一種,你又還沒長大,叫小花剛剛好。」和風拍拍汪水仙的頭像在拍小狗。

和媽五十多歲了, 「含莘茹苦」地帶大四個孩子,因為和爸是木訥漢子,三天聽不到他說一句話宛如異形,所以一家之主的重任自然落在和媽肩上。

那天和爸肚子痛沒法去市場批菜,因此唯一在家的小兒子無照駕駛地開車送和媽去買菜。

回程時經過一間正要開幕的連鎖店,風一大吹落了招牌砸扁車頂,駕駛座旁的和媽首當其衝禍從天降,自然成了倒霉的受害者。

可是餐廳的經理非常不講理,和媽都決定不追究此事自行療傷了,他卻反過來要求賠償,指稱他們撞壞 「放」在地面的招牌。

吃定了和湧只有十七歲沒見過什麼世面,找來律師說要控告他無照駕駛及毀壞私人物品,沒有五十萬不肯善罷甘休。

開什麼玩笑,和家是小康家庭又不是蔡萬霖, 「區區」五十萬是拿得出手沒錯,可是憑什麼便宜那個頭上沒兩根毛的經理。

律師很囂張嗎?她家樓下不就有個王牌大律師,真要法院見誰怕誰,告得他們傾家蕩產用不著再開餐廳了。

「大姊,你看木炭夠不夠?」反觀和雲的愁染雙眉,興匆匆的和湧當是來郊遊好報當日所受的氣。

「再多弄一點,角度要對準,今天的風很合作。」風和日麗的好天氣。

「喔!好。」先把瓦斯槍準備好。

風,起,雲,湧是各司其職。

和起本來在屏東外海附近的軍艦上,一封 「母病危,速回」的電子郵件急得他告假十五天,趕忙要回家奔喪和治喪,因為他是長子。

而在台北念二技的和雲同樣收到E-mail,連夜趕火車南下地托同學請一個星期的假,哭紅了雙眼生怕見不到母親最後一面。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趕回家中,可是他們見到的並非奄奄一息的母親,一口粥,一口鰻魚的和媽滿臉疑惑地問他們回來幹什麼,有放假嗎?

火大的兩人將誤傳軍情的小弟拖出來痛毆一頓,心想反正都請假了,不如在家待一陣子照顧行動不便的母親。

三個孩子都在家獨缺老大,和媽一通電話電召和風,難得聚首的四人才會同時在家,因此也有了鬧事的龐大陣容。

「和起你在幹什麼,叫你去五叔公家搬稻草,你隨便拿兩捆稻草人來敷衍我呀!」沒用的傢伙。

「大姊,你少冤枉我了,人家的稻子還沒收割哪來稻草,這兩個稻草人還是騙五叔公說是媽要的他才肯給我。」真不知道她要做什麼。

釘草人洩憤嗎?有點低級。

「算了,算了,山不轉路轉,我有更好的辦法。」先澆點水吧!

是更毒的辦法吧!和起頗為同情得罪她的人。 「你袋子裡是什麼東西?」

「喔!辣椒粉和蒜末,你待會灑在稻草人身上。」嗯!大功告成了。

「灑在稻草人身上……」辣椒粉和蒜末呢!很嗆人的。和起吶吶的看著餐廳的方向。

和風測測風向打了個手勢,準備大展身手的和湧點燃木炭,火勢洶湧地迅速燒紅了煤炭,他噴了些水維持炭的溫度只悶燒。

培根,玉米,芋頭,青椒,蛤仔,地瓜,腥羊肉一應俱全,她順手倒了些油在稻草人上頭,一塊冒煙的木炭十分不小心的一扔。

「來來來,來烤肉,一家烤肉萬家香。」

烤肉?!

這時大家才恍然大悟她在搞什麼把戲,噗哧一笑的加入烤肉行列搶得不亦樂乎,誰也不管悶燒的煙會飄向何方,他們只是一家出遊來烤肉而已。

不過始終燒不起來的稻草人盡冒著黑煙,在上風處的他們是毫無感覺到異味,照常吃吃喝喝地玩起小貓,喝可樂,逗可樂地笑聲連連。

但是今天的風吹得特怪,像是和和風商量好似的,那湮沒有一絲絲偏向地進入餐廳空調,頓時黑煙密佈彷彿惡火侵襲,九成滿的客人掩著鼻奪門而出。

不用說他們的目的是達成了。

連員工和廚師都灰頭土臉的準備逃生,氣焰高漲的經理更是狼狽不堪,看得出他相當怕死,驚惶失措地撞倒好幾張桌子,紫蘇,魚翅,玉米粒等殘渣弄了一身。

上衣的口袋有半片牛排,醬料染污了白襯衫遠看似血,整個人猙獰地像是剛殺人越貨的江洋大盜。

真是一家烤肉萬家香呀!有人因此氣黑了一張臉。

「你……你們到底在幹什麼?!誰准許你們在這裡烤肉?」他要報警捉他們。

此時,非常古怪地,一朵低飛的白雲靠近,原來飄向餐廳的黑煙忽然轉向,淡淡地往空曠的地方飄散。

一手串魚丸,一手烤魷魚的和風問他要不要吃一口。 「台灣有哪一條法律規定我們不能在自己的土地上烤肉?」

沿用一表千里的道理,嬸婆孫子的女朋友的舅公的小姨子家隔壁那位七姑的小表弟,所以是 「自己人」,理所當然借用一下是人情。

反正還債的是和媽,和幾個 「小」孩子無關。

「你們烤肉的煙影響了我們的生意就是違法,這叫公共安全法。」他臉一抹,越抹越髒。

「騙人家不懂法律呀!哪有煙。」她和夢裡那隻兔子商量好了,它準會幫她的。

「誰說沒有,那不是……」手一指,他楞在當場完全木化。 「怎……怎麼可能……沒煙……」

「阿伯仔,你不要欺負我們鄉下人老實,人在做天在看,良心也稍微摸一摸。」想坑她和家,門都沒有。

「我才三十四歲你叫我阿伯,我非告你公然侮辱罪不可。」他哪有老得讓人叫阿伯。

和風拉過不解世事的汪水仙。 「她今年十五歲不叫你阿伯叫什麼?我們鄉下人的規矩是跟著小孩喚人,不然你說丈夫的大哥要如何稱呼?」

「大伯……」呃!不對,他怎麼會被她牽著鼻子走。 「王律師你最公正,來說說她犯了哪條法。」

辯不過人的禿頭經理頭一摸地推出善辯的律師,一年幾百萬的律師費可不能白費。

誰知眼神銳利的律師還沒開口,一馬橫掃的和風眼神輕蔑的一眄。

「你認識東方奏吧!他也是個律師,雖然有時候不務正業搞搞音樂,不過人家說他是紅牌大律師沒打輸過官司,你想來試試身敗名裂嗎?」

王律師的眼神頓時失去鋒芒。 「你是說東方先生?」

「就住我家樓下嘛!他家的大肚婆快生了。」做好事果然有好報。

「張經理,我有事先走了,這種小事用不上我。」他不好開罪律師界的翹楚。

耳聞東方先生有位親密愛人快臨盆了,可是這件事只有少數同行知情而未向外發佈,因此他是先信了八分不願正面衝突。

到目前為止,國內的律師人才還沒人能贏過東方奏。

「王律師,王律師……」怎麼掉頭就走不管事? 「你,我認識你,你是撞壞餐廳招牌的小子。」

禿頭經理一眼認出大口啃玉米的和湧,害他差點連玉米梗都吞了。

「大姊,我們的抗議牌子可以拿出來了吧?」他被誣賴呀!

「當然,熬夜努力的成果哪能作廢。」食指一勾,和風要弟妹們拉開白布,十來面紙糊的牌子一字排開。

小貓可樂的白毛上也噴上:抗議。

快氣炸的張經理一看到白布上的字和紙牌上的標語,當場血壓升高青筋突出,兩眼幾乎要突成死魚眼。

這……這分明是……

不行了,他要暈倒了,絕不能讓老闆看到這事,否則他飯碗不保。

但是,來得及嗎?

「奸商不奸哪來錢,一尾苦花要人吞,要錢不要命,死活老百姓……」

嗯!有意思。

「招牌砸人人破膽,經理無毛死要錢,一句話,死不瞑目。」

還有呀!

草菅人命,人面獸心,心存修羅,佛祖無顏,老母掩面,訛心訛財,繼續禿頭……

「哈哈……繼續禿頭,這句話寫得真好。」真不愧是寫小說的,詞藻豐富。

「你……你……你在這裡幹什麼?」

一副見鬼模樣的和風驚恐的指著孽緣,目瞪口呆地難以置信她今年的運勢背到天怒人怨,為什麼是他?

小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每次選舉時少說有三,四萬張選票,要碰上熟人不見得容易,但他……

冤孽呀!冤孽!

讓她死了吧!

第四章「你在這裡幹什麼?」

這句好笑的話應該問她自己才是,看她做了什麼好事嚇得臉色發白。

昨夜他花了一整夜看和風所寫的言情小說,企圖從中找出蛛絲馬跡來證實她確實住在鎮上,好方便他替大姊找回女兒。

起先他不太在意小說的內容,以為陳腔爛調的小說千篇一律都在寫風花雪月,因此只翻了翻序不感興趣。

直到他好奇地看了書中一段對白深覺有趣,不自覺一頁一頁的往下翻閱,鋒利的詞彙和發人省思的詼諧讓人不可自拔。

有幾本小說他是看得邊笑邊擦眼淚,因為笑得太厲害連眼淚都笑出來,害他的員工當他瘋了,表情凝重地問他需不需要走一趟醫院。

時間如流動的砂不曾停止,夜的暗沉逐漸被光明取代,他仍不覺疲倦的一本接一本看得樂不思蜀。

一個人的個性會反映在書中,他約莫拿捏到作者的為人,而同時腦海中浮現在火車站巧遇的女孩,兩人的影像幾乎重疊。

由作者自述中描寫自己是大眼,微胖,懶,不修邊幅,而且髮長及腰,這些她一一符合,達愛錢的個性都表露無遺。

他幾乎可以肯定她是筆名和風的作者,但是真實身份也叫和風嗎?

也許是看得太認真了,濃煙飄到他所處的三樓有一段時間他才嗆得打噴嚏,濃得刺鼻的辣味實在叫人受不了,因此他一驚 「失火」了。

下了樓一看他差點笑出聲,哪裡是失火,只是幾個年輕人在烤肉而已,而且他下來時濃煙已經散了,要責怪也師出無名。

正想叫員工回工作崗位,一陣熟悉的聲音拉住他的腳步,身子一轉往發聲處走去。

果然是她。

但是看了她準備的標語和抗議字眼,他真的無法忍住不發噱,只有 「藝術家」才會發明那些令人省思的字眼,叫人由心中發寒。

不過那句 「繼續禿頭」例外,如非當事人只會覺得好笑,比罵人心如修羅(惡鬼),佛祖沒臉渡化,老母掩面羞見人來得有趣多了。

寫小說的就是寫小說的,心理較常人不同,引句用字明嘲暗諷不正面攻擊,迂迴地讓人臉色發青。

「你在我的餐廳前方烤肉不就是要請我吃一頓,我怎好意思不來呢!」嗯!這蝦烤焦了,要裹點鹽烤才有味道。

「小偷。」千夫所指……是一根食指所指。

雷嘯天忍不住一笑, 「小姐,你沒那麼小氣吧!昨天你的洛神茶,雪綿冰和三色冰淇淋可是我請客,你不該回請一次嗎?」口中溢開的焦味有一股家的氣息。

這是他要的感覺,讓食物包裹著溫情,使人吃了以後滿心溫馨,自然而然的露出真心的笑容。

他找到了感動,從焦掉的草蝦上。

「搞清楚耶!是你強拉我去的,我是同情你剛從精神病院放出來才勉強……等等,你說這間餐廳是你的?」她沒聽錯吧!

「沒錯,你有意見?」草菅人命四個字太嚴重了,不曾有人在他的餐廳用膳後發生不適現象。

攸關商譽的指責非同小可,不能等閒視之。

「算了,跟瘋子沒什麼好說,我要回去補眠。」上樑不正下樑歪,法庭見還比較適當。

反正東方奏最近很閒,老守著那朵神經兮兮的芍藥,早晚變得和她一樣愛疑神疑鬼,草木皆兵地以為她快生了。

「等一下,你耍了一手就想走?」雷嘯天出手拉住和風,沒問明緣由不許她離開。

那明顯的黑眼圈他不是沒看見,但真相更重要,以他對她淺顯的瞭解,她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骨子裡她是很有正義感的人,並非她書中序文所言的冷血。

「我真敗給你了,瘋子先生,你不要動不動就拉我的奶油桂花手好不好?」前輩子欠他呀!緊追不捨要討債。

這人準是屬烏龜的,耐力十足,追了一生一世還不滿足。

「雷嘯天,我的名字。」她的奶油桂花手的確很滑,軟綿綿像烘好的奶酪蛋糕。

輕喟一聲,和風眉頭爬滿小蜘蛛。 「很威赫的名字,可是你不覺得和你的人不合嗎?」

他應該叫雷水──累贅。

「父母希望我在商場上成就一番霸業,所以名字用得霸氣。」可惜他讓他們失望,志願小的只想當一名廚師。

幾乎所有人聽到他的名字皆感到不可思議,剛開餐廳那幾年外人以為他人如其名一般擁有王者霸氣,可是他只是個尋常男子,和善地叫人不敢相信他是好幾間餐廳的老闆。

時間與事業會抹煞一個人最初的性情吧!當笑容逐漸消失,他想他的員工才開始心生敬畏。

沒什麼野心的人卻因無心插柳之舉成為大老闆,說出來連他都有些害怕,不知到最後會變成什麼樣的人,是否自己瞧了都陌生。

一個廚師失去對料理的熱情還算是廚師嗎?

「好吧!雷先生,有什麼話好好說不必拉著我的手不放,反正我的腳沒你長跑不快的。」和尚跑了還有廟在,橫豎是死巷子一條。

雷嘯天不太樂意的放開手。 「你能解釋一下怎麼回事嗎?我會給你個明確的交代。」

和風的嘴巴才一張開,生怕遭責備的張經理惡人先告狀的數落不是。

「老闆,是他們的錯,無端損壞我們的招牌還不認帳,今天甚至拉起白布條趕走我們的客人,分明居心不良別有企圖,你可不能相信她。」他狠狠地一瞪害他出糗的女人。

但是他的臉黑抹抹地像是包公,兩顆眼珠子又瞪得特別大,威嚇不了人反而滑稽得要命,一陣隱忍的笑聲要笑不笑地全成了輕咳與口水滾動的聲音。

因為他平時小氣又苛待工作人員,而且錯的一方本是餐廳的招牌不穩,顛倒是非的本事他們不拿手,所以沒人願意出聲支持他。

可見他的人緣相當差,自己人都看不慣,冷眼旁觀地瞧他冷汗直冒,暗笑他自嘗惡果。

「給你鼓鼓掌好厲害哦!回頭我送塊碑給你,上面刻著:秦檜在此。」一代奸臣任人唾棄。這是她的諷意。

和風不只自己鼓掌,還吆喝弟妹們助陣,著實讓張經理難堪不已地想動手打人。

「你嘴上功夫也不差,我不會聽信片面之詞而徇私,該是我們的疏失我會負責。」他的 「我」便是有力的保證。

原本要再先聲奪人的張經理在雷嘯天嚴厲的眼神下噤聲,心急如麻地擔心會丟了工作。

「何必多此一舉,咱們法庭見,不肖員工多半是老闆的縱容,鬧大一點請大眾評評理,看看禿頭佬的五十萬要得心驚不驚。」她要回去搬符咒灑聖水,讓她遠離瘋子。

「五十萬?!」雷嘯天眼角餘光一掃,那顆禿頭滿是汗。

「我……呃!老闆……是……是賠……賠償費……」張經理說得支支吾吾,一臉心虛。

「挺貴的招牌不是嗎?我記得當初請款時不過是十來萬吧!」難怪人家要他難看,咎由自取。

「這個……這個……他無照駕駛。」手一指,他把過錯全推給別人。

表情一愕的和湧委屈地綠了一張臉,怎麼每件事的箭頭一指都是他,滿街的無照駕駛不只有他一個。

「笑話,就算是賽車手也沒法擋住天災人禍,你去瞧瞧我家的車子凹了一大片,根本是你們的招牌砸到人。」

「砸到人?」真有人受傷?

「我媽就是那個倒霉鬼,人還傷重起不了身躺在床上,他還仗勢欺人地要我們賠償五十萬耶!他以為錢好賺嗎?」要撿到五塊錢有多難呀!

不愧是作家的小弟,瞎掰功夫不下於其姊,除了扭傷腳不方便行走,大致來說並無大礙。

一大早就見和媽開店準備做生意,切切洗洗吵醒了一夜沒睡的兒女,在他們的勸說下她才勉強休息一天,人在店裡和她的三姑六婆會會員聊天。

雷嘯天微微一笑。 「你跟令姊很相像,非常關心我們的國幣。」

「姊,他在說什麼東東,是不是笑我們很愛錢?」和湧小聲地問著和他超不像的大姊。

至少身材不像。

「瘋子的話聽聽就算了你還當真呀!我們愛錢又不坑人,哪像人家大老闆事業有成不就是因為奸嘛!做賊的喊捉賊。

「咱們腳踏實地學不會人家獅子大開口,鄉下人可憐,遇到土匪惡霸還得低聲下氣,真不知天理何在,人心難尋。」

和風是說給和湧聽,但是那一雙狠眼是瞪著陰魂不散的冤孽,指著月亮罵太陽大,看似平常的語氣是句句含諷指人家是大奸商。

「張經理你最好照實說來,到底是對方撞壞了招牌,還是我們的招牌掉落砸了人?」他不容許手底下的人有半絲差錯。

「當然是……」張經理還想振振有理地強加罪名,絲毫無悔色。

「別有任何不實的污蔑,你知道要查出誰是誰非很簡單,只要看看車子是保險桿歪了或是車頂凹陷。」雷嘯天警告的一視。

車子撞上招牌必是車頭受損,反之是車頂有了損毀,孰是孰非一目瞭然,難以狡辯。

驚慌的禿頭經理更勤於擦汗。 「是……是……是雙方都有錯。」

他仍是死不認錯,堅持責任各負。

「是嗎?」倏冷的語氣有著令人心驚的怒意。

「樹大有枯枝呀!雷先生,你不想一顆壞屎糟蹋了一鍋粥吧!」她等著合理的交代。

合理的範圍由她自訂。

「我想我分辨得出錯的是誰……」雷嘯天的眼神讓張經理急得打斷他的話。

「老闆要明察秋毫呀!不要因為一個鄉下女人而誤會我對餐廳的向心力。」該死的女人,窮攪和個什麼勁。

他要是沒好日子過,她也休想過得清心。

「鄉下女人?!」冷哼的雷嘯天眉眼幾乎要結凍。 「你知道她是誰嗎?」

「不就是……一個女人……」他回答的有點緊張,難道不是嗎?

「她是和風。」對吧?

和風冷抽了口氣直在心裡暗念:要死了,要死了,你幹麼直盯著我瞧,我什麼都不會承認,你是瞎貓碰巧撈到死耗子。

「嗄!和風是誰?」他沒聽過這個人。

「和風是言情小說界小有名氣的作家,她只要在小說內影射我們餐廳的劣行,你想有多少人會質疑餐廳的道德。」

瞧她眼露訝異故作不耐煩的神情真是好玩,她以為她掩飾得了嗎?

「不過是寫小說的哪會那麼嚴重,小孩子看的書。」反正來店消費的大人才不會看那種不入流的東西。

老神在在的張經理是一臉不以為意,壓根瞧不起寫小說的人。

「小孩子看的書又怎樣,我上網張貼你的禿頭看你笑不笑得出來。」抱著貓的女孩很生氣的指著他大罵。

張經理當場表情一惡。 「去,誰家沒教養的小孩真是欠人教訓,你是死了媽還是老爸跑路,一副太妹樣。」

「你……你罵我……」「轉身她抱住雷嘯天的腰。 」舅,他欺負我,你要為我出口氣。「

「舅?!」

好幾道驚嚇的抽氣聲大得對街都聽得見,全身濕透透的張經理駭得連汗都不敢擦了,他居然得罪了老闆的……天呀!怎麼會這樣?

而和家三弟妹的表情更是一絕,有的呆然有的驚愕,有的不相信會這麼巧,根本是狐咬狸咬到自家人。

但是他們的震撼沒和風來得強烈,她好不容易說服了汪小妹她不是 「那個」和風,這下子不攻自破地踩了自己的腳。

擺脫不了小的還有可能甩不掉大的,為什麼一窩瘋子全被她遇上,她的流年真有那麼差嗎?

「大姊,你幹麼倒著走?」拿起一串烤香腸的和起在她背後一喊。

大家顧著喊口號總要有人負責烤肉,他是當仁不讓,照顧小老百姓是軍人的天職。

「你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瞧你把冤魂引過來了。」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有鬼?」含在嘴裡的那口香腸猛然噎下,他狐疑地瞧瞧四周。

咦!那人好面熟呀!

他正要問是不是在火車站追著車子跑的人,和風的腳一踢讓他開不了口。

「你是和風的弟弟吧?」雷嘯天旁若無人的一手環上和風的肩膀。

不只是她僵住了,所有人的表情都一樣,完全木化,下巴快掉了的和起無意識的點頭。

「你說對了,我要追你姊姊。」

他……他有說話嗎?不要誣賴他呀!他的小腿禁不起二次傷害。和家老二簡直是哭喪了臉。

「瘋了,瘋了,你真的瘋了……」拿開他的手,和風像中邪似地逕自走開。

她要回去睡睡覺把那隻兔子抓出來拷打一頓,為什麼它沒警告她火車站有鬼,害她沾了一身髒東西回家還洗不掉,沒道理她逃不過。

真有那麼邪門嗎?一樓一樓地往上攀升,偶爾出點錯也是正常的,何必按次序來。

真的不行了,頭好暈,她一定是欠缺睡眠才會出現幻聽,只要好好的睡個飽覺就沒事了,人的精神一足就不會惡靈纏身。

對,睡睡,太陽太大了,人容易中暑。

「小風,你不同意我追求你嗎?」

小風?!

抬起頭望望無雲的藍空,她不瘋也會被他叫瘋了。 「嫦娥娘娘呀!我終於瞭解你的寂寞了。」

因為被逼瘋了。

「喃喃自語的習慣要改一改,我們去拜訪伯母吧!」於情於理他都得去探望一番。

再度搭上的手讓和風瘋了似的狂吼一聲,兩眼瞠大的顫抖著手指一比,在別人以為她有話要說的時候忽地轉身。

真的很難相信一個平常連翻身都懶的女人有那麼大的爆發力,十秒鐘破百米的紀錄消失在街的那一端,連機車都追上。

太離譜了。

「小風大概是不好意思。」雖然看起來像是鬼打後腦。

一群人為之絕倒在雷嘯天身後,只差沒趴在地上找眼珠子,和家的大女兒會不好意思?

那才真的見鬼。

平靜的小鎮因一間新開幕的餐廳起了變化,俊帥的老闆更是一大話題,絡繹不絕的女客帶了一地碎心離去,閒話風暴的中心圍繞著 「和媽小吃店」。

人,總是停不下張嘴的習慣,聽久了自然麻木。

不是茶花盛開的季節卻聞到茶花香,濃郁地叫人皺起眉頭,到底誰家種了茶花?

快出來自首。

###############「死兔子,臭兔子,你快給我滾出來,別想裝死地當自己不存在。」

這不是一個真實世界,四周瀰漫著一層白霧,空氣乾淨得讓人不敢相信人間有仙境,霧的清香彷彿來自無人觸及的虛緲。

空空蕩蕩,雪雲無邊,霧氣並不濃能視百來尺空曠,但是看來看去仍是一片銀白,似乎無任何生物存活在這空間。

啃!啃!啃!

寂靜的雲霧中傳來啃胡蘿蔔的聲音,窸窸窣窣地簡直快吵醒人了。

但是平睡在雙人床上的單身女子依然酣睡如入定的老僧,動也不動的雙手交疊置於胸前,平緩的呼吸絲毫沒有清醒的跡象。

因為她的靈魂已進入更深層的境界,那是凡人無法抵達的異次元空間,心理學家的說法是潛意識,而人們稱它為夢境。

一個夢,屬於早覺性茶花仙子的私人夢園,她是少數可以控制自己夢境的靈女子,擁有侵入他人夢中的能力,但被她侵入的人並無所察,一覺醒來已不復記憶。

她從來沒有告訴任何人這個秘密,所以她遊玩於別人的夢地,當是靈魂出竅。

有時在一旁觀看當路人,有時會雞婆的插一手將人拖出惡夢中,有時她會故意讓人作起春夢,直到有一天她在自己的夢境中碰到一隻兔子。

唯一的失控便是它,時而幻人,時而兔身人面,人身兔面,大部份的時間就只是一隻兔子。

而兔子的主食自然是胡蘿蔔,所以每次它一出現一定抱著一根碩大的蘿蔔啃個沒停。

「你這只好吃懶做又不負責任的笨兔子死到哪去了?你沒聽見我在叫你嗎?兩隻大耳朵是長好看……」

「來了,來了啦!你以前在廣寒宮時都沒這麼吵。」兔耳快被她喊聾了。

那時候多溫柔可人,講起話來輕輕柔柔像是月亮的顏色,婀娜多姿仙采過人,可這會兒……

唉!染上了七情六慾和人間俗氣果然有變化。

姍姍來遲的玉兔兒揉揉紅眼睛,半截的紅蘿蔔背在肩上方便轉頭一啃,兩顆大門牙磨得光光潔潔,照出週遭的純白。

「嘀嘀咕咕的是不是在偷罵我?」猜疑的女人一彈長長的兔耳。

「哎呀!好疼,你要謀殺可愛的小仙兔呀!」後腿一躍,它趕緊逃到安全地帶。

一碰上她準沒好事,貪小利沒道義,一天到晚只想著發財沒一點仙骨……啊!她的本體被它吃掉了,自然沒骨,難怪脾氣變差了。

「少在我面前裝可愛,你到底是怎麼給我辦事的?一筆一筆糊塗得很。」兩腳懸空在雲霧裡,她飄了過去。

反正是她的夢,要飄要走全由她掌控。

玉兔兒一臉迷糊的眨眨大眼睛。 「你在說什麼?我都聽不懂耶!」

她叫它做過很多有辱仙顏的事,可是它還是照辦了呀!她在不滿哪一條?

「你沒告訴我下一個是我,你是不是很對不起我?」這隻兔子做紅燒應該滿好吃的。

感覺出她不友善的意念,玉兔兒警戒的又退了幾步。 「這種事需要說嗎?你不是比我更清楚。」

「清楚個……西瓜蓮霧,你是仙我是凡人,我會比你更瞭解尚未發生的事?」她可不會掐指一算的把戲。

等她也活到它那個歲數,也許她就會未卜先知,但前提是她得先成仙。

也就是說死給它看。

「呃!你還有哪裡不明白?我都處理得好好的。」牠好怕她哦!若是傳回天庭準會讓眾仙笑散了仙氣。

一好好的……「女子表情一獰,朝它做出掐頸的手勢。 」你害慘了我你知不知道?「

「有嗎?」玉兔兒頭一偏啃了兩口蘿蔔,不以為有多大的事情發生。

當人真麻煩,煩東煩西還要求神幫忙,好在它不是人只是只小兔子,用不著煩惱人間事。

「還說沒有,我被瘋子纏上了。」整天就知道吃,早晚被拿去做三杯兔。

「瘋子?」兔指扳了扳,它露出兩顆大門牙憨笑。 「你跟他好有緣哦!」

「是呀!孽緣也是緣,看你能不能施施法術破除。」她說話的口氣是飽含威脅而非 「商量」。

「不成,不成,緣份乃天定不可除,逆天而行是會犯天規的。」前過未清它可不敢自作主張。

想當初一時貪吃誤食了十二花神的本命株,結果它不但減了千年功力還被罰滯留人間,若不為十二花神找到幸福就難以重返廣寒宮。

雖然它偶爾會偷溜回去探望嫦娥娘娘和吳剛大哥,可是它在人間的任務未了無法停留太久,稍有疏忽又得重回一輪。

因為天上一日,人間一年,變化之大非它小小兔仙能預料,不看緊些若出了差錯還是得由它來扛。

本來重入輪迴的花神是看不見它,凡人肉眼沉晦難清,除非它現出本身為她們開了天眼,否則終其一生仍是平凡人。

那一年它路經天機星君附近,突然有一道靈力忽隱忽現的吸引住它,一時兔眼不清的靠近一看,咻地被按入人家的夢境中。

從此以後它就成了兔奴,專門探 「人」的隱私予以通報,助其惡行地鉛印一本本人間所謂的小說,它都快無法見容於仙界了。

「你犯的天規還會少嗎?多一件 『小 』事算什麼。」老天沒那麼厲害件件清楚。

玉兔兒把肩上剩一截的蘿蔔挪到胸前繼續啃。 「以前不算啦!你這是正桃花又不是偏桃花,不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

桃花? 「你是指他是我未來的煮飯公?!」

「什麼叫煮飯公?我只聽過煮飯婆。」人類的花樣真多,一個人有好幾種稱呼。

「你這只笨兔子沒腦呀!煮飯公在古代稱之良人,相公,夫君,你聽懂了沒?」

「喔!你這麼說我就懂了嘛!但是……」即使兔臉滿是為難,口中仍不忘嚼它心愛的食物。

「但是什麼?」蘿蔔有那麼好吃嗎?

「我不知道……」不知道三個字才由兔唇溜出,轟天的咆哮隨即響起。

「你敢說你不知道,神仙是干假的呀!」沒有用的兔子。

它好可憐哦! 「人」欺負兔子。 「神仙也有分級嘛!姻緣的事歸月老管,我哪曉得。」

「那你就去查呀!別像個算盤珠子要人撥一下才動一下。」她狠狠地擰起它的兔耳朵。

「噢……疼!疼……我去查,我去查,你快放手……」一顆珍貴的仙淚由紅眼流出。

「嗯!這還差不多。」

雙人床上的單身女子露出滿意的笑容,交疊的雙手逐漸放鬆,頭微傾向一邊。

沉穩的輕酣聲表示她正睡得香甜。

無夢。

到天明。

第五章「來來來,這是蘆筍燉排骨,味道很鮮你嘗嘗看,還有冬筍燜爐魚,芹菜炒牛肉,四季豆炒肉絲……家常菜不成敬意,你吃了可別嫌棄。」

滿桌子叫不成敬意,難道要準備三牲五禮才叫豐富嗎?又不是七月半拜拜,香燭,冥錢擺邊邊。

一下子夾魚,一下子夾肉的,小小的陶碗堆積如山,鹵得夠味的土雞蛋放在最頂端,仔細一瞧活似帝王陵墓,一代聖君,千古罪人皆葬於此。

生性樂天的和媽長得福福態態的,個子不高卻很有活力,初見面會以為她是電視上的湯包媽媽,圍起圍裙來儼如和善可親的烹飪大師。

她很愛笑,非常愛笑,因此一雙眼睛小得幾乎看不到縫,因為她太常笑了,所以眼睛始終是笑瞇成一直線。

若不是親朋好友,街坊鄰居,恐怕沒幾人會相信長得像模範母親的和媽會和三姑六婆扯上關係,她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溫恭賢良,恪守婦德,典型的舊時代女性。

其實不然。

和媽愛跳交際舞,她也參加婦女會,學人家去跳蚤市場撿便宜貨,三不五時隨進香團全省走透透,最近嚷著要和姊妹淘出國看人妖秀。

人家是夫唱婦隨,她是婦唱夫不隨,常常玩得興高采烈一回頭會發現丈夫不見了,結果在遊覽車上睡得不亦樂乎,根本是來湊人頭的。

不過此時和媽的偏心叫兒女們十分吃味,她盡夾菜給不請自來的客人吃,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得意的模樣,渾然不予理會猶如孤兒的風,起,雲,湧。

「姊,他到底是來追你還是來咱們家騙吃騙喝,怎麼時間一到就準時報到。」比他們家時鐘還准。

瞪了白食客一眼,和風是滿臉悔恨。 「你自己去問他呀!順便叫他記得付帳,小本經營恕不賒欠。」

引狼入室便是她此刻的想法,她若不搭上那班誤點五十分鐘的火車就好了,今時今日也不會出現一個來搶食物的奸商。

平常他們四個已經老嫌食物不夠了,如今一盤盤好菜擺在眼前卻是為了 「祭拜」,他們多夾兩片葉子都會遭老媽的白眼。

搞清楚誰才是她的孩子好嗎?親生的不如外人吃香,眼巴巴的看人吃得笑不闔嘴。

悔不當初呀!一句千金難買早知道,不公平待遇讓人很不是滋味,因此低著頭不敢抬的汪水仙拚命吃著一碗醬拌飯,生怕被他們恨死。

「哎呀!小孩子不吃肉怎麼長得好,瘦瘦的不好看,像我家和風多有福氣。」肉肉的,好生養。

「我的雞腿……」慢了一拍的和湧筷子還停在盤子上面,飲恨地看著老媽把雞腿夾給 「打工的」。

這是什麼世界呀!姓和的不值錢。

「我……」汪水仙投以抱歉的目光,雞肉是鮮美香嫩,可是咬下去是滿口罪惡感。

「什麼你的雞腿,來者是客懂不懂?少吃一口剛好減肥!」和媽邊說邊夾炒田螺肉給客人。

「人家正在發育吶!你怎麼可以虐待國家未來的棟樑。」他不只少吃一口,是少吃好幾口。

雞腿呀!你沒情沒義投入敵人口中,我和你誓不兩立。

「不要是社會敗類就好,都十七歲了還能長多高,你學學人家小仙吃相多秀氣。」她家的孩子沒一個能跟人家比。

「媽!你很瞧不起我,她是女生當然秀氣,你看大姊多粗魯,鼻頭還帶便當……」噢!小人,從桌子底下偷襲。

他才一說,坐在和風身邊的雷嘯天放下筷子,以手拈起飯粒放入嘴裡一嚼,舉止親密得叫人臉紅。

於是乎,其它幾名不吭氣的和家人悶頭苦吃,生怕看見不合宜的限制級畫面。

「你大姊的吃相叫隨性,人家都不嫌了你抬什麼轎子?瞧這小倆口多相配呀!」越瞧越順眼。

配個頭啦!只會得寸進尺的傢伙。和風不滿的揚聲一喚, 「媽,你怕我嫁不出去是不是?」

學喬太守亂點鴛鴦譜,她才不要找個比自己好看的男人讓自己難看。

「我怕你不想嫁,都二十六歲的老小姐了還不會為自己著想,你打算讓我操心到幾時?」有合適的對象當然要幫著撮合撮合。

「媽──你舌頭不酸嗎?二十六歲在台北算是小朋友。」和風用眼神威脅白食客盡一分心力。

拜託別人用強迫的,真有她的。 「和媽,你不用為小風擔心,以後有我照顧她。」

天呀!這叫幫忙嗎?根本是扯後腿。 「我會自己照顧自己。」

但是她的話未被受理,兩人依然聊得開心。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這孩子打小就怪,有沒教好的地方你可別見怪。」她盡力了。

「她這樣已經很好,和媽太謙虛了。」雷嘯天把碗中的肉撥一半給嘟著嘴生悶氣的和大小姐。

「假仁假義,寡廉鮮恥。」自己不吃才推給她吃,當她是垃圾桶呀!

自烤肉那天起已是第三天,天天上門也不管別人歡不歡迎,一天來三次只差沒來要宵夜,她家的飯菜真有那麼好吃?

而老媽也很奇怪,陌生人上門居然不怕人家心存不軌,明明腳不方便走動還堅持要親自下廚,說什麼自家開小吃店哪有叫客人吃便當的道理。

真是的,未免太巴結了,八字都還沒一撇,她比當事人還興奮。

何況真要巴結人也該由他主動,送兩箱蘋果哪夠誠意,家裡四隻蝗蟲不到兩天就吃光了。

「你嘴巴咕咕噥噥地說什麼呀!還不夾菜給阿天吃。」沒個女孩相,基本的待客禮貌都不懂。

「還夾呀!」那他們吃什麼,光舔盤子就會飽嗎?

「小孩子有耳沒嘴,我在教你姊姊做人的道理,不要懶得只等人伺候。」哪天被人嫌了可是她這個做媽的丟臉,人家會笑話娘家沒把女兒教好。

「做人?!」不必那麼快吧!和湧表情怪怪的瞪著大姊的小腹。

「你給我想歪試試。」和風眼一瞪,桌子底下照樣龍爭虎鬥。

突地,一隻腳也加入爭鬥中。

不過那隻腳的動作就曖昧了,腳尖蹭呀蹭地蹭上和風的小腿,慢慢地往上爬升,一點也沒有顧忌到和家人都在場,只要有人頭一低就瞧見下流勾當。

「和媽,我就是喜歡小風的率性不用改,我的環境還算不錯,小風跟著我不會吃苦,還有人伺候她。」雷嘯天自謙的說道。

喝!還有人用腳指頭擰人的。

和媽笑咪咪地幫他盛了一碗湯。 「你家還有什麼人呀?」

「一個女兒。」他照實告知,不願日後有任何齟語發生。

「什麼,你結婚了?!」和媽一驚滑了手,整碗湯差點燙著他最重要的部位。

真可惜。搖搖頭的和風微歎沒正中目標。

「我離婚了。」雷嘯天連忙起身自行到廚房拿了抹布擦拭湯汁。

「唉!離過婚的男人好像不太好,而且還有小孩……」和媽先前的熱絡明顯冷淡了些。

為人父母者有哪個不自私,總希望兒女能得到最好的,即使不怎麼長進,當人後母可是苦差事,要她如何捨得女兒去人家家裡受苦。

一反先前的舉動,和媽把菜呀肉的往自個兒女的碗裡放,那半空的金字塔她是看也不看一眼。

她反覆的行為反而讓自家兒女汗顏,哪有人一下子冷,一下子熱地對待客人,就算湊不成一對好歹認識一場,這種反應很傷人。

雷嘯天一回到原位目睹此情景只是淡然一笑,他的確不是什麼好對象,疼女兒的家長多少有點顧忌。

但是他並未受冷落,一杯可樂推到他面前。

當他發現是何人時,揚起的笑容沾上了眉眼,他連心都在微笑。

「笑什麼笑,你一天不笑會死呀!我是看你可憐才給你一杯可樂,你千萬別以為我喜歡你。」那抹笑真刺眼。

壞手,臭手,笨手,幹麼多事地日行一善,萬一他認為她對他有意思不是更糟糕。

「我瞭解,你並非喜歡我,你只是心軟而已。」一顆柔軟的心更叫人想要擁有。

「誰說我心軟了,反正喝不完也是浪費……你幹麼又笑了?真淫蕩。」氣死了,和風發誓以後絕不再做善事。

你本來就心軟嘛!這是和家人的心語,暗笑在心裡不敢說出口。

「和風,你在胡說些什麼,女孩子家別亂開口。」說話一點分寸都沒有。

「誰叫你要留他下來吃飯,你忘了他是開餐廳的,大魚大肉還怕沒得吃嗎?」她吐吐舌頭做了個 「你多事」的表情。

「我哪知道他結過婚又有小孩,早知道就……」說不下去的和媽愧疚的一望座上客。

早知道就不要表現太熱絡,一副和人家很熟的模樣,一大早要丈夫上市場買魚買肉地忙個老半天,誰知是白忙一場。

小地方要找個人品好,又有經濟基礎的好男人不容易,而且他非常有禮地待他們一家都不錯,曉得她受傷還特意送禮,代被他革職的張經理登門道歉。

她絕不是貪他那二十萬的慰問金,雖然他們一家都愛錢,她是純粹瞧上他對女兒的那份心,可惜好男人總是遲到讓人捷足先登。

虧她還是三姑六婆會的連屆會長呢!早該去打聽打聽清楚,別等到一張熱臉貼上去才發覺是過期貨。

「和奶奶你別歎氣嘛!我舅舅是結過婚沒錯,可是他很好又很照顧家人,絕對適合和風姊。」幫話的代價可能會有個惡舅媽,但她認了。

因為她是和風。

「你怎麼改口叫我和奶奶,我有那麼老嗎?」和媽擔憂地摸摸微皺的臉皮。

汪水仙不好意思的一笑。 「我總不能和舅舅一樣輩份,那樣聽起來怪怪的。」

「奇怪了,你怎麼不叫我大姊和風阿姨,她和你舅舅是同輩。」哈!哈!沒踢到。

就知道她會使陰招,知姊莫若弟,十七年的相處早摸清她的壞習慣。

「呃!我……我叫慣了嘛!」她怕惡勢力。

通信兩年餘,慣性的稱謂哪改得過來,何況和風姊怕人叫老了她,真要改口會遭殺人滅口的。

一桌菜吃得差不多了,先消失的是一句話也沒說過的和爸,很少有人注意他的來去,這會兒在客廳泡茶看新聞,順便整理明天要料理的菜。

然後和雲說有事要上樓打電話,順手捉走了可樂離開飯廳,其實她是怕被留下來洗碗。

最後和起也走了,他的理由是要幫五嬸她兒子的外甥姑姑的鄰居溜狗,但他真正的去處是冰果室,找四果冰小妹聊天。

餐桌上只剩和媽,和風和雷嘯天,而和湧沒走的原因是因為汪水仙算是他的朋友,所以他留下來陪她。

不過,他還沒吃飽也是理由之一。

「奶奶就奶奶吧!要是我家老大早幾年嫁人,現在都不知道做了幾任的奶奶。」人家七姑小她兩歲,孫子都有三個了。

「媽!你別想孫子想瘋了,和起,和湧的小孩才叫你奶奶。」而她才不要生個孫子來討債。

像她每次不聽話的時候,媽都罵她討債鬼。

「對呀!媽,姊的小孩是叫你外婆。」但是她生得出來嗎?

和風食指一弓的扣扣和湧腦袋。 「現在外婆的新定義是外面的老婆,懂不懂!」

「別打我了,本來就不聰明了,被你越打越笨。」真是的,她幹麼回來。

「那就把你打成白癡,省得不上不下卡在中間叫人看了生氣。」她又多打了幾下。

「救命呀!媽,你女兒要謀殺你兒子,你快把鐵鍋拿出來救駕。」和湧玩興一起地躲在母親身後裝模作樣。

無聊。 「我吃飽了,你們慢慢閒嗑牙。」

一整晚被人瞧著不放誰都會不舒服,幸好她的胃不錯不受影響,照樣消化照樣運作,就算讓人當成一道好菜看也無所謂。

「等一下,你要去哪裡?」和風一起身,雷嘯天也跟著站起來。

「別告訴我你也要去散步。」他就不能饒了她嗎?

「既然你開口邀請我了,我就陪你走一段吧!」他強制的握住她的手一副體貼的模樣。

「我哪有開口……」就說遇到瘋子。 「你要跟就跟,我就不信你能跟多久。」

她早晚有一天甩了他,管他是正桃花還是偏桃花,那只死兔子說不定是騙她的。

雷嘯天溫柔的回頭朝和媽一笑。 「我陪小風去散步了,你們不用等門。」

不用等門是什麼意思,難道要在外面過夜?

當和媽想通了其中的含意時,兩人早走入夜色中,要追也追不回來,扭傷的腳哪走得動。

「小仙呀!你舅舅不會有問題吧?」她有點不放心將女兒交給一個離過婚的男人。

「什麼問題?」她聽不懂大人的話。

「是……呃!這個……他……有沒有……」哎呀!這種事她怎好問個孩子。

和湧在一旁大笑。 「我媽是問你舅舅是不是變態,會不會在月圓之夜變成狼人。」

「你這孩子說得太直接,我是想離婚的男人八成有什麼毛病……」她說得含蓄,但新世代的小孩立刻瞭解她指的是哪方面。

「和奶奶你錯怪舅舅了,舅舅的身體很健康,絕對可以給和風姊幸福,舅舅會離婚是因為我舅媽太花心了,在外面亂交男朋友。」

「你舅媽?」

「對呀!而且當初她嫌我舅舅沒出息只會煮菜,所以一生完秋彤就離開了……啊!秋彤是舅舅的女兒,和我只差三個月。」

「什麼,他女兒都十五了?那他幾歲結婚的?」這年紀的女孩子最難帶了。

「好像十九還是二十吧!沒一年就離婚了。」無緣舅媽的長相她不清楚,沒什麼印象。

「不過呀!這幾年她常常來找舅舅要錢,我媽說她不是好女人,只會搾乾男人的精力和錢財。」

怎麼跟小孩子說這種事,真是羞人。 「你舅舅很有錢嗎?」

「應該是吧!聽我媽說舅舅有上百間餐廳。」所以算是有錢人。

「上百間……餐廳……」

好……好有錢哦!

和媽的驚訝,和湧的興奮,他們不是因為他有錢才決定賤賣和風,而是他養得起她,讓她不用辛辛苦苦的賺錢養家。

因此,順便養養他們一家也不算什麼,都是自家人嘛!比一表三千里的關係還要親。

和家人很好養的,絕不挑食。

###############「你說不用等門是什麼意思,我看起來很隨便嗎?你手指一勾就自動寬衣解帶。」

月光照射出地面兩道長影,半勾的月並不明亮,得靠一盞盞的路燈照明,馬路上的車聲不斷,東來西往熱鬧小鎮的夜。

儘管不能與大城市相提並論,但該有的購物中心,精品專店,二十四小時便利商店和網咖等一應俱全,只差沒有一間稍具規模的戲院。

這是融和都市和鄉村的小鎮,午夜十二點前是都市型態的生活,午夜過後才是鄉村的步調,車聲中交雜著蛙鳴聲,涼風中有老爺車的汽油味。

有人早睡,有人晚睡,有人徹夜不眠的過著燈紅酒綠的夜生活,也有人加班趕著出貨。

平凡的小鎮,平靜的小鎮,因為夜的來臨顯得安詳,但是一陣憤憤不平的吼聲干擾了它的作息,樹葉因風的顫動而搖擺不已。

不過低低的輕笑撫平了它的輕惱,鼾聲大作地反應出沙沙聲。

「寫小說的人想像力一向都這麼豐富嗎?先把每一個角色都定位成壞人。」即使是好人也帶著三分邪惡。

這是連看了她二十幾本小說的心得。

「寫小說礙著你呀!人心隔肚皮誰看得見,孟子所說的人性本善根本是一句屁話,誰的心裡沒住著魔鬼。」

人是因為環境和教養而改變,不然這世界若少了道德和法律的約束,相信再道貌岸然的道德家也會淪為雨夜摧花手。

人性本惡,是人教人不再為惡,但本性仍在,自制力不強的人還是會繼續行惡。

所以人人心中都存著魔鬼,端看受不受得了引誘而墮入魔道。

「挺深奧的一句話,那你的心裡住了幾個魔鬼?」他相信魔鬼存在的同時亦有善良的天使守護。

善與惡是分不開的。

深奧?是寫實,關於人性。 「多著呢!數都數不清,隨便放一個出來都會嚇死你。」

和風故作張牙舞爪的姿態表示她很邪惡,要命就滾遠些別和魔鬼打交道。

「是呀!我好怕,怕你心裡的魔鬼沒我多。」雷嘯天裝作一表正經的模樣,指尖滑過她頸動脈像在測她的脈動好一舉劃破咽喉。

「無聊,你真的很無聊,月不圓星不亮散什麼步,簡直有病。」其實她罵的是自己。

有夠無聊。

他一笑地攬住她的肩不讓她掙開。 「我喜歡陪著你的感覺,即使月不圓星不亮,這裡的燈足以照亮全世界。」

雷嘯天指著他的心,心口的那盞燈因她而明亮。

「你很奇怪吶!這麼多女人不去追幹麼來招惹我,我很好達陣嗎?」她還是想不通。

正桃花和偏桃花差到哪去?

人與人的磁場是如何結合,明明是兩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相遇月台上,很普通的現象呀!他們應該和許多來來去去的旅客一樣錯身而過才是。

可是他們卻做出走樣的演出,把兩條不同的線纏繞成一條線,這樣做有什麼好處。

「才不,你一看是那種寧死不屈型,臨死前還要拖著人家一起死才甘願。」他抓住她飛揚的發握在手心。

一針見血的瞭解讓和風很不舒服,她不喜歡被瞭解得太透徹,像是失去安全的屏障。 「你真的要追我?」

她該不該接受呢?

挺彷徨的。

「我已經在追你了。」人追上了,心還在觀望。

和風沒好氣地斜睨他。 「你不要告訴我那兩箱蘋果是你追求的第一個步驟。」

「不是,我是用來換食物的,免得有人說我是乞丐,天天來乞食。」她心裡想什麼他能猜到八成。

有顆溫和的心讓他表裡不一,他一直知道自己要什麼,只是有時會衝過頭難免造成遺憾。

和前妻的婚姻是源自她有了身孕,為了讓孩子合法的出生,所以懵懂的心分不清是不是愛,以為他的未來已定了型。

他不是善談感情的男人,更不會花言巧語說些討人歡喜的話,二十歲以前的他甚至可以說是個木訥無趣的人,能有個人喜歡他自然是欣慰接受。

父母的早逝讓他很想有個家,他不想一直寄居在新婚的姊姊家中,雖然她和姊夫待他很好,可是他仍有外人的感覺。

婚姻的破裂加上生活上的歷練,他似乎忘了當初的渴望而將自己武裝起來。

為什麼會是和風?

說實在他心裡也沒有答案,就是感覺對了,若是錯過她,他將會一生不快樂,永遠得不到想要的東西。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我本來打算向你收錢,以你們餐廳的價目表來計價。」要不是怕媽反對,她早狠削他一筆。

若有其事的雷嘯天拿出一張信用卡。 「小姐,請問你接不接受刷卡?」

「你……」和風先是一瞪,然後忍不住的笑出聲。 「小姐不刷卡,我們只接受現金交易。」

「挺糟糕的,我忘了帶皮夾。」他做出兩手空空的動作逗她開懷大笑。

他喜歡她的笑聲,很真,不帶一絲虛假。

「少來了啦!你的信用卡從哪裡拿出來的?」她一筆一筆跟他記著。

「皮夾。」他一副懊惱的樣子。

「嗯哼!你要付現還是拿東西抵押?」她瞧上他那只腕表,老爸的生日快到了。

皮夾一收,雷嘯天輕摟她入懷。 「用吻抵押吧!」

「不,我不接受……」嗯!還不賴,舌頭碰舌頭沒想像中的噁心。

很自然的化學反應,不能怪罪花好月圓,晚餐的燒酒雞讓人有了醉意。

而且容易衝動。

「今晚別回去了。」吻著她,他的身體想要她。

怔了一下,他的意思迅速消化在和風腦子裡,然後她很生氣地推開他。

「就知道你不懷好心,什麼叫不用等門,你該不會連保險套都準備好了吧?」差點上了他的當。

「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不介意和你生幾個。」他總覺得孩子太少很寂寞。

「自己去無性生殖吧!我才不要生小孩。」痛苦總是由女人來承受。

「好,不生,我去買一打保險套備著。」他低頭吻住她。

那一夜,她沒有回家。

至於去了哪裡。

只有他們自己知曉。

而和媽,真的沒等門。

第六章她被求婚了?!

這……

未免太離奇了吧!某人想結婚想瘋了,沒人會因為一夜情而步入禮堂。

月色昏暗人也昏暗,一時出軌的激素真的不能當真,誰都有不受控制的一刻,夜的助力讓人產生魔咒,一不小心就迷失。

好吧!她承認自己很孬種,不負責任,睡了人家一夜還趁機落跑,好歹留下夜渡資感謝人家的服務,至少沒讓她的第一次太難受。

二十六歲的處女不稀奇,鄉下未嫁的女孩一捉是一大把,所以用不著大驚小怪的非要以結婚為結局。

落荒而逃是情非得已,總不能真叫她為幾個小時的偷歡賠上一生吧!

很少一大清早起床的她破天荒地只闔眼不到半小時,全身的酸痛喚醒她的理智,趁著連睡著也會笑的傻子未醒之前趕緊開溜,以免他叫她付一半的房間費。

但是她更怕老媽詢問她一夜未歸,由後門溜進去的時候還好沒撞見她,皮包一拎就飛快的離開犯罪現場。

老爸看了她一眼給她一張野雞車的時刻表,大概是瞭解她幹了什麼窩囊事要逃命,揚起的笑意有點責備又似在關心。

感謝他的開通呀!她才得以逃離小鎮。

不過她後悔了。

這是什麼鬼天氣呀!有必要加深她的狼狽好表現出戲劇化嗎?

南部的天空是萬里無雲,一片晴朗,她還特意帶了件小外套以免紫外線曬傷皮膚,心想北部的高溫肯定更叫人受不了。

沒想到越往北上走天氣越是變態,藍天不見了,一朵朵低空壓境的烏雲盤據上空。

下雨就下雨她認了,小雨,大雨都無所謂,當是老天為她失去的貞操哭泣,她比較沒良心一點都感受不到。

可是野雞車司機更可惡,居然沒有職業道德地放她鴿子,她不過去上一趟廁所出來車就不見了,讓她卡在休息站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人間處處有溫暖,有對小情侶願意載她一程,搭搭順風車讓她少了在大雨中漫步的情趣。

只是兩人趕著去上課,將她扔在站牌前要她自己坐公車回家,而路癡的她竟然坐上了陽明山,欣賞了美麗風景又徒步下山。

天哪!派個救命使者來救救她吧!回去她會多燒些香感謝大慈大悲。

也許是她運氣好或是老天真聽到她的心聲,一輛呼嘯而過的蓮花跑車又倒了回來,車門一開十分有誠心……

才怪。

「你真有閒情逸致在大馬路上數雨滴,要找死也用不著這麼辛苦,直接告訴我一聲,車速一百二就夠送你一程了。」

果然天使是不存在的。 「小薔薇你好狠心哦!居然叫我去死。」

沒心沒肝的壞鄰居,車速一百二撞下去還能不肢離破碎,最少讓她死得有尊嚴,音容宛在。

「去,別碰我,後面有毛巾擦擦,不要讓你身上的水滴濕我的車子。」不愛與人接觸的馮聽雨避開她的投懷送抱。

「喂,你這人真小氣,車子有人重要嗎?」好冷漠,太冷漠了,沒有人性。

挺會抱怨的。 「這輛車子造價三百五十萬美金,你的身價是多少?」

意思是人不能和車子比,顯得廉價。

「好凱哦!你錢多得沒處花怎麼不拿來救濟窮鬼我?」嫉妒呀!她寫到手斷了也賺不到零頭。

「不好意思讓你羨慕了,人家送的。」她不收白不收,多輛車擺著也好看。

和風哼了兩聲表示不屑到極點。 「你家公爵的包養費不少嘛!」

「他有錢。」一句話就讓她洩了氣。

「是呀!有錢真好,你要不要分我一點?」她不貪心,一,兩千萬就好。

折合美金更好。

「儘管作夢吧!你。」帥氣十足的臉龐隱約浮現笑意,這對難得一笑的她是十分稀奇。

「我是常常在作夢呀!可是沒夢見鈔票往我身上砸的盛況。」她也頗為遺憾。

馮聽雨俊眼一睨。 「找個有錢的老公不就一切都解決了。」

怕砸死不了她嗎?

「哇拷,你別害我,自己歹命就好少拖我吃齋念佛。」她六根不淨,成不了佛。

渾身都濕透了,一條毛巾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所以和風也沒多客氣拿了車上的備用衣服一換,當著看起來像帥哥的美女面前寬衣解帶。

其實都是同一性別用不著見外,目不斜視的馮聽雨在風雨中穿梭,根本懶得看她一眼。

在聯合女子出租大廈中有兩位住戶臉皮特厚,她們從來不問人家有沒有空,歡不歡迎,門一開就像遊魂似的飄進來。

一個是一進門就嘰哩呱啦的講個沒完,嘴巴不肯休息地動個不停,彷彿前輩子是啞巴,這輩子出世來講話的。

另一個是餓了才會四處找東西吃,猶如飢餓難民的不發一言先搜刮人家的冰箱,即使人家在客廳辦事她也會當沒看見,食物一到手就走人。

而她們剛好是一對表姊妹。

「嗯哼!你別忘了欠我們什麼。」該還的時候還是得還。

「你是指我向梅借了雞蛋,還是拿了小嬰冰箱裡的蛋糕……」不是?

「逃避是沒有用的,第十本小說幾時要開稿?」馮聽雨審問的一逼。

「哇!你是我家編編派來埋伏的間諜呀!她們都不催稿……唔!就要動筆了。」命在人家手上要識時務。

車速減慢的馮聽雨滿意的一點頭。 「有對象了?」

一提起此事和風就吐血,兩顆眼珠子盛滿怪責的怒意,完全無視身在車陣中,駕駛權不在她手中。

「都是你害我的,見色忘鄰居不負起售後服務,讓我一個單身女子孤零零的回家,若我在半路上遭受色狼謀害全是你的錯。」雖然離此不遠。

「喔!瞭解。」冰冷的表情略浮一絲笑意。

「你瞭解個……春花秋月,你知道我遇上什麼悲慘的事?」為什麼她的屁老是放不出來,上回是水仙,這回是薔薇。

「一個男人。」她想。

明顯的吻痕不難發覺。

和風恨恨的瞪著馮聽雨,好像她是入侵的外星人必須消滅。 「我非常的痛恨你。」

「失身了嗎?」由她咬牙切齒的口吻顯示應該 「完了」,所以她才恨。

「薔薇居的,你在我身上裝了針孔攝影機嗎?」她看起來一副慘遭性凌虐的模樣嗎?

除了腰酸背疼,四肢無力外,誰看得出她身體內部少了一道薄膜。

「做壞事就不要留下證據讓人發現,你以為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卑鄙無恥,毫無道德感地寫出別人的私事?」

哼!總會有報應。

哪有證據。和風低頭一瞧…… 「啊!要死了,他居然在我胸口咬了一口。」

奇怪,她怎麼不痛?

「他?!」是好大的一口,可見戰況激烈。

「一個男人。」不然還會是女人嗎?

「廢話。」

「是廢話就不要聽,我也沒打算說給你聽。」這種丟人的事誰會四處宣揚。

「說太麻煩了,我們等著看。」方向燈一打,馮聽雨轉入不准回車的單行道。

抄近路。

「看什麼……」噢!小說。

聲音一小的和風吶吶的說不下去,就擔心人家順著話逼稿,她真的不要寫自己的故事啦!隨便抓個人來墊檔不行嗎?

不然捉隻兔子嘛!反正可以擬人化。

寫別人的故事輕鬆順手,閉關個十天就是一疊稿紙,沒有壓力沒有阻塞一路通到底。

可是換了自己要怎麼寫?她總不能跑去問害她失身的人是什麼感覺,如果不麻煩請寫篇使用後感言,她會寄張感謝狀去。

呿!準被打死,她的媽定會第一個殺上台北來,即使她的腳扭傷。

「用了保險套嗎?」冷冷的臉不像是關心。

這人和雞婆婆結拜呀! 「安全的性,我看過宣傳廣告。」

「真的安全?」馮聽雨有點壞心的說道。

「小姐,你很見不得人家好過呀!保險套還不安全你要他戴鋼盔?」保證萬無一失。

「我的意思是你自己去買的嗎?」虧她想得出來戴鋼盔,不愧是寫小說的。

想法怪異。

「當然是我自己去挑,第一次使用自然要挑順眼的。」蓬門今始為君開……呸呸呸!吟什麼詩。

套句現代人的說法不就是上床有什麼羞於啟齒,她還挑了好半天才挑到中意的,第一次總要慎重些,以免以後留下陰影。

反倒是那個女店員笑得挺噁心的,商品擺在架上不就是讓人買嗎?幹麼吃吃的暗笑,不時以眼角瞄來瞄去。

「他也在?」

「放……香。」他不在誰付帳? 「你的眼神很奇怪喔!」

進入大廈停車場的馮聽雨要她下車。 「你有沒有想過男人都很壞心?」

「嗄?!」為什麼她不太想聽下去?

「你確定保險套保險嗎?」

和風遲疑的一回。 「保險套不保險幹麼叫保險套?」

「你親自為他套上的嗎?」近墨則黑嗎?她像是在落井下石。

嘩!好麻辣的話題。 「小帥妹,看不出你是前衛派的行動女,凡事自己動手。」

「看來你的心情很不錯,一點也不擔心成為第二個常弄歡。」還能調侃別人。

突生不安的和風擋在她面前,唇一嚅的道: 「你直接挑明的宣判我死刑,別再吊胃口。」

誰不知道那朵芍藥快生了,常弄歡第二豈不是表示她極有可能成為大肚婆。

不會吧!她喜歡小孩但不要生小孩,那種痛非常人所能忍受,她看看就好不必親身體會,若是經過椎心刺骨還養兒不孝才叫痛呀!

「品質再好的保險套都有可能不保險,若再激烈些破個洞,你想億萬雄兵豈有不傾巢而出的道理……」

這不是危言聳聽,百分之九十九的意外便由此而生,另外百分之一則是人為因素。

「我沒那麼倒霉吧!」別人不中就她中獎,她的偏財運一向很差。

「難說喔!我想弄歡也是這種心態吧!」抱存僥倖之心。

生平無大志,只求銀子攢,怎麼可以讓孩子拖累她……等等。 「我說聽雨呀!你們家那位用什麼牌子的?」

哈!差點上了她的當,要算或然率人人有獎,聽說外國人都很猛,尤其是公爵大人那體格可不是蓋的,搞不好一夜七,八次密集播種,總有一尾特別勇猛地……

和風發出巫婆似的笑聲,一手往人家肩上搭,人家不給搭都不行硬要攀上,活像性飢渴的色女要非禮大帥哥。

「你很無聊,歐美廠牌說了你也聽不懂,要我念英文嗎?」這只章魚。

嗯!啊!她什麼都通,就只有英文不通。 「請問一下……」

「不給問。」一定是些令人臉紅的問題。

「別那麼小氣嘛!台灣制和西班牙制有什麼不同?尺寸……」她還沒說完,馮聽雨巧施腕勁地將她壓貼在電梯口。

「滿腦子黃色廢料,你沒救了。」當她閱人無數不成。

「問問廠牌尺寸都不行呀!不知道誰比較A級。」想入非非唷!

「你……」

手一放按了電梯,馮聽雨少有表情的臉微染霞色,和百無禁忌的和風比口舌只會被她氣死,葷素皆出地叫人招架不了。

她不是完全沒有七情六慾只是淡薄了些,但是一遇上還真會被激出一些情緒。

比如現在。

電梯門一開,一朵小茉莉正好迎面而來,馮聽雨眼底興起一絲詭魅流光。

「憐憐,你表姊被人家那個了,你可別傳出去呀!」一抹很淡的微笑由嘴角浮起。

是的,她不會傳出去,頂多會傳回大廈,然後……

「輪到她了,有沒有財經人物介入?沒搞上影劇版吧……」二樓。

「報應呀!她老笑我是河豚,終於老天開眼了……」三樓。

「嗄?!被人家那個了,要不要報警?我刻個福神給她好了。」四樓。

「原來她也有今日呀!有需要叫她來找我,驗屍不用錢。」六樓。

「怎麼,那個沒口德的菲傭也有人要呀!是誰瞎了眼?」八樓。

「哈……你確定是她被人家那個嗎?而不是她先下手為強?」九樓。

「她?!有沒有搞錯,前陣子才抵死不從……」十樓。

不到一天工夫,幾乎整幢大廈的住戶都聽說了,而守口如瓶的宋憐憐真的沒傳出去,她只是去串串門子,順便說給大家聽。

於是乎,十一樓以下的鄰居是笑聲連連,而關在房裡釘草人的和風無心寫稿,一疊稿紙散落在地……

###############「爸,媽前幾天來過一趟,她要我轉告你匯一百萬到她的帳戶。」

離婚十多年還要贍養費著實誇張,尤其是幾任之前的雷太太不知又嫁了幾回,每一回缺錢用的時候總是找前前前……夫。

因為兩人之間有個聯繫在,不管她的要求有多過份,看在女兒的份上不好撕破臉,雷嘯天的響應一律是以錢打發。

夫妻一場多少顧著舊情,就算是個老朋友有通財之義,以他現今的資產而言不算什麼,當是捐做公益。

一反平日地略微皺眉,他不但沒有任何不快反而眉飛眼笑,滿溢的甜蜜活似沾了糖,完全沒把女兒的話聽入耳中。

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像個思春的青少年吹著口哨,腳步輕快地上樓換了一件家居服,沒一刻停止的見人就笑。

正確說法是傻笑,莫名其妙地令人心頭一陣恐慌。

「典嬸,你說我爸他發生什麼事,怎麼……怪怪的。」有點陌生。

「會不會中邪了?你看他整個人都不對勁了。」赫!嚇死人了,老闆在哼歌……

打了個冷顫,比小主人還膽小的典嬸害怕地抹抹圍裙,一臉驚懼的盯著不太正常的主人,擔心他被髒東西附身變得不像自己。

典嬸原本是雷秋彤的保母,因為相處久了有感情,所以在小女孩不需要保母那年成為雷家的管家,一直到今天有十三,四年了。

待久了自然瞭解家裡每一個人的習性,小主人生性冷僻不愛講話,不挑嘴,不吵鬧,安安靜靜地像個小淑女令人疼惜。

不需要人操心的孩子反而讓人操心,太不像正常孩子了。

但是一比較主人的冷峻就不算什麼了,大概天性如此不喜歡笑,她見習慣了也就不以為然。

「小姐,你去看看老闆有沒有發燒,有病一定要及早治療。」拖久了可就沒救了。

過於早熟的小臉有著成年人的沉思。 「有這麼厲害的病毒嗎?足以改變一個人。」

她很懷疑。

「說不定被人打了什麼怪東西,電視上不是常有什麼搖頭族,吃藥的……」

「是嗑藥。」凡事一板一眼的雷秋彤出言加以指正。

「管他哈藥還是嗑藥,反正是不好的東西,吃多了腦袋會壞掉。」典嬸比比自己的頭。

平靜的鵝蛋臉露出一絲煩憂。 「爸應該不會嗑藥,他不是那種人。」

渾然不知自己是女兒的煩惱目標,研究著食譜的雷嘯天重燃對料理的熱情,聚精會神地研究多年未曾碰觸的食材,思考如何搭配才能烹調出食物的美味。

奶油焗魚得放幾個馬鈴薯,用鱈魚好還是鯖魚,酥炸腐衣卷先切姜,蔥和豬腰肉,香菇去蒂切絲……

飯後甜點就配水果薄餅好了,烤個七,八分鐘應該酥脆了,草莓,菠蘿,葡萄乾都很適合夾層,蘋果和水梨烤成派吧!

那個貪吃鬼肯定會一邊吃一邊罵他有心機,故意做好吃的東西讓她減不了肥。

嗯!看來減肥餐是少不了,有機蔬果不難買到,打杯養顏美容的蔬菜汁她大概不會反對,只會猛喊難喝卻一滴不剩。

「爸!爸!你怎麼了?」連喚了數聲仍未得響應的雷秋彤輕輕推了他一下。

「嗄!有事?」猛一回頭有點失神,他笑了笑才發現是女兒在搖他。

她踮起腳尖撫撫他的額頭。 「爸,你有什麼地方不舒服嗎?」

「我很好,沒事。」末了他加了一句。 「你看起來很可愛。」

適當的讚美會建立起家人的自信心。

「可愛?!」她聲音一滾地像是吞了兩顆生雞蛋。

「來,你看這道菜要配秋葵好還是綠椰菜?」口感有差但視覺差不多。

兩樣都是她愛吃的綠色蔬菜,再配上四季豆吧!

「秋葵。」咦!她幹麼應。 「爸,你要不要去醫院一趟?」

「我沒病,小孩子的責任就是玩,不用擔心大人的問題。」他說話的口吻很像某人。

一個認為天塌下來有高個子擋絕壓不到她的女人。

她更擔心了。 「爸,你以前說小孩子的責任是把功課做好,用心在課堂上,別盡想玩的事。」

「是嗎?我給你的壓力太重了。」看了看女兒,雷嘯天忽然用力的抱了她一下。

有多久沒正視女兒已經長大的事,抽高的身子都到他肩膀,再過不久就戴方帽,留學美國,接著是結婚生子當個幸福的小女人。

想想時間過得真快,除了物質生活不曾匱乏外,他幾乎不瞭解她喜歡什麼,有哪些朋友,未來的志向。

「爸!你真的要去醫院看看,你很……反常。」雷秋彤的表情有點像要哭了。

她才十五歲,她還沒那麼成熟能面對外面殘酷的世界,她需要他。

雷嘯天了然地輕掐她嫩頰。 「以前我的日子過得太嚴肅,我在試著讓自己放鬆,絕對沒有任何不好的事發生。」

「為什麼要改呢?你那樣也沒什麼不好,我同學都說你很有威儀。」

她喜歡被尊重的感覺,父親的出現在同學眼中是高高在上的神祇,大家懾於他的冷肅卻也敬佩他的成就,連帶著尊重她。

學校未婚的女老師一知道父親已離婚,總會假藉各種名目接近她,希望藉由她認識父親,以她為跳板擁有父親的注意。

不在意被利用,因為她知道她們得不到他,父親的心裡只有事業和工作,容不下個人感情。

小孩子就是天真。 「我遇到一個人,一個令我時時想笑的女人。」

難以置信的雷秋彤流露震驚神色。 「你……你喜歡上她了?」

「嗯!很喜歡,非常喜歡,相信她也會喜歡你。」她有反傳統特質,喜歡改變傳統。

「為什麼不是我喜歡她?」她有種受傷的感覺,好像被輕忽了。

「因為你一定會喜歡她,她是你這年紀孩子的偶像,仙仙很崇拜她。」差點就不回家了。

偶像? 「是明星嗎?」

仙仙什麼人都喜歡,她很少挑的。

「不,有機會我會帶你去看她,等她答應我的求婚以後。」她是跑不掉的。

他有和媽那尊老佛爺在,諒她插翅也難飛。

「你向她求婚了?!」一個她所不認識的陌生女子。

她無法接受突來的打擊,父女倆共處的平靜空間就要被打破了,她已經沒有母親,不能再失去父親,她將會被孤立。

雷秋彤的表情是哀傷的,像是哀悼她少得可憐的親情即將湮滅,讓一旁的典嬸心疼不已,可是她又不好說什麼,畢竟以主人的年紀早該再娶個老婆。

「你要將媽置於何處?」她為自己找了一線希望。

「和你媽有什麼關係?」是他要結婚,並非和她結婚,兩者是有差別的。

「我以為你愛她,所以十幾年來不曾交過女朋友。」沒有愛怎會生下她呢?

眼神微黯,雷嘯天苦笑的解釋。 「我不是不交是沒時間交,何況都過了十幾年,有愛也認了,如果是你會愛上像你母親那樣的女人嗎?」

並非不專情,而是生性吉普賽人情感沒法定下來,每個地方都有她的愛人。

她似被針刺了一下微縮。 「那為什麼你還給她錢?」

「因為……」他停下來看了她一眼。 「她是你母親。」

情散了,緣盡了,母女血緣斷不了,那是一生一世的糾纏。

沒有盡頭。

第七章嗯!是什麼味道?好香哦!好像是烤水蜜桃派的香氣,甜甜的,稠稠的,微帶焦糖和葡萄乾烤熟的味道,好好吃哦!

她從來沒有作過這麼寫實的夢,逼真得彷彿就在眼前,還有酸乳酪果冰,水果蛋糕……

哇!全是她愛吃的甜點耶!這個夢太令人感動了,似乎連香味都可以吃,吸入鼻中化成一道奶油融在口腔內,齒畔也跟著留香。

好……好好吃哦!怎麼有這麼好吃的東西,為什麼她以前沒夢過?

這是她發現擁有靈能力以來最幸福的一次,她好捨不得一口吃光,冰在冰箱裡慢慢吃,她要上三道鎖以免被那只死兔子偷吃了。

咦!怎麼還有叉燒肉還有銀絲酥卷的味道?空氣中飄散著濃濃的香菇雞湯香味。

是老天可憐她寫稿寫得太辛苦,所以讓她作個好吃的夢,她真想永遠都不用醒過來繼續作夢,油炸茄子,我來了。

「唔!太幸福了,要是能一直幸福下去該有多好。」一點也不油膩耶!

在夢中大吃大喝的好處是不用減肥!吃再多也沒關係,絕對肥不起來。

「幸福就多吃一些,鮮貝芒果汁就快好了。」她到底睡醒了沒?

「好,謝謝你。」幽魂一般 「飄」過去,她在 「神仙」的臉頰上啵了一下。

受寵若驚的雷嘯天睜大了眼,一絲暖蜜甜了他胸口。她竟然會主動吻他而沒嚇跑──果然是沒睡醒。

他走了過去抬起她下顎一吻,口中嘗到她舌尖的水蜜桃派,分享的快樂讓他忍不住貪心,一小塊派在兩人口中輪流來去,直到它不知滑入誰的喉嚨裡。

甜美的輕喟聲叫人低笑不已,她還是沒睡醒。

「唉!你真是太過份了,這是我的夢耶!你怎麼可以來搶我東西。」壞死了,這個男人。

他喜歡她似醒非醒柔似奶油的撒嬌聲。 「不好意思打擾了,可是我不得不告訴你一件非常殘忍的事。」

「還有比你出現在我夢中更殘酷的嗎?」喔!不,她不要聽。

夢太美好了,千萬別叫醒她。

「絕對。」這隻小駝鳥,掩住了耳朵就能聽而未聞?

「再見,我不認識你,你快離開我的夢。」她使起靈能力,意圖將他逐出夢中。

只是她的能力僅限於夢中,無法隨心所欲,因此他仍在她眼前,並且吻住她。

「親愛的,你的人都是我的了還在作夢呀!你看看四周。」真拿她沒辦法。

這個小迷糊蟲。

「四周?」

睡眼惺忪,她看了看住了好些年的茶花居,不覺得和平常有什麼不一樣,二十九吋的大大屏幕電視,個人用的小冰箱,昨天吃剩的泡麵。

喔!還有一地的參考資料,字典,成語辭典,彩色圖鑒,亂放的筆,立可白,她心愛的綠油精……

咦!腳下踩到什麼?好疼哦!

彎下身一撿的和風拿起湯匙放回原位,腳底板的疼痛讓她想用活血膏擦擦。

會疼?!

鬼打到似的驚駭叫她有了一種不願相信的頓悟,她根本不是在夢中。

「要不要嘗一口香蒜河鰻?」看來她是醒了一半。

「好。」乖得像貓地飄過,她抗拒不了美食的誘惑。

「好不好吃?」光看她吃就覺得好滿足。

「好吃,好吃,你在哪裡買的?」改天她要去打包一桌。

雷嘯天用舌頭舔去她嘴角的醬汁。 「我自己做的。」

「喔!你自己做的,真是好手藝……什麼,你自己做的?!」和風像是突然醒來地環顧四周。

被他嚇醒的。

「親愛的,你應該醒了。」挺可惜,他難得見她溫馴的一面。

「親……親愛的……」好大的驚嚇呀!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跳得老遠的和風不忘端走一碗雞湯,百思不得其解地一邊喝湯一邊盯著他,看是不是出自她的幻覺,最近趕稿趕太凶了。

「看來你是醒了,棗泥涼糕差不多可以吃了。」雷嘯天端出一盤像果凍的糕點,切成四片綴上杏仁片。

口水一吸,她頓覺雞湯味道淡了些。 「你好過份哦!明知我怕胖還拿食物來傷害我。」

既然不是在作夢,那她吸收的卡路里肯定會胖死,胖到走不出大門。

「放心,我研究出一套低糖低脂肪的特餐,你吃再多也不會生肉。」早料到她會有這種誇張的反應。

不過,這也是她可愛的地方。

「真的?」有效嗎?

打小她便是嬰兒肥的體型,不管走到哪裡人家都會掐她一把直呼好可愛,抱在手上死也不放手地四處獻寶,當她是櫻花鉤吻鮭。

可是小時候胖不是胖,長大還被人掐兩把頰肉,口中的可愛就成了可憐。

試問有哪個女孩子不喜歡人家說她漂亮,美麗,誰要一輩子和可愛為伍,活像長不大似的,老是讓人掐來掐去地造成二度傷害。

可愛,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惡夢,她希望不要再可愛下去。

只是不管她使用哪種品牌的減肥藥都沒用,先瘦個幾公斤就停止效用,身體會產生抗體不再發生效用,然後一陣子不用又增胖。

反反覆覆地試過幾次反而把身體搞壞,索性一咬牙不減了,胖就讓他胖吧!衣服穿得上就好。

但是這傢伙又用食物來引誘她,真以為她無知到分辨不出眼前的食物都屬於高熱量嗎?全吞下肚肯定要空腹三天才消耗得了。

「親愛的,你不信我還能信誰,杏仁奶油酥好吃吧?」雷嘯天塞了一口熱量超高的酥餅給她。

人吶!心裡都住著魔鬼。 「不要再餵我了,你沒看見禁止餵食的標語嗎?」

和風指指空無一物的身側,把自己當成無尾熊縮著兩手,前方是柵欄。

「好吧!那我自己吃,算你沒口福。」他故意當她的面大口的吃著。

好好吃喔!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說,你是怎麼進來的?」

好想吃……不,忍住,忍住,別上了他的美食計,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可是口腔的唾液好像增多了,害她拚命往下噎以免丟臉。

「你有一群相當熱情的鄰居,她們不僅開門歡迎我,還讓我成為貴大廈自由通行的訪客。」只要手往門一貼自然開啟,相當便利。

「那群蝗蟲……」可惡,早該防著她們。

雷嘯天將芝麻球往她眼前一晃。 「不吃真可惜,待會也是要倒掉。」

「什麼?!」不行,不行,浪費食物會遭天打雷劈。 「給我,給我。」

「不好吧!我不想傷害你,不如分送給你那些鄰居……」他差點失笑地破功,她動作真靈敏。

「你敢把食物浪費在蝗蟲身上我就跟你絕交。」和風手快眼快的瞪著他,十幾粒芝麻球趕緊護在懷中不給人。

十足的孩子氣。

他眼中有抹眷寵的笑意。 「意思是決定跟我交往了,以結婚為前提。」

「你……咳……咳……」要死了,他不害死她不甘心。

一粒芝麻球硬生生的梗在她喉間,她咳了好久才咳出來,雙頰漲紅地從鬼門關繞了一圈,短暫缺氧讓她唇色發白。

一杯 「紅茶」遞了過來,她一口氣咕嚕嚕的灌進嘴巴裡,冰涼的感覺叫人……

火辣。

「你給我喝什麼?」好辣,好辣,她要喝水。

跟著她身後大笑的雷嘯天取走她的冰開水不讓她喝。 「紅酒的酸度夠嗎?」

「紅酒?!」這個喪心病狂的傢伙,明知道她不會喝酒還給她酒喝。

「喉嚨很燙對吧!」他為她特調的紅酒,酒精濃度百分之六十七而已, 「暫時」醉不了人。

可怕的是後勁。

和風難過得眼淚都快掉了。 「給我水。」

「我在床上的表現讓你不滿意到連夜溜走?」可真傷男人的自尊心。

「先給我喝一口……再告訴你。」身體好熱,都快燒起來了。

心愛的人難受他也心疼,雷嘯天給了和風一大口冰開水,不過是以他自己的嘴哺喂,一吮一吸地餵上老半天,熱氣依然沒下降,反而更升高。

原本是一個人發燙,現在是兩個人都燃燒了,熱得想脫衣服,空調的運轉改變不了體內灼熱的火苗。

「小人,你佔我便宜。」嗚!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她被騙了。

「這是給你一個警告,別在男人未清醒前偷偷溜走。」他咬了她圓潤香肩一口。

便宜早被他佔盡了,偏她不來討反而選擇一聲不響地離開,讓他一翻身找不到人擔心得要命,以為自己過於激烈傷了她。

結果呢?

當他進到所謂的茶花居時,她一睡天下無難事地正在打呼,旁邊是剛寫好的一疊稿紙,龍飛鳳舞的字跡著實傷眼。

好不容易適應她的草書,他一張一張的看下去,好笑又好氣的情緒堆積在心底。

她居然把兩人相遇的橋段寫入小說中,還口口聲聲稱他是冤孽,甚至平常罵他是瘋子的話也沒遺漏,一字一字記在裡面。

這到底是言情小說還是長篇寫實報導,用不著知會當事人他嗎?

幸好有些部份不是真的,不然他真沒法見人。

「好,下次我會記得在別的男人床上醒來。」不比較比較怎知哪個人適合她。

「你敢。」雷嘯天用力地吻著她,幾乎要將她的唇吻破。

沒什麼不敢,只是懶得去出軌,一次就夠她受了。 「我還沒吃飽。」

裝出可憐兮兮模樣的和風兩頰紅通通的,打了個酒嗝盯著吃了沒兩口的食物,好像她是被虐待很久的童養媳,企圖博取同情。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在他手伸進她內衣的時候,她藉酒裝瘋地踢了他要害一腳,然後抓了一塊叉燒肉往嘴裡塞。

「親愛的,你真有那麼恨我嗎?」吸了幾口氣,他努力平息胯下的疼痛。

「阿天天,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飢餓會使人做出違反常理的事。」要比肉麻她絕不輸人。

雷嘯天眼神一黯地朝她走去。 「我也很餓想吃了你,你先滿足我吧!」

「可是浪費食物會……」她的棗泥涼糕,鮮貝芒果凍,水蜜桃派……

「天打雷劈。」他接著截斷她的話,抱起她往沒門的臥室走去。

「食物要趁熱吃才有味道,冷了就不脆口了。」她的食物呀!再讓她吃一口就好。

「所以我們動作要快些免得冷掉。」他一語雙關地指著兩人此時的狀況。

能有多快,水龍頭一開就滿了嗎? 「記得要用保險套。」

不能讓聽雨那只鴉料中。

「用完了。」他才不要用,最好一次讓她受孕,看她嫁不嫁。

「哪有那麼快,你跟誰用掉的?」一想到雷嘯天和不知臉孔的女人做愛,被背叛的感覺讓和風渾身像刺在扎似的。

「跟你。」除了她還有誰。

「騙人,我們沒有做六次。」她不會算錯的,頂多五次。

他輕笑的只想寵愛她。 「浴室那次你算了沒?你說在水花下做愛也不錯。」

「我隨便說說而已……」有嗎?他好像沒套套子,感覺不出來。

「男人全是野獸,不會讓你隨便說說。」身一挺,雷嘯天滑入她緊窒的熱穴中。

「嗯!」

幕拉上。

限制級不宜觀看。

一室春光自然是無限綺麗,可惜了那些食物最後的去處還是垃圾桶,因為他說冷飯冷菜是給豬吃的,他的女人不是豬。

所以──她又非常幸福美滿地吃著四物雞湯,蟲草燉雞翅,橙汁魚片,三色咕嚕肉,補益七星鱸……飯後甜點是紅棗湯和椰絲團。

她真是幸福得叫人羨慕……

###############「就是這裡,就是這裡,你看這幢大廈好奇怪哦!居然沒有門耶!」

一道俏麗的身影在落地門前跳來跳去,以為這和一般自動門一樣采感應方式開啟,因此一再跳高看看能不能找到感應器,活潑的舉止令人莞爾。

在她身後是一位氣質頗佳的高一女生,白淨的臉上有著淡淡的悒鬱,少了她的朝氣卻多了一份沉穩,好像實際年齡不如外表稚嫩。

不算太出色,但是青春的臉龐讓兩人散發出屬於她們這個年紀的純真,每每讓過往的路人回眸一笑。

同樣是綠色的制服卻給人不一樣的感受,一個像活躍的風,一個似流動的水,彼此不同屬性卻完全相融,激盪出生命的新綠氣息。

風生,水起。

命理上的好運來。

「仙仙,我們走吧!很多人在看。」不習慣受人注視的雷秋彤顯得侷促不安。

「要看就讓他們看有什麼關係,咱們長得又不醜。」套句和風姊的話:五官俱全,四肢不缺,你還不趕快叩謝天。

人只要健健康康,順順利利就是老天賞賜的福氣,我們要知福惜福,太貪心的話老天會把福份收回去。

「這不是醜不醜的問題,沒事站在大廈的門口很奇怪,人家會以為我們要做什麼壞事。」她總覺得這樣做是不對的行為。

「怎麼會沒事,我們是來找和風姊,何況你那張正義凜然的臉怎麼看都不像會做壞事,反倒是我比較像。」汪水仙做出外八的走路樣。

雷秋彤被她逗笑了。 「什麼正義凜然,成語不會用就不要亂用。」

「我是看你太嚴肅老是皺著眉才博君一笑耶!你要感激我的慈悲。」阿彌陀佛。

「慈悲?」雷秋彤失笑的微起迷惑,連接不上她毫無邏輯的說法。

「這句話我是從小說中學來的,和風姊寫的喔!」她太崇拜她了,能寫出那麼多的故事。

她也好想寫小說,可惜筆法不成熟被嫌棄,要她多看點書。

小巧的臉蒙上一層灰澀。 「為什麼你會喜歡她?不過是個寫小說的。」

「喂!秋彤,你不要侮辱我的偶像,我喜歡她就是因為她是她。」不看小說的人不懂小說的引人入勝。

當然啦!她初見和風姊時是有一些些失控,根本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什麼不食人間煙火,飄逸如小龍女,靈慧秀氣等通通沒有。

不過一相處起來好感立生,她跟小說中的人物個性十分雷同,詼諧中帶著尖酸刻薄,看起來很凶其實心腸很軟,常說自己沒有正義感只是愛管閒事。

跟和風姊在一起真的沒什麼距離,她把人當人看絕不會有差別待遇,更不會說些刻板的話教訓人。

要不喜歡她挺難的。

「你在繞口令嗎?」

洩氣的汪水仙拍拍雷秋彤的背。 「和風姊一定會喜歡你,你會讓人很有成就感。」

「為什麼她一定會喜歡我,而不說我一定會喜歡她?」她不喜歡被定位。

好像她永遠只能佔第二位,排不上第一名。

「因為你一定會喜歡她呀!」幹麼,陰陽怪氣的,一臉鳥屎。

她歎了一口她這個年紀不應該歎的氣。 「你說話的口氣和爸一模一樣。」

「因為我和舅都喜歡她嘛!等你見到她的時候肯定會更喜歡她。」汪水仙非常肯定的說著,不斷朝落地門內觀看。

雷秋彤不認為自己會喜歡搶走父親的人。 「我們見不到她的,回去吧!」

「不行,人都來了不試一試我不甘心,我就不信沒有門。」黑抹抹的什麼也看不見。

汪水仙將臉貼在門上往內瞧,但是玻璃是特殊材質所制,裡面的人能看清外面的一舉一動,而外面的人絕對沒法窺見一絲一毫。

「別玩了,待會管理員來趕人就不好了。」她提不起勇氣去見父親喜歡的人。

儘管在家裡做了不少心理建設要自己勇敢些,甚至為自己打氣,不斷地告訴自己只是一個寫小說的女人,不會造成任何影響。

可是真要執行的困難度超乎想像,她都不曉得為何要隨仙仙前來,而且手腳發冷似在做一件壞事,她應該是厭惡那個和風的。

雖然母親不是一個好女人,但終歸是生她的人,看著父親喜歡上另一個女人卻未阻止,她覺得自己不是好女兒,沒為母親守住父親漸遠的心。

離了婚難道不能再在一起嗎?

母親常透露想和父親復合重組一個家,只是父親總是拒不見面找不到人,所以她才一再換男人,希望能換個和父親差不多的伴。

既然母親已有悔意為什麼父親不能接納?曾經相愛過的兩人無法再相愛嗎?

不是說愛可以包容一切,父親理應讓母親回來團聚,他們三人才是一家人。

「對呀!被管理員趕很糗,不過據我所知,這幢大廈沒有管理員。」全由計算機管理。

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蹲在花牆邊舔棉花糖,兩條麻花辮又黑又粗,看起來和兩人差不多歲數,一副鄰家女孩的模樣。

她的出聲讓兩人嚇了一大跳,汪水仙還因此撞上了門,叩了好大一聲。

「你是誰?」比較鎮靜的雷秋彤偏著頭一問,因為她人在地上。

「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要找誰?這幢大廈的住戶我都認得。」她是包打聽的打工妹,計酬起跳是一千。

呃!未滿十八歲可以打折。

「你都認識?」說話的是興奮莫名的水仙花,額頭的痛早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

「只要有名字我一定為你找到,若是沒有名字只有長相我一樣沒問題,假使兩者皆無有職業,特徵,我同樣萬事OK,打八折算八百塊就好,請自備零錢恕不找零。」

「嗄?!」兩人目瞪口呆,不知該說什麼。

「憐憐,你連小孩子的錢都敢騙,真是越來越不長進了。」居然敢給他吃起垃圾食物。

「啊!我的棉花糖……」好憂鬱哦!一根二十塊吶!

她的哀怨還沒發完,一旁較活潑的女孩發出驚歎聲。

「好漂亮的姊姊哦!真美。」

宋憐憐噗哧一笑,換來愛人同志的瞪視,她趕緊解釋。 「別誤會,他是我的阿娜答。」

「喔!你們是同性戀。」汪水仙失望的低歎!

刑天冰長腳一跨要揪起她打一頓,宋憐憐連忙再解釋。 「他是男人,他是男人,只是長得像女人。」

「憐憐──」

宋憐憐馬上可憐兮兮的低下頭。 「你不是要去抓賊,慢走哦!」

「哼!你最好別再吃垃圾食物讓我瞧見,否則我讓你三天下不了床。」刑天冰抓過她狠狠一吻,隨即將警徽配上離去,一氣呵成。

看得兩個小女生真的說不出話來,好像兩個女人在接吻,直到一隻手在眼前揮動才回神。

「你們說要找誰呀?」宋憐憐手心向上,要錢。

笑得有點打結的汪水仙囁嚅的說道: 「我們找和風姊。」

「什麼,你們要找舉世無雙大惡女呀!給錢就讓你們直上她香閨。」有錢好辦事,沒錢不商量。

汪水仙的家境不錯,所以當真給了她一千塊不找零,因此表姊妹兩人驚訝地看著大門在面前向兩邊移開,跟著要錢的打工妹走向電梯。

但是電梯門一開,兩人再度嚇得倒退一步。

因為有個帥得讓人眼睛一亮的 「男人」正和個外國男子熱烈擁吻,吻得難分難捨完全沒發現門已經開了。

「千萬千萬不要誤會,她是女人,真的是女人,只是長得像男人。」解釋員在門上叩兩下。 「聽雨姊,公爵姊夫,麻煩你們愛護小動物。」

一吻罷,兩人看向一臉呆掉的小女生只覺得好玩,一人拍一個的頭相偕離去。

而整個人僵掉的汪水仙和雷秋彤根本不曉得怎麼走入電梯,只知當地一聲有更大的意外在等著她們。

男人,女人的定義在她們眼前糊掉,長得像男人的女人,長得像女人的男人,到底誰像誰,真的好難理解,他們是男人還是女人?

一頭霧水。

也許她們太小了,等她們長大就會知道。

大人的世界真複雜。

第八章「爸怎麼會在這裡?!」

雷秋彤無法相信眼前穿著圍裙,洗手做羹湯的忙碌男人是她父親。

簡直像換了一個人,發亂未梳看起來年輕了十歲,笑聲洪亮活像誰說了個笑話取悅他,正笑得前俯後仰沒發現她的存在。

在她十五年的記憶裡他常常不在家,一下子當廚師,一下子開餐廳,匆匆來去將她交給保母和姑姑照顧,往往連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她從來沒見過他下廚,家裡的廚房是廚娘的天下,他甚至很少在自己的家吃過飯,少有的幾次是皺著眉,好像非常難吃。

知道他曾是廚師和看到他做菜是迥然的兩種心情,人家誇他是美食家他從沒承認過,只說自己的嘴很挑,再也吃不出幸福的味道。

而面前的他笑得多像居家男子,自滿得意地嘗著湯的味道,彷彿那就是幸福。

改變他的不是她,也不是希望和他復合的母親,而是……她看向父親滿心愛戀的女子,驚訝她並非絕艷的美女,甚至有一點點胖,為什麼她能吸引住父親的目光呢?

驀地,她看到她。

不,應該是仙仙,一副氣憤得想殺人地抱住仙仙,可是語氣卻是委屈得要焚屍滅跡,這……

「小蒜頭,你舅舅太可惡了,他居然不給我食物要活活餓死我,你去買砒霜毒死他,我們來瓜分他的財產,讓他死後不得安寧。」哼!在她的地盤上威脅她。

「和風姊,人家是水仙不是蒜頭啦!」蒜頭很難聽吶!她才不要。

和風打了汪水仙腦袋一下。 「水仙不開花本來就是裝蒜,我叫你蒜頭是抬舉你。」

「你每次都愛打人家的頭,我都被你打笨了。」遲早被打成白癡。

「別老跟和湧那傢伙說同樣的話,我是愛你才打你。」換了別人我才懶得碰。

才怪。 「那你能不能少愛我一咪咪?」

「咪你的喇叭褲啦!你是怎麼上來的?」乾脆大廈開放觀光算了,人人都可以來去自如。

現在連個十五歲的小女生都能自由通行,那部標榜人性化的爛計算機該丟掉了,什麼人都能進出的大廈還要它幹麼,連門都守不住。

「一個綁兩根辮子的女生帶我進來的,她跟我拿了一千塊。」汪水仙略微形容地比比辮子的長度。

「宋憐憐,你給我滾進來。」母老虎的咆哮聲震耳欲聾。

正當汪水仙和雷秋彤認為那個辮子女孩不在時,一顆不怕死的腦袋出現在門外,擠眉弄眼的裝可愛。

「嗨!表姊,把你的幸福分一點給我吧!」哇!好香呀!讓人垂涎三尺。

表姊?!

原來她們是表姊妹,難怪熟得百無禁忌。

「休想,你給我滾離些。」一人一款命,命不好的人去賣枝仔冰。

「表姊,你很難伺候吶!一下要我滾進來,一下要我滾遠些,我滾到餐桌旁邊行不行?」宋憐憐的話讓另一對表姊妹笑了。

「如果你想套條鏈子綁在桌腳就滾近看看,我記得那條很久沒用的狗煉還放在櫃子裡。」敢跟她搶食物,簡直是不想活了。

真沒意思,人家巴望著有一頓好吃。 「我站著不動總可以吧!」

什麼叫表姊妹,感情淡如水呀!

故意搔首弄姿的宋憐憐甩著那兩根麻花辮,眼角不時掃瞄桌上的好料,至於背著一窩子女人忙碌的男人她是瞧都不瞧一眼。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要改寫了。

若是表姊妹為了一塊排骨反目成仇,報紙上大概會寫得聳動,搞不好是兩個飢不擇食的女人爭食一個男人的屍體也說不定。

到時得請醉醉姊來驗屍以還清白。

「這丫頭哪來的?我怎麼看到一本聖經站在我面前。」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和風一捏汪水仙身邊女孩的瘦頰。

雷秋彤怔怔的指著自己, 「一本聖經?」她像聖經?

「笑什麼呀?蒜頭,人家看起來就比你值錢,白白淨淨很好欺負的樣子。」沒見她悲慘得要命還敢笑。

好欺負?微愕的雷秋彤有幾分尷尬,不知該如何推開有些份量的女人,她似乎不太一樣,根本不像個大人,有點三八。

是這樣嗎?爸喜歡她不拘小節的個性。她困惑極了,先前的排斥和厭惡轉為好奇,甚至是研究心態。

一個人有幾個面?

她不要當蒜頭啦!可是……唉!算了。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她,她是我舅的女兒秋彤。」

「你有幾個舅舅?」和風明知故問,眼中有把刀擲向正在烹調的煮夫。

「一百零一個,剛剛好是你認識的那個。」汪水仙努努下巴摟著姊妹。

和風搶過心裡不安的雷秋彤仔細一瞧,頭也不回的一喊。 「雷嘯天,你給我滾過來。」

滾?!雷秋彤忍不住笑了,她一向對爸這麼凶嗎?他怎麼受得了她呢!

真奇怪,大人的心思老讓人不懂。

「別告訴我飢餓的女人脾氣都不好。」低頭削馬鈴薯皮,雷嘯天沒發現女兒的存在。

「我脾氣是不好,但我允許你將功贖罪,你來認認親。」還削呀!為什麼皮不會斷呢?

每一次她一削馬鈴薯肯定是肢離破碎,削完了以後一顆變半顆,而且表面有如月球坑洞凹凹凸凸的,難道功力有差?

嗯!不研究了,有得吃就好,此等鄙事有鄙人效勞,不必勞動金枝玉葉的她。

「認什麼親……」好笑的聲音止於他見到女兒的驚訝。 「秋彤,你怎麼來了?」

「爸。」面對陌生的父親,雷秋彤腦子一片空白。

但是凝窒的氣氛很快地沖淡了。

「好呀!雷嘯天,你竟隱藏這麼可愛的女兒不帶來給我玩,你沒看我寫稿寫得快瘋了嗎?」自私。

「親親吾愛,她不是給你玩的,你有我就夠了。」雷嘯天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革心運動尚未成功,他不會帶個電燈泡來殺風景。

和風做了個噁心的表情。 「你不要一次比一次肉麻好不好?我是懶得糾正並非縱容。」

因為跟瘋子沒什麼好談,定期發作是瘋症之一,精神科醫生也不敢保證能治好他。

「連吃飯都懶?」挑起眼,他將馬鈴薯皮投在她肩上。

而她當真懶到不去拿掉,讓馬鈴薯皮掛著。 「你飯不給我吃,我吃泡麵。」

她很有骨氣,不食嗟來之食。

大魚大肉吃慣了也該來個平民食物,再被他 「餵食」下去,動物園的稀奇古怪館會掛上新的招牌招攬觀光客,上面寫著──台灣特產,人豬。

有時太好吃的食物吃多了也會膩,肚子老是脹得鼓鼓的害她吃不下零食,她懷疑他是有陰謀的,故意用美食引誘她斷食──斷絕零食。

她絕對不能上了他的當,難保哪一天他用美食控制她的胃,到時她不嫁他都不行。

「那些垃圾我丟掉了,你乖乖地給我吃正餐。」那種沒營養的快餐品不准出現在他的餐桌。

雷嘯天已經把茶花居當成他另一個家,舉凡和風所擁有的東西都屬於他,包括她整個未來。

「你丟掉我心愛的泡麵?!」和風一副痛心的模樣像是哀悼心愛的情人。

他很不是味道的抓過她一吻。 「我才是你心中所愛。」

和一碗泡麵爭寵讓人匪夷所思,看得雷秋彤無法思考,怔忡不語地浮現一個念頭,這才是父親的本性嗎?

「你謀殺我一碗十四塊的泡麵還敢自稱是我心愛的。」錢吶!又不是仇人。 「秋彤妹妹,你父親欺負我,我們合謀幹掉他,財產均分。」

「嗄?!」雷秋彤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安撫又抱住她的女人。

明知她在假哭卻又無能為力,幸好她隨即被滿臉妒意的父親拉開。

但是嫉妒自己的女兒不是更怪?

「表姊呀!你不要一天到晚想謀殺未來表姊夫,人家阿彤妹可以獨得財產為什麼要分你一半。」好香哦!什麼時候開飯?

「不許叫他表姊夫。」這打工妹好狗膽,敢偷吃她的炸香魚。

早晚的事還在ㄍ一ㄥ。 「阿姨在看日子了,她問我媽要辦幾桌才夠風光。」

「風光……」和風的牙都磨歪了。 「要風光大葬嗎?」

居然那麼迫不及待,真當她嫁不出去嗎?

「和風,話有輕重該忌口。」不高興的雷嘯天臉一沉,不輕不重地往她前額一敲。

他沒喊過她名字,但一喊名字表示他的不悅。

他氣她就不氣嗎? 「都是你啦!在我媽面前嚼什麼舌根,散播謠言,你也要加入三姑六婆會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不敢隱瞞丈母娘。」她問一句,他答一句。

誰叫她偷偷溜回台北留下他一人接受審判,一群他不能得罪的嬸婆舅媽圍著他盤問,直到挖出他祖宗十八代之前沒有任何為非作歹的事跡才肯罷休。

這一延遲是一整天,他還用過了晚餐才頭暈腦脹地回飯店休息,幾乎不記得她們問過的內容。

他唯一滿意的結論是他們 「必須」結婚。

「誰是你丈母娘別亂攀關係,你不會連我們去開房間的事也告訴她吧?」和風急得直跳腳,有被賤賣的感覺。

雷嘯天不回答,轉身回廚房煮最後一道菜,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了。

呵!呵!呵!真好玩,先跑的不一定先到終點。 「表姊,你還是認了比較好死。」

「你說什麼?」

一股殺氣直衝而來。

「呃!我是說有未成年少女在場,太過限制級的事可以跳過。」呼!還好她心臟有力不怕鬼。

怎好在人家女兒面前說起開房間的事,起碼保留一點點不存在的形象。

變臉如翻書的和風像是找到同盟的用力握住雷秋彤的手。 「你一定不贊成你父親和野女人結婚吧?」

居然說自己是野女人,如此荒謬的話也只有她敢說。三雙白眼直往上翻。

「我……呃!他……」雷秋彤的立場變得不穩,本來是不贊成,可是面對比她更像小孩子的女人,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瞭解,我瞭解,你心裡是非常地掙扎,你不用擔心傷害我,沒關係的,反正我是新時代的悲劇女人。」她會很勇敢的迎向藍天。

和風戲劇化的表情根本是嚇小孩子的,時慨時悲的令人哭笑不得,而且她還故意表現出故作堅強。

她不會在哭吧!嫁給爸有那麼痛苦嗎? 「仙仙,她……」

雷秋彤為之傻眼,那個女人幾時跑去搶雞腳了,不是還在悲春秋詠風月嗎?她真的無言以對,一絲莫名的好感油然而生,誰會不喜歡一個孩子氣重的女人呢!

現在她明白父親和仙仙的意思,真要見到面才知道地球真大,生養出各種奇怪的人種。

有些人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求得認同,像她母親。

有些人根本不必費太多心,只要站在那裡就能贏得所有人的喜愛,即使每個人都笑著說她是壞女人,諸如眼前的這位。

「很可怕的女人對不對?你看她搶東西的樣子多狠。」活似肉食性恐龍。

她倒覺得她 「真」的很可愛。 「她一向如此嗎?」

「是呀!你沒見她打和湧的時候多恐怖……啊!和湧是她弟弟,他們家四個孩子分別叫風,起,雲,湧。」

「風,起,雲,湧?」

「彤,你想搶來的食物是不是特別好吃?」害她口水一直流。

真的是沒分沒寸,和風一面要搶下雷嘯天不給她吃的食物,一面要防止名為宋憐憐的蝗蟲吃她的食物,左右開弓忙得不亦樂乎。

當然她也沒忽視她的新玩具,一腳踢開蝗蟲趕緊把手。

「小彤彤快過來,我幫你佔個好位子,咱們合力吃垮你老爸!」拚命吃,用力吃,早晚吃空一座山。

吃得垮才怪, 「秋彤,你還沒吃吧?過來和你風姨一起……唔!你幹麼叉我?」

「姓雷名嘯天的傢伙,我跟你不是同一輩的,我沒那麼老。」揚起銀叉揮舞著,和風抗議輩份升級。

寫小說的都嘛年輕貌美,氣質優雅,人品高尚……嗯!好像扯遠了,越說越不像自己。

「阿彤彤呀!別理你爸那位老人家,我們是同一掛的,你叫我和風姊就好。」和風諂媚的嘴臉讓人吃味。

「我是老人家?!」雷嘯天壓下她的筷子不讓她夾菜。

她發出不屑嗤聲改由左手夾菜,只是不太靈光。 「你還不老嗎?我跟你女兒一樣是十五歲,原始人類的你早該淘汰了。」

噗地,一桌子人只有她沒噴飯。

「親愛的,你還敢開口呀!你到底比正常人多生幾張臉皮?」厚如城牆。

「為什麼不敢開口?我天生麗質一朵茶花。」她學茶花女歌劇叼起一朵花,只不過她咬在唇邊的是一朵花椰菜,還拋著很可笑的媚眼。

一桌子人全笑開了,為她的 「即興演出」喝采,惹來她不豫的瞪視。

不過,一桌好菜很快收服了她的怒氣,含笑地噎下她口中嫩得快化的牛肉,幸福的表情讓雷家兩父女動容,不自覺地揚起微笑。

其實幸福唾手可得,就在他們眼前。

飯菜也變得美味可口,人人都是美食家。

###############「秋彤呀!你爸怎麼說,他讓不讓媽回去?我一個人在外面生活很想念你們父女倆。」

她刻意強調一個人,眼神飄忽的瞧著一位年輕的售貨員,那份活生生的慾望簡直要將人生吞入腹,只差沒付諸行動。

正常的母女倆是手挽手親密的走在一起,指指點點櫥窗裡的好東西,笑咪咪的逛街購物打包戰利品。

可是在雷秋彤眼中,她不過是母親的活動提款機,負責出借手中的信用卡供其揮霍,順便當她隨身女侍提著衣服,鞋子滿街跑。

若她曾懷疑是否愛過母親,此刻的答案昭然若揭。

母子連心是天性,可是她感受不到心在哪裡,彷彿隔著一個時空遙遙相望,明知道她就在那邊卻跨不過去,想愛無從愛起。

人家的母親會牽著兒女的手慢慢走,一面閒話家常一面關心孩子的功課好不好,不時給予鼓勵的眼神予以打氣。

但是,她的母親只關心時尚,擔心荷包不豐無法盡情採購,眼睛永遠停在男人身上,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跟得上,手上的東西重不重。

這會兒若不是停下來和英俊的售貨員聊天,恐怕她早就跟不上,一雙腿幾乎酸得走不動。

她很後悔答應跟母親出門,微陰的天氣就像她的心情陰鬱不開,她到底想在母親的身上追求什麼,只是她是她的母親嗎?

驀然,她想起一張圓圓的臉。

不是母親的感覺卻帶給她一種豁然開朗的心情,似友非友難以定論,老是有著迷失感,好像世界在一瞬間被推翻,可是卻沒什麼不好。

你是個沒有童年的孩子!她如是說。

因為她不曾踩過田梗,捉過青蛙,不會爬樹,不會趕大肚魚,甚至沒偷摘過別人家的水果,所以她很貧瘠,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一想起只准她叫和風姊的和風雷秋彤就想笑,她真的很與眾不同;現在的小孩有哪幾個做過她口中的事,尤其是他們還住在人煙密稠的大台北地區。

難怪仙仙會抗議不已,她也是沒有童年的人。

「傻笑個什麼勁?沒聽見人家在問你話呀!一臉呆樣。」真不知道這個性像誰。

臂上一疼,雷秋彤沒什麼反應地瞧著眼前多出來的男人,嘴角的微笑消失無蹤,她不認為有必要和個陌生人打招呼。

尤其她兩手掛滿東西顯得滑稽,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有多奢糜,盡買些貴而不高貴的名牌貨。

「我這女兒書讀太多把腦袋讀壞了,一點人情世故也不懂,李先生可別見怪呀!」真是沒禮貌,盡會丟她的臉。

李先生?這麼快就和人家攀上關係,真不愧是她安份不下來的母親。

「不會啦!小孩子純真一些較可愛,令千金在學校成績一定不錯。」李先生的一雙生意眼瞧得可利了。

光看兩母女的打扮就知道是肯花大錢的人,不趁機抓牢大魚怎成。

「馬馬虎虎過得去啦!沒把自己讀笨了就好。」可惜是個售貨員,不然……

嘖!這體格,這長相還真不差,拐來春風一度肯定過癮,就是沒錢的窮酸樣,真要在一起說不定得換她養他。

「令千金真的很不錯,眉清目秀挺有氣質的,有沒有在學什麼音樂?」

「沒有,沒有,她就只會讀書,根本是個書蟲。」其實她並不明白女兒的生活,隨便胡謅一通好與人攀談。

「買部鋼琴陶冶陶冶性情吧!我們最近有推出特惠價,全面打八折還有老師到府教授鋼琴,可以分期……」

就如同每一個推銷員一樣,舌燦蓮花的遊說顧客購買商品,天花亂墜的說著各種附加價值,說穿了羊毛還不是出在羊身上。

標價五萬八,打個折扣湊成整數五萬,同樣的型式在另一間店只賣三萬六,而且是一週上課兩堂,一堂兩小時的那種。

不像他說得口沫橫飛煞有其事,一個月一堂課還得意揚揚地讚揚是來自西德的名師,保證師資一流,不滿意可退貨。

「哎呀!真是不錯的樣子,我買了。」她推推身邊的女兒拿出信用卡。

雷秋彤意興闌珊的看了看她。 「我已經有鋼琴了,奧地利名師用過的白色大鋼琴,造價十萬美金。」

意思是五萬八的鋼琴太廉價,配不上她。

但是她的直言不諱讓母親阮潔當場下不了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尷尬不已,連忙朝李先生一笑,拉著女兒走到眾人的視線外數落。

雷秋彤覺得很無辜,百貨公司本就各式商品一應俱全,一買多了准超過額度,一個高中女生的信用卡能有多大的上限,真能允許無節制的亂刷嗎?

「你這孩子會不會做人呀!多買一架鋼琴放著有什麼關係?你就非要讓我沒面子是不是……」

「我沒錢了。」雷秋彤老實承認免得丟更大的臉。

「怎麼會沒錢呢?你都還沒買到中意的東西……」那雙紅色高跟鞋挺便宜,才兩萬一。 「叫你爸爸多給你一些,你這年紀的孩子最需要用錢。」

「我的零用錢夠用了。」和一般同學比起來是多出好幾倍。

「哪夠用,才買幾件衣服就沒了,要是我在家就不會准你父親虧待你。」好歹也弄張沒上限的金卡。

「媽!你是真心想和爸復合嗎?」以前她會樂觀其成,但現在是不以為然。

他們的生活方式相差太遠了,不可能有同步的時候。

阮潔表情一變地微露專注。 「當然是真心的嘍!這些年來我心裡只有他一個,總想著好好的和他過完下半輩子,我的幸福全仰賴他了。」

「媽,何必自欺欺人,我十五歲了,不再是好騙的小娃娃,你要的是爸的錢。」她剛才勾引售貨員的舉動她看得一清二楚。

人必自重而後人重。

「就算我要他的錢又怎樣,老婆向老公要錢是天經地義的事。」阮潔說得理直氣壯毫無愧疚之色。

當年是她看走眼不認為當個廚師有什麼作為,十七歲的她正是貪玩的年紀,難免禁不住誘惑想往外跑,有了丈夫,女兒的累贅,她當然不要了。

離婚後的前幾年她是過得如魚得水,享盡被男人追逐,吹捧的快樂,沒時間理會被她拋下的丈夫和女兒,完全自由地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男人是她生活上的必需品,一個換過一個是一種人生樂趣,她沒法安份的守著同一個男人超過三年,所以她擁有輝煌的離婚紀錄。

或許是年紀越來越大的原因,所遇到的男人是越來越差,有的表面風光卻只有半桶水,有的是愛算舊帳,出手不大方,繞來繞去還是前夫待她有情有義,在她有困難時願伸出援手。

要說愛也早沒了,經歷過這麼多男人誰還會記得他,要不是他有幾個錢養得起她,她何必厚著臉皮反過來求他呢!

這年頭好男人不好找,尤其是有錢的男人,她勉強安份幾年撈夠本再說;至少今非昔比的贍養費夠她養幾個小白臉。

「媽,你們離婚了。」雷秋彤不能認同母親的心態,太過自私了。

「那就再結一次婚呀!和他的那次婚禮真有夠寒酸的,客人還坐不滿十桌。」想起來都覺得丟臉。

「爸打算結婚了,但對像不是你。」雷秋彤擔心她會難以接受。

但是出她意料之外,阮潔的回答反而嚇了她一大跳。

「他早該找個人做伴,一個大男人活得像苦行僧有什麼意思,人家古代的女人還有座貞節牌坊。」

「媽,他要結婚了。」意思是你沒指望了,你不生氣嗎?

「叫他記得給我一張喜帖,我是人到禮不到湊個熱鬧。」阮潔燃起一根煙抽著。

她不懂母親為什麼還笑得出來? 「你不是打算和爸復合?他如果結婚了你就沒法再嫁他。」

「說說罷了,你爸話少又無趣,真當夫妻會悶死我,我同情將要嫁給他的女人。」除了有錢,他真的比不上她有過的男人。

「謝謝你的同情喔!我還在考慮當中。」

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由兩人背後傳來,她們同時回過頭一看,一位裝扮得十分美麗的女子筆直走來,明亮的大眼彷彿會說話似的,媚如一朵盛開的白色茶花。

但,沒人認識她。

直到……

「小彤彤,你爸不給我飯吃啦!你去藥房買一瓶安眠藥害死他,咱們瓜分他的財產去環遊世界,讓他的屍體在家裡發臭。」

被抱得緊緊的雷秋彤有點哭笑不得,會這麼無厘頭亂抱人的女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和風姊!」

第九章情敵見面份外眼紅?

那可不一定,也有相見甚歡的,因為她們擁有同一個男人,即使時間不同。

有些人的磁場天生是相合的,少了雄性的存在,雌性之間反而相處和樂,這是旁人所預料不及的事,情敵也可以是朋友。

可以聊天,可以談心,可以共同咒罵她們所愛的人,可以把全世界的人都得罪光,甚至可以一起評鑒走過身邊的男子有幾分。

女人不一定是男人的附屬品,可是男人卻少不了女人,似乎已成為一種新時代的定律。

阮潔天生的吉普賽情感流浪症是安定不了,當她知道情感復合不了時,也不拖泥帶水的另尋順眼的金主,人生處處有春天,何必記掛著一株無趣的秣草。

說來好笑,她不過朝一個開跑車的小伙子眨眨眼,那人似受寵若驚地連忙停下車,然後不問名姓的相偕離去,只留下一截煙屁股叫人傻眼。

這是她的愛情觀,合則來,不合則散,不用勉強,不必拘束,但求一時快樂,短暫的生命容不得浪費,她喜歡被愛的感覺。

人活著總是需要個什麼,而她剛好需要愛和虛榮。

雷秋彤聲音低沉的開口, 「和風姊,我媽不是好女人吧?」大家都這麼說,叫人不得不認同。

和風面露訝異的瞧著一張早熟的小臉。 「你怎麼會說自己的母親不是好女人?」

「每個認識她的人都說她不是好女人,她太野,太浪,太不知本份。」她羞於有此母親。

尤其是她一搭上年輕男子便棄女兒於不顧的行徑令人寒心,她不知道自己的女兒只有十五歲嗎?一個正需要有人做榜樣的年紀。

可是她依然我行我素,搜刮了她所要的戰利品揚長而去,好像她的世界只有享樂,其它人都不存在。

她是恨她的,恨她為何能做到如此無情,無視於身為一個母親的責任,縱使她已大到不需要母親,但是起碼的母女情份該有吧!

她又再一次讓她失望了,她的母親。

「好女人的定義在哪裡?每天洗衣,燒飯,帶小孩,當個公婆打罵,丈夫不疼,任勞任怨的黃臉婆嗎?」嗟!她呸個舊思想。

人都上太空了還緬舊懷思嗎?未免跟不上時代。

「可是不像她一天到晚花枝招展,四處勾引男人……」雷秋彤沒法描述母親的醜行。

「小彤彤呀!你好可愛呀!年紀輕輕的幹麼背部道德經在身上,你沒讀過人性本惡嗎?」

她只聽過人性本善,凡事為人著想。 「和風姊,你很愛抱人是不是?」

好重哦!她快撐不住。

「誰說的,我抱人也要看對象,像你老爸我死也不抱。」都是他抱她,所以不算。

每次一聽她近乎孩子氣的話雷秋彤就很想笑。 「你 『又 』跟我爸吵架了?」

又,代表是她使性子,誰不知道爸對她的縱容甚過於女兒,她是屬於很難討好的那一種人,既不浪漫又現實,凡事喜歡折現。

她到現在還是不明白,這樣奇怪的女人居然是寫小說的,而且還有人看,真是不可思議。

像仙仙就是她的死忠讀者,即使她沒給仙仙好臉色看,甚至是欺負她,她一樣崇拜得要命。

「誰要跟那陣雷吵架呀!我是有修養,有文化的淑女吶!懶得和非人類計較。」就像那隻兔子。

明明知道她又要趕稿又要應付需索無度的男人,哪有力氣啟靈召喚它入夢,所以它應該自動一點乖乖來報到,別老讓她望眼欲穿。

「那你穿那麼漂亮要去哪裡?害我一時沒認出你。」原來和風姊也有美麗的一面,只是她太懶得裝扮自己。

「別提了,一提就火大,我們還是來談談你母親。」因為火大,所以她手中有一杯超大的珍珠布丁奶茶。

降火。

雷秋彤眼神一黯,不願觸及這個話題。 「有什麼好談的,不過是個壞女人。」

「呿!壞女人也要壞得有格調,你罵到我了。」她自承是宇宙成形以來第一號壞女人,她佔了第一就不許人來搶。

「和風姊……」她為之失笑的一睇。

「本來就是嘛!你瞧有多少人罵我壞,說我老是欺負男主角,不按牌理出牌只為逞口舌之快,根本是毒舌派掌門人。」

她自己也深覺榮耀,掌門人耶!多不容易,得打敗多少高手才能躍升榜首之位。

「那不一樣,只是小說內容而已。」哪有人說自己很壞,人家是在讚美她。

「你不懂小說反映人性嗎?雖然是天馬行空胡蓋一通,但是形形色色的角色不就生活在我們四周。」和風揚手一比來往的人潮。

她有點瘋,彈彈過期的聖誕老公公鼻子,踢踢擺在地上的玩具車,捉弄搖籃裡的小貝比,對著趾高氣昂的女店員背影吐吐舌頭。

誰要安份來著?背著一本禮教多累人,也不想想全是老男人寫的,基於出發點和立足點而言已是不公平了。

男人喔!就要掌控女人,因為怕女人超越他們。

「你說你母親不是個好女人,好女人的規範在哪裡?因為大家都這麼說嗎?迂腐。」她適合活在宋朝。

下次寫本書讓她回去看看。

「和風姊,你不要打我頭啦!」像仙仙所言,早晚會被她打笨。

「我是要打醒你,半點豆腐大就滿腦子刻板不知變通,人都有他選擇活著的方式,你只能說你母親活得自私卻不能評判她,也許哪一天你會比她更自私。」

「我不會……」噢!用冰塊冰她,太沒人性了。

像猴子一樣猛甩,雷秋彤哭笑不得地甩出她放入背後的幾塊小碎冰。

「話別說得太滿,因為你還沒長大。」瞧瞧她,再瞧瞧自己,和風忽覺年輕真好。

耍白癡也不會有人笑。

「我夠大了,明白什麼是對錯,有些事錯了就是錯了。」雷秋彤固執的堅持己見。

嗟!跟她父親的個性真像,一塊木頭。 「只有父母嫌兒女,沒有兒女嫌父母的資格,因為你是她帶來這個世界,所以你要感謝她。」

「感謝她?!」生她而不養她嗎?

「當然,你瞧世界多美麗……」和風用力呼吸表示美好,可是一陣廢氣呼嘯而過害她嗆咳了幾下。

「嘻……嘻……」好好笑哦!

笑笑笑,真是沒良心,難得她肯講番大道理。 「結論是你要感謝她把你生下來,不然你一輩子休想見到可愛,善良又仁慈的我。」

「和風姊你……」不行了,笑得肚子好痛。

哪有人自己讚美自己的,而且所言不真,當著老天面前欺瞞世人。

「你跟你老爸一樣沒良心,果然是出自同一廠牌。」冷哼一聲,和風買了兩塊麵包果腹。

沒辦法,她太餓了,大餐吃不到只好吃窮人餐,誰叫她還沒領到稿費,是個窮老百姓。

「爸得罪你了?」雷秋彤問得小心翼翼,生怕踩到地雷。

和她在一起,雷秋彤覺得自己是比較像大人的那一個。

「叫你不要提那個住在墳墓堆裡的死人你還提,嫌我氣得不夠胖嗎?」裙子快穿不下了。

她很想說她也住在墳墓堆裡,可她不是死人。 「和風姊不算胖,真的。」

「哼!要是不胖你爸幹麼不讓我吃大餐,還叫我先去廁所消耗掉一些。」一想起沒吃到的大餐她就恨。

真的就是那種燈光美,氣氛佳,小提琴伴奏的那種,兩根大蠟燭插在歐式燭台上,餐桌中央擺著一盆插花,美輪美奐得叫人心疼不知要花多少Money.既然錢都砸下去了嘛!不吃等於浪費,在餐廳人員虎視眈眈的監視下她才吃了第一口開胃菜,他忽然神經病發作地要她別吃。

不吃就算了,居然要餐服人員 「護送」她到化妝室一下,想也知道要她多拉一點以免撐破衣服。

「我有胖到不能見人嗎?想當初他認識我我就這體型,難道要我去抽脂塑身呀!」她才不為男人做這種苦差事。

能吃就是福。和媽的至理名言。

應該另有原因吧!爸怎麼可能要她去減肥。 「你一氣之下就跑出餐廳?」

「不是。」她幹麼給他那麼好過。

「那你是偷偷開溜嘍!」爸肯定會氣死。

和風頗為得意的勾起她的手。 「我爬水管下來的。」

「爬水管?!」天哪!她在說笑話吧?

「廁所上方不都有個氣窗,我就學蜘蛛人一路攀沿,然後由防火巷離開。」可見她身手不賴,爬樹累積的經驗正好派上用場。

一路…… 「你從幾樓下來?」

「不高,三樓而已。」有個拾荒的阿伯看得目瞪口呆,直呼夭壽哦!

「三樓……」她說得開心,得意揚揚,嚇得臉色發白的雷秋彤是兩腿虛軟。

「小彤彤,你怎麼了?」是中暑嗎?和風抬頭看看快下雨的天空。

「我想我需要坐下。」三樓耶!她怎麼敢,不怕失手掉下來……

她不敢往下想,生怕看見一團模糊的血肉。

「走走走,那邊有個露天餐館,咱們去坐一下。」順便點餐。

她還沒吃飽,兩塊麵包只是先墊墊底。

兩人才走到一半,一個流浪漢模樣的禿頭男人猥瑣的靠近,手中尖刀一翻抵住和風後腰,讓她直歎流年不利,不是被瘋子纏上就是遇上倒霉的事。

大台北地區有幾百萬人口呀!有錢人滿街都是,為什麼獨獨挑她下手,因為她看起來一副倒霉相嗎?

何況她身邊還有個小女生,要是害人家受傷哪賠得起,再生一個也得等十五年,她也不知道生不生得出來,母雞下蛋還比較快些。

「你搶錯人了吧!我很窮只靠老人年金過活,你搶我是沒有用的。」

要不是情況不允許,雷秋彤差點笑出聲,都什麼節骨眼了還一臉不在乎,她沒老到領老人年金的年紀。

「你化了妝我還是會認出你的,就是你害我丟了工作。」他說過絕對不會放過她。

是化成灰吧!可憐他沒讀過書。 「然後呢?你是捅我一刀還是潑王水毀我容?」

雷秋彤趕忙提醒, 「和風姊,你不要激怒他。」面對無理性的歹徒該冷靜而非挑釁,警察伯伯有到校教過。

「我沒有激怒他,我只是實話實說。」她幾時害人丟了工作,這才是不實的指控。

「死到臨頭你還敢嘲笑我,你活得不耐煩了。」神情緊張的男子將兩人逼到無人的角落。

「我有嘲笑你嗎?人生自古誰無死……」咦!這個禿頭好面熟…… 「你是那個禿頭經理?!」

天哪!非要說句夭壽不可,他怎麼把自己搞得這麼慘,搜刮的 「民脂民膏」不夠他過好日子嗎?貪財好利的小人通常都荷包飽滿。

「不許再叫我禿頭經理,要不是你跑到餐廳前面烤肉,我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幾乎到了三餐不繼。

房子,車子貸款繳不出來,老婆又因為他養小老婆而帶著孩子離開,中年失業哪那麼容易找到工作,因此他只好向地下錢莊借錢繳貸款。

誰曉得利滾利滾到最後連房子,車子都抵押了還不夠,到處都有人追著要債,他能不跑嗎?

說到底,都是她害的,不找她算帳怎成。

「自做自受要怨誰呀!你不坑我家的錢不就大家平安……」嚇!他來真的呀!

死兔子,死兔子,你還不趕快死出來,真要去黃泉路上找我嗎?和風心裡猛喊神出鬼沒的小玉兔。

張經理怨恨的瞪著她,手上的尖刀改貼在她脖子上。 「全是你的錯,我要你……」

死字尚未說出,半人高的垃圾桶忽然拔地而起,他兩眼瞠大的張開嘴,來不及害怕的呼救黑影已當頭罩下。

鏮地,腦袋腫了一個大包。

眼前一花,他什麼帳也不用討了,直接昏死在垃圾堆旁無人聞問。

「唉!就說做人要認命嘛!你不貪不就沒事了,繼續做你的禿頭經理……」誰捉住她的手? 「小彤彤,你怎麼了?」

有那麼可怕嗎?嚇得全身發抖。

「你看到了嗎?」她不是害怕,而是興奮到全身顫抖。

指垃圾桶自動移位呀! 「沒有。」

這種事就不用實話實說了,免得她作惡夢。

「你沒看見那隻兔子,雪白色的毛浮在半空中?」雷秋彤指指莫名出現的一朵白雲。

她看得見? 「你眼花,那是雲。」

死兔子,還不快走。

一被利用完就沒有任何價值。

「是嗎?」咦!不見了。

「對啦!對啦!是你太累了才會看錯!喔,剛才發生的事別告訴你老爸,不然他又要囉唆個沒完。」她就是怕人念才搬出家裡獨居。

沒想到一樣不平靜。

「喔!」有點失神的雷秋彤隨口一應,視線仍停留在發現兔子的位置。

「什麼事不要告訴我呀!」

一道背光的高大身影如天神般出現,凶光外露地走了過來,一腳跨過 「醉酒」的流浪漢來到眼前。

這時,天災才叫降臨。

###############「什麼,我生日?!」

今天是她生日她怎麼不知道?都過了二十六年何必在乎這一天,女人一過了二十五歲是不過生日的,尤其今天真的不是她的生日。

一臉困惑的和風直視窘得紅了耳根的雷嘯天,一手伸向他額頭看他有沒有發燒,人在神智不清的情況下才會做傻事,她當然會原諒……

不對,如果是幫她過生日為什麼不給她東西吃,還將她推入廁所面壁思過?

一想到此,她看起來溫柔體貼的動作忽轉殘酷地掐起他耳朵,學人當潑婦。

「你居然不讓我吃東西,你居心何在?」她第一個想到的是吃。

雷嘯天無奈的抓下她的手說道: 「我哪有不讓你吃,我的意思是再等一下。」

多大的誤會呀!準備一桌好菜不給她吃難道他吃得完嗎?豈不是又被她罵浪費。

「要等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呀?菜不趁熱吃要讓它冷掉不成。」一想心就疼。

光聞香味就讓人垂涎三尺,滿桌的菜色更是完美,她還耐心地等他點上蠟燭才拿起筷子,那美妙的滋味還沒入口呢!

結果他莫名其妙的喊停,所有服務人員也跟著繃起一張臉活似送葬,一副要笑不笑的讓人憎恨。

她有那麼可笑嗎?

「真要冷掉我讓廚師重煮,絕不會讓你吃到冷菜冷飯。」她肯他還不肯呢!吃壞了肚子他會心疼。

浪費。 「請問雷先生嘯天兄, 『等一下 』要做什麼,你竟然推我進廁所聞香?」

沒有個好理由她鐵定翻臉。

「廁所……」他想了一下。 「那間不是員工休息室嗎?」

和風嘿嘿了兩聲不太有好臉色。 「先生,敢情你是餐廳開多了,自家的門口都不認識?」

好他個西瓜冬瓜;他看不懂瓜瓜不同嗎?一個是水果,一個是菜。

「我一時太緊張才會錯看,下次不會了。」難怪她要生氣了。

還有下次? 「你在緊張個什麼勁呀!有得吃我一定不跑。」

雷嘯天好笑的吁了一口氣。 「是這個。」

他拿出一隻絲絨盒子,通常一般女孩子看到就會明瞭其中的意義,可是她笑得不好意思又拿得毫無愧疚。

「今天真的不是我生日啦!不過你要提早送我禮物我是不會拒絕的,以免折了你的心意。」好貪小利是她人生的小缺失,無傷大雅。

「是的,禮物,結婚禮物。」他取出盒內的戒指為她套上。

一點都不羅曼蒂克,活像一場鬧劇。

「嗄!你要結婚了?」和風呆楞的一問,心口微紮了一下。

「是你要結婚了。」她真是專職寫小說的人嗎?為什麼反應這麼遲鈍。

「我要結婚了?!」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她毫無印象。

「和我。」撫了撫她指上的紫鑽,他稍微調整尺寸讓她拿不下來。

現在她還沒回過神,等她一想通可能會把戒指拔下來還他。

果然。

「你……你在開什麼玩笑,我幾時答應和你結婚了。」他少異想天開。

「剛剛,你套上我送你的戒指了。」休想抵賴,他有見證人。

多大的禮呀!就知道好事輪不到她。 「還給你,今天不是我生日。」

「農曆生日。」丈母娘說的。

「哇拷,這年頭有誰過農曆生日,你腦袋壞了呀!」好緊,拔不下來。

「用不著瞪我,是你自己搞砸了我的精心佈置,本來我打算慎重的向你求婚。」免得她又找來一堆搪塞詞。

早一個星期前他就準備好給她一場別開生面的求婚大典,特意選在對他有某種意義的餐廳舉行,因為那是他第一間充滿夢想的餐廳。

誰曉得萬事俱全只欠東風。

他忘了去珠寶店取回訂購的求婚鑽戒,因此才臨時叫停地請她等一下,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趕至珠寶店拿回戒指。

可是當他氣喘如牛的趕回來她卻不見了,全餐廳的人員遍尋不著才在化妝間的鏡子上發現兩行字,他差點報警了。

「拿一千萬來贖人,綁架勒索者留。請問這兩句話是什麼意思?」

「嗄!這……呵呵……」原本要抗議不結婚的和風當場氣短,企圖以笑遮掩過去。

「笑是沒有用的,要不是你字醜得沒幾個人能模仿,我真以為你被綁架了。」他還打算去領一千萬贖人。

真沒禮貌,是有特色的字跡。 「人家少寫兩個字嘛!你何必計較。」

「兩個字?」

「是拿一千萬誠意來贖人,誰叫你不給我東西吃。」誠意是用來賠罪的。

雷嘯天很想剖開她的腦子,看看裡面藏了什麼精怪。 「你要我說幾遍你才會懂,我沒有不讓你吃……等等,你是怎麼離開餐廳的?」

「呃!當然是用兩隻腳走出去,不然你當我會飛簷走壁不成。」她死也不說。

「服務人員沒看見你走出大門。」他懷疑她做了什麼虧心事才會不敢看他。

我走的不是大門。

「爸!她爬窗戶,從三樓喔!」小報馬仔在背後扯後腿。

「小彤彤,你不講道義。」嗚!她沒有朋友,她被出賣了。

「是你說做人可以不必講道義,只要不傷害到人就能推人下火坑。」她記得很牢。

「你傷害到我了。」好可恨,她幹麼教她做壞人的道理,自食其果。

雷秋彤表情一虛的指指她頭頂。 「爸好像在冒火,你要不要先滅火?」

她真的不是故意要陷害人,只是喉嚨一癢話就吐出來,止也止不住。

「滅什麼火,要先開溜……」喔!死了,他不只是冒火而已。

快噴熔漿了。

「你給我從三樓爬下去──」她夠膽,非常的有膽子,讓人想掐死她。

好大的吼聲呀!打雷了嗎? 「阿天天,你臉色在發黑吶!你慢慢等死吧,我不打擾了。」

一旁的雷秋彤不免發出早熟的歎息聲,爸都快氣炸了,她還猛搧風,真是死不足惜,沒救了。

而愛上她的父親也真可憐,云云眾生有多少正常的女人不去愛,偏偏挑上個離經叛道的絕跡恐龍來愛,應該算是他的不幸。

「親愛的,你知不知道你大難將至?」雷嘯天的笑意冷颼颼,讓她冷不防的打了個哆嗦。

「我不要聽,你千萬別告訴我,告辭。」和風前腳一跨,隨即一雙大手將她凌空抱起。

「和媽和她一群三姑六婆會會員都在餐廳裡等著為你慶生,你說該怎麼辦?」他絕不會幫她說情。

和風的臉色一白,口中直呼死定了,死定了。

不過山不轉路轉,寫小說的就是點子多,眼前的擋箭牌多好用,她不多加利用利用怎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所以,甜言蜜語是必須的。

一直到很久以後,雷秋彤還是搞不懂她說了什麼話擺平父親,讓他由原本的怒氣衝天轉為笑彌勒,無視女兒在場的上演兒童不宜的火熱場面。

她才十五歲還沒長大,可不可以別殘害她童稚的心靈,她不想被迫早熟,還她童年吧!

但,算了。

上樓睡覺好了,今天真的很累了……咦!典嬸在偷看……

嘻!嘻!為老不尊。

大家都變壞了。

第十章人生最悲慘的事莫過於被逼婚,而且不只一個人,而是一群人,逼得她不得不含淚點頭,葬送一生在好事者手中。

不過她也是很狡猾的,先協商再妥協,然後打個折扣背背書,加上十個目前不宜的理由,再搬出流年不利,太歲當頭,所以她獲得緩刑。

逃過一劫也就算了幹麼多此一舉,非要弄個以資證明的盛大場面以防她賴皮,她和風有這麼無賴嗎?答應人家的事會出爾反爾。

會。

咦!怎麼有回音?

莫非是她僅存的良心在作祟?有這麼神,她又不是那隻兔子……

果然是牠。

可是她並未作夢呀!這只死兔子幹麼跑來湊熱鬧,嫌她不夠悲慘跑來嘲笑她呀!她真的已經遭受報應了,好心點饒過她吧!

「人家是專程來告訴你,你未來的煮飯公就是……」唔!幹麼不讓它說。

和風冷笑的勾勾腳,少了一隻拖鞋很不習慣。 「我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沒聽見,今天我最大。」

放馬後炮會不會太遲,明知將要上斷頭台才宣判死刑,效率未免太差了。

老天不罰它不是太不公平了。

「你很過份耶!我特地跑到月老那替你偷翻姻緣簿,還被月老的拐杖打腫了兔頭,你不但不感謝我還假裝沒看見。」嗚!它是只可憐的兔子。

玉兔兒一邊掉眼淚,一邊啃它的胡蘿蔔。

打得好,神仙也遭殃。 「今天天氣真好,風和日麗土石流,屍滿為患。」

「呸!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都什麼時辰了盡說些不吉利的話,你想把我氣死呀!」叩!叩!

一回頭,頭上插了兩朵大紅花的婦人根本不管她今天大不大,先給她兩個爆粟子再說,丈母娘最大。

「媽。」好無奈呀!

嘻!現世報。轉泣為喜的玉兔兒撅起它的兔唇嘲笑。

「別叫我媽,好好的求婚宴給我落跑不說,還爬窗子攀水管活像隻猴子,害我被那些街坊鄰居取笑個不停,你對得起我嗎?」

關你什麼事,是我的終身大事又不是你的終身大事,誰叫你要自作主張帶一堆人來看猴戲。瞪著玉兔兒罵聲死兔子的和風在心裡回答。

「要不是我那女婿識大體,肯體恤,讓我風光一下,否則你的皮就準備川燙。」真是瞎貓遇上死耗子,讓她撿到了好老公。

什麼都是人家好,自己生的不值錢。 「媽,我想上廁所。」

「休想,再等兩個小時。」嗯!妝化得還不錯,口紅顏色夠亮。

仔細一瞧,原來她和媽也能生出美人胚子,有化妝和沒化妝差那麼多,看來她也要打包些化妝品回去抹抹,說不定會是老來俏。

「我會憋爆的,到時候你會更丟臉。」坐監也沒這麼嚴格。

「無所謂,你禮服夠長可以遮醜,我拿杯飲料往你身後一倒就不怕有味道。」

想溜,門都沒有。

哇拷!酷媽,用這一招。 「媽,我肚子餓,你先切一點蛋糕給我吃。」

「急什麼,不用半小時就吃得到,保證你吃到撐為止。」兩層樓高的大蛋糕耶!未來女婿可真有錢……

呃,是真有心呀!大手筆一出所有人都受惠,吃不完還附送小盒子打包,可見平常的 「溝通」好處多多,連鄉下人節儉的美德都顧慮到。

「媽!你真的很怕我嫁不出去喔!」一臉哀怨的和風裝了半桶水準備哭給大家看。

「你才知道呀!再過個幾年載你去市場拍賣。」掛上跳樓大拍賣的牌子。

今天真的是好日子,在黃歷上是諸事皆宜,根本吉利到令人想哭,分明要人無處可逃。

可是有什麼辦法,她是眾人嫌棄少人拾的大毒女,有人要就趕緊銷出去,以免留來留去留成仇,吃光家裡的米缸還倒貼一塊福地。

何況對方小有事業,家有恆產,一人得道全家受惠,將來不用擔心老了沒人養,一家老少就全指望新科女婿,天天上餐廳吃飯不必付帳,老闆是自己人。

「外面好吵呀!到底來了幾個人?」算來算去不過是一團三姑六婆吧!怎麼吵成這樣。

和媽哼了一聲要她專心弄頭髮。 「不多,才十輛遊覽車而已。」

「什麼?!十輛……遊覽車?」不會吧!他們組觀光團嗎?

「光是親朋好友就削去了一大半,不然還有更多呢!」一表三千里,大半鎮民都是 「自己人」。

偷偷咋舌的和風心想,不用半桶水她就能哭得淅瀝嘩啦!不過是訂婚耶,出動十輛遊覽車是不是誇張了些,他們不用包紅包嗎?

對喔!紅包錢該給誰,老媽不會全暗槓起來吧!她難得嫁一次……

拜託,你也只嫁一次好不好,你們人類說話真好笑。玉兔兒浮在半空中嗤笑她。

「都是你害的,你好意思嘲笑我。」這只死兔子挺肥的,紅燒應該不錯。

少來,姻緣天定你沒聽過嗎?有沒有本仙兔的插手都得嫁。

「我聽你在放……仙屁……噢喔!媽!你幹麼擰我耳朵?」

「嫁個人又不是要你命,做什麼失魂落魄地對著牆自言自語,人家不知道還以為我生了個瘋子。」明明是一面空牆,光她在那屁個沒完。

和媽看不到擠眉弄眼的玉兔兒,當是女兒在發神經。

「是訂婚啦!今年犯太歲你還記得吧!」幸好她留有一手。

「還不是一樣,也不曉得是哪間廟批的流年……」改天去改改運。 「阿天呀!來接你老婆。」

又來了,是訂婚不是結婚,用不著太早折舊。和風翻了翻白眼一眄穿得太好看的男主角。

他想招蜂引蝶呀!

「媽,好了嗎?」笑得一臉春風的雷嘯天先勻一口香,換來未婚妻的瞪視。

「好了,好了,快帶出去。」和媽特意加了個快字,免得女兒反悔不想嫁。

「嗯!」他牽起不甘不願的小女人,和丈母娘一樣怕她溜掉地緊緊握住。

一出休息室, 「盛大」的場面真叫人傻眼,躊躇不前的和風有些後悔,她為什麼要受人威迫,單身生活多自在呀!

天呀!讓她消失吧!黑壓壓的一片到底有多少人?全台灣的政要都到場了嗎?他不過是一個開餐廳的男人而已。

「雷……雷先生,請問一下你是訂婚還是全台大拜拜,要不要準備一頭豬公?」喝!還有鄉下帶上來的電子花車及鋼管舞台。

光是訂婚就這等陣容,她相信結婚是遙遙無期了,她拒絕當兩次猴子供人觀賞。

「傻話。」雷嘯天當著眾人的面吻住她長達十分鐘不換氣,引來一陣喝采聲。

歡笑蓋過她的沮喪,原本已戴上一枚鑽戒的手指又加了一顆粉紅鑽,光彩奪目地宣示她已非自由身。

席間,汪水仙偷偷地和雷秋彤咬耳朵。 「和風姊怎麼只穿一隻拖鞋,還有一隻呢?」

雷秋彤定眼一看很想暈倒,但不是因為和風穿拖鞋的緣故,反正她一向瘋瘋顫顛的別人也不會介意,而是水仙的話令人想暈倒──並非只穿一隻拖鞋奇怪,應該是不能穿拖鞋,但……

誰在意呢!

只要女主角不落跑。

###############咳!咳!我不是和風,我是雷嘯天,今天我訂婚特別高興,所以情商我家的小女人讓我寫一章過過癮,好來個婦唱夫隨。

可是她看過文稿之後直搖頭,說我沒天份,你們認為真的是我沒天份嗎?

就是嘛!怎麼可能沒天份,我能經營上百間餐廳全憑一雙手,寫一本小說太簡單,她大概怕我搶她飯碗才說我沒天份。

唔!什麼?沒有A級畫面?

問這話的人是誰,你活膩了是不是?太久沒被扁,我家小女人的玉體豈是你小小賤眼能瞧的。

她是寫了一大段香艷刺激,令人看了噴鼻血的激情橋段沒錯,不過為了保護使用者的權利……你不知道使用者是誰?我這麼大個人杵在你面前會看不見?

很好,有揍有差,大家安靜了許多。

我家小女人是寫了一段我們恩愛的情節,但是誰會讓自己心愛的女人曝光在眾人面前,而且是全裸的,所以我偷偷地刪掉了。

可見她平日有多懶,稿子寫完也不管地亂扔,到現在還不曉得這件事,你們要記得替我保密別讓她知道,不然她又要嚷著不嫁我。

嗄!還有事?

喔!你們問她愛不愛我呀!

真是廢話,她不愛我哪有可能答應和我訂婚,她私底下很愛撒嬌,超愛撒嬌,你們千萬別相信她書上所言是我死粘著她。

其實我告訴你們,她是個連我上廁所都要粘的小女人,不許我關門陪她聊天,然後兩人一起聞臭。

據她自己的 「毒」門說法是怕我溺斃在馬桶裡,但是你們想有可能嗎?分明就是她愛粘人還一堆借口,把我寫得非常沒男人氣概。

誰叫我愛她呢!只好容忍她小小的粘人僻性,反正我也挺愛她粘我的。

順便告訴你們一件小秘密,我的女人她非常愛吃醋,簡直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你們不信?

好吧!我舉例說明。

前幾天我前妻來要錢,我想夫妻一場就幫她最後一回吧!以後我的一切全歸未來老婆管,自然不能再幫別人的老婆。

可是她一吃起醋可是驚天動地,發動三姑六婆會來聲討我,指責我腳踏兩條船,甚至帶未成年的仙仙和秋彤去男狼俱樂部逛逛。

哼!別告訴我你們不知道什麼是男狼俱樂部,就是一群標榜年輕,帥氣,可出遊的男公關,難聽一點是男妓,她們還用我的卡去刷。

她真是太愛計較了,剛剛好刷了一百零一萬,正是我 「借」給前妻的數目再加一萬,你們說她是不是很愛吃醋?

像她書上表現出的不在意全是騙人的,她還差點和我前妻大打出手,只因為她們都希望我陪她們去買衣服。

嗄!為什麼不結婚只訂婚?

呃!這個……嗯!是……是流年不利嘛!算命的說她今年犯太歲不宜結婚,為了讓她當個快快樂樂的新娘子我只好遷就她了。

明年。

明年我一定席開一千桌請大家來喝喜酒,今天的兩百桌根本不夠看,到時記得來捧場。

喔!我家女人要我提醒你們不要忘了紅包,包一千元以下禮到人不必來了,以免佔位子。

酒一喝多容易上火,我要跟各位告個罪去滅火,我家小女人在招呼了。就知道她沒有我不行,她就是愛粘我,我們要去做愛做的事。

接下來是限制級畫面,你們自個迴避吧!我不送了。

再見。

插播──呃!不好意思耽擱你們一下下時間,我是汪水仙啦!和風姊叫我蒜頭,我很想寫小說,可是和風姊說我太小要多看點書。

我是趁她和舅舅在嗯嗯啊啊時偷寫的,你們千萬不能告訴她哦!不然她會把我打成豬頭。

如果我寫小說你們會不會看?筆名就叫蒜頭如何?

「你在幹什麼?」

「我……我在幫和風姊收稿子,你看她到處亂放。」我真的沒說謊。

「是嗎?」很懷疑的聲音。

「秋彤,你不是要去看電影?咱們走吧!」
--完--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銀色的狐狸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