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榮妻貴》作者:清越流歌

  簡家姑娘不愁嫁,身旁堂姐堂妹個個說定如意親事,四姑娘簡珞瑤卻在被退婚的路上越走越遠,淪為眾人茶餘飯後的笑柄。
  彼時誰也料想不到,京城裡有名的嫁不出去姑娘,卻不聲不響勾搭上了尊貴的皇子,一朝飛上鳳枝頭,人生從此翻天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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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珞瑤的人生充分體現了一句話——被剩下了沒關係,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剩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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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葉落蕭蕭秋意沉,開了窗,院外已沒了往日花團錦簇的景象。兩滴殘雨從灰簷上落下,更顯得蕭瑟。

白露掀開簾子進屋,屋內秋霜和紅雲正各自忙著手頭的活,有人的屋子,卻安靜的彷彿聽不到絲毫動靜。秋霜見白露進來,還抬頭看了她一眼,眼神似有些提醒。白露一怔,便放輕了腳下步子。

順著秋霜的眼神看過去,便瞧見自家姑娘倚窗沉思的畫面,如黛柳眉似蹙非蹙,看起來很有些沉鬱,竟不復往日的嫣然笑意。

都怪那瑞郡王世子,若不是他胡鬧,自家姑娘何至於此。白露只要一想就滿腹怨氣,剛想張口說什麼,紅雲已經不動聲色的來到跟前,從她手中將托盤端過去,道:「你跑一趟也累了,去喝口熱茶歇會罷。」

簡珞瑤從晃神中清醒過來,抬頭瞧著幾個貼身丫鬟都在忙活,卻感覺氣氛有些古怪。她心知她們是為了什麼,簡珞瑤也不點破,起身走到美人榻前,綠綺忙送上熱茶,笑道:「這是二姑娘那兒送來的碧潭雪影,據說是二姑娘從外祖家帶回的,知道姑娘喜歡,特意勻了一份過來,姑娘嘗嘗是不是比自家的香甜。」

綠綺嘴裡的二姑娘,便是簡珞瑤大伯的嫡女,簡珞瑤的大伯母宋氏,出自蜀地名門,有名的碧潭雪影,產地便是峨眉。

簡珞瑤感覺手中一熱,低頭看下去,杯底飄著數朵花瓣,青綠透徹的茶水,陣陣花香從杯中溢出來,簡珞瑤吸了口氣,香甜之味撲鼻而來,她不由自主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順著茶香入嘴,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

來這裡十幾年,從小「享受著」閨秀教程,她還是不習慣那些所謂的名貴茶,香香甜甜的花茶,才是她的真愛嘛。也正是這樣,簡珞瑤覺得自己還是上輩子那個普通平凡的女孩,骨子裡就沒有這樣高大上的品位和習慣。

不管簡珞瑤作何想,幾個丫鬟卻是提心吊膽著,瞧見她露出笑容,這才紛紛舒了口氣,紅雲抬頭瞥了綠綺一眼,眼底分明寫著「幹得漂亮」,綠綺沒回應她,又遞了碟酥油泡螺到簡珞瑤跟前,簡珞瑤瞥了一眼,伸到一半的手克制地放下來,又笑了,「剛用飯沒多久,又叫我用這個,綠綺你是嫌我還不夠胖嗎。」

話剛落音,門簾一掀,一個清秀的中年女子走進來,笑盈盈的接了簡珞瑤的話:「胖些才好,姑娘往日就是太瘦了,看著單薄。」

「我知道嬤嬤恨不得我胖成豬。」簡珞瑤哼聲,臉上笑容卻也更燦爛了兩分,語氣帶著幾分親暱。

簡珞瑤與土生土長的古代姑娘有些不同,她是帶著上輩子的記憶出生的,嬰兒時期鄭嬤嬤是怎麼給她餵奶,哄她睡覺,陪她聊天,她都記得一清二楚,在上輩子這是母親才會做的事,這輩子因著十幾年情誼,雖無親緣,簡珞瑤也把鄭嬤嬤當半個母親了,是以說話都帶著些特有的嬌氣。

白露等人在鄭嬤嬤跟前,卻遠無簡珞瑤的輕鬆,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起身打招呼:「鄭嬤嬤。」

鄭嬤嬤嗯了一聲,走到簡珞瑤跟前,仍笑道:「姑娘天生麗質,便是再胖個十斤二十斤的,也不影響甚個。」

「嬤嬤就哄我吧,真要胖個十幾斤,日後嫁不出去,該哭的就是嬤嬤了。」

站在一旁的白露本就為簡珞瑤憤憤不平,此時聽她這麼一自嘲,立馬就聯想到昨日的事,再也忍不住,張口便道:「鄭嬤嬤可沒說錯,姑娘天生麗質,往常那些夫人太太,見了姑娘誰不歡喜?是那瑞郡王世子有眼無珠,姑娘千萬別放在心上!」

心直口快的白露一說完,整個屋子忽然靜了幾分,呼吸聲都輕微得近乎未聞,紅雲幾人面面相覷,打量著簡珞瑤恍若未聞的神色,竟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

她們可不是腦子一根筋的白露,真當被瑞郡王退婚這事是輕易能揭過去的?便是瑞郡王世子有眼無珠,可那般門第高的貴族,自家素來想也不敢想的。

猶記得當日郡王世子說要定下自家姑娘,郡王妃翌日便著媒人上門,之後納采定親一步到位,當時整個府裡如何捧著姑娘,其他姑娘們話裡話外的艷羨,她們都看在眼裡,皆喜不自勝,那些日子湘蘭院裡灑掃的丫鬟小廝,幹粗活的婆子們都走路帶風,一掃往常低迷的氣氛。

最喜出望外的,自然要數太太了,太太管家一向公允,這回仍是借了個由頭,賞了府上下人一個月月銀,便是打著同慶的意思。且聽老爺身旁的小廝說,姑娘定親當晚,素來冷靜自持的老爺,都在書房與大少爺二少爺喝了個酩酊大醉。

太太和老爺那般高興,自然不似別個,瑞郡王門第好歸門第好,老爺和太太也不是攀龍附鳳之人,清貴之家自有風骨,不然憑著簡家姑娘在外的名聲,多少高門求娶繼室側房的,太太卻一個也不瞧,瑞郡王世子再混不吝,好歹一無妾室二無子嗣,算下來竟是難得的良人,便是早些年自家姑娘名聲正好的時候,也難說上郡王世子的親事。

如今瑞郡王世子退婚,毀的不是一樁婚,幾乎是自家姑娘往後的親事。

府裡有小廝嚼舌根,說瑞郡王世子退婚之前,是因為有人在他跟前笑言他說了個嫁不出去的姑娘,做了樁好事,瑞郡王世子素來驕傲慣了,哪能被如此嘲諷,當場便臉色鐵青的拂袖而去,第二日氣勢洶洶登門退婚。

想來已經傳遍整個京城,只怕自家姑娘就真要坐實了「嫁不出去」的名頭了。畢竟他們簡家清貴,因著幾年前宮宴上,太后親口誇讚,稱簡家姑娘個個知書達理,家風清正,自那以後簡家姑娘們便水漲船高,從大姑娘開始,一到年齡便有許多人家求娶,可謂一家有女百家求。

然而簡家姑娘再是名聲好,也不過是清貴之家的閨秀,自家老爺是正六品的國子監司業,雖說學生無數,也頗得學子們敬重,名聲極佳,可是正六品的官階,在京裡委實不夠看,自家姑娘名聲壞了,日後只怕艱難。

如此鮮血淋漓的傷疤,她們平日小心翼翼的,任何相關的話都不敢碰,就怕惹得姑娘傷情,白露就這麼毫無預兆的揭開了!

連聰慧的綠綺,這會兒都想不出安慰的言語,只一眨不眨的盯著簡珞瑤,努力想從她臉上找出一絲失落的情緒。

簡珞瑤卻滿臉淡定,恍若未聞,還有心思琢磨,提起這個話題,在場中最雲淡風輕的,恐怕就是她這個當事人了。

可她是真沒太多想法,常言道一回生二回熟,她這都第四回了,早就已經習慣,且這兒的訂婚,又沒培養感情,說到底不過就是個見了兩面的陌生人,退婚就退婚,她還能怎麼傷心?

偏偏是簡珞瑤這個樣子,最讓人放心不下,容易讓人想到四個字——強顏歡笑。鄭嬤嬤在心裡歎了口氣,姑娘小時候便是如此,五姑娘搶了姑娘心愛的玩意兒,姑娘不想叫自己擔心,便每每露出這般無關緊要的神色,懂事得讓人心疼。

思及此,鄭嬤嬤也不想辜負自家姑娘一片心意,便粉飾太平的瞥了白露一眼,吩咐道:「白露,今日前院發月銀了,你去替大夥兒領回來。」

白露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正滿臉愧疚著,聞言忙福了身:「是,嬤嬤。」

白露一出去,屋子的氣氛漸漸緩和,幾個大丫鬟各司其職,雖都沒說話,卻也不在用那種提心吊膽的眼神盯著簡珞瑤,簡珞瑤也不自覺鬆了口氣。

被退婚她並不難過,難過的是所有人小心翼翼的態度,好像她不尋死覓活就不正常一樣。

估計在他們心裡,她這反應才像傻了一般。

想到這裡,簡珞瑤也忍不住歎了口氣,剛想端起茶杯,綠綺已經換了壺新茶上來,杯底暗香浮動,簡珞瑤卻忽然沒了胃口,只捧著茶杯暖手,鄭嬤嬤抱了件披風從裡間出來,笑道:「姑娘若閒得無事,不如去飄柳院二姑娘那兒坐坐?」

簡珞瑤略一思索,道:「既出門,便先去祖母那兒請個安罷。」

鄭嬤嬤卻忙道:「老夫人自來有歇午覺的習慣,這會兒怕還沒起,姑娘從二姑娘那兒出來後,再去老夫人院裡也不遲。」

鄭嬤嬤雖笑得溫柔,簡珞瑤卻能看出她笑意勉強,心知祖母那兒怕是不方便自個兒過去,倒也不在意,笑道:「嬤嬤說的是,那就去二姐姐那兒罷。」

「外頭風大,姑娘披件衣裳。」鄭嬤嬤上前一步,抖開懷中的蜜合色薄棉緞披風,披在簡珞瑤身上,領口打了個細結,忙又回身吩咐幾個丫鬟:「去把姑娘的手爐取來,再帶把傘,這天兒說不得就要下雨。」

「姑娘小心地上滑,您帶綠綺秋霜去便是,老奴便不同去了。」

簡珞瑤點點頭,抱著手中暖爐,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緩緩走過抄手長廊,卻在轉角處停下腳步,對面著洋紅錦裙、一團喜氣的簡珞嵐朝福身笑道:「四姐姐腳步匆匆,這是要去哪兒?」

第2章

綠綺秋霜同簡珞嵐行了禮:「見過五小姐。」

簡珞嵐略一頷首,一雙美目又笑盈盈的看著簡珞瑤。

綠綺不由往前挪了小半步,扶住簡珞瑤的手臂,眼底很有些擔憂,簡珞瑤微微一笑:「正要去二姐姐那兒,五妹妹可要同去?」

簡珞嵐還沒開口,她身旁的丫鬟橙紫已經快嘴道:「姑娘現在可走不開,今兒李家夫人過府,老夫人那兒正喚您呢。」

此話一出,綠綺和秋霜不由臉色一變,緊張的看著簡珞瑤,簡珞嵐的大丫鬟柳蘇扯了橙紫一把,低聲訓斥:「當四姑娘的面,你說這個作甚!」

橙紫還有些嘀咕:「為何不能說,這是喜事啊,四姑娘定也為咱們姑娘高興呢……」

「夠了。」簡珞嵐瞥了橙紫一眼,「我與四姐姐說話,哪有你插嘴的份,這般不知禮……」

「五妹妹。」沉默的簡珞瑤開口道,「橙紫說得沒錯,李夫人過府,想是商議婚期了,五妹妹好事將近,做姐姐的怎能不為你歡喜。」

「四姐姐可別這麼說,四姐姐自來順風順水,如今卻遭此際遇,叫人惋惜,可恨妹妹無能,幫不上忙,卻也不想有意觸碰姐姐的傷心事……」

說到這裡,有意還是無意,誰人看不出來?綠綺和秋霜眼底已經泛起了怒意,無奈何鄭嬤嬤規矩甚嚴,若被嬤嬤知道自個兒在主子沒吭聲前插嘴,無論有何理由,只怕都要被狠狠訓斥一番了,且自家姑娘也素來不喜她們冒強。兩個丫鬟權衡再三,還是沉著臉沒說話。

倒是簡珞嵐身後的柳蘇心裡不由一跳,四姑娘又一次被退婚的事,別人說得,自家姑娘可不能說,她竟還當著四姑娘的面如此,若被太太知道了,便是自家姑娘如今在商議婚期,只怕也討不了好,畢竟太太是姑娘的嫡母,只要未出閣,想怎麼拿捏姑娘都成。

思及此,柳蘇遲疑了片刻,還是小聲打斷了簡珞嵐的話:「姑娘,老夫人那兒正等您呢。」

簡珞嵐不悅的看了柳蘇一眼,柳蘇低聲提醒道:「姑娘怕是忘了,今兒有貴客在,去遲了只怕不好呢。」

聽得此話,簡珞嵐才收起不悅,滿是笑容的沖簡珞瑤道:「柳蘇說的是,祖母那兒正喚我,就不陪四姐姐多聊了。」

簡珞瑤笑了笑:「妹妹自去便是。」

簡珞嵐目光在簡珞瑤臉上掃了幾圈,許是沒瞧見預料中的苦澀低落,不由有些失望,臨走前又加了一句:「四姐姐也別傷心,姐姐素來優秀,便是被瑞郡王世子退婚了,還有更好的世家公子在等著呢!」

這話一出,簡珞嵐揚長而去,簡珞瑤臉色還沒變,兩個丫鬟已經氣得渾身發抖:「五姑娘也太過分了。」

「無妨,她說得也是事實了。」簡珞瑤哂然一笑,還有心情自嘲,「我那幾個前未婚夫,哪個拎出來不是讓全城閨秀傾慕的對象?」放到上輩子,個個都是男神級的人物,能跟這麼多男神訂過婚,她也是沒誰了。

綠綺和秋霜臉色一變,忙勸道:「姑娘可別這般想……」

安慰的話,簡珞瑤這幾日已經聽得耳朵快起繭子了,擺了擺手,岔開話題道:「五妹妹自小心高氣傲,那時我一直壓著她,只怕心裡有怨氣,她如今定下如意親事,自然想在我跟前炫耀一番。」

綠綺道:「姑娘是嫡女,又是姐姐,五姑娘是庶出,嫡庶本就不同,且長幼有序,自古以來便是,五姑娘有甚個怨氣,好沒道理。」

秋霜也道:「就是,且什麼如意親事,還不是姑娘不要的,那李家大少一屋子姨娘,前頭少奶奶還留下一雙兒女,聽說甚得李家老爺老夫人喜歡,五姑娘進了門只怕有好果子吃呢。」

簡珞瑤心說她之前能挑,現在李家大少這樣的繼室都沒得做了,起碼人家是李右丞相最為看好的長孫,未來炙手可熱的權臣,簡珞嵐再熬個幾十年,說不定日後也是個尊貴的老封君,六品官的庶女能做到這地步,豈不是人生贏家?

不過好不容易讓綠綺秋霜轉移了話題,簡珞瑤不想再看她們擔憂心疼的眼神了。

而另一頭,往松榮堂走去的路上,柳蘇忍不住道:「姑娘方才對四姑娘說的那些話,若被太太聽見了,只怕要怪罪姑娘……」

簡珞嵐停下腳步,瞪向柳蘇:「我安慰四姐還有錯了?」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姑娘莫怪。」柳蘇連忙低頭認錯,「奴婢只是擔心,四姑娘又被退婚,心情不好,正是如此,今兒李夫人來過府商議婚期的事,老夫人和太太才下令不准人去四姑娘跟前嚼舌根,就怕四姑娘聽了難過,偏偏姑娘方才對四姑娘說的那番話……」

柳蘇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簡珞嵐打斷了,簡珞嵐拔高了音調,聽著有幾分尖銳:「她被退婚與我何干,是我讓她被退婚的不成?難不成為了不讓她傷心,我這麼大的喜事都不能好好叫人宣揚?」

「奴婢知道姑娘受委屈了,在家待的日子也不長了,姑娘就忍一忍罷。」

「忍?怎麼就只叫我忍,不讓別人也忍一忍?」簡珞嵐冷笑,「如今二姐姐不也在備嫁,大伯母不在,嫁妝這些還是太太親手張羅的,她敢不敢讓二姐姐也委屈委屈,親事簡辦?」

柳蘇心裡發急,這是要跟四姑娘和太太槓上了?忙勸道:「姑娘可別這麼說,二姑娘那是長房嫡女,自然不同……」

「是啊,二姐姐是嫡女,大伯又是五品官,當然不是我這個二房庶出能比的。」簡珞嵐又是一記冷笑,「待我嫁進李家,再瞧瞧她們還能如何看輕我。」

聽得這番話,柳蘇只覺得眼前發黑,自家姑娘素來愛與四姑娘爭,她知道姑娘是不服輸,可嫡庶是自古的規矩,簡家素來標榜詩書禮儀之家,更不可能亂了規矩,往年趙姨娘在時,還能勸著姑娘認命。

其實不認命又能如何?且不提嫡庶有別,在老爺心裡,只怕也只把四姑娘放在心上,除了大少爺,能讓老爺親自教授,能隨意出入老爺書房的,可就只有四姑娘了。

還有老夫人,平日因著姑娘小意討好,老夫人對姑娘看著最為親熱,心裡也還是更看重四姑娘,不然當日李夫人求四姑娘,老夫人猶豫了幾日還未決斷,太太婉拒後,李夫人改求五姑娘,老夫人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且那李家瞧著花團錦簇,姑娘也不想想,若真有那麼好,太太為何不肯讓四姑娘嫁過去?那家可不像自家,亂著呢,李夫人本就不是個好相與的婆婆,姑娘那些妯娌個個都不是省油的,前頭還有一雙繼兒女,姑娘還不知如何才能站穩腳跟,還不得靠娘家幫襯?

如今真得罪了老爺太太,日後在李家只怕更無立足之地。

柳蘇心裡如何發急暫且不提,簡珞瑤終於暢通無阻的到了簡珞芳的飄柳院,此時的飄柳院早不復以往的清幽,丫鬟婆子進進出出,臉上俱是繃不住的喜意,瞧見簡珞瑤過來,倒是略收了表情,紛紛見禮:「四姑娘。」

屋裡的簡珞芳已經聽得聲音,走到門口相迎,臉上帶了些驚喜:「四妹妹怎麼過來了?」

「來看看二姐姐。」簡珞瑤也笑吟吟的拉了簡珞芳的手,相攜著進了屋,「只是二姐姐這裡忙碌,別嫌我添亂才是。」

「哪能啊,四妹妹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簡珞芳反握住她的手,一直到兩人在榻上坐下也沒放開,還是大丫鬟清美端了茶水上來,簡珞芳才放開簡珞瑤,親自端了杯茶放到簡珞瑤手上,「這是你愛喝的碧潭飄影,嘗嘗看味道可好。」

「前兒二姐姐送了許多茶過去,還沒謝過二姐姐割愛。」

「這有甚麼,你若喜歡,我這兒還有呢。」

簡珞瑤笑了笑,低頭抿了口茶,才道:「過幾日永寧侯夫人做壽,瑞芳一早邀了咱們,二姐姐可想好了要穿什麼衣裳?」

簡珞芳卻臉色一怔,遲疑的問:「妹妹真打算去參加侯夫人的壽宴?」

「早兩個月前瑞芳就下了帖子,約定好了的,我到時若不去,以她的性子定要生氣了。」王瑞芳是永寧侯夫人的嫡孫女,在家一向受寵,性格也很有些個性,自來說一不二,她若真生氣了,還真不好哄。

「早兩個月前還未發生這些事,當時說好的,又怎能當真。」素來溫吞的簡珞芳這會兒卻道,「永寧侯夫人是瑞郡王妃的姨母,想必郡王妃和世子都會去給老夫人祝壽,妹妹若去了豈不尷尬……」光見郡王妃倒還好,最怕的是旁人的眼神,四妹妹平日性子再如何堅毅,也還是個未出閣的女孩,哪能受得住那些個目光。

簡珞芳越想越覺得不妥,拉了簡珞瑤的手道:「咱們這回就不去了罷,往後宴會多的是,妹妹若怕王二姑娘生氣,不若下個帖子,待侯夫人壽宴後,請她來家裡做客。」

第3章

姐妹兩說了沒幾句話,簡珞芳的奶娘宋嬤嬤匆匆進屋,手上還拿著張單子,見簡珞瑤在這兒,忙把單子收進袖中,朝簡珞瑤彎腰笑道:「老奴怎麼說姑娘院子今兒怎麼不一樣了,原來是四姑娘來了。」

簡珞瑤卻瞧見她袖口處一抹紅色,心中明白,笑道:「二姐姐婚期將至,正是忙碌的時候,妹妹已經打擾多時,就不再耽擱二姐姐正事了。」

簡珞芳挽留一陣,簡珞瑤終是出了院子,寒風襲來,夾帶著一股濕意,落在臉上一片冰涼,簡珞瑤攏了攏懷中手爐,身旁秋霜刷的一把撐開傘,細聲道:「姑娘,下雨了。」

簡珞瑤點了點頭,綠綺問:「姑娘是回去,還是去松榮堂?」

「瞧這天色,貴客怕是還在,罷了,直接回去罷。」

綠綺兩人也不多話,一人撐傘,一人扶著她,小心走過被雨水打泥濘的路。

簡家三房人,住三進的院子,在京裡不算什麼,對簡珞瑤來說卻已經稱得上豪宅了。大房居長,自然住在正院,老夫人的松榮堂也設在正院,簡珞瑤回自家院子,著實走了近一炷香,還沒進去,在院門口碰到要回隔壁院子的三嬸金氏。

金氏素來待簡珞瑤親熱,這回也不例外,簡珞瑤遠遠見了禮:「三嬸。」

金氏卻已經領著眾人過來了,人未至而笑先迎:「可巧了,珞瑤也剛從正院回來?」

「剛去看了二姐姐。」

「珞芳那丫頭出嫁在即,偏大嫂又不在,這會兒怕是忐忑著呢,你多陪陪她也好。」

簡珞瑤點頭:「三嬸說的是。」

金氏看了她幾眼,忽然掩唇笑了:「我就說你這丫頭素來堅強,不像旁的姑娘承受不住打擊,二嫂那般小心,委實沒必要。」

簡珞瑤笑了笑:「三嬸言之有理。」

金氏又道:「方送走了李夫人,咱們家好事又近了。」

聽得這話,秋霜不由低頭,不動聲色的撇了撇唇,簡珞瑤卻道:「想來七妹的好事也快了,侄女兒在這提前恭喜三嬸。」

「你這狹促的丫頭。」塗著蔻丹的細指輕輕戳向簡珞瑤的額頭,金氏語氣裡笑意卻越發明顯,「做姐姐的還沒定親,小七哪有這麼快。」

「話雖如此,也不能因著我卻耽誤了七妹妹。」

金氏眼神閃了閃,笑道:「還是你懂事。」

雨下得大了,雨水打在油紙傘上,辟里啪啦一陣響聲,簡珞瑤目送金氏進院門的背影,這才收回視線,對綠綺秋霜道:「去娘的院子,客人走了,她也該回來了。」

綠綺低沉的嗯了一聲,秋霜卻猶豫再三,還是忍不住問出口:「小姐,三太太這是什麼意思?」

能是什麼意思,七妹妹快定親了唄。簡珞瑤低低一笑,率先踏進院子裡。

還沒踏進屋子,遠遠的聽到一陣奶聲奶氣的聲音。

「駕!疾風快跑!」

走近門口,只瞧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坐在木馬上,手裡握著小馬鞭,像模像樣的揮舞著,鞭子落下,身後兩個小廝便抬著木馬挪幾步,簡珞瑤不由噗嗤笑了一聲。

聽得聲音,小男孩回頭,眼神亮了,小身子滴溜一轉,便從馬上滑下來,朝著簡珞瑤奔過來:「姐姐!」

軟乎乎的身子一下子撲進來,跟個小火爐似的巴著她,簡珞瑤拍了拍他:「姐姐剛從外邊回來,身上涼,湊這般近小心著涼了。」

「哦。」小傢伙乖乖應了,卻沒有從簡珞瑤懷裡退出來,一旁的林嬤嬤笑道,「五少爺方玩得一身汗,倒不至於著涼。」

簡珞瑤摸了摸小傢伙額頭,確實摸到一手的汗,索性將人抱起來,一手拿了帕子給他擦汗。

小傢伙雙手摟著簡珞瑤的脖子,把紅撲撲的小臉湊過來,貼在簡珞瑤臉頰。

姐弟倆正嬉鬧著,一個女聲從門外傳過來:「千玨這膩人的性子,也不知像誰。」

來人披一件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線番絲的披風,被一群丫鬟婆子擁簇著進屋。

簡璐瑤抱著簡千玨,沖女子笑道:「娘,你回來了。」

鄭氏含笑點頭,屋內溫暖,嬤嬤便上前給她解了披風,露出裡頭鑲邊淺金牡丹紋緞面圓領袍。她今兒為見貴客,著實打扮了一番,三十幾歲的年紀,一身紅色也不見艷俗,白皙的膚色,略顯豐滿的身子,襯著倒平添了幾分貴氣。

反倒是年輕時沒有的風韻。難怪還能老蚌懷珠,以三十二歲的「高齡」誕下幼子,喜得她爹和祖母不要不要的。簡珞瑤這般想著,抱了簡千玨上前。

鄭氏摸了小兒子一把,道:「是不是又玩一天了?林嬤嬤,帶小少爺回屋寫今兒的大字。」

簡氏一族自詡詩書傳家,簡千玨今年五歲,還未開蒙,卻也早被鄭氏抓著認字練字,她爹還布下每日十個大字的任務。

簡千玨知道躲不過,乖乖點頭,卻還抱著簡珞瑤不放:「娘,我要姐姐陪我練字。」

「姐姐在這兒等你,寫完大字,就能一起玩了。」

簡千玨嘟著嘴遲疑了會兒,才點頭,小臉蹭到簡珞瑤脖子間:「姐姐要乖乖等我,不許跑。」

「膩夠了,還不回屋寫字去。」鄭氏一臉受不了的擺手,簡千玨也不要人抱,從簡珞瑤懷中下來,便一溜煙跑出去了,林嬤嬤帶著幾個小廝在身後追,「五少爺您慢些跑,注意腳下……」

鄭氏收回視線,看向簡珞瑤時,臉上笑容已經收起來了,道:「今兒李夫人來家,定下了你五妹妹的婚期,你可知曉?」

簡珞瑤點點頭,鄭氏歎道:「我也知道瞞不住你,且瞞了五丫頭的婚事又能如何,你二姐三姐接連著出嫁,你……總歸是要習慣的。」

「我知道,娘也不必過於擔心。」

鄭氏在回來的路上,已經聽嬤嬤說了簡珞瑤路遇簡珞嵐的事,這會兒正色道:「娘如何能不擔心,五丫頭那事,當初總歸是咱們自個兒不要的,所謂各有各的緣法,她日後過得如何,也同咱們沒半點關係,你可明白?」

「娘且放心,五妹妹日後飛黃騰達,女兒也不會後悔。」簡珞瑤道,「女兒早就說過不願當繼室後母。」

看著簡珞瑤的仍是一派笑容,鄭氏眼神卻不由恍惚了一下,她還記得女兒第一次說這話,她心頭也湧起一陣驕傲,女兒優秀,她素來視之如寶,怎能給人當繼室?

只歎如今寶物蒙塵,簡家這麼多女孩兒,議親俱是順風順水,偏輪到她女兒時卻多番波折。

鄭氏在心底歎了口氣,掩去眼底的憂慮,打起精神道:「老夫人方才留了我說話,特意提起永寧侯夫人的壽宴,老夫人收到了請帖,她身子不便出行,到時你隨我一道去。」

簡珞瑤愣了一下,很快便回道:「女兒正想問娘呢,兩月前瑞芳就下過帖子邀我。」

「那感情好,王姑娘一片心意,咱們更不該辜負。」鄭氏拍了拍簡珞瑤的手背,溫和的笑著。

不過到夜間,簡司業回來後,鄭氏卻滿臉疑惑的問丈夫:「老爺,你說母親堅持要珞瑤去參加永寧侯夫人的壽宴,究竟是為何?永寧侯夫人畢竟是瑞郡王妃的長輩,到時郡王妃和世子定會到場,咱們珞瑤去了豈不尷尬?」

簡大人詩書在行,於人際交往委實不通,且本就是內宅婦人該關心的事,若不是事關嫡女,簡大人都沒興趣聽妻子說這個。順著妻子的話思索了會兒,簡大人放棄道:「娘定有她的深意,總不會害了珞瑤。」

鄭氏也歎氣,精緻的眉擰起來:「你說咱們珞瑤……日後可怎麼辦?」

「不然……從我學生中挑一個?」

「還挑?」鄭氏柳眉一豎,「你還想再來一個林子昂嗎!」

簡大人眼神閃了閃:「那要不找寒門學子?」

「不行,有那陳浩然的前車之鑒,這些讀書人都靠不住。」

「那事也不能怪他,畢竟他娘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農婦,與她講不得理……」

「所以更不能讓咱們珞瑤去伺候這樣的婆婆,這幸好沒嫁,萬一要進門了,咱們女兒還指不定怎麼受磋磨呢。」

簡大人不由感歎:「說來說去,還是小攸最合適。」

鄭氏眼神閃過一絲遺憾,沉默許久才道:「是啊,這倆孩子從小多好,二姐也自來把珞瑤當親女兒疼,就差迎進門了,臨頭卻發生那般變故。過年時二姐還拉著我的手抹淚,說耽擱了珞瑤……可我哪能怪她,只怪咱們珞瑤沒這個命罷……」每每說到這個,鄭氏都忍不住拭淚。

簡珞瑤不知道她那個幾個前未婚夫,都被她爹娘拉出來評論了一遍,她正在試衣裳,本來聽說她要去參加永寧侯夫人的壽宴,鄭嬤嬤是有些不虞的,後來聽是老夫人發話的,她便立刻興致勃勃的開始準備起來,衣裳頭釵鞋子帕子,樣樣都要備新的,簡珞瑤就是個被擺弄的娃娃,只需要配合再配合。

第4章

到了出門的前兩天,簡珞瑤去赴宴要穿的衣裳首飾髮型大體定下來了,首飾是她娘陪嫁的一套頭面。鄭氏出身江南鄭家,素有清名,比之簡家,底蘊不知高出凡幾,她壓箱底的嫁妝抬出來,簡珞瑤眼睛都看直了:「這首飾我戴未免太過貴重。」

這玩意兒拿到上輩子的拍賣會上去,別說價值連城,至少別墅豪車都能買了。

天啦,她竟然要將一整個別墅頂在頭上——簡珞瑤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

「永寧侯夫人大壽,到場賀壽的皆是世家夫人和小姐,姑娘不打扮漂亮些,豈不讓人看輕了去?再說了,姑娘近來常在家,並不出門,難得出去一趟,自然要好生妝扮。」鄭嬤嬤一面說,一面手腳麻利的將挑心簪釵等一一插到簡珞瑤頭上,然後看著自家奶大的姑娘感慨道,「感覺還在姑娘剛出生那會兒,一眨眼就成大姑娘了。」

偏這麼出挑的姑娘,在婚事上如此不順。

紅雲笑道:「姑娘戴上這套頭面,看著多貴氣,比王家姑娘都不差呢。」

紅雲口中的王家姑娘,當然是王瑞芳無疑,這倒不是因著簡珞瑤跟王瑞芳關係好。

王瑞芳是王家當輩姑娘中最出色的一位,她不僅是永寧侯夫人最疼愛的孫女,還是宮中淑妃娘娘最喜歡的侄女,淑妃膝下只一子,難免空虛,時常喚王瑞芳入宮陪伴左右,王瑞芳性子活潑,能說會道,哄得宮中貴人們尤為喜歡,是京中貴女中的典範,因此只要提到王姑娘,大眾都默認是王瑞芳。

簡珞瑤自認還沒那個臉跟她相提並論,她就是個六品小官的女兒,不出風頭不冒進,安安分分當自己的小家碧玉。

不過能這樣驕傲似火的姑娘成為密友,也是一個難得的體驗。

許是見簡珞瑤心情不錯,丫鬟們紛紛湊趣,鄭嬤嬤也不說什麼,只立在一旁笑看著女孩們玩鬧,這時白露卻領了個女孩進來,「姑娘,老夫人院裡的流螢姐來了。」

話剛落音,鄭嬤嬤已經露了笑臉迎過去:「流螢姑娘今兒怎麼有空來這邊?」

流螢手中捧著托盤,笑盈盈的沖簡珞瑤服了一身,打趣道:「奴婢遠遠瞧著,以為這是哪家貴人呢,竟是咱們四姑娘。」

「只戴了套頭面,流螢姐就不認識我了?真真叫人傷心呢。」

流螢是簡老夫人房裡的大丫鬟,備受倚重,自來與姑娘們接觸得多,也甚是熟稔,聽得簡珞瑤這般說,流螢便陪笑道:「是奴婢眼拙,還望四姑娘海涵。」

「好說好說。」簡珞瑤擺擺手,端的是瀟灑倜儻,把幾個女孩逗得掩唇而笑。

鄭嬤嬤上前拉了流螢,親熱的道:「流螢姑娘是大忙人,難得過來一趟,可不能讓你屁股沒坐熱就走,秋霜,快給你流螢姐上茶。」

「來四姑娘屋裡自來有吃有喝,我還捨不得走呢。」流螢抿唇笑了笑,端著托盤沖簡珞瑤福身道,「奴婢奉老夫人之命,給四姑娘送明兒赴宴的衣裳來了,四姑娘現在試試?」

「正巧我們姑娘頭疼明兒出門穿什麼衣裳,還是老夫人細心,勞流螢姑娘辛苦一趟了。」鄭嬤嬤說著,已經伸手接過托盤,掀開上頭的綢布,頓時愣住:「這……」

屋裡眾人一時也沒了聲音,鄭嬤嬤半響才道:「這是妝花緞?」

「鄭嬤嬤果然見多識廣。」流螢笑道,「確實是妝花緞,聽老夫人說,還是當年老太爺在時,宮裡賞下來的,總共就一匹,老夫人自個兒捨不得穿,倒是三姑奶奶和六姑奶奶出閣時,各裁了身衣裳,剩下的便一直壓箱底,前兒清理庫房,才找出來這塊布來,幸得這麼多年還未顯舊。老夫人說四姑娘最白,穿得出這花色,便叫拿去給繡娘趕了身衣裳,也是趕巧,四姑娘正好能穿著去永寧侯夫人的壽宴呢。」

「姑娘,該起來了。」

聽得聲音,簡珞瑤條件反射的睜開眼,床幔疊疊層層,有些瞧不清外邊天色,便問道:「什麼時辰了?」

「已到了卯時,該準備去請安了。」

簡珞瑤想歎氣,這裡比上輩子處處都好,也是個小官二代了,不是底層人民,她身為女子沒有生活和工作壓力,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絕對是夢想中的米蟲生活。

可也不是事事順心,比如請安,把她睡懶覺的機會給剝奪了,就這還得慶幸她這輩子的爹沒有太出色,只是個國子監司業,早朝用不著他上,不然她凌晨三四點就得起來去給要出門辦公的父親請安。

「行了姑娘,再磨蹭也是要起的。」瞧著簡珞瑤把張秀氣的臉皺成大包子,鄭嬤嬤不免失笑,直接掀開簡珞瑤的被子,簡珞瑤剛坐起身,懷中已經塞了個溫暖的手爐,鄭嬤嬤親自擰了熱帕子給她擦臉,簡珞瑤就坦然的享受著四體不勤的人生。

請完安,簡珞瑤從正院回來,白露正在打理她那件妝花緞裁的衣裳,她白露雙手小心的將衣裳碰到鼻尖輕輕一嗅,滿意的一笑:「兩天時間,好在熏上味道了。」

秋霜失笑:「熏個衣裳而已,哪有這麼誇張。」

「還不是姑娘不喜太濃的味道,只喜單一的花香,這才是最難的,淡了很快就沒味道,濃了又怕落俗。」

簡珞瑤抱著手爐一腳踏進屋,由著鄭嬤嬤給她脫外罩,似笑非笑道:「白露這是趁我不在編排我呢。」

「姑娘這樣想奴婢,那真真是傷了奴婢的心,奴婢分明是在誇姑娘品位與眾不同。」

鄭嬤嬤瞧著簡珞瑤的臉色,就知道她在打趣白露,不免笑道:「行了,姑娘也別逗這丫頭,還得拾掇了準備出門呢,紅雲,你來給姑娘梳頭。」

紅雲雙手靈巧,很快給簡珞瑤挽好了髮髻,抹了頭油的青絲更顯黑亮,戴上精緻的首飾,更顯得華貴。頭油是用桂花提煉出來的,一低頭還能聞到一陣清香。

鄭嬤嬤雙手捧著簡老夫人前兒賞的衣裳:「姑娘換上這衣裳,便可出發了。」

收拾停當,大半個時辰便過去了,鄭氏屋裡的方嬤嬤親自來喚簡珞瑤:「太太派老奴來問一聲,四姑娘可收拾好了?」

「已經好了。」鄭嬤嬤說著,便掀了簾子扶簡珞瑤出來,簾外的方嬤嬤眼神一亮,打量了簡珞瑤好幾眼,不住的點頭道,「好,好!咱們姑娘今兒一出門,定讓那些個夫人太太們都瞧得雙眼發直。」

「嬤嬤又哄我呢。」

方嬤嬤笑得和藹,拍著簡珞瑤的手道:「四姑娘隨老奴過去罷,太太正等著呢。」

方走到門口,又是披風手爐候著,出院門口時遇到了隔壁院的簡珞嵐,對方想是剛從正院回來,瞥了簡珞瑤一眼,笑道:「四姐姐姐姐今兒出門,怎的不穿祖母賞的新衣裳?」

簡珞瑤道:「謝五妹妹關心,自是穿上了。」

「我倒忘了,姐姐穿了披風,將衣裳遮住了呢。」簡珞嵐又道,「我就說四姐姐素來穩妥,斷不會辜負祖母的一片心意,聽說這還是宮裡賞下來的好料子呢,也就姐姐有這福氣,旁的姐妹可沒這個命穿。」

都是孫女,老夫人賞了衣裳給簡珞瑤,別個也都賞了或料子或釵環,當然一碗水也不是絕對端平的。妝花緞出自江寧織造,誰都知道江寧織造專奉內供,他們出的料子只宮裡貴人用得著,或是皇室用來賞賜下面的大臣家眷。

也因此,於那些世家大族來說,妝花緞的料子雖珍貴,倒也不稀奇,對簡家來說卻是不得了的東西,如此一來自然有人不平衡。

簡珞嵐本以為嫡姐第四回被退婚,成為京中笑柄不說,還牽連了簡家其他姐妹,父親祖母他們定不會再重視她,而即將嫁入丞相府的自己,這麼多年終於可以壓嫡姐一頭了,還沒來得及得意,立馬便被老夫人打了臉,其中不忿自不必提。

「只是怕姐姐素來見慣了好東西,倒不當回事呢,配著去歲裁的披風,豈不是辱沒了這般珍貴的料子?」

「妹妹說的是,只是今年還未到裁披風的日子,我又素來畏寒,不系披風又恐扛不住,也只能將就了。」

聞言,簡珞嵐狹長的鳳眼裡閃過一絲輕視,道:「姐姐說的是,再好的料子又如何,自家沒別的配,終是不倫不類。」

上回因著勸諫而被懲罰的柳蘇這回不敢再多舌,只是聽著自家姑娘越說越過的話,心裡暗自發急。

說句大逆不道的,私下挑釁都無所謂,四姑娘大氣,並不與自家姑娘計較,更不向老爺太太告狀,可如今姑娘當著方嬤嬤和鄭嬤嬤的面諷刺四姑娘沒命享福,這般敏感的時刻,便是四姑娘大度,可太太呢,太太能饒了姑娘?

柳蘇急得想扯簡珞嵐的袖子求她別說話,一旁的方嬤嬤黑著臉開口了:「老奴替四姑娘謝過五姑娘關心,只是這會兒太太還在等四姑娘,就不陪五姑娘多聊了。」

第5章

簡珞嵐的身影漸漸遠了,白露仍是一臉忿忿不平:「姑娘方才為何不讓奴婢開口?五姑娘說話如此難聽,太過分了!」

簡珞瑤四個丫鬟中,白露性子最爆,說好聽點是愛憎分明,鄭嬤嬤的評價就是莽撞,還需要磨練。

不過白露也是最護主的,鄭嬤嬤這才由著她在簡珞瑤身邊。

往常出門簡珞瑤並不帶白露,就怕她暴脾氣容易得罪人,不過今日卻是她娘點名要帶上這丫頭的,簡珞瑤知道她娘的擔憂,怕瑞郡王世子的事讓她在眾閨秀間受氣,有嘴皮子利索的白露在,起碼能少聽些風言風語。

白露活潑的性格,簡珞瑤也挺喜歡,聞言忍不住掐了掐她皺起的包子臉,白露抗議道:「姑娘又欺負奴婢。」

簡珞瑤笑了笑,收回手道:「五妹妹素來要強,這回祖母賞賜,又是我強過她,她心裡不舒坦,也只能說幾句酸話,真正得好處的,不還是你家姑娘。」簡珞瑤語氣清淡,許是真的年紀大了,小姑娘間的拈酸吃醋,她自來沒當回事,總是抱著包容的心態。

其實仔細想想這十幾年來,讓她真正當回事的事,好像還真沒有幾件。

「人家說宰相肚裡能撐船,要奴婢說咱們姑娘這肚量啊,何止是撐船,蓋房子都夠了!」

白露這話一出,逗得眾人都笑了,只方嬤嬤不著痕跡的看了簡珞瑤兩眼,含笑點著頭。

待到了永寧侯府門口,瞧著已是車水馬龍,這等繁榮昌盛,在簡家是看不到的,不過簡珞瑤也看過不少貴族辦宴,也不算稀奇了,因此只掀了一腳車簾,瞥了一眼,便放下了簾子,安生坐在馬車裡。

鄭氏瞥了她一眼,沒說話,眼底卻也有滿意。

雖出發夠早,到簡珞瑤和她娘進府卻不早了,簡家小門小戶的,在貴人跟前素來謹小慎微,鄭氏能來還是她婆婆的臉面,早些年簡老夫人得過永寧侯夫人青眼,現在仍記著,這才給簡家發了張請帖。

今兒來給永寧侯夫人拜壽的達官貴人不知凡幾,許多馬車擠在門口排隊,簡珞瑤聽白露說她爹的頂頭上司,國子監祭酒的夫人都還在前頭排隊,自家更不敢冒進,只老老實實在後頭等著。

許多貴人們後頭才來,卻前腳被迎了進去,簡珞瑤和她娘在馬車裡足足等了兩柱香,這才進了候府大門,年輕的丫鬟笑臉相迎:「眾夫人姑娘們都在花廳,簡夫人和簡姑娘,請隨奴婢來。」

永寧侯是世襲侯府,富貴非凡,上數幾代曾出過中宮娘娘,世代累積下來富貴和底蘊,在園中已體現得淋漓盡致,領路的丫鬟也是訓練有素,一面帶路,一面給幾人介紹園中景致。

簡珞瑤以前在書中看人家形容「一步一景」,還曾笑文人慣會誇張,到如今才真正見識到,不由感歎自家那三進的宅子,跟侯府比甚至也就人家園中的一座假山大小。

然而實際上簡府並不算小了,簡家三房人加起來有幾十口,再加上伺候的下人,也過一百了,簡珞瑤眾姐妹還能有自個兒的院子,廂房耳房配齊,這面積放到她上輩子,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豪宅。

正胡思亂想著,一行人已來到花廳,簡珞瑤正要隨鄭氏進去,卻被旁邊一婆子攔住了:「簡姑娘請見諒,我家姑娘今兒親自待客,姑娘們都在側廳呢。」

簡珞瑤點點頭,與鄭氏分開:「那勞嬤嬤帶路了。」

「姑娘客氣了。」那婆子笑了笑,領著她進了另一扇門。

簡珞瑤方一踏進去,原本熱熱鬧鬧的側廳,忽然安靜下來,三三兩兩坐在一塊聊天的閨秀們,也都不說話了,一個個使勁盯著簡珞瑤,好像她比旁人多長了眼睛鼻子似的。

偏簡珞瑤的位置在角落,從門口走過去,幾乎穿越了整個側廳,也讓所有人近距離觀摩了一遍。

這樣尷尬的場景,當事人的簡珞瑤卻恍若未聞,由著婆子領她到她的位置上,若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她的表現,那便是——見怪不怪。

如果你訂婚沒多久又退婚,退婚時因這樣那樣的理由弄得沸沸揚揚、滿城盡知,且已經連續四次了,那你也能對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的。簡珞瑤在心裡這樣告訴自己,就當歷練。

「無論你遇見誰,遭遇怎樣的事,它和他都是你生命裡該出現的,都有原因,都有使命,絕非偶然,它一定會教會你一些東西。」簡珞瑤默念著這段話,慢慢學著將周圍異樣的眼光和討論拋諸腦後。

許是簡珞瑤表現得太過泰然處之,慢慢地,一直盯著她的閨秀們也略感無聊,紛紛收回視線,繼續感興趣的話題,只時不時還有零星的眼神往簡珞瑤身上飄,但簡珞瑤已經毫不在意,她只是忽然有些羞愧,平日裡聚在一起也算是有話聊的小夥伴們,如今一遇到事一個個恨不得不認識她,更別提安慰了,而且四回都這樣,沒有例外,是不是證明她人緣真的很不怎樣?

白露卻在旁毫不客氣的拆台:「姑娘總算發現了,但這也沒法子,您素來懶得出門,非得有必須到場的聚會才肯出來一趟,私下不多聯繫,聊得再好也不過是泛泛之交。」

「不錯嘛,連泛泛之交都會用。」簡珞瑤話剛落音,便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在喊自己,她一轉頭,只見一個滿身貴氣的錦衣少女往這邊走來。

「瑞芳。」

「你今兒穿的衣裳跟我好像呢,這就叫姐妹裝。」王瑞芳拉了簡珞瑤的手笑說,她身旁的丫鬟比較得臉,聞言便笑道:「前兒表小姐與姑娘穿一樣的衣裳,姑娘還不高興呢。」

王瑞芳翻了個白眼:「也不是人人都能與本姑娘撞衫的。」

簡珞瑤聞言笑道:「如此倒謝姑娘抬愛了。」

王瑞芳瞥她一眼:「不要臉,誰抬愛你了。」

簡珞瑤只是笑,王瑞芳掃視了周圍一圈,見眾人都看大戲似的盯著她們倆,她眼神掃過去了才慌忙將目光收起來,王瑞芳心裡不免有些不喜,索性對丫鬟道:「去搬個椅子來,我許久沒見珞瑤,在這兒陪她說說話。」

「你今兒可是東道主,只陪我一個,滿屋子客人怎麼辦?」

王瑞芳哼道:「她們有伴呢,哪用得著我陪。」

那丫鬟剪秋卻有些侷促的道:「簡四姑娘說的是,姑娘您今兒是主人,哪能坐這位置招待客人……」

「我不能坐著,那這位置是誰安排的?」王瑞芳臉色拉下來,她先前安排好了位置,別人她管不了,好不容易輪到自家做東,怎麼說也要把最好的朋友安排在身旁。

「是表姑娘說,說簡姑娘的不適合坐前邊……」

「又是她,盡跟我作對!」王瑞芳冷哼一聲,拉著簡珞瑤道,「珞瑤是我親自下帖子請來的貴客,理應坐前面,你叫人去重新安排位置,好了再來見我。」說罷,便帶著簡珞瑤走了。

「姑娘……」剪秋看著自家姑娘拂袖而去的背影,急得剁了下腳,最後還是無可奈何的下去找人了。

簡珞瑤再一次頂著眾人的視線招搖過市,不過這回有人與她分擔,投到她身上的便少了許多,出了側廳,王瑞芳拉著她走到亭子裡。

方坐下,便有婆子送上熱茶點心。

王瑞芳攏著懷中暖爐,叫丫鬟婆子都退下,簡珞瑤也看了白露一眼:「你也下去罷。」

白露遲疑了片刻,福身隨眾人一起離開,王瑞芳仍是驕矜的神色,卻幽幽道:「我原還擔心你不會來呢。」

簡珞瑤心知她指的是方才廳中的尷尬,笑道:「確實不想來,奈何祖母發話,不能不從。」

王瑞芳斜睨了她一眼:「你這強脾氣比我還厲害,你自個兒要不樂意,誰能勉強得了。」

「瞎說,京裡誰人不知道我溫柔賢淑。」

王瑞芳嗤笑一聲:「你就騙騙外人罷。」

簡珞瑤笑而不語。其實瑞芳說的沒錯,對於來永寧侯府,她確實沒多大牴觸,都第四回退婚了,不說一回生二回熟,也斷沒有她為著這些就不見人的道理,再說了,要退婚的又不是她,心虛的更不是她,她幹嘛要迴避。

聽得簡珞瑤這番話,王瑞芳忽然拍著她的肩大笑:「說得好!本就用不著你迴避,憑什麼?要悔婚的是他,見不得人的也合該是他!」

也就只有被慣壞了的王瑞芳,才說得出這麼「大逆不道」的話了。

這便是這個時代的特色,男子無故悔婚,世人首先想的卻是女子犯了什麼錯,令男子忍不了。

更何況她還退了四次婚。

簡珞瑤低低歎氣,好在這會兒眾人聊得熱切,都沒空理她,不然,「簡四姑娘被退婚落魄歎息」的話題,又不知道能讓她們說上多少天了。

就在此時,一個著淺紅色襖裙的丫鬟進來,到簡珞瑤跟前服了一身:「是簡四姑娘嗎?前邊眾夫人提到姑娘,我們侯夫人便叫奴婢領姑娘過去呢。」

第6章

聞言,整個側廳的閨秀們震驚了,歡聲笑語瞬間停下,眾人面面相覷,料想不到這個壞了名聲的簡四姑娘,何德何能,能得眾夫人召見。

靜默之餘,不知道哪個姑娘忽然掩唇笑道:「許是夫人們想見見名聲在外的簡四姑娘呢。」

此話一出,花廳眾人都捂著唇笑了,白露氣得想反駁,簡珞瑤卻不著痕跡的拉住了她,沖跟前的丫鬟輕輕頷首:「有勞姑娘了。」

丫鬟笑道:「簡四姑娘客氣了,說到底,您還是我們二姑娘親自下帖請來的貴客呢。」

這丫鬟既是侯夫人派來的,那便是在侯夫人旁伺候的,本就得臉,此時再提到王瑞芳的名字,原本挑眉笑得最歡的幾位女孩,一時間都收了笑,臉色有些難看。

人群裡,著綠色衣裳的姑娘捏緊了手中帕子,臉色發白,心裡深深後悔,方纔她一時不忿,竟沒忍住,帶頭出口諷刺簡珞瑤。那簡珞瑤都沒甚好怕的,只是萬一這丫鬟不長眼,在侯夫人及旁的夫人跟前說些什麼,自己名聲豈不是要壞了。

又或是被王瑞芳知道,後果同樣不堪設想。畢竟,兩刻鐘前她才見識過,那王家二姑娘的性子,難怪都說天之驕女,那真叫一個驕傲,目下無塵,就因為簡珞瑤是她下帖子請來的,王瑞芳便不顧簡珞瑤身份要安排在上邊做,自個兒父親還是正四品呢,竟然被個六品小官的女兒壓了,豈不過分!

簡珞瑤不知眾人心思,跟著丫鬟去花廳的路上,也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她參加過不少宴會,被永寧侯夫人這樣級別的貴婦請過去,倒真是頭一遭,雖知道她們定不會如那姑娘說的,單純想看稀奇,然而簡珞瑤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還有別的什麼理由。

就這樣一路進了花廳。姑娘們待的側廳,那些建築擺設,就已是富貴非凡,花廳卻又是另一番氣派,坐了滿廳的貴夫人新媳婦,她們比未出閣的姑娘打扮得要富麗許多,簡珞瑤一踏進門便只覺眼前一亮,環肥燕瘦、千姿百態的各路美人,已經讓人迷了眼。

貴夫人們也俱是神色各異的瞧著簡珞瑤,簡珞瑤卻感覺到一道關心的視線,不由抬頭看過去,正對上她娘含笑的眼眸。

「夫人,簡四姑娘來了。」身前的丫鬟福身道。

坐在上首,衣衫華麗,滿頭釵環掩不住白絲的老太太朝簡珞瑤招手:「孩子走近些。」

簡珞瑤收回與她娘對視的目光,向永寧侯夫人走過去。

侯夫人一左一右坐著兩個姑娘,左邊那個瞧見簡珞瑤走過來,臉上露出大大笑容:「祖母,這便是珞瑤,漂亮吧?這容貌也就僅次於你孫女我了。」

「你這猴兒,真不害臊。」侯夫人點了點王瑞芳的額頭,又招手示意簡珞瑤再走近些,簡珞瑤無奈又上前了一步,手便被侯夫人握住,對方拍著她的手背笑道:「這孩子長得俊,我喜歡。」

侯夫人郵右邊的黃衫姑娘卻抿唇笑了,聲音柔婉:「簡姐姐,妹妹不知道你是二姐姐親自下帖請來的貴客,多有怠慢,還請簡姐姐不要介意。」

王瑞芳聞言,臉色瞬間拉下來,立在侯夫人身側的一個美婦笑道:「按理說表姑娘安排得也沒錯,且之前二姑娘不是重新安排了位置嗎,表姑娘快別內疚了,想來二姑娘也不會怪你的,是不是?」

不等王瑞芳發話,另一旁的世子夫人,也就是王瑞芳母親淡淡的笑道:「二弟妹說的是,她們姐妹素來如此,倒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影響姐妹情誼。」

王二太太笑了笑,臉色有些訕訕的:「大嫂說的是。」

侯夫人卻道:「你們說的甚麼,我怎麼不知道?」

王二太太臉色一亮,方想回話,世子夫人卻已經毫不避諱的將先前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末了笑道:「都怪媳婦把這丫頭寵壞了,儘是胡鬧。」

誰知侯夫人聽了非但沒怪罪,反倒拍著笑道:「好,好,這才是侯府姑娘的性子!」

那王二太太本以為婆婆這回要教訓王瑞芳,卻沒想到是這種反應,臉色頓時變得難看,侯夫人還在興頭上,拉著簡珞瑤的手道:「瑞芳這丫頭我自小看到大,她的性子我還不瞭解?喜歡一個人,那是掏心掏肺的對她好。這丫頭外表看著精明,其實就是個單純的傻姑娘啊!」

王瑞芳跺腳:「祖母,我才不傻。」

侯夫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是是,我姑娘不傻,一點都不傻。」

簡珞瑤也笑了:「夫人說的是,瑞芳愛憎分明,又護短,能和她做朋友,委實是珞瑤之幸。」

旁邊的表姑娘見外祖母如此縱容表姐,竟也不吃味,笑盈盈的道:「也是外祖母教得好,京裡誰不誇二姐姐有外祖母年輕的風範。」

「別,我老身年輕時才不像這猴兒。」侯夫人擺手笑道,看著王瑞芳的眼神卻格外溫柔。

王瑞芳確實愛憎分明,聽得表姑娘的話臉上笑意又收了許多,生怕別人不知道她跟這個表妹不對付似的,相比起來表姑娘比她表現得要好太多。世子夫人瞥了王瑞芳一眼,在她開口之前道:「行了,再誇下去這丫頭都要忘了自己是誰了。」

許是覺得簡珞瑤得眼緣,侯夫人也沒有放她回花廳,反而指了位置讓她坐王瑞芳旁邊,態度甚是親切,旁的人看在眼裡,卻反倒不知該如何對簡珞瑤好,畢竟瑞郡王妃也坐在旁邊,這兩家前不久才退婚……

正糾結間,卻見瑞郡王妃親切的沖簡珞瑤笑道:「簡丫頭幾日沒見,又標緻了。」

郡王妃旁邊的夫人一愣,不是退婚了嗎,郡王妃對簡四姑娘的態度,怎麼還這般親熱?雖不得其解,卻也忙附和道:「是呢,這衣裳簡四姑娘穿著漂亮,鮮嫩得跟花苞似的。」

「簡丫頭膚色白,適合穿這料子,正巧前兒府上剛得了一匹,趕明兒就叫人送過去,給給簡丫頭多裁幾身新衣裳。」

不止大家都看不懂,連簡珞瑤本人都在心底吸了口氣,別說退婚了,就是訂親那會兒,郡王妃也沒對自己如此親切熱情過,不免有些遲疑:「謝王妃娘娘厚愛,只是如此貴重……」

郡王妃卻擺擺手:「跟我還客氣甚麼,這般出色的人兒,見你打扮得漂漂亮亮,我就高興。」

簡珞瑤不由抬頭往後看過去,見到鄭氏輕輕點了下頭,她便道:「謝王妃娘娘。」

郡王妃便笑了:「我就喜歡你這丫頭的大氣,只可惜我沒那福分。」

說到這裡,有些精明的夫人便看懂了,不由笑道:「這有什麼,簡四姑娘這般優秀,還能埋沒了不成,若不是怕簡夫人瞧不上,我那不成器的侄兒……」

剛起了個頭,屋裡三個年輕姑娘便都紅著臉退出來,簡珞瑤倒不是害羞,是被王瑞芳抽風的媚眼想笑不能笑憋的,出了花廳,王瑞芳和表姑娘要去側廳招呼客人。

簡珞瑤卻有些氣悶,瞧著那屋裡的氣氛,有郡王妃出面做媒,多少人湊上前,她名聲不好怕什麼,想來她很快就有新的未婚夫頂上來了。

想到這裡,簡珞瑤反倒有些不虞,便對王瑞芳道:「你們先過去罷,我想在院中瞧一瞧。」

王瑞芳也知道她在廳裡與那些姑娘坐一道也尷尬,倒不強求,只吩咐自己的另一個大丫鬟:「剪語,你替我領著珞瑤在院中逛一逛。」

剪語躬身道:「是,姑娘。」

說罷,王瑞芳又握了簡珞瑤的手:「待我忙完就去找你。」

侯府後院景致不同前院的富貴大氣,卻是另一番優美,兼之剪語口齒清晰,將經過的每個景致都講得頭頭是道,簡珞瑤一時沉浸在園林景致中,有些忘了時間。

原以為這會兒只她會在園中逗留,卻沒想到走到一半迎面而來一個粉衣少女,瞧著臉生,簡珞瑤方想打招呼,卻不想對方並不直視她,臉色微紅的福了身,便離開了。

簡珞瑤出門做客,遇到的都是些優雅端方、一舉一動如教科書的閨秀,最不忌諱的要數王瑞芳,可論待人接物,王瑞芳也是挑不出任何理來,瞧見這少女的表現,倒不由一怔。

剪語忙道:「簡姑娘怕是不認識,路過的是林大人家的三姑娘,林大人先前都在外任,前不久才調回京任大理寺少卿,林家姑娘們極少外出,若不是林夫人是二太太的表妹,來過幾次,奴婢怕也不認識呢。」

白露忍不住問:「那林姑娘方才……」

剪語道:「這林三姑娘性子羞澀,怕是不好意思見生人。」

簡珞瑤點點頭,算是帶頭結束了這個話題,正要繼續往前走,前邊領路的剪語卻忽然一怔,瞧著對面的人有些緊張的見禮:「奴婢見過瑞郡王世子。」

第7章

簡珞瑤心下一愣,抬頭看過去,身披孔雀裘披風、玉冠挽髮的富貴少年正巧也看過來,漂亮的雙眼頓時一瞪,眼神閃爍。轉眼間,對方已經邁開長腿,往簡珞瑤這邊走來。華麗的孔雀毛,將人襯得越發紅唇齒白、面如冠玉。

這樣的少年,無論是長相還是與生俱來的滿身貴氣,就連那因為怒氣而顯得熠熠生輝的雙眼,都彷彿帶著奪目的光芒,絕對是簡珞瑤上輩子見不到的極品。

可惜簡珞瑤這會兒沒心思欣賞美人。

張天祥幾步來到幾人跟前,眼神不善的盯著簡珞瑤,白露略有些不安,扯了扯簡珞瑤的袖子:「姑娘……」

簡珞瑤不著痕跡的拍了拍她,皮笑肉不笑的沖張天祥福了一身:「見過瑞郡王世子。」說完便想轉身離開,卻只見張天祥啟唇,一出口就讓人震驚:「你死心罷,本世子無論如何都不會娶你的!」

怎麼沒人告訴她,瑞郡王世子除了是紈褲,還是個逗比?簡珞瑤震驚了,腳下沒站穩,行完禮起身的時身子不由搖晃了一下,被白露和解語眼疾手快的扶住。

這個插曲,被張天祥盡收眼底,不由冷哼了一聲,果然是退婚了還不死心,想賴上本世子呢。本世子何等尊貴,豈是她一個嫁不出去的女人能肖想的!

見張天祥還想說什麼,身後的小廝一臉緊張,忙拉了自家主子:「世子,咱們回去……」

張天祥卻一拂袖,一眨不眨的盯著簡珞瑤,語氣傲然的繼續道:「你也別想賴著本世子,我瑞王府是何等門第,哪能迎一個被退三次婚的女人進門當世子妃,要怪就怪你自己先前不知……」

先前一直低著頭的簡珞瑤,忽然抬頭,直視張天祥的雙眼,而正滔滔不絕的張天祥冷不丁被她看得一愣,卡殼了。

「呃,不知……」

簡珞瑤卻瞇了瞇眼睛,「善意」的提醒道:「世子方才是不是想說不知羞恥?」

正絞盡腦汁的張天祥毫不猶豫的點頭:「對,就是不知羞恥!」

身後的白露一臉怒氣:「你——」

還沒說完,卻見自家姑娘居然在點頭。

「你說得沒錯。」

白露瞪大眼睛,姑娘該不會是被瑞郡王世子氣瘋了罷?

連身旁的解語都一臉詫異的看著簡珞瑤,有些擔心簡四姑娘被世子氣壞了的話,姑娘會不會怪自己照顧不周。

旁人神色各異,張天祥卻自始自終滿臉驕傲,臉上的自信滿得都要溢出來了,傲然道:「本世子知道,像你這樣的女人,能與本世子定親,那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天上掉餡餅都比這容易,你不死心,死皮賴臉要嫁給本世子,也是人之常情,但是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世子想是誤會了。」

「什麼?」

簡珞瑤揚了揚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當日跟世子定親,我直到現在都還羞愧難當。」

張天祥瞪大眼睛,腦中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你什麼意思?」

「我說,謝世子不娶之恩。」簡珞瑤一字一句的道,「前些日子世子主動退婚,當真是讓人鬆了口氣,你知道,女子對未來丈夫,總是多有幻想,不求對方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至少也要有過人之才,只是世子,您覺得您除了尊貴身份,還擁有什麼?」

張天祥沒有回答,他整個人都驚呆了,他竟然被自己瞧不上眼的女人說的一文不值?

簡珞瑤也沒有等張天祥回話,說完之後,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瞥了張天祥一眼,然後轉身便走,頗有些揚長而去的氣勢。

愣在後邊的白露和解語回過神來後,快步跟了上去,白露一臉崇拜的道:「姑娘,您沒看到瑞郡王世子方纔的神色,真是太解氣了,以為自個兒是世子就多了不起呢,他不想娶,我們姑娘還不稀罕嫁呢!」

簡珞瑤笑了笑,沒說話,她也在回味方纔那番話,穿遇到這個時代哪都好,好吃好喝好睡,沒有生活的煩惱和負擔,只有一條,這個時代不允許女人有性格。

她為了適應生存,也不知不覺將上輩子那些稜角和驕傲,通通收起來,假裝自己很習慣這個時代,可是壓抑的那些本性,到了臨界點還是忍不住統統爆發出來了。

簡珞瑤現在沒心情去顧慮這番話,又會給她帶來怎樣的後果——其實也沒差,現在在別人眼裡她不已經注定嫁不出去了嗎?

她是真的很懷念、也很不捨這樣的肆意。

解語低著頭,看似沉默,實則內心活動已經滿得塞不下了,她覺得自己真是太單純,以為能跟自家姑娘做朋友的簡四姑娘會是正常人,還在擔心簡四姑娘要被瑞郡王世子氣壞,可結果呢?

要被氣壞的人,恐怕是瑞郡王世子吧,畢竟走哪兒都是備受追捧的天之驕子,方才被簡姑娘反問得都不會說話了,那張漂亮的臉色都鐵青著,毫無反抗之力,也是可憐的。

三人各想各的心思,竟沒注意旁邊另一條小道上,玄色長袍的一擺一閃而過。

張天祥回過神來,眼前已沒有簡珞瑤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頎長的身影,長身玉立在他跟前。看見來人,張天祥紅著臉,手指發抖地指著簡珞瑤離去的地方,氣道:「表哥,她,她羞辱我!」語氣已不是面對簡珞瑤時的傲然,反倒像被欺負了找家長的小孩。

蕭長風順著張天祥手指看過去,那裡已經空無一人,抿著的薄唇輕啟,聲音如玉質般清冷:「與你退婚的簡家姑娘?」

「就是她!她竟然說謝我不娶之恩,好像跟我定過親很丟人一樣,我還沒嫌她被退婚太多次,豈有此理!」張天祥忿忿不平的道,抬頭看一眼比他高出半個頭的男子,瞬間瞪起了雙眼,「表哥你竟然在笑,我被欺負了你竟然在笑!」

少年一臉憤怒,蕭長風收起了勾著的唇,瞥了他一眼:「適可而止。」

「你都不幫我。」張天祥控訴道。

素來只有他欺負別人份的表弟,今日如此乖巧的向他告狀求助,蕭長風卻無動於衷,語氣淡淡的,卻暗含警告:「叫我怎麼幫你,姨母都同意你納那林家姑娘了。」

張天祥眼神一閃,小聲嘟囔了一句,蕭長風卻皺眉,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那樣的出身,姨母同意你納作妾室已是破例,別胡鬧。」

只是清淡的一眼,原本還滿臉不樂意的張天祥已經乖乖點頭了,摸了摸鼻子討好的道:「我就說說而已,表哥你方才好凶。」

自家表弟這趨吉避凶的本能倒是練得越發爐火純青了,蕭長風淡淡的想,又瞥了張天祥和他身旁的小廝一眼,道:「今日之事就算了。」

張天祥不服:「那女人如此輕賤我,怎能就此算了!」

小廝卻急得跺腳,一把拉住張天祥:「世子爺您糊塗啊,真要讓簡姑娘名聲壞透了,嫁不出去,豈不就真要您娶她了?奴才聽說王妃和老王妃都很喜歡簡姑娘……」

一想到那個可能,張天祥打了個寒戰,忙道:「表哥,我聽你的,今日之事絕不傳出去!」

蕭長風知道這個表弟素來不著調,不過答應他的事卻從未食言過,因此點了下頭便算過去了。

壽宴結束,前頭的貴人都離開了,簡家車伕牽了馬車過來,簡珞瑤和嬤嬤一起扶了鄭氏上車,鄭氏一改來時的心事重重,面帶春風的看了簡珞瑤一眼,含著笑坐在了馬車裡。

今兒郡王妃發話了,她要當一回媒人,給自家女兒說門如意親事,且當著所有夫人太太的面說的,想必不會作假。如今自家只要等好消息了。

而永寧侯府,二姑娘王瑞芳看著丫鬟震驚的瞪大雙眼:「珞瑤當真如此說?」

剪語點頭:「如假包換,奴婢當時就在旁邊,聽得真真兒呢!」

以為自家姑娘能說些什麼,卻沒想到素來優雅大方的姑娘,竟拍著大腿笑得前俯後仰,形象全無。

「好,這才是我王瑞芳的朋友!」

「姑娘。」剪語忍不住將清秀的小臉皺成包子,「瑞郡王世子當時氣得臉色鐵青,渾身顫抖,可就是在咱們府上。」

「他活該。」王瑞芳用指尖撫過眼角笑出的眼淚,道,「可不是要謝謝他不娶之恩嗎。」

剪語覺得頭都大了,自家姑娘原先就有些苗頭,現在來更肆意妄為的簡四姑娘,以後可怎麼辦。

剪秋笑道:「你別擔心了,到現在還沒消息傳來,想是瑞郡王世子自個兒也不想把這事鬧大。」

「若事情鬧大了,丟的可是他張天祥的臉。」王瑞芳道,「這事你們倆知道就行,也別忘外傳。」

剪秋和剪語都斂眉答道:「是,姑娘。」

第8章

回到簡府,簡珞瑤被白露扶著下車,老夫人房裡的劉嬤嬤已經站在門口,朝她們福身道:「二太太,四姑娘,老奴奉老夫人之命,二太太回來還請去老夫人房裡一趟。」

「自是要去向母親請安的。」鄭氏心情不錯,笑容也比平時燦爛些,看了簡珞瑤一眼,笑道,「珞瑤也隨我一道去向祖母請安。」

簡珞瑤點頭:「是,娘。」

劉嬤嬤許是瞧出些端倪,立即笑道:「那敢情好,四姑娘也過去,老夫人不知多高興呢。」

鄭氏和劉嬤嬤俱是話中有話,兩人相視而笑,簡珞瑤卻像是什麼都沒發現似的,泰然處之走在鄭氏身側。

在鄭氏和劉嬤嬤笑談間,一行人已經到了松榮堂,還未進屋便聽到裡面一陣笑聲,鄭氏搭著方嬤嬤的手,意味深長的笑道:「像是五丫頭在了,每每有她的地兒,總能將母親逗得開懷。」

方嬤嬤也笑道:「是呢,五姑娘自來能說會道,不是別的姑娘能比的。」

未出嫁的姑娘太能言善道,可不是什麼好事。

劉嬤嬤眼觀鼻鼻觀口,對鄭氏和方嬤嬤的對話恍若未聞。

丫鬟進去通稟,屋內的熱鬧頓時安靜下來,簡珞瑤聽到她祖母中氣十足的聲音:「老二家的和四丫頭回來了?叫她們母女進來罷。」

簡珞瑤便和鄭氏一道進了屋,熱氣撲面而來。

松榮堂裡不只簡珞嵐在,老夫人的心肝小孫子簡千玨也在,這會兒正窩在老夫人懷裡抱了本畫在看,瞧見母親和姐姐回來,忙掙扎著要從老夫人懷裡出來。

「你這猴兒。」老夫人笑著拍了小傢伙肉嘟嘟的屁股,倒是放行了。

鄭氏和簡珞瑤向老夫人剛請了安,小傢伙便嗖地竄到簡珞瑤身旁,抱著她的腿。

簡珞嵐咬了咬唇,沖簡千玨柔聲道:「五弟,四姐姐方回來了,想是累了,讓四姐姐歇會兒,過來,五姐姐抱你。」

簡千玨搖了搖頭,抱著簡珞瑤的腿不放。鄭氏笑道:「也不知怎麼回事,這孩子從小就黏珞瑤。」

老夫人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可不是,每回問他最喜歡誰,都是五丫頭,給他吃的都不肯改口。」

方嬤嬤因著平日幫鄭氏管家,也有些臉面,便湊趣道:「畢竟是親姐弟,生來帶著一分親近呢。」

老夫人便點頭道:「可不是,我記得,老大幾兄弟,小時候也喜歡黏他們大姐。」

幾人說笑著,簡珞嵐卻頗為難堪的低頭,方嬤嬤剛才定是意有所指,諷刺她與五弟不是一個娘胎裡出來的,所以她怎麼討好那小子就是不愛打理自己?

簡珞嵐冷不住在心裡冷笑,若不是她姨娘不爭氣,走得早,也沒給她留個弟弟妹妹,她需要這麼哄別人的弟弟麼。

老夫人對簡珞瑤道:「瞧四丫頭被這猴兒蹭的一臉汗,還不把披風解下來,也好讓我瞧瞧前日給的衣裳穿著可還合適。」

聽得這話,流螢有眼色的上前給簡珞瑤解披風,一面笑道:「老夫人自來不會看走眼,四姑娘穿這料子最合適不過了。」

簡珞嵐忍不住抬頭看過去,頓時眼前一亮,目光盯著那繁複華麗的裙裝,久久收不回視線。

祖母果然是偏心,這麼漂亮的料子,自己怎麼就穿不出來了,每回出去別家做客,姑娘們都誇她比四姐姐長得好呢。

「四丫頭過來,讓祖母好好看看。」老夫人眼神臉上帶著慈祥的笑容,朝簡珞瑤招手,簡珞瑤親暱的依偎過去,不意外的瞧見簡珞嵐臉上一閃而逝的嫉妒。

「這衣裳穿著比你兩個姑母都好看。」老夫人端詳片刻,拍著簡珞瑤的手欣慰道,說完才好似想到了什麼,對一旁的簡珞嵐道,「五丫頭在這兒陪我老婆子逗樂也累了,回去歇著罷。」

簡珞嵐忙掩了眼底的不忿,撒嬌道:「祖母偏心,瞧見四姐姐,就不要珞嵐。」

「祖母這是疼你呢,傻丫頭。」

簡珞嵐也知道老夫人想是有意支開自己,雖心裡不怨,卻也不敢強留,只乖巧的道:「那珞嵐就回去了。」

還沒走遠,仍能聽到屋裡頭流螢劉嬤嬤幾人奉承簡珞瑤的聲音,簡珞嵐不由冷笑,嫡出又如何,還不是嫁不出去,他們這般輕視自己,日後總有後悔的一天!

卻不想聽到方嬤嬤在說:「可不是,郡王妃娘娘也甚是喜愛姑娘這身打扮,當即拉著姑娘說她得了幾匹料子,趕明兒就叫人送來給姑娘裁衣裳穿呢。」

簡珞嵐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柳蘇慌忙扶住她:「姑娘,沒事罷?」

「沒事。」簡珞嵐怒瞪了柳蘇一眼,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心裡委實驚慌,郡王妃娘娘,可是瑞郡王妃?不是郡王妃要與她家解除婚約嗎,為何還會對四姐青眼有加?

鄭氏往門口瞥了一眼,聽得老夫人在問怎麼回事,收回視線,笑著將今日瑞郡王妃的表現說了一遍,忍不住喜意的道:「媳婦瞧著王妃娘娘是真心的,只怕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她貴為王妃,自然沒必要敷衍咱們。」老夫人緩緩笑道,「她做不做媒人都無所謂,她今兒表現得這般喜愛四丫頭,那些個夫人太太都有眼睛,自然知道這回解除婚約,不是我們家四丫頭不好了。」

鄭氏眼睛一亮,道:「媳婦倒還沒想到這茬,還是母親看得深遠。」

老夫人卻歎了口氣,看著簡珞瑤道:「四丫頭素來沉穩大氣,偏在婚事上不順,先前幾回暫且不提,說到底也不是咱們的責任,有些清醒的人家也能理解。只是這一回,瑞郡王世子無緣無故要鬧退婚,話說得那般之狠,鬧得滿城人看笑話,縱是瑞郡王世子太胡鬧,不知內情的人也要往四丫頭身上想了。便是做不了親家,也沒必要毀了我們四丫頭的人生,郡王妃自來是個賢良人,會這般圓回來也不難理解。」

鄭氏聽得一愣:「母親先就打算好了?」

老夫人瞇著眼睛搖頭:「只是賭一把,不過郡王妃肯這般為四丫頭做臉,倒出乎我意料。」

簡珞瑤在心裡深深的佩服,她娘就精明的讓她驚歎了,卻不想薑還是老的辣,老夫人這深謀遠慮,只怕她再長幾十年都學不會。

當著簡珞瑤的面,老夫人倒也沒說太多,點到為止,看著簡珞瑤道:「四丫頭,你年紀也不小了,是以祖母說這些事沒避著你。」

簡珞瑤點了點頭,感動道:「孫女這麼大了,還要讓祖母操心,委實不孝。」

老夫人卻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做的很好,人各有命,以後的路還長著呢,現在看著好,指不定以後怎麼樣,你是比別人坎坷些,說不準有後福呢,只要寵辱不驚,耐心等待,總歸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簡珞瑤點頭,鼻頭有些發酸,她出生以來,印象中老夫人就是優雅溫和的老太太,看著慈祥,卻不像記憶中的奶奶,可以在她懷裡隨意的撒嬌打滾。

許是因為子孫眾多,簡家到簡珞瑤這一代,人丁已是興旺,那麼多孫子便分去老夫人大半精力,對孫女們她算是一碗水端平,親近卻委實算不上,簡珞瑤心裡藏著個成熟的靈魂,也不能像簡珞嵐那樣湊在老夫人跟前撒嬌賣癡,卻沒想到老人家這樣為自己著想,一時間有些感動。

瑞郡王府。

張天祥從外邊進府,人逢喜事精神爽,世子大人腳步都比平時輕快許多,路便下人紛紛行禮,他還笑瞇瞇的擺了下手,不過與一個端著托盤的丫鬟擦肩而過時,張天祥猛然停下腳步,看向那丫鬟。

「你是我娘房裡的丫鬟?」

那丫鬟愣了下,惴惴不安的道:「回世子,奴婢是王妃屋裡的二等丫鬟。」

張天祥卻對她托盤裡的東西比較感興趣,挑著眉道:「你端的什麼?」

「是一些料子。」

「打開給本世子瞧瞧。」

那丫鬟依言掀開托盤上蓋著的布,花色繁複華麗的錦緞便映入眼簾,陽光照射下,隱隱有著流光溢彩的艷麗,便是見慣了好東西的張天祥的不由眼前一亮,道:「這料子不錯,是我娘送給三娘的?」

丫鬟搖頭,張天祥皺眉:「不送給三娘,我娘讓你端出去送給誰?」

丫鬟垂頭,遲疑了片刻,才細聲道:「是,是王妃要送給簡四姑娘的。」

第9章

「誰?」張天祥險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那個嫁不出去的女人?她配我娘送這麼好的布給她嗎!」

丫鬟垂頭,不知所措。

張天祥只要一想到自個兒被簡珞瑤那般奚落,簡直是奇恥大辱,心裡升起一股郁氣,竟想上前奪過托盤:「那女人怎麼配,還不如送給三娘。」

小廝簡直想跪了,忙攔住了自家主子:「世子,您別胡鬧了,被王妃知道的話……」

張天祥轉頭,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攔住我?你忘記那女人有多可惡了嗎?」

小廝瘋狂搖頭,心裡只想哭,簡四姑娘再過分,也比不上無故悔婚、壞了人家名聲還當面污蔑人家對您糾纏不休的主子您強啊!

「可是正所謂大人有大量,世子怎能跟一介女子一般見識,這般豈不是顯得您很沒有風度?」

張天祥皺眉:「對那女人用不著風度。」

丫鬟也想哭了,她沒想到自個兒就奉王妃之命外出一趟,怎的就這般坎坷,忙求道:「世子爺,奴婢還要回來給王妃覆命,求世子爺大發慈悲。」

小廝正焦急間,聽的此話,忽然靈光一閃,忙道:「世子,就算你不介意,也該為林姨娘考慮考慮啊,若王妃知道您為了林姨娘,截了王妃給簡四姑娘送的禮物,豈不是又要怪罪林姨娘了?」

張天祥與丫鬟搶托盤的手,倒真有些放鬆,他下意識順著小廝的話思索下去,不由點頭:「你說的也對……」

知道自己找對方法了,小廝再接再厲道:「世子,您知道林姨娘溫柔大方,可王妃不知道了,因著先前的事,王妃對林姨娘已有誤解,若您再增加誤會,只怕林姨娘日後的日子更難過了,為了這些料子真犯不著,世子您自個兒有錢,想給林姨娘買多少上好的料子首飾不成?」

張天祥順著一想,倒還真點頭:「你說的是,犯不著。」這才真正放開手。

丫鬟忙抱著寶貝似的護住托盤,鬆了口氣,匆匆福了一身:「謝世子爺體諒。」說罷,竟也等不及張天祥發話,抱著托盤匆匆走了,都不敢回頭看,生怕腳步一慢,世子爺又撲上來跟她搶東西。

小廝摸了把汗,湊到張天祥跟前道:「世子,可是要去林姨娘屋裡?」

張天祥昨日才將心上人納進府,正是蜜裡調油的時候,聽得小廝問,他卻遲疑了片刻,仍是對簡珞瑤的忌憚佔了上風,道:「先去看我娘。」他倒要知道,那可惡的女人跟他娘說了什麼,讓他娘眼巴巴給她送料子!

小廝歎氣,剛想勸,這回張天祥打定主意不聽,一甩袖,已經大步流星往正院走去了。

「娘——」

「行了,都下去罷。」王妃對跟前幾個管事嬤嬤說道,幾人福身告退,王妃這才轉頭看向張天祥,眼底閃過一絲溫柔,卻端著道,「怎麼今兒沒去西院,有空來我這兒?」

「兒子來看娘,娘不高興嗎?」張天祥雖然是紈褲,在外面傲嬌得很,到了他娘跟前,卻乖得跟小白兔似的,湊上前挽著他娘的手一陣膩歪。

瑞郡王妃撥開他湊到自己跟前的腦袋,冷笑道:「自那女人進門,你無事可還會登我這三寶殿?」

「就昨兒一日,三娘才進門,兒子陪了她,今兒不就過來陪娘了嘛。」

瑞郡王妃本就是裝的,此時簡兒子這麼小意討好,終是繃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卻還是點著張天祥的額頭警告道:「我先提醒你,讓你納了那人進門,已是不得已,日後娶妻你可不能再胡鬧了,一切聽娘的,知道嗎?」

張天祥嘀咕道,只要不是那個可惡的女人,娶誰他都沒意見。

瑞郡王妃柳眉一豎:「你可聽清楚了。」

「知道了,娘你說什麼都行。」張天祥又說了一籮筐好話,這才狀似不經意的道,「對了娘,我來時瞧見你的丫鬟說要給簡家那女人送東西……」

還沒說完,額頭又被戳了一下,聽見他娘嚴肅的語氣道:「好好說話,簡家姑娘名聲都被你弄壞了。」

「好好,是簡姑娘。」張天祥心裡閃過一絲不好預感,從善如流的改口,問道,「可是娘無緣無故的,給那……簡姑娘送禮物作甚?」

瑞郡王妃瞪了他一眼:「作甚,還不是給你收拾爛攤子!」

張天祥頓時臉色大變:「娘是……」

話還沒問出來,外頭一個嬤嬤來報:「王妃在嗎?老王妃說有事請您過去一趟。」

「這就過去。」瑞郡王妃聞言便起身,還看了張天祥一眼,「可要一道去請安?」

張天祥還被某個猜測炸得昏昏沉沉的,回不過神來,魂不守舍的擺了擺手,瑞郡王妃也不強求,道:「若無事就在家多看些書,別整日跟那些狐朋狗友混,如今都如你意了,你也少給我惹些事。」

出了正院,張天祥拉著自家小廝,大驚失色的道:「我娘還想要那女人嫁給我!」

小廝震驚,主子談話的時候他在外邊,沒聽到說什麼,但還是寬慰道:「都退婚了,再沒這樣的事,世子怕是想多了。」

「不可能。」張天祥一臉確定的道,「我娘說了,在給我收拾爛攤子,而且還提醒我,三娘進了門,日後婚事上我必須聽她的——這分明就是暗示!肯定是那女人還不死心,這麼想嫁給我,那日我險些被她的口是心非騙過去了。」

「可是世子……」

小廝的勸解的話還沒說出口,張天祥已經下定了決心:「這女人心思如此險惡,我絕對不會娶她!」

小廝無奈,問:「那世子想如何?您這陣子為了納林姨娘進門,已是做了太多令王妃不高興的事,現在王妃對林姨娘偏見頗深,若您再一次鬧下去,王妃將責任歸在林姨娘頭上,林姨娘就再無立足之地了。」

這回小廝搬出他心尖上的人,張天祥也沒妥協,鐵了心要找簡珞瑤秋後算帳,咬牙切齒的道:「去叫人備車!」

小廝忐忑的問:「世子爺想去哪?」

「自然是簡府,你蠢不蠢!」張天祥不耐煩,朝著小廝屁股上抬腳一踢,小廝忙捂著屁股求饒,「奴才錯了,奴才這就去備車。」

已知自家主子是認真的,小廝到底不敢多勸,很快備了馬車。

簡府,簡珞瑤看著擺在眼前的幾匹宮緞,心裡頭委實驚訝,她以為瑞郡王妃那般說,只是為她做臉而已,沒曾想竟還真送過來了,心裡倒愈發捉摸不透,從當初跟瑞郡王府結親,到莫名其妙被退婚,她都鬧不懂堂堂郡王府,到底是為何對她這個六品小官的女兒如此特殊對待!

送東西來的丫鬟沖簡珞瑤笑道:「王妃惦記著姑娘,這料子前些日子淑妃娘娘賞賜下來,王妃自個兒都沒穿呢,說是這等鮮亮的顏色,最適合簡姑娘不過了。」

「謝娘娘如此抬愛,珞瑤感激不盡。」

「姑娘可別這麼說,只要見著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主子就高興了。」

話說到這份上,簡珞瑤哪能不懂,便笑道:「定不辜負王妃娘娘一番美意。」

略寒暄了兩句,丫鬟也沒多逗留,準備回去覆命了,簡珞瑤屋子裡的眾人,終於可以好好端詳郡王妃送來的好料子了。

今兒天沒放晴,屋子裡只開了窗,光線略有些黯淡,宮緞上暗紋金線遊走,折射出流光溢彩的華美,倒襯得屋子都亮堂了幾分,幾個丫鬟看得眼睛一眨不眨,簡珞瑤帶著上輩子的記憶,對這種於後世已經看不到的瑰寶,更是多了一絲敬佩。

於是主子和丫鬟俱用驚歎的目光使勁盯著宮緞,一副沒見過市面的樣子,讓一腳踏進屋的鄭嬤嬤很有些哭笑不得。

「姑娘,老奴已經將郡王府的人送走了,這幾匹緞子是先收起來,還是等老夫人和太太她們回來了再過目?」

簡珞瑤搖頭道:「王妃那裡都說了,給我裁衣裳穿的,全都收起來有些不好,拿兩匹去叫繡娘裁衣裳罷,也不獨我,姐妹們都裁一身。」

「還是姑娘想得周到。」

正說話間,外院的家丁一路跑了過來,在院外道:「勞姑娘通報一聲,管家派奴才來找四姑娘,有要事稟告。」

鄭嬤嬤讓人將家丁領進屋,小廝跪在屏風外道:「瑞郡王世子來在外邊鬧著要見四姑娘,說姑娘不出去他就要闖後院了,管家也攔不住,只得讓奴才來請示姑娘。」

第10章

白露聞言罵道:「這瑞郡王世子好生無禮,姑娘乃閨閣女子,豈是他一介外男想見就見的?還闖後院,把簡府當什麼!」

「挑著老夫人和二太太三太太出門的日子上來,這會兒老爺和少爺們也俱都不在家,豈不是逼著姑娘不得不見他!」一向淡定的鄭嬤嬤都怒不可揭了,「還想再壞我姑娘幾次名聲,欺人太甚!」

簡璐瑤心說不是她為張天祥開脫,以他那智商,恐怕還算不到這麼好的時機。想了想,簡珞瑤看向屏風外的身影,問道:「你瞧見了瑞郡王世子嗎?除了他還有誰?」

「回四姑娘,除了瑞郡王世子,其餘都是郡王府上的下人。」

鄭嬤嬤也問:「他帶了多少下人上門?」

「奴才粗粗一看,大約有五六個。」

鄭嬤嬤便鬆了口氣:「好在人數不多,請管家再拖延一二,想來老夫人和太太很快便回來了。」

簡珞瑤卻搖頭道:「這人來勢洶洶,恐怕管家也擋不住,白露,把我披風拿來,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想做什麼!」

白露聞言一愣,緊張的看著簡珞瑤:「可是姑娘,前些日子在永寧侯府……」

鄭嬤嬤皺眉:「在永寧侯怎麼了?」

白露忙搖頭,囁嚅道:「沒,沒什麼。」

好在鄭嬤嬤現在心思都被外邊來者不善的瑞郡王世子霸佔了,倒沒功夫追問下去,只拉了簡珞瑤勸:「姑娘,您是閨中女子,哪能見外男?且那瑞郡王世子橫行霸道慣了,這回上門定無好事,您要過去受了欺負可怎麼辦。」

簡珞瑤拍了拍鄭嬤嬤的手,安撫道:「這是在咱們簡府,瑞郡王世子才帶五六個人,還能欺負得了我不成?」

「可姑娘還要說親呢,哪能真的說見就去見他?」

「廳裡有管家和家丁在,這邊嬤嬤也陪我過去,又不是單獨見面,倒不至於這般嚴重。」

關於名聲這事,簡珞瑤以前是真的很聽鄭嬤嬤和她娘的話,她也挺想安安分分長大,再安安穩穩嫁人,做一輩子愉快的米蟲。可誰能想到她運氣這麼差,想嫁個好人也波折不斷,現在別說京裡人嘲笑她嫁不出去,她自己也是做好了心理準備。

名聲值幾個錢?反正她退婚四次,名聲早就毀了,虱子多了不癢。

鄭嬤嬤卻還想再勸:「可是姑娘,您……」

話還沒說完,又一個家丁來院外通報了:「姑娘,瑞郡王世子說他再等半柱香,姑娘還不出去,他就真硬闖了。」

鄭嬤嬤雙目瞪起,咬牙切齒的罵道:「這殺千刀的,簡家與他什麼仇什麼怨,退婚還不夠,真想毀了我姑娘一輩子不成!」

「白露,去將我披風取來。」簡珞瑤再次吩咐道,一面拍著鄭嬤嬤,「索性他是衝著我一人來,若真讓他闖了後院,只怕姐妹們清名都要被毀了。」

鄭嬤嬤自然也知道其後果,不敢再攔著簡珞瑤,只忍不住抹淚:「姑娘這般好的人兒,怎麼就如此命苦,總是遇不上好人……」

白露已經取了披風來,一面給簡珞瑤穿上,一面低聲道:「姑娘,奴婢也陪你一道過去罷。」她還擔心是那日永寧侯府上,姑娘對瑞郡王世子的頂撞,讓他懷恨在心,上門報復來了,不由握了握拳,打定主意就算衝撞了那混世魔王,也要保護好自家姑娘。

鄭嬤嬤素來堅強,方才也不過一時氣急攻心,很快便擦了眼角,瞧了屋裡幾個丫鬟,想了想道:「綠綺和白露,你們倆隨姑娘一道過去。」

綠綺聰慧穩當,白露潑辣要強,帶上她們雖幫不上大忙,但總比一個人去要好。簡珞瑤知道鄭嬤嬤的心思,便也點了點頭。

先前說話耽擱了些時辰,待簡珞瑤一行人走到大廳時,已過了半柱香,正巧看見準備硬闖後院的張天祥。

簡府管家是簡珞瑤父親和大伯年輕時的書僮,跟著念了幾年書,很有些書卷氣,為人處事也自來帶著文人氣,溫文爾雅。因著簡府是書香之家,來往交好的俱是如此,管家處事風格倒剛剛好,奈何今日遇上在京裡橫行無忌的小霸王,真可謂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說不清。

使嘴皮子沒用,管家只能動手了,看似諂媚實則禁錮的拉著張天祥的手臂,簡珞瑤過來時,正是瞧見張天祥漲紅著臉甩開管家,指著管家大罵:「你這狗奴才,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如此糾纏本世子!」

管家陪著笑臉道:「是奴才衝撞了,奴才不知世子爺不喜人靠近。」

「本世子身份尊貴,豈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接近的。」張天祥冷哼一聲,想到簡珞瑤,又冷笑道,「果然主僕都一樣。」

張天祥身後的小廝眼尖瞧見簡珞瑤,心下鬆了口氣,湊上去提醒道:「世子,簡姑娘過來了。」終於不用再鬧著闖人家後院了。

張天祥聞言轉頭,果然瞧見由丫鬟扶著跨過門檻的簡珞瑤,不由瞇了瞇眼睛,冷笑一記,臉上滿是不屑。

簡珞瑤恍若未見,福了身道:「瑞郡王世子,好久不見。」

「哼。」張天祥不屑的張口,還沒說話,簡珞瑤已經自顧自地道,「我何德何能,竟惹得世子不惜強闖後院也要見。」

張天祥一口氣頓時哽在喉嚨裡,越發怒道:「如此不知羞恥的女人,見你都髒了本世子的眼!」

「是嗎?」

瞧著簡珞瑤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張天祥頓時大怒:「你敢嘲笑我?」

「不敢,只是覺得世子特意挑了長輩父兄都不在的時候,屈尊降貴來寒舍,又不是為了見我,有些奇怪而已。」

張天祥自來被追捧慣了,哪裡受得了這樣嘲諷的語氣,立時道:「本世子會要見你?白日做夢呢!」

簡珞瑤笑道:「既然是場誤會,那就恭送世子爺了。」

張天祥頓了頓,方才被簡珞瑤連番刺激,竟沒想起自己登門目的,正在沉思間,聽到簡珞瑤又在問:「莫非世子爺想留下來用膳?」

對簡珞瑤不屑一顧的張天祥又炸了,當下就道:「想本世子在你家用膳?別異想天開了!雲杉,咱們走!」

當下就一拂袖走了,留下幾個下人面面相覷,俱看向被主子點過名的小廝,雲杉也有些遲疑,世子不惹事,他自然很高興,可這會兒世子是被簡姑娘刺激得忘了正事,待會兒若想起來,萬一怪自個兒沒提醒怎麼辦?

正糾結間,已經走到大門口的張天祥回頭,怒道:「愣著幹什麼,你們想留下來用膳?」

雲杉頓時一個激靈,忙道:「是,世子爺。」

管家看了簡珞瑤一眼,笑道:「奴才去送送世子爺,姑娘回去罷。」

回院子的路上,白露還有些摸不著頭腦:「這瑞郡王世子來咱們簡府到底是做什麼?」

綠綺心思細膩,還不知道簡珞瑤與張天祥的那場官司,只瞧著對方的反應,憑本能的猜測:「莫非真的只是為見姑娘一面?」

鄭嬤嬤眼神閃了閃,意味不明的瞥了綠綺一眼:「你素來穩重,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雖是如此告誡,其實鄭嬤嬤心裡也信了幾分,都退婚了,還非要上門見自家姑娘,見了又說不出正事,瞧著便叫人起疑。不過畢竟退婚了,且不提那世子爺性子不適合,這還未娶世子妃呢,妾就先迎進門了,這等對象,定不是姑娘的良人,也不必管那世子爺什麼心思,自個兒把姑娘守好了就行。

另一頭,張天祥方踏上馬車,便搶過了車伕手中的馬鞭,車伕不察,眼睜睜看著馬鞭「啪」地一聲拍在馬背上,駿馬抬起雙蹄長嘶一聲,狂奔出去,塵土飛揚。

張天祥身子一時不穩,一把被甩進馬車裡,車壁發出「彭」地一聲,車伕緊張道:「世子?」

張天祥悶哼一聲,爬起來罵了一聲娘,怒火沖天的道:「喊什麼喊,加速,給本世子快點離開這鬼地方!」

車伕嚇了一跳,趕緊回道:「是。」鞭子又狠狠抽在馬背上,駿馬在嘶鳴中加速狂奔。

艱難跟在馬車背後跑的雲杉欲哭無淚:「世子,等等奴才啊,奴才跟不上了……」

張天祥掀開車簾,瞧著越來越遠的簡府,不屑的冷哼一聲,然而下一秒,他的臉色忽然僵住。

第11章

「停車!」

車伕慌忙拉緊了韁繩,長吁一聲,狂奔的馬蹄漸漸放慢速度,車伕回身恭敬問:「世子有何吩咐?」

張天祥臉色難看的掀開車簾探出身來,這時雲杉也終於追上來了,一面用袖子擦著滿頭大汗,一面氣喘吁吁的道:「奴才謝……謝世子爺……」

話還沒說完,只見自家主子陰沉了半日的臉色更是難看,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字:「他娘的,那女人竟敢利用老子!」

還沒緩過神來的雲杉,頓時又傻眼了:「世子爺,這從何說起?」

「那女人定是知道本世子要警告她安分守己,別打我家的主意,因此故意說本世子想見她之類的話,正好激怒了本世子,還能誤導隨我去的這些人,不知內情的真以為本世子多中意她,娘和祖母本就滿意她,要知道這事,說不準立馬就要逼著本世子拜堂成親了!」張天祥分析完,冷哼一記道,「如此險惡用心,本世子險些就著了她的道。」

雲杉聽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小聲道:「不至於罷世子爺,奴才瞧著簡姑娘不是那種人……」

卻不想張天祥氣得跳腳,越發著急了:「你瞧瞧,連你都被騙過去了,被娘她們知道還得了?不成,本世子頂不能如她的意,雲杉,叫車伕返回。」

自家主子還沒釀下什麼大禍,便從簡府出來了,雲杉慶幸還來不及,哪能讓他再回去,忙攔了人道:「世子爺不必驚慌,這事暫時傳不到王妃耳裡,只要您叮囑了咱們府上的這些侍衛,他們便不會亂說。」

「那簡府的人呢,本世子如何攔得住?」

「簡府的人更不敢將消息傳出去了,王妃信不信還不一定,若被人知道,簡府姑娘們的名聲可都沒了。」

張天祥皺眉思索了片刻,搖頭道:「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本世子定要讓那女人死心不可。」

「正是因為如此,世子爺您才更要從長計議啊!」雲杉記得拉住了張天祥的衣袖,苦口婆心勸道,心裡默默道了個歉,對不住了簡姑娘。「您知道簡姑娘心思敏捷,若無萬全之策,恐怕說服不了簡姑娘……死心。」

張天祥不得不承認自家小廝說得對,雲杉見其表情鬆動,不再怒髮衝冠非要立即衝進簡府算賬,不由鬆了口氣,再接再厲勸道:「世子爺,不如咱們先回府再做商議?」

鄭氏從簡老夫人的松榮堂回到自個兒院子,方嬤嬤親自給她脫了披風,換上寬鬆的外罩,又從丫鬟手中接了杯熱茶遞給她:「外邊冷,喝口姜茶暖暖身子。」

「嬤嬤隨我出去怕也凍著了,回屋歇歇罷。」方嬤嬤年紀大了,在南方呆了大半輩子,隨鄭氏來京裡幾十年,仍有些不習慣這兒的冬日,索性鄭氏平日也體諒,並不用她幹活,算是榮養在院中,若不是這趟外出做客有重要的事,鄭氏也必不會讓方嬤嬤跟著自個兒出去受凍。

方嬤嬤便笑道:「那老奴先下去了,太太有事隨時喚老奴。」

鄭氏抱了個小墩靠在美人榻上,喚了兩個大丫鬟進來,先問了一句小兒子,素雲答道:「回太太,先前四姑娘陪五少爺練了幾個字,這會兒五少爺已經睡下了。」

「叫林嬤嬤看著時辰,別讓他睡過半個時辰,不然下午睡得多,夜間又該鬧了。」

素櫻笑道:「自天氣變涼,五少爺喜歡去四姑娘院裡睡,如今有四姑娘看著,五少爺夜間都不鬧了呢。」

鄭氏這輩子算是得意的,身為二房次女,能嫁入京裡有清貴之名的簡家,已是高嫁,當年她娘唯一的遺憾不過是擔心女婿只是次子,上頭有大哥下頭有小弟,怕是最不受重視的一個。卻不想還未過幾年,她大伯做官一路外放,婆婆慈善,允了大嫂隨大伯外任,便輪到她這個兒媳婦當家。

小叔倒是最受婆婆寵愛,怕也是因為小叔三十好幾了還在考進士,如此一來只靠公中,三房再無進項,婆婆貼補些也正常,鄭氏倒還真不將這些看在眼裡,她婆婆不是個沒有分寸的,且三十幾歲的舉人在別家已是難得,於簡家這等書香世家卻不夠好看,同樣的年紀,自個兒丈夫和大伯已經授官了。

明年的秋闈,她大兒子還要與小叔一道下場呢!

弟妹也是個有眼色的,雖性子有些愛掐尖要強,在她這個掌家的二嫂跟前還是十分乖覺,並不仗著與老夫人沾親帶故的身份而在她跟前顯擺。

是以鄭氏日子過得一向舒心,不過她最得意的還不在此,不是她自誇,自個兒養出來的幾個兒女,個頂個的優秀,大兒子年紀輕輕已是舉人前途不可估量,二兒子志不在仕途,醉心於三水書畫間,現今已頗有才名,小兒子年紀雖小,那股機靈勁卻讓人忽視不了,三個兒女更是感情融洽,放眼京裡,比她幾個兒女更加親密的兄弟姐妹還真沒見到。

素櫻這話可謂是說到鄭氏心坎上了,她一改回來時的疲憊,臉上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又問:「府裡可有別的事發生?」

「回太太,並無呢……」素櫻的話剛落音,方嬤嬤便匆匆繞過了屏風,臉色有些凝重。

與之一塊進來的還有鄭嬤嬤。

「方嬤嬤不是回屋了麼,怎的又過來了?」

「回夫人,老奴半路上遇到了鄭嬤嬤,索性無事,便隨她一道過來了。」

見她不直說,鄭氏自然知道事情嚴重,遂對兩丫鬟道:「我有些餓了,你們去小廚房叫做些吃食上來。」

素雲與素櫻也心知鄭嬤嬤過來,定是與四姑娘有關,這兩年四姑娘婚事一直不順,太太和鄭嬤嬤心急如焚,這類情形並不少見,兩人並不多問,福身離開了。

關上了門窗,鄭嬤嬤才道:「太太,今兒您不在,瑞郡王世子帶著人來家裡鬧事,非要見姑娘,不然就硬闖後院。」

「什麼?」鄭氏險些沒握穩手中的杯子,還是方嬤嬤眼疾手快,彎腰接過杯子放在一旁,鄭嬤嬤繼續道:「管家攔不住,催了幾遍,姑娘怕他真闖進後院,只得前去應付,也不知瑞郡王世子到底是何意,見到了姑娘,反倒沒說兩句便走了。」

鄭氏柳眉蹙起,想到素櫻方才說今兒並無法生大事,便問,「這事還有誰知道?」

「管家已經嚴令不許外傳,除了外院幾個傳話的家丁和姑娘屋裡的人,別個都不清楚。」

方嬤嬤在一旁輕聲道:「此事恐怕還得知會一聲老夫人。」

這麼大的事,鄭氏當然知道繞不過自家婆婆,她眼神閃了閃,道:「待我瞭解來龍去脈,親自去向母親告罪。」說罷便眼神銳利的看向鄭嬤嬤,「你且將今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我,一句話都不能漏。」

鄭嬤嬤眼神一肅:「是,夫人。」

一炷香後,鄭嬤嬤從鄭氏院裡出來,而屋裡的鄭氏也不復先前的憤怒,反倒很有些苦惱,拉了方嬤嬤問:「嬤嬤,若瑞郡王世子真有那意……」

「郡王妃素來端方,已幫著咱們姑娘相看,怕不會容許世子這般胡鬧。」

「可郡王妃畢竟只這一個兒子,若真癡纏起來,怕是瑞郡王都擋不住,若不然那林家姑娘是如何被納進門的?」

方嬤嬤也想起這些日子時常被眾夫人太太拿來討論的閒話,正是瑞郡王世子的風流韻事,也不由著急了起來,道:「那豈不是要在他胡鬧起來之前將姑娘的婚事定下來?」

鄭氏不由歎了口氣:「我原是瞧中了張家次子,張大人雖是御醫,可張家也是世代的書香之家,往上幾代比咱們家也顯赫些,不過如今沒落了,跟咱們也算門當戶對,誰也不高攀誰,張家家風也素來不錯,這年輕人又聰敏好學,聽聞身邊也清靜,並無那些鶯鶯燕燕。我思來想去,還是該給珞瑤配個書香之家的,正巧張夫人也有此意,本以為是天造地設,可誰知今日母親在張老夫人跟前旁敲側擊,那張老夫人竟是隱隱透露出要將娘家侄女配給自家的打算。」

方嬤嬤也遺憾的道:「既如此,也勉強不來,只得另尋佳婿了。」

「可不是,我如今再是不敢了,那陳浩然的娘不過是個農婦,大字不識一個,同樣能鬧得咱們非退婚不可,這張老夫人見識廣闊,到如今還把著管家權,不肯叫幾個兒媳婦理事,若真將忤逆了她的非將珞瑤嫁進去,還指不定她日後怎麼磋磨珞瑤呢。」

方嬤嬤歎道:「如老夫人這般溫和寬容的婆婆,到底不好尋,光瞧了婆婆還不成,男子自個兒也得知上進有品格,便成了難上加難,還不知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十全十美。」

第12章

鄭嬤嬤回了湘蘭院,因得了她吩咐,今兒院裡頭十分安靜,粗使的丫鬟婆子忙活完湊在一起,也不敢琢磨今兒發生了什麼事,撿那有的沒的說一通,權當打發時間。

瞧見鄭嬤嬤進院,幾人站起身問候:「嬤嬤回來了?」

「嗯。」鄭嬤嬤只略微點頭,腳步並未停歇,逕直進了屋子。

「姑娘這會兒可得閒?」

簡珞瑤正排列著手中的一疊信紙,回道:「不忙,嬤嬤有事直說便是。」

鄭嬤嬤卻湊近了一點,轉而笑問道:「這不是三少爺給姑娘寫的信麼,姑娘翻出來是為甚?」

「說是寫給我的信,其實裡頭全是些遊記見聞,還有他自個兒題詩作畫,雖是些歪詩,倒也可以裝成冊,給爹娘大哥他們都瞧一瞧。」

在一旁幫著排序的秋霜也笑道:「可不是,聽說三少爺如今在外頭有些才名,姑娘將這些裝裱起來,日後說不准就直接出成書了。」

鄭嬤嬤聞言便道:「前次聽方嬤嬤說過,有好些夫人太太向二太太打聽三少爺。三少爺自三年前離家遊歷,這些年回京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每沒待幾日便又匆匆離去,那些個夫人太太更不曾見過三少爺,如今能打聽,可不是為著三少爺在外的才名。」

說到這裡,鄭嬤嬤又歎氣:「只是三少爺心不定,還不知何時能安定下來。」

「明年二哥和小叔要下場,他定會回來,到那時有爹娘和祖母看著,再走就由不得他了。」

鄭嬤嬤點頭稱是,倒沒再說下去,她想的是三少爺畢竟是男子,晚些都不打緊,再不濟還能像二少爺一般先定親,真正苦的是自家姑娘。不過姑娘好容易走出來,她也不想再提這些傷心事。

屋裡一時沉默,簡珞瑤細細的按日期將信紙都整理好,這才交給秋霜:「你手巧,替我裝起來罷。」

秋霜瞧了一眼,倒笑了:「姑娘為何不給它做封題字?」

鄭嬤嬤聞言也笑道:「三少爺小時愛躲懶,常哄了姑娘給他寫夫子佈置下來的任務,以至於姑娘將三少爺的字臨摹得惟妙惟肖,連太太都分不出來,姑娘替三少爺作序,只怕無人看出端倪。」

簡珞瑤卻叫了紅雲打水來淨手,才道:「那便先放著罷,待我哪天有興致了再做。」

鄭嬤嬤親自拿了帕子給她擦手,一面道:「姑娘,老奴方從太太那兒過來,今日之事,到底是姑娘魯莽了,太太叫姑娘這幾日都在院中別出門,抄一遍《女誡》。」

簡珞瑤還沒說話,端著水盆的紅雲卻已經皺眉道:「可姑娘也是顧全大局,瞧著瑞郡王世子那樣兒,姑娘不出去,他便真要擅闖了,到時難看的是咱們整個簡府。」

鄭嬤嬤看了簡珞瑤一眼,就怕她也是這般想,便解釋道:「太太也是為姑娘好,雖然管家說了保密,卻也不能繞過老夫人去,面上總要有個交代。」

簡珞瑤點點頭:「我知道,等會用過了飯就擺墨。」

鄭嬤嬤笑道:「不用這般趕,太太沒說時限,姑娘這些日子慢慢抄便是了。」

於是簡珞瑤過上了在家罰抄書的日子,足不出戶,為此簡司業還過問了一句:「我聽千玨說瑤兒被拘在屋裡受罰,怎麼回事?」

正親手給丈夫脫外衣的鄭氏聞言便笑了:「這才第一日呢,那小子就向你告狀去了?」

簡司業坐在椅子裡,端著茶細細品了一口,才放下茶杯道:「也不怪他,方纔我檢查課業,看他今日字寫得比平日都工整,他說是陪瑤兒一塊寫的,想是瑤兒被罰,順便也盯著他練字呢。」

「那我倒是一箭雙鵰了,這小子平時滑溜得狠,如今在他姐姐眼皮底下,總算認真了一回。」

鄭氏是打趣,簡司業卻沒笑,再一次問道:「瑤兒犯什麼錯了,竟要被罰抄《女誡》?」

「犯了什麼與你何干,你往日不是不管後院的事嗎?」鄭氏瞥了他一眼,簡司業尷尬的笑:「瑤兒素來聰慧懂事,小時候兄弟姐妹不省心時,她也沒闖過禍,最是讓人放心不過了,這長大了反倒要受罰,才有些好奇罷了。」

「說得冠冕堂皇,心裡頭怕是擔心我冤枉了你寶貝女兒罷。」鄭氏嗔了丈夫一句,眼波流轉,卻也不再賣關子,說了來龍去脈,「老爺昨兒有聚會,回得晚些,便沒拿這糟心事打擾你,委實是那瑞郡王世子不著調……」

「欺人太甚!」聽得妻子的話,一派儒雅的簡司業氣得吹鬍子瞪眼,桌子被拍得咚咚響。

鄭氏看著被丈夫掃在地上已成碎片的青瓷茶杯,一陣心疼,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單是這套南邊得來的青瓷杯,價格都抵得上府裡下人加起來半個月的月銀了,生怕丈夫一怒之下把另外幾個茶杯也掃下地,鄭氏忙上前勸道:「你氣也沒用,咱們還能跟郡王府較量不成?我瞧著這簡郡王世子怕是又後悔退婚了,趁著他糾纏之前,先把珞瑤嫁出去,任他是郡王世子也沒轍了。」

簡司業點頭,氣順了些了,還是更關心嫡女,「可他胡鬧,關瑤兒何事,為何要瑤兒受罰?」

「原是怕母親怪罪,不過之後與母親商議過後,倒不如讓她安生在屋裡待著,大夥兒都知道咱們四丫頭在家閉門不出,便是那瑞郡王世子真鬧出些什麼,也跟咱們扯不上關係,索性如今相看的當口,各家太太夫人都知道咱們四丫頭的秉性,也不用她露面。」

知道簡珞瑤不是真正的受罰,簡司業這才放心下來,道:「那便好。」

鄭氏卻斜睨了他一眼,挑眉道:「如何,沒冤枉你寶貝女兒罷?」

簡司業微微一笑,又道:「雖是禁足,瑤兒還樂在其中呢,今兒還給我說要將千珩寫給她的信裝訂成冊,還要自個兒作序……」

還未說完,卻見鄭氏柳眉一豎:「先還道是千玨說的,分明自個兒去見了四丫頭。」

簡司業咳了咳,面色有些尷尬,鄭氏關注的卻依然轉移到數月未歸的簡千珩身上:「還有千珩那小子,他總是忍不住往外跑,怕是你們父女也沒少慫恿罷?」

「有道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男子志在四方,他既有這個心思,又何必像女子似的將人拘在屋裡?」簡司業道,「若非千珝決定了明年下場,他想外出遊歷,我也是支持的。」

兒女多了便是這般,夫妻倆剛說完簡珞瑤的事,又在兒子的終身大事上起了爭執。不過好在過去數日了,令人擔憂的瑞郡王世子還沒出蛾子。

簡府依舊風平浪靜。

張天祥卻越來越不爽,華麗的馬車在平康坊門前停下,坊內夥計笑臉上前迎接,卻被看誰都不爽的瑞郡王世子一腳踢開:「滾開,一身腌臢也敢往本世子身前湊!」

夥計還要捂著屁股陪笑道:「是小人不長眼,還望世子爺大人有大量。」

張天祥冷哼一聲,正欲拂袖而去,身後傳來一個吊兒郎當的聲音:「世子爺今日不在郡王府陪著心尖子,還有空來平康坊?」

聞聲回頭,身後站著個錦衣玉帶的年輕人,笑容輕佻的看著張天祥,跟在張天祥身後的雲杉見禮道:「方四少。」

原來此人正是平日與張天祥一撥混的狐朋狗友,兵部尚書方大人的幼子方少英。

方少英平日也有些眼色,瞧見張天祥一臉不悅,便收起了臉上的戲謔,上前一把攬住他的肩,笑問道:「這麼久不出來玩兒,在府裡作甚?」

張天祥抱怨道:「也不知我爹忽然發什麼瘋,三娘都進門了,還非拿著這事要我在家禁足。」

「所以你才如此暴躁?」方少英笑著拍他的肩,「反正你已經抱得美人歸,只是被關幾日,又不會掉塊肉,快別氣了。」

「不是為著這個。」

方少英挑眉:「還是誰得罪了張兄?」

雲杉生怕自家主子在人來人往的大廳裡就將與簡姑娘的恩怨全盤托出,忙上前勸道:「世子爺,不若先去雅間,再與方四少慢慢商議?」

張天祥對簡珞瑤已十分忌憚,自然樂意採納這個提議,見他點頭,倒是方少英眼底閃過一絲興味,十分上道的道:「這般不知死活的人,小弟定要好好見識,正巧今兒大夥兒都約在這裡,想來都已經在常聚的雅間了,一塊過去。」一面說一面攬著張天祥熟門熟路的往雅間走去。

第13章

之於平康坊,即便是京裡普通百姓,提及也能頭頭是道的數出來,溫柔鄉,銷金窟,裡頭姑娘美如畫,惹得達官貴人為博佳人一笑,不惜一擲千金。

當然若要他們具體說來,只怕很難說出個所以然,大多數是人云亦云,畢竟這等地界,不是他們能進去一窺究竟的。

裡頭貴人多如毛,並無人敢肖想。

也因此平康坊便是財色權貴的代名詞。

其實平康坊裡頭,倒無百姓猜測的那般燈紅酒綠,奢靡不堪。時人愛附庸風雅,平康坊也是極盡清幽之地,絲竹之聲不絕於耳,雖有美人吹彈助興,平康坊卻也有規定,坊內姑娘俱是賣藝不賣身,除非姑娘自個兒樂意委身,否則客人不能相逼。

與那煙花之地,還是略有些不同。達官貴人平常尋歡作樂膩了,倒愛召集三五好友來平康坊吃酒聽曲,兼之坊內廚子頗有手藝,也有不少人選擇來這裡談正事。

平康坊一間上等雅間內,一群紈褲子弟為張天祥同仇敵愾:「若真如張兄如此說的話,這女子倒真是不能娶了,如此精於算計,娶回家豈不是家宅不寧?」

張天祥猛點頭:「還望大家集思廣益,替我想辦法解決此事,現在我娘徹底蒙蔽,如何勸都說不通。」

眾狐朋狗友道:「不急,咱們慢慢琢磨,定能找到好辦法的。」

這群人吟詩作畫不成,卻沒少湊在一起幹些偷雞摸狗的壞事,歪點子不少,個個說得熱火朝天,張天祥聽得也津津有味,恨不得立時挽起袖子大幹一場,卻不想外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被打斷熱情的張天祥滿臉不悅,瞥了身後的雲杉一眼:「你去瞧瞧,到底是誰如此不長眼,打擾本世子商量正事……」

話還沒說完,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世子在嗎,主子在隔壁,請您過去一趟。」

張天祥不悅的臉色頓時僵住,雲杉忙回道:「在的,請稍候。」

把玩著酒杯的方少英見狀不好,手肘捅了捅張天祥:「誰叫你呢,臉色比上次在平康坊遇到郡王爺還難看?」

張天祥一臉便秘狀吐出三個字:「我表哥。」

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紈褲子聞言,紛紛收回了探進姑娘們衣襟的手,一個個表情嚴肅、正襟危坐起來,方少英甚至還推了張天祥一把:「快去罷,叫四皇子等久了過來尋,那就不美了。」

張天祥哪不知道他們打什麼算盤,不滿道:「你們太不夠意思了罷,明知道表哥不喜我來這種場合,還催著爺去挨訓。」

方少英笑道:「四皇子既派人來請了,咱們不催你也得過去啊,早些聽完訓,早些回來繼續商議正事。」

張天祥不情不願的站起身,外邊又響起他表哥侍從的聲音:「世子爺,請問好了嗎?」

雲杉忙打開雅間的門,張天祥一腳踏出去,抱怨道:「催什麼,我又不會跑掉。」

雅間的門再次被關上,一群紈褲子誇張的鬆了口氣,方少英道:「犧牲他一個,解救了咱們一群啊!」

「也不知張兄什麼運氣,四皇子來此地的次數屈指可數,據我所知絕不超過三回,結果每回都能被張兄撞上。」

一個白衫公子心有餘悸的道:「這也就算了,可每回都要拉著咱們一起遭殃,我爹到現在還沒把月例還給我,都是祖母在悄悄補貼。」

另一人道:「只求這回不要再殃及池魚。」

眾人紛紛歎氣。

一炷香後,張天祥臉色忿忿的回來了,正小聲喝著悶酒的眾人嚇了一跳,悄聲問:「這般快就回來了,四皇子呢?」

「走了。」

眾人這才徹底鬆了氣,方少英招呼張天祥:「行了,咱們繼續討論,方才小弟想到了一個辦法……」

張天祥卻眼神閃了閃,打斷他的話:「算了。」

興致勃勃的方少英愣了下,白衣公子好奇的問:「為何?你想到更好的點子了?」

張天祥一屁股坐下,灌了一口酒,不高興的道:「行了,這事你們別管。」說罷不知道想到什麼,臉上又露出些彆扭的神色,補充道,「也別透露出去。」

先前還怒火沖天,只出去見了蕭長風一趟,回來就變得諱莫如深,有心細的人便問:「因為四皇子?」

「表哥說先前退婚本就是我的不是,如今更不能再胡鬧了,否則就把我丟軍裡去操練。」

先前的白衣公子沉吟片刻,道:「書香門第,確實將名聲看得極重,雖然簡家不顯,簡大人不過是個不入流的正六品,但聽大哥說簡家在讀書人中很有些清名,若真把簡姑娘逼到絕路,簡家煽動那些書獃子口誅筆伐,便是張兄貴為世子,恐怕也要收到牽連。」

「是啊,四皇子也是為張兄著想。」

張天祥怒道:「難道本世子還怕她個六品官之女不成?」

「不是怕,張兄身份尊貴,沒得跟她這般計較,辱沒了身份。」方少英意味深長的笑道,「況且四皇子只是不想張兄反應太激烈,鬧得一發不可收拾,這與張兄不想娶簡姑娘,並不衝突。」

眾人紛紛看過去:「你有法子?」

「小弟先前就想說了。」賣夠了關子的方少英挺了挺胸,道,「那簡姑娘被退了那麼多次婚,想來定有不能宣之於口的緣由,張兄不如去找找她那幾個前未婚夫打聽打聽,如此一來,簡姑娘有把柄握在張兄手中,還不是張兄說什麼是什麼?」

張天祥聞言眼睛一亮:「這法子好,有把柄落在本世子手中,看那女人還敢不敢在本世子跟前耀武揚威!對了,她那幾個未婚夫都有誰?」

正含了一口酒的白衣公子險些沒嗆死自己,咳嗽好一陣才緩過神來,滿臉通紅的看著張天祥:「張兄,好歹也是訂過親的人了,連這事你都沒打聽清楚?」

張天祥一臉的滿不在乎:「我打聽這個作甚。」

「好歹當初與簡姑娘定親,也是你自個兒要求的罷。」

張天祥眼神閃了閃,彆扭的道:「扯那些作甚。」

白衣公子摸出隨身帶的折扇,刷的一把打開,風度翩翩,人模狗樣,瞇著眼睛道:「說實話,我對這位簡姑娘委實好奇,她雖然定了四次親還沒能嫁出去,可她先前訂婚的那些對象,都是備受誇讚的青年才俊呢——當然張兄你除外。」

張天祥怒目而視,方少英拉了一把他的手臂,笑嘻嘻道:「岑兄沒說錯嘛,咱們可不都不是世人眼中的青年才俊。」

白衣公子掀唇笑道:「簡姑娘的第一位未婚夫,江南有名的才子,那才是真正的才高八斗,驚才絕艷,不然也不會甫一進京便被公主一眼相中,以公主之尊主動請求聖人賜婚,甚至放著京裡的公主府不住,隨駙馬去南方定居。」

張天祥愣住:「你說的可是新安公主?」

「可不是。」白衣公主掀唇,似笑非笑的道,「據聞駙馬是簡姑娘的表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是為了兩人的婚事進京,卻不想發生此變故,駙馬如今怕是不忍見昔日表妹,成婚三年多都不曾進京,公主也是情深,愣是在江南寸步不離的守著駙馬,逢年過節都只是送禮進宮,也不知麗貴嬪作何感想。」

張天祥沒聽出好友話裡話外的諷刺,他跟聽天書似的:「我都不知道還有這一段……」

「皇家出了這樣的事,自然瞞得死死的,且都過去多年了。」

方少英笑瞇瞇的道:「該說簡姑娘的第二任未婚夫了,這個我知道。」

旁邊的人「切」了一聲:「不就是昌國公最看重的嫡長孫林子昂嗎,滿京城誰不知道?」

方少英也不在意,笑得神秘:「我自然知道些你們不知道。」將眾人的好奇心勾起來後,才道,「外人都道簡家和昌國公地位懸殊,這門婚事能說成,是因為林子昂對簡大人感恩在心,這才不介意娶恩師的女兒,但其實並不是,這門婚事是林子昂求昌國公夫人定下的。」

張天祥問:「既然如此,為何還會退婚?」

方少英聳了聳肩,道:「至於陳浩然,就不用我說了罷,陳浩然母親一哭二鬧三上吊也不肯娶簡姑娘進門,不知道簡姑娘是不是有隱疾。」

有人總結道:「駙馬遠在江南,身份也不是咱們能得罪的,林子昂則出身昌國公,又被聖人當作世家子的典範,極為欣賞,若他不願說,咱們也不好強求,如此只能去找陳浩然了,他雖是探花出身,可一沒家世,如今又還是在翰林院當七品小官,定不敢不說。」

「正是,陳浩然無需忌憚,若真找他,想必定是知無不言。」白衣公子笑道,「張這事不急,喝酒喝酒,小弟找到了一個新去處,待吃飽喝足後,帶兄弟們都去樂一樂。」

眾人十分有默契的露出曖昧笑容,張天祥也一改先前的悶悶不樂,雙眼閃亮,彷彿已經預見了簡珞瑤在他面前大氣不敢出的情形。

第14章

這廂說完了,另一頭卻剛剛開始。

蕭長風從平康坊出來,對跟在身後的隨從吩咐道:「天祥對簡家姑娘記恨如斯,問他緣由又語焉不詳,恐怕不只是因為那日在永寧侯府的衝突,六安,派人去查一查。」

「是,主子。」六安話剛落音,一個黑衣人從悄無聲息的來到兩人身後,並未引起旁人的注意,六安卻警覺的回頭,瞧見黑衣人,裂了嘴笑道:「永福,世子爺那兒有消息了?」

蕭長風並未回頭,淡聲問:「如何,天祥可有胡來?」

「屬下離開時,世子爺正打算找與簡姑娘訂過婚的幾位,瞭解簡姑娘的弱點,以此要挾不許簡姑娘嫁入郡王府。」

「只要不鬧大了,便隨他去罷……等等。」蕭長風說到一半,忽然又瞇起雙眼,「那姑娘之前還訂過婚?」

永福低頭:「正是。」

「我記得五妹夫先前也是與簡家的姑娘定過親,可是這位?」

「主子記得沒錯,正是簡四姑娘。」

雖有猜測,聽得隨從如此肯定,蕭長風仍是愣了愣,神色有些怔忪。

六安見狀,面上露出一絲不解,低聲問:「主子,可有問題?」

蕭長風擺了擺手,道:「只是意外罷了,當年五妹不管不顧的大鬧,到底是醜事,母后多有遮掩,又因五妹近年都不在京,更少有人提及,我倒也險些忘了。」

六安勸慰道:「畢竟是新安公主的私事,主子忽視了也正常。」

對這個異母妹妹,蕭長風倒無多大感情,至少比不上他替表弟張天祥操過的心,且他感慨也不是為了自家五妹,蕭長風哂然一笑,道:「這麼多年了,往事早已塵封,只是我還以為這位簡姑娘早就成親了。」

永福方才恰好在雅間外聽了幾耳朵,聞言便有些感慨道:「說到底,還是這簡姑娘命不好,都訂四回親了,還是嫁不出去。」

原本漫不經心的蕭長風,都多了一絲興味,挑了挑眉:「說來聽聽?」

永福不敢隱瞞,將雅間內的對話一一轉訴了過來,末了道:「陳大人那段屬下沒細聽,因著怕主子久等,只聽到似乎是陳大人母親的原因。」

「這位陳大人屬下也知道。」六安興致勃勃的道,「陳浩然探花出身,如今任翰林院編修,他雖出身不好,家境貧寒,然自個兒也是有風骨的,想當年榜下捉婿,九門提督的女兒他都不願意娶,倒是對簡家家風極為推崇,這才求娶簡姑娘。」

說到這裡,六安又歎了口氣:「本也是才子佳人,年紀輕輕的探花郎與知書達理的閨秀,多麼般配,卻不想陳編修的母親十分抗拒此事,甚至一哭二鬧三上吊也要把親事攪壞,還真差點把自己吊死,陳編修這才沒辦法,不得不退婚。」

許是簡珞瑤的經歷太令人唏噓,一貫冷漠的永安也不由歎氣,六安眼珠子一轉,笑嘻嘻道:「我原以為你是塊木頭,沒想到也會憐香惜玉啊!」

「我只是感歎簡四姑娘,這也太慘了些。」

「更慘的是還遇到了世子爺,若不是咱們主子嚴厲禁止,簡姑娘說不准就真被毀了。便是如此世子爺還蠢蠢欲動呢。」說到這裡,六安話鋒一轉,道,「不過也還好,世子爺到底不敢鬧大,至於把柄,就算簡姑娘真有什麼不可說的緣由,以陳編修的人品,怕也不會隨意吐露,注定世子爺的算盤要落空了。」

侍從們說完,蕭長風才道:「穩妥起見,還是派人盯著天祥,別讓他鬧出什麼來。」

兩侍從雖有些詫異主子為何忽然改變主意,卻也並不多問,永福正色道:「屬下立即去安排。」

簡珞瑤這一被禁足就是足足一個月,能解禁還是因著堂姐的婚事。

簡珞芳是大房嫡女,定的是劉閣老家。簡珞芳的未婚夫劉愈雖是劉閣老的庶子嫡出,但因未來公爹是劉閣老的長子,其姨娘還在世,且頗得劉閣老寵愛,因此對庶長子所出的長孫也頗為看重。

索性劉愈自個兒也爭氣,從小便會唸書,在劉家一干紈褲子中,越顯得鶴立雞群,劉閣老這才特意為長孫定下簡家大房嫡女,當時簡家老太爺還在世,劉閣老看重的不僅是簡家家風,更是欣賞其滿門清貴,定能給走科舉之路的長孫帶來裨益。

原本定下的是簡珞芳及笄後成婚,卻不想劉老夫人驟然離世,孝期不能嫁娶,簡珞芳這才拖到十八歲「高齡」才出嫁。好在劉家重視簡珞芳,並未給劉愈房裡添人。

嫡女出嫁,在外地的大太太宋氏也趕在婚禮前回京了,簡珞瑤眾姐妹聚在廳裡迎接。

宋氏走的是水路,簡府一早便派人去碼頭候著,宋氏乘的船方一靠岸,便有人回來報信,簡珞芳一手緊緊抓著帕子,一手握住簡珞瑤的手,臉上頭一次沒保持平日的溫柔笑容,眼神有些緊張、忐忑,也有著顯而易見的雀躍,已是第四回問簡珞瑤:「怎麼還沒到,可是路上耽擱了?」

簡珞瑤還沒說話,簡珞嵐已經掩了唇笑道:「二姐姐顯然是關心則亂,管家親自帶了人去碼頭接,大伯母還能走丟不成?且自碼頭到咱們家,少說也要兩刻鐘的路程呢。」

簡珞芳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抿了抿唇笑道:「五妹妹說的是。」

「二姐姐與大伯母一年多未見,激動些也正常。」簡珞瑤回握住了簡珞芳的手,安撫的笑了笑。

簡珞嵐目光轉向簡珞瑤,道:「說起來四姐姐也好久未見了,若不是大伯母回京,只怕還見不著人,不知道四姐姐整日待在院中作甚?」

說是閉門不出,祖母還特意免了她每日的請安,明眼人誰不知道這是被禁足。簡珞嵐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只是遺憾不論自個兒如何打聽,都打聽不出嫡姐為何被禁足。

「無他,整理三哥寄過來的信稿而已。」簡珞瑤拿出官方說法。

這個說法,簡珞嵐本能不信,只是還未張口,簡珞芳已經接過話茬:「我聽祖母說過,三哥寫給你的都是些遊記和畫作,你將其整理成冊,還給做了序呢。」

簡珞瑤倒有些驚訝:「祖母也知道?」

「何止是知道,祖母還瞧過呢。」簡珞芳笑盈盈的道,「二叔說你模仿三哥的字跡語氣,足以以假亂真,有些地方的註解和題字,他都辨不清晰,祖母好奇不已,瞧過之後嘖嘖稱奇呢,改天妹妹也給我瞧一瞧?」

「好是好,就怕二姐姐沒這功夫呢。」

簡珞芳婚期將至,雖有鄭氏和金氏幫忙張羅婚禮,每日只需按著嬤嬤的吩咐調養身子和學習為人/妻子一事,卻也忙得不可開交。聽得簡珞瑤這般打趣,簡珞芳臉頰一紅,再不說話了。

簡珞嵐聽簡珞芳話裡話外都是父親和祖母對嫡姐的重視稱讚,心頭不服,卻因忌憚簡珞芳即將嫁入劉家而不敢多話。

劉閣老是天子近臣,備受倚重,說起來她婆家還差些,且這些年雖因著劉家孝期推遲婚禮,逢年過節劉家備的禮可是極為厚重的,足見劉閣老對二堂姐的重視。

因此見簡珞芳幫著簡珞瑤,簡珞嵐這才偃旗息鼓,只瞥了在一旁當木樁、對她們的對話充耳不聞的三堂姐簡珞珍,不由閃過一絲不屑,若她是三堂姐,嫡母不在跟前壓著,無論如何也不會將自己混成隱形人。只可惜她的嫡母從來不肯對她放鬆一絲。

注意到簡珞嵐的眼神,簡珞珍也權當沒瞧見,索性嫡姐出嫁後,年前便輪到她了,堂妹如何,自個兒也管不著。

三房的兩姐妹瞧著堂姐們的對話,並不上前湊熱鬧,簡珞嵐瞧著一個個低眉斂目,往常最愛談論的話題,也覺得沒趣了,正想出去透氣,卻聽到一陣腳步聲,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大太太回來了,馬車就停在門口。」

簡珞芳一時激動,騰地站起身,還緊緊握著簡珞瑤的手不自覺,簡珞瑤只得隨她一塊站起來。

素來端莊大方的簡珞芳反應過來,有些窘迫道:「四妹妹,我……」

簡珞瑤拍了拍她,道:「大伯母想來定是去松榮堂給祖母請安,不如咱們也一道過去罷。」

第15章

待一行人到松榮堂時,大太太宋氏已經到了,正跪在老夫人跟前告罪,鄭氏和金氏在一旁勸著,聽到簡珞瑤姐妹們過來的消息,老夫人拍了拍宋氏道:「行了,孩子跟前,你做長輩的也端著點,再說了,這些年你把老大照顧得很好。」

宋氏抹著發紅的眼角,鄭氏和金氏聽婆婆發話了,才一左一右使力將人扶起來,金氏笑道:「家裡有二嫂和我呢,大嫂也別擔心。」

「我是大嫂,侍奉母親本該義不容辭,如今卻勞兩位弟妹操心,真叫人無地自容……」

「一家人,何必如此客套。」鄭氏素來跟宋氏交好,語氣裡也少了些客套,「再說這大喜的日子呢。」

提到女兒的婚事,宋氏才終於收了面上的傷感,抿唇道:「也是我這個做娘的不稱職,二丫頭的親事,勞你們操心了。」

金氏掩唇笑道:「大嫂可誇錯了人,我只跟在二嫂後頭幫把手,這嫁妝禮單,可都是二嫂忙前忙後張羅的。」

老夫人聞言也道:「老二家的確實準備得不錯,抬出去不會墮了我簡家的名聲。」

宋氏知道自家婆婆素來穩當,她能這麼說,那便是親自掌眼過的,略有些心喜,順著老夫人的話拍了拍鄭氏的手背:「你素來妥當,請你幫忙我再沒不放心的了。」

「瞧大嫂說的,二丫頭是我親眼看著長大,跟親女兒也沒差多少,能不盡心著辦嗎。」說著又道,「不過總歸離婚期還有十來日,待會我就把單子送過去,大嫂瞧瞧可還要添些什麼。」

宋氏還沒表態,老夫人已經滿意的點頭:「合該如此。」

雖說婆母和弟妹都是好的,可畢竟是自個兒女兒,宋氏總歸有些不放心,先前只是怕引得婆母和弟妹不快,但如今鄭氏都主動提出來了,宋氏再沒什麼好說的,點頭笑了笑,態度比先前更親熱兩分:「行,我就承二弟妹這個情了,這回回來帶了許多上好的蜀錦,待會兒母親和弟妹們都好好挑著。」

簡珞瑤一腳踏進屋子,聽到這番話便笑道:「我就說大伯母每次回來都要帶不少好東西,侄女兒在這兒謝大伯母破費了。」

老夫人撫著流螢的手一面笑一面嗔道:「就你機靈,謝這麼早,指不定沒你的份。」

宋氏卻笑得歡暢,迫不及待的道:「有,哪能少了四丫頭的份,大傢伙都有。」

簡珞瑤和簡珞芳相差一歲,從小就玩得來,宋氏對她也多一份親近,朝著並肩進來的兩大姑娘招手,一手拉一個,左看看右看看,感歎道:「好像昨兒才看到你們兩小不點湊在一起商量怎麼欺負老三,四丫頭每次都是出壞主意的那個,虧得二丫頭是姐姐,竟跟在你屁股後面說往東就往東……」

小時候簡珞瑤仗著人小沒人管,確實做了很長一陣瘋丫頭,仗著多了成人的記憶,當上了姐妹們中的孩子王,除了天生跟她不對付的簡珞嵐,其他姐妹幾乎唯她馬首是瞻。

雖不至於上房揭瓦,大部分熊孩子幹的事她都干了,每次做了壞事總把簡千珩拉出來背黑鍋,畢竟是她親哥,又比她大兩三歲,簡千珩理所當然成了她的頂缸對象,且那個時候簡千珩還沒長成個妖孽,是個有些單純的小正太,每每被簡珞瑤忽悠幾句,就豪情沖天的要為妹妹上刀山下火海……

提到小時候的黑歷史,簡珞瑤有些不好意思,抬頭就看到簡珞芳在衝自己笑,也眨了眨眼睛回了個笑臉過去,宋氏又道:「一眨眼就變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不過說到老三,他這回會回來嗎?」

鄭氏立時收了笑臉,怒道:「這個不孝子,前兒就托人帶了份禮,說是要參加勞什子詩會,脫不開身,真是不著調!辦詩會還比得上他妹妹成親不成?」

「弟妹可別這麼說,都說男兒志在四方,老三這些年在外遊歷,收穫可不少。」宋氏反倒勸起了鄭氏,說著一臉與有榮焉的道,「老三的才名,都傳到蜀地去了,上回聽老三咱們簡家的,知府都誇了老爺,說咱們簡府後繼有人,喜得老爺當晚都多喝了兩杯酒。」

老夫人心念一動:「千珩的名聲真傳得這麼遠?」

宋氏眉飛色舞,好像是她親兒子出了名一樣:「母親還不信兒媳嗎,知府最欣賞有才氣的年輕人,這回聽得我回來,還特意叫我帶了侄兒的墨寶過去,他要收藏呢。」倒是隱去了被知府收藏了墨寶的年輕人,沒有上千個也有百十個了。

簡老夫人不像旁的婆婆,許是清貴之家都帶了些旁人看不懂的清高,她一不戀權而不貪財,更不以磋磨媳婦為樂,倒是愛聽子孫有出息的消息,這倒是所有老太太都喜歡的項目,簡老夫人輕易就被哄得眉開眼笑:「我就說千珩是個好孩子,反倒是你弟妹,總是怪他不著家。」

雖然被婆婆埋怨了,鄭氏也不在意,兒子被誇,她心裡也喜得跟吃了蜜似的,當下便應道:「母親說的是,是媳婦兒眼皮淺。」

「弟妹也是關心則亂。」宋氏笑道,「幸好千珩是侄子,若是我兒子,恐怕蜀地那些夫人太太們非要扒下我一層皮來認親不可。」

略帶誇張的一句話,把老夫人和鄭氏逗得哈哈大笑。

簡珞瑤心裡一個大寫的服。

她的確佩服這個大伯母。據說是當年大伯父和大伯母成親幾年,遲遲未有孕,這才讓通房丫鬟停了藥,通房丫鬟很快懷上孕,但沒幾個月後她大伯母也懷上了,好在通房丫鬟只生了個女兒,就是簡珞瑤的大堂姐簡珞婷,已經出嫁了,大堂哥簡千珅是正室所出,簡珞婷的生母被提為姨娘,再後來簡珞芳和簡珞珍陸續出生,簡珞珍的生母也被提為姨娘。

按理說,大伯父外放,歸期未定,正妻應在老家侍奉公婆,他們還有孩子要照顧。到時正妻不在跟前,兩位姨娘開始蠢蠢欲動,還沒確定下來,便已經隱隱有了不將宋氏放在眼裡的跡象。

最後是宋氏一咬牙,臨時做了個令人震驚的決定,將姨娘留下來替她侍奉公婆,自己則帶著孩子隨丈夫外任,去那窮鄉僻壤處吃苦。

因著這個,簡老太爺在世時便對長媳十分滿意,稱其有決斷,簡老夫人則唯丈夫是從,便是簡老太爺去世已久,也不曾對長媳不在跟前侍奉而不滿,簡家大伯更是因為身旁沒別的女人,自個兒也沒太多花花腸子,倒是跟宋氏過上了一雙人的日子。

宋氏也算是因禍得福,但簡珞瑤仍是佩服她,長媳有太多牽絆,掌家權、未來當家主母的威嚴,換做一般人還真拋不下這些,更多女子是害怕被外人說道不孝,這邊既放不下賢名孝名,那邊又生怕丈夫被別的女人籠絡住,失了正室的尊榮,到最後卻什麼也沒撈到,像宋氏這樣敢破而後立的女人,又有多少?

寒暄過後,老夫人道:「行了,這般久沒見,你們母女定有許些話說,下去罷,不必在這裡守著我老婆子了。」

宋氏自拉了簡珞芳的手,便再沒放下過,目光在簡珞芳臉上流連,聽得老夫人這麼說,還想推辭幾句,鄭氏和金氏已經笑著推她:「侄女兒還有好多事需要大嫂親自叮囑,快回去細細說罷,母親這兒有我們呢。」

宋氏便不再推辭,目光看向一旁的簡珞珍,笑道:「既如此,三丫頭也與我一道回去罷,有些話索性一併叮囑了。」

老夫人點頭:「還是你周到。」

宋氏一走,鄭氏和金氏也下去忙了,簡珞瑤和幾個妹妹在屋裡又陪老夫人聊了會兒,但也沒逗留太久,老夫人有些精力不濟,簡珞瑤幾人便告辭出來了。

回湘蘭院,方坐下喝口茶的功夫,青柳領了個小丫鬟過來,白露嘴巴甜,湊上去一口一個青柳姐姐,拉著人家不停的問:「聽說大太太回來有一段走的是水路,岸邊風景是不是很美?」

青柳無奈笑道:「改天有空,我給妹妹好好講上幾日,現在就讓我忙正事罷。四姑娘可在?」

屋裡走出來一個人,正好回道:「在呢,青柳姑娘有事?」

「鄭嬤嬤。」青柳笑道,「太太叫我給姑娘們送料子,不知道四姑娘喜歡什麼的,只能帶過來讓姑娘自個兒挑了。」

第16章

簡珞芳成親當日,簡珞瑤也一早被鄭嬤嬤從被窩裡挖了出來,不由抱怨:「二姐姐成婚,我起這般早作甚。」

「二姑娘的夫家可是劉家,劉閣老近年越發受聖人倚重,多少人等著,怕是平日走動不勤的太太們也都會來,姑娘作為主家,自然要打扮好了去接待客人。」更重要的是,表現好了,刷洗掉那些個夫人先前對自家姑娘的印象,說不定自家姑娘很快也有好消息呢。

自來不多話的紅雲,這會兒也繃不住,幾乎將簡珞瑤的衣櫃都搬了出來,各種衣裳鋪滿了整張榻,看得人眼花繚亂,紅雲認真請教鄭嬤嬤:「嬤嬤,姑娘今兒穿哪身?」

好在鄭嬤嬤沒有選擇恐懼症,很快便做了決定:「就穿用郡王妃送來的宮緞裁的那身,貴氣,襯姑娘的膚色。」

簡珞瑤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鄭嬤嬤將自己打扮成她希望的那樣。

「今兒大喜的日子,老夫人免了請安,太太叫姑娘去她屋裡用早膳。」

簡珞瑤點頭:「去看看五弟那兒好了沒,叫他一道去給娘請安。」

自簡珞瑤被禁足,簡千玨更是日夜待在湘蘭院不肯走,簡珞瑤索性叫人在她隔壁收拾間屋子出來,專給簡千玨睡覺的。

簡珞瑤去到鄭氏屋裡,她爹和親大哥也在,大伯父因官職在身,不能回來主持女兒的婚禮,她爹作為簡府二老爺,自然要全權負責。

鄭氏已經忙了一早上,才歇口氣,見著丈夫兒女都在,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又瞧著簡珞瑤裝扮一新,眼神更是愉悅:「大喜的日子,合該穿喜慶些,四丫頭這樣就很好。」

簡千玨一瞧見親大哥,眼睛就亮了,請完安便迫不及待的黏了過去,簡司業瞧了瞧兒女,笑道:「都坐下用飯罷,今兒事多,千珝和瑤兒也多幫襯些。」

簡千玨仰著頭問:「我呢,爹我呢?」

鄭氏點了點兒子的小鼻子:「你就跟在祖母身邊做個乖巧的小尾巴,知道嗎?」今日客人多,她跟女兒都不好照看這個小磨人精,還是在老夫人那兒穩妥些。

用完飯,簡司業帶了簡千珝先走,鄭氏留簡珞瑤下來問了添妝的事,才滿意的放人:「備得不錯。」

「有鄭嬤嬤在呢,娘不必擔心。」今日情況特殊,往常都是幾個丫鬟跟著簡珞瑤,鄭嬤嬤坐鎮湘蘭院,今兒鄭嬤嬤親自跟在簡珞瑤身後,也無形之中給了她不少安全感。

鄭氏含笑點頭:「行了,你二姐姐那兒怕也妝扮好了,過去陪陪她罷。」

簡珞瑤剛從屋裡出來,便瞧見還在院中的簡千珝,不由驚訝:「大哥不是和爹忙去了嗎,怎麼還在這兒?」雖上頭有大堂哥簡千珅,私下簡珞瑤還是習慣叫簡千珝大哥。

簡千珝只是挑眉,溫和的看著她:「準備去哪兒?」

「給二姐姐添妝去,大哥要幫忙帶嗎?」

簡千珝果真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遞給簡珞瑤,緩緩道:「二妹的昨兒已經叫人送過去了,這是給你的。」

簡珞瑤抱著盒子,揚起嘴角,上輩子是獨生女,和堂兄表姐們也沒這輩子的關係親暱,更別提親兄弟了。有兄長的感覺到底不同。

簡千珝也勾了勾嘴角,揉了下簡珞瑤的頭,兄妹倆雖沒多少對話,感情之深卻足見一斑。

「走罷。」

「大哥不用去忙?」

「送你去飄柳院。」

簡珞瑤挽著嘴角點頭:「好。」

此時簡千玨正在給鄭氏提要求:「娘,別忘了帶我的木馬,還有長劍,還有大哥送的……」

「好好,不會落下你的寶貝的,該出發了。」鄭氏摟著小傢伙哄道。

林嬤嬤得了眼色,上前將小傢伙抱走,素雲進屋道:「夫人。」

面上帶笑的說了幾句,鄭氏也抿唇笑了,嘴上卻還要謙虛道:「老大也是沉得住,用飯時一子兒也沒透露,給親妹妹送個東西還要背著人,是見不得光?」

素雲笑掉:「估計是二少爺有話跟四姑娘說呢。」

「你說他們兄妹一道往西院去了?」鄭氏臉上的笑意到底是藏不住,道,「真不知這幾個孩子都隨了誰,老二性子倒是活泛了,偏偏活泛過了頭,誰也管不住,這個小的別看才一團兒,嘴巴可甜,哄得人暈頭轉向。」

方嬤嬤笑道:「數起來,倒還是四姑娘最像太太了。」

鄭氏笑得自豪,卻還要道:「這話叫老爺聽見了可不好,他自來覺得這丫頭投錯了胎,跟他年輕時一模一樣。」

老夫人屋裡的劉嬤嬤一腳踏進來,聞言便笑了:「哪能啊,老奴瞧著二老爺長大,四姑娘貞靜善良,與二老爺可半點都不像。」

「可不是,誰都瞧得出來,偏老爺就不愛聽實話。」鄭氏笑道,「劉嬤嬤難得來一趟,素雲,上茶。」

「二太太也忙,老奴還是不添這個亂了。」劉嬤嬤擺手道,「今兒人多手雜,老夫人擔心五少爺不好看顧,便叫老奴接到松榮堂去。」

「母親隨我想一道去了,原也是要把小五送過去的,只是這孩子非要回屋收拾他那些寶貝玩意兒,累得嬤嬤辛苦一趟了。」

到了西院,簡千珝卻沒有去簡珞芳飄柳院,只道:「你自去罷,我去給祖母請個安。」說罷又拍了拍簡珞瑤的肩,「流言蜚語,清者自清,不必庸人自擾。」

簡珞瑤心裡湧起一陣暖流,沒想到大哥陪自己走許久,只是為了一句話。其實他不知道,比起嘴上的安慰,這樣一路堅定的陪伴,才是讓自己最感動的。

在簡珞芳屋裡坐了沒會兒,簡珞瑤幾姐妹便被喊去松榮堂見客,簡珞芳是新娘,素白的手絞著喜帕,端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今兒這日子,不獨簡珞瑤,其他幾個姐妹也都是盛裝打扮,五朵金花一踏進松榮堂,正在聊天的夫人太太們紛紛看過來。

這會兒還早,在老夫人屋裡坐著的便都是些姻親,老夫人和宋氏金氏的娘家都來了,因著不是鄭氏的兒女成親,鄭氏娘家遠在江南,來一趟不太方便,便只一個在京裡做生意的族兄帶妻女來了,捎了江南鄭家備的厚禮。

簡珞瑤方跟遠房舅母見了禮,便被祖母身旁坐的老夫人喊了過去,親熱的拉著她道:「幾年沒見,瑤丫頭是越來越水靈了。」

簡珞瑤大大方方的應道:「舅婆也是越活越年輕了。」老夫人是她祖母的娘家嫂子,年紀大了鮮少出門,大姐簡珞婷成親就沒過來,簡珞芳是大房嫡出不假,但若她嫁的不是劉家,劉老夫人怕也不會出這趟門。

劉老夫人聞言笑了,滿頭銀絲輕顫:「你這狹促丫頭,越活越年輕那不成老妖精了。」

坐在簡老夫人右下首的一個年輕婦人掩唇笑了,湊趣道:「四姑娘這嘴甜的,長得又如此水靈,可說了好人家?」

此話一出滿廳寂靜,坐她對面的年長婦人端起茶杯抿了口,借低頭的動作掩去眼底的閃爍,心道自個兒從蜀地過來,都聽聞了簡四姑娘的事,陪著不敢多話,這三房金氏的娘家姐姐一直隨夫在京裡定居,沒道理連這點消息都打聽不到,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難怪大姑子只叫她多關照二房,她還以為大房與三房不和,現在瞧著三房如此不上檯面,確實沒應付的必要。

大金氏想是沒感覺到屋裡的尷尬氣氛,笑呵呵的道:「我有個侄兒端的是一表人才,又會唸書,老夫人若不介意,不如……」

話還沒說完,簡老夫人不鹹不淡的擋了回去:「我四丫頭倒不勞親家費心了。」

宋氏的大嫂陳氏挑眉,這大金氏還真敢說,簡府這樣清貴的人家,怎麼會自降身份與商戶結親,還是二房唯一的嫡女!不怪老夫人如此毫不客氣了。

大金氏也不介意老夫人的態度,仍舊笑得一團和氣:「老夫人說的是,我這操的是哪門子的心,倒不如關心下自個兒親侄女,不過五丫頭還沒著落,六丫頭倒是有人瞧中了,興遠侯家,不知老夫人聽過沒?」

簡珞玥不由紅了兩頰:「大姨,你別胡說。」

瞧著她神態,眾人卻知這事估摸著差不離了,首座的老夫人眼神閃了閃,一時竟沒作聲。

饒是陳氏淡定,也悄然抽了口氣,興遠侯,難怪這大金氏如此囂張!不由看了看簡珞瑤,心下不由歎氣,三房各只有一個嫡女,三個姑娘中,說句真心話,她嫡親的侄女兒芳丫頭,站在四姑娘跟前,也有些落了下乘,這四姑娘長得是所有簡家姑娘中最標緻出挑的一位,氣質落落大方,眼神清正,按理說最得當家太太們的喜歡,只可惜命不好。

陳氏不由糾結,大姑子獨獨叫她關照二房家的,怕就是為這四姑娘特意叮囑的,畢竟大姑子常年不在京,二房的鄭氏確實替她照顧了兒女,不過是投桃報李,只是現在三房的六丫頭要與興遠侯府定親,她現在貿然插嘴……

還在糾結中,劉老夫人仍是一臉笑容的拉著簡珞瑤,道:「哪天瑤丫頭大喜,我老婆子定是要來討杯喜酒喝的。」好像沒聽到大金氏的話一樣。

老夫人也方笑道:「都來,都來。」

眾人紛紛打趣,絕口不接大金氏的話茬。

第17章

簡家是嫁新娘,新娘子正午前便被接走了,賓客們留下來用過午飯,大多數便告辭回去,留下來的都是些關心親近的姻親。

忙碌了半日的鄭氏終於有功夫坐下來歇會兒,素櫻忙上了茶,素雲站在鄭氏身後捏肩,方嬤嬤從外頭回來,臉色難看的道:「太太。」說著上前,彎腰對著鄭氏耳語一陣。

鄭氏方放鬆的眉,頓時深深皺起來:「金氏這什麼意思?」她自然不會天真的以為大金氏突然當眾給她女兒難堪,背後不會有金氏的示意。

「老奴聽下人報後,忙去了姑娘院中一趟,鄭嬤嬤好像又從白露她們嘴裡得知,咱們和瑞郡王府退婚不久那陣子,有一日姑娘在院口遇到三太太,三太太就拉著姑娘說了這些有的沒的,像是與六姑娘的親事有關……」

鄭氏仔細思索,沉吟道:「那回我記得,下著雨金氏拉著四丫頭在院外說話,我還奇怪來著,但沒人提起,我便也沒放在心上,竟不想是說這個……」不由埋怨道,「這丫頭也是個傻的,什麼都不說!」

「白露她們想是也得了姑娘吩咐,到今兒鄭嬤嬤發現不對勁,才給問出來的。」方嬤嬤道,「不過姑娘自來就這性子,也不是有意瞞著太太,姑娘光明坦蕩,從不背後論人是非,太太也能理解的。」

「那倒是。」鄭氏無奈中又有些自豪,又將方嬤嬤的話琢磨了一遍,道,「金氏為人看著精明,其實最兜不住事,數月前就能在四丫頭跟前透露,怎麼到我面前卻一聲不吭?還有,今兒老夫人什麼反應?」

「老夫人沒理會三太太的娘家大姐,明顯是冷著,舅老夫人更像沒聽到似的。」

「如此說來老夫人也不知道此事了?」

「老奴瞧著怕正是因為老夫人也不知道,三太太恐其生變,這才叫她娘家大姐當著一圈人的面說,日後興遠侯家真上門了,老夫人定不能拒絕。」

鄭氏卻怒道:「我不管她女兒能跟哪家說親,為何非得踩我四丫頭不可!她大姐夫家那樣兒,也敢肖想我四丫頭!」

方嬤嬤心中也是憤怒的,卻是壓下了,安撫道:「太太,今兒是二姑娘大喜的日子,夜間還有客人在,您要是露了不好,只怕老夫人和大太太都要有意見了。」

雖有這個小插曲,這幾日簡家還是花團錦簇、喜氣洋洋,當著金氏的面,鄭氏也好似什麼都沒發生,粉飾太平,就這麼和和美美的到簡珞芳回門的日子。

回門是大事,當日簡家眾人嚴陣以待,大太太更是一大早便爬起來張羅,隔一炷香要派人去外院問一聲姑奶奶和姑爺到沒到。

新姑爺和姑奶奶進院,簡府仍是大紅燈籠高掛,處處一片喜氣洋洋。依照俗例,新婚夫妻要趕在落日前回家,大太太捨不得女兒,握著女兒的手親自送到大門口,細細叮囑道:「在婆家要照顧女婿,孝順公婆,多聽多問宋嬤嬤,若有拿不定注意的,也別著急,使人回家送信便是,年前你三妹成婚,娘這兩月都留在京中,若娘不在家,找你祖母和二嬸商量也是夠的。」

「娘這話說許多遍了,女兒都記著呢。」簡珞芳也眼眶發紅,不過氣色倒還紅潤,低聲道,「夫君和公婆都對女兒不錯,娘儘管放心。」

大太太倒是笑著點頭:「我知道,你婆家是個規矩人家,這點沒甚好擔心的。」說罷揮揮手,「走罷,別讓女婿在外院等太久。」

簡珞芳帶著丫鬟嬤嬤裊裊離開,很快便瞧不到她的身影,大太太卻倚在門口瞧著空空的院落,沒一會兒,丫鬟過來道:「太太,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大太太到了松榮堂,鄭氏和金氏也早候著了,請過安,老夫人指了下首的位置:「坐罷。」

坐在鄭氏下首的金氏覷著老夫人端著臉、頗顯高深莫測的神色,這二姑娘才離開,本大喜的日子,婆母瞧著卻不似高興的樣子,不免有些心虛,宋氏坐下後,金氏忙開口問:「母親這麼記著叫兒媳們過來,可有吩咐?」

老夫人閉著眼撥轉佛珠,聞言也沒睜開眼,悠悠道:「老大家的既然回來了,管家一事也得拿起來,往日是老二家的忙活,一時也丟不開手,索性你們妯娌兩一起接手罷。」

一句話,便把好不容易撈到些管家權的金氏給撇開了,不等宋氏開口,金氏已經坐不住,急道:「大嫂管家確實該當,然而大嫂這些日子奔波累了,還要張羅三姑娘的嫁妝,媳婦兒委實怕大嫂累著。」

宋氏也是這個意思,她主持完庶女的婚事,便要回蜀地去了,管家權要了也沒意思,沒得得罪了二弟妹,自家女兒出嫁了,可在京裡還得托二弟妹照看,還有在準備明年秋闈的大兒子,樣樣指著二弟妹和二叔張羅,萬不能開罪。

正在宋氏想著怎麼向婆母和鄭氏表達自己沒有爭權的意思,鄭氏先開口了,她笑道:「母親說得沒錯,大嫂既然在家,哪能如此躲懶?也讓弟妹我鬆泛幾日罷。」

老夫人終於睜開眼,笑睨了鄭氏一眼:「還說你大嫂,我看就你會躲懶。」

「母親就當疼媳婦兒了。」

宋氏打量著鄭氏笑盈盈的臉色,忽然想起大嫂回去前對自個兒說的三房六丫頭的親事,不免聯想起來,金氏上回委實急了些,大金氏那般說,下的可不只是四丫頭的面子,別說火爆脾氣的鄭氏,只怕也惹得老夫人不喜。

這是藉著自己奪了三房手中那點兒管家權,索性自個兒兩月後就走了,到時候三房能不能撿漏,就看鄭氏的意願了。

想明白關竅的宋氏笑道:「原是想輕鬆幾日,不料被二弟妹看破了。」

眼看著就定下來了,金氏不由發急,別小看這點子管家權,丈夫至今還是個窮書生,跟著兩個大侄兒一塊準備明年的秋闈,沒一點進項,她自個兒娘家也不爭氣,陪嫁除了金銀首飾這些死物,也沒個能生錢的鋪子或莊子,一家子全指著那點兒月例,扣掉人情往來,手頭便緊巴巴的。

女兒又大了,要準備嫁妝,兒子也快了,樣樣都要錢,她不像大房二房底子厚,只能自個兒想辦法鑽營,手頭這點子管家權都是鄭氏跟前伏低做小几年才得來的,前兒二姑娘一個婚禮,她便從中撈了些,快抵得上兩個月的月例了,好容易嘗了些甜頭,如今說收走就收走,真如在她心頭割肉一般。

老夫人卻沒有給金氏開口的機會,揮了揮手道:「折騰一日,我也累了,你們都忙去罷。」

金氏欲言又止,在老夫人洞察一切般的眼神中,還是沒敢多說,匆匆出了松榮堂,追上宋氏和鄭氏的步子,「大嫂二嫂……」

主要看的還是鄭氏,鄭氏也彷彿感受到了熱切的目光,回頭看了她一眼,笑道:「聽說六姑娘好事將近?恭喜弟妹了。」

宋氏忍不住歎了口氣,往常都是喊六丫頭,今日卻是生疏的六姑娘,二弟妹果真氣得不清。原是想著六丫頭若真說得興遠侯家,金氏切莫得罪了,不過今日瞧老夫人和鄭氏的態度,她也顧不上那許多,興遠侯畢竟還遠著,她不在家時,子女倚仗的還是鄭氏。

宋氏打定主意,看了金氏一眼道:「六丫頭大了,三弟妹想是也得忙起來,難脫開身,老夫人也是為你著想。」

宋氏說得如此直白,金氏臉皮再好也不好開口了,笑臉僵在原地,頓了頓才道:「大嫂說的是,弟妹便不打擾二位商量正事了。」

瞧著金氏笑臉一收,轉身便走,宋氏才對鄭氏道:「三弟妹想是不高興了。」

鄭氏正「嗯」了一聲,道:「老夫人發話了,她便是有意見,也沖不得咱們,對了大嫂,珞芳回了門,大侄子也該收拾東西準備回書院了罷?」

說到兒子,宋氏的心思自然跟著鄭氏的話走:「自然是與小叔和千珝一道去。」

「小叔還不清楚,待夜間老爺回來了問問,千珝不是明兒下午,便是後日一早回書院。」

宋氏連連點頭:「秋闈在即,確實耽擱不得。」

被念叨的簡千珅和簡千珝兄弟倆正往簡府的方向趕,路上卻遇上一人,青衫長袍,聲音清朗:「千珅兄,千珝兄。」

簡千珅只作揖回了一禮,沒說話,簡千珝卻眉目一斂,淡聲道:「當不得,陳大人特意守在此地,不知所謂何事?」

第18章

琴聲悠揚,舞女揚起廣袖翩翩起舞,身姿柔媚,如蝶般輕盈飄逸。

酒席正酣,男子划拳喝酒,高談闊論,柔若無骨的女子倚在旁邊勸酒夾菜,紅唇含笑,低眉溫順,體貼入微。

平康坊當真是蝕骨溫柔鄉。

如此和樂融融的氛圍,偏有人格格不入的喝著悶酒,仍是一襲白衣的褚遠航挑眉:「瞧瞧你們怎麼做事的,竟讓我們張兄一人在那喝著悶酒。」

倚在褚遠航身旁的姑娘也會來事,聞言便笑著端了酒壺起身到張天祥旁邊坐下:「世子爺太久沒來,竟變得如此斯文,姐妹們都不敢打擾了……」

話還沒說完,給張天祥倒酒的手便被毫不憐香惜玉的推了一把,酒水灑在桌上,女子臉色都沒變,忙拿了帕子收拾桌子,面上一臉愧疚:「是奴家笨手笨腳,還望世子爺見諒。」

徒生變故,各自尋歡作樂的狐朋狗友也紛紛停下動作,看著這處。

「行了,他今兒心情不爽,邪火沒處發呢。」褚遠航倒是憐香惜玉,將女子拉起來,自個兒在張天祥身旁坐下,笑道,「張兄不要美人作陪,在下只能犧牲一二了。」

張天祥倒是繃不住笑了,瞥了他一眼:「爺不好這口。」

方少英也湊過來,嬉皮笑臉的趴在張天祥肩上:「嘖,還氣著呢?」

「你還笑,看你出的什麼餿主意!」

「我也沒料到陳浩然如此不識相,連你親自出馬,都不肯透露隻言片語啊!」方少英一臉冤枉的表情。

這麼一說,張天祥對陳浩然更是氣得咬牙切齒:「如此看不起本世子,要不是表哥的人攔著,老子非得廢了那傢伙不可!」

方少英忙勸道:「千萬別,陳浩然再如何也是朝廷命官,探花出身,都看著呢,要真對他出手,別說郡王爺,只怕四皇子都不會輕易放過你。」

「表哥不知道最近怎麼回事,總是偏袒外人,這個不讓我碰,那個不讓我招惹!」

褚遠航道:「四皇子也是為你好,不然誰管你闖不闖禍。」

「對啊,雖然沒從陳浩然嘴裡問出些有用的東西,但是最近風平浪靜的,也沒聽說郡王妃非要將簡家姑娘許配給你啊,你就放寬心,簡家那門第,還不至於讓郡王妃要你非娶不可。」方少英也分析的頭頭是道。

張天祥沉默許久,不悅的道:「本世子就是不高興,不就是聖人欽點的探花嗎,又什麼了不起的,現在還不是小小的編修,憑什麼瞧不起本世子?」

「也不一定是瞧不起。」褚遠航手搭在張天祥肩上,道,「你知道他們這些書生素來迂腐,讓他非議女子,確實不是君子所為,他不肯說也正常,且還有一點,或許是簡姑娘本身並無可說的呢。」

方少英和褚遠航娓娓道來,頭頭是道,張天祥也不由點頭,半響後才狐疑的看向他們:「不對啊,你們今天為何總替別人說話?」

方少英和褚遠航對視一眼,褚遠航刷的一把打開折扇,笑得風度翩翩:「這不是為你考慮嗎,郡王妃瞧著現在沒這個心思,若見你如此關注簡姑娘,只怕又要動心思了。」

張天祥聞言打了個寒顫:「本世子絕對不要娶那個女人!」

方少英拍著他:「那還不簡單,只要你別理她,簡姑娘年紀也不想了,簡家想來正張羅著給她說親事,無論如何也落不到你頭上。」

張天祥仔細一想,倒真是這麼回事,卻又不甘心的咬牙:「那就這麼放過他們了?」

褚遠航似笑非笑:「你堂堂世子爺,跟一個六品小官之女和七品編修計較什麼,高抬貴手一回,說不準他們才更戰戰兢兢,生怕被你報復呢。」

****************

簡千珝回了府,先去老夫人房裡請了安,正巧宋氏和鄭氏都在,老夫人拉著簡千珝噓寒問暖好一陣,宋氏笑道:「千珝和千珅不是一塊出去的嗎,怎麼反倒比千珅晚回來了?」

簡千珝淡笑道:「侄兒在路上遇到昔日同窗,便同去茶樓坐了片刻,大哥說有事,就先回來了。」

宋氏點頭:「你大哥這會兒怕是在收拾行李。」

拉著簡千珝的老夫人聞言有些不悅的道:「才回來幾日,就趕著去書院,那地兒又偏又冷,你們這當娘的也不心疼,還趕著孩子走……」

「索性也就一年了,若能考中,秋闈過後便可一直在祖母膝下盡孝,還望祖母體諒則個。」

「體諒體諒,你們有孝心又知上進,祖母怎能不體諒。」老夫人撫著簡千珝的臉頰笑容滿面的道,「就是怕你們在外面太辛苦了,可憐見的,又瘦了不少。」

簡千珝看著是個冷淡的人,耐心卻十足,坐在老夫人旁邊任其撫慰,三言兩語便把老夫人哄得眉開眼笑,離去前還戀戀不捨,看得宋氏也頗為羨慕,對鄭氏道:「千珝越發優秀了,弟妹好福氣。」

鄭氏抿唇笑得含蓄,道:「比不上千珅穩重。」

老夫人眉眼含笑:「行了,你們也別互相吹捧,我這幾個孫兒都是最好的。」

一直插不上話的金氏這才忙奉承了一句:「可不是,真論起來,誰也比不過母親有福氣啊!」

紅雲正從廚房端了茶水點心,回湘蘭院的路上,正好碰到從外面進來簡千珝,忙停下腳步福身道:「紅雲見過二少爺。」

簡千珝目光從紅雲托盤中滑過,收回視線,問:「珞瑤在屋裡?」

「是的,姑娘在屋裡描花樣。」

簡千珝淡淡的「嗯」了一聲,抬腳往前走,紅雲一面快步跟上,一面小心打量著他的神色,心頭有些惴惴的,二少爺雖然瞧著面色清淡,可她總感覺二少爺心情似乎有些凝重,又是來找自家姑娘,也不知是不是與姑娘有關。

頓了頓,紅雲還是忍不住問道:「二少爺找姑娘是有事嗎?」

簡千珝回頭瞥了她一眼,並未吭聲,紅雲連忙噤聲,垂頭不語。

還沒進屋,鄭嬤嬤已經迎了出來:「二少爺來了。」沒成親前,鄭嬤嬤曾是鄭氏身邊得力的大丫鬟,簡千珝和簡千珩出生時她都有幫忙照料過,如今見著簡千珝自是滿面笑容。

「鄭嬤嬤。」簡千珝也停下來與鄭嬤嬤寒暄幾句。

屋裡的簡珞瑤聽到聲音,忙放下手中畫筆,來到屋門口:「大哥。」

簡千珝回頭看了她一眼,眉頭一皺:「外邊風大,穿這麼單薄出來作甚,還不回屋去。」

簡珞瑤乖乖抱著綠綺遞過來的手爐回了屋,鄭嬤嬤笑道:「還是二少爺的話管用。」

「嬤嬤怎麼不說我大哥一見面就教訓人?一點都不溫柔,難怪娶不到大嫂。」

簡千珝倒沒在意妹妹的指責,也跨腳進屋,屋裡擺設還如過去,桌塌都位置都從未挪動過,可見主人平日有多懈怠。

天氣越發寒冷,棉衣也沒多少御寒作用,屋裡已經燃起了炭火,簡珞瑤還抱著手爐歪在榻上,小桌上擺著茶水點心,旁邊放一本翻到卷邊的書,頗為怡然自得。

若說簡珞瑤不懂享受,簡千珝卻又隱隱感覺,家中兄弟姐妹,除了正遊山玩水的三弟,只怕最數她過得輕鬆自在了,便是滿城流言蜚語,也沒見給她帶來多少困惱或壓力。

偏這麼雲淡風輕的妹妹,在婚事在不如意。想到陳浩然攔著他說的那些話,簡千珝又微微皺眉。

「妹妹究竟是哪裡得罪大哥了,惹得大哥今日對我如此橫眉冷對的?」

簡千珝回神,頂著簡珞瑤一眨不眨的目光,淡然自若的在她旁邊坐下,道:「明兒就去書院了,約莫年前才回來,你有什麼想要的?」

「禮物這東西,端憑個人心意,我才不說。」

簡千珝拍了拍她的頭:「滑頭。」

簡珞瑤笑了笑,瞧著簡千珝滿臉心事重重的樣子,悠悠道:「大哥難得來一趟,不會只是問我想要什麼禮物罷?」

簡千珝抿了抿唇,半響後才緩緩道:「年末三堂妹成親,明年還有五妹……外頭閒言碎語,你別放在心上。」

自家穩重的大哥,難得如此吞吞吐吐、小心翼翼生怕戳中她痛處的樣子,讓簡珞瑤忍不住笑出了聲,她挽上他的手臂,道:「我不介意,大不了嫁不出去,在家當老姑婆,大哥可別嫌我。」

簡千珝看著如小時候一般擱在自己肩上撒嬌的腦袋,心底一片柔軟,到底沒把陳浩然的事說出來,而是拂了拂簡珞瑤掉在眼角的碎發,語氣鄭重:「養你一輩子都行。」

第19章

簡千珝在湘蘭院沒待太久,他是二房長子,老太爺在世時頗為看重,與大房堂哥一同被老太爺帶在身邊教導,才逐漸長成這般芝蘭玉樹、氣度卓爾的青年。

被老太爺言傳身教出來的簡千珝,性子也不像簡千珩那般狂放,不拘小節,他是個端方的人,說難聽些就是古板,跟簡珞瑤雖是親兄妹,卻因男女有別,兄妹倆並無年少時的親密,這湘蘭院自簡珞瑤及笄後,他便不再踏入了,今日若不是委實心事重重,也不至於在妹妹屋裡逗留許久。

簡珞瑤知道他性子,也沒挽留,本想親自送他出院門,還沒踏出屋子,卻被簡千珝皺眉罵了回去,鄭嬤嬤笑著把人送走,回來對簡珞瑤道:「二少爺關心你,姑娘可別放在心上。」

「我自是知道大哥為我好的。」

不過鄭嬤嬤卻臉色一轉,皺眉道:「二少爺素來穩重,今日登門卻只為了說那句話,難道是有人在二少爺跟前亂嚼舌根?」

簡珞瑤卻問:「大哥回自個兒院子了?」

「不是,看樣子是去夫人房中請安了。」

簡珞瑤便笑了:「嬤嬤也別擔心,旁人頂多說幾句,也妨礙不到我什麼。」

鄭嬤嬤便也笑道:「還是姑娘看得開,二少爺也是個好的,老奴萬沒想到二少爺那般嚴肅的人,竟能作出如此承諾。」

聽得簡千珝那般說時,鄭嬤嬤倒真鬆了口氣,她自然希望姑娘親事順順利利的,可也不想姑娘為著這個什麼火坑都跳,即便不挑門第,也得是清白人家才行。

再退一萬步講,許多人家嫌女兒沒人肯娶丟了名聲,那些姑娘最後多半被送到廟裡了卻餘生,倘若自家姑娘真到那萬不得已的情況,二少爺作為二房長子,日後分了家就是他當家做主,他的態度自然決定姑娘後半生的命運。

雖不至於真到那般境地,鄭嬤嬤卻還是覺得心安了許多。

卻說鄭氏服侍了老夫人歇下,回了自個兒院子,沒聽見混世小魔王簡千玨的聲音,奇怪的問丫鬟素云:「五少爺呢,睡下了?」

素雲搖頭:「應該是二少爺在教五少爺認字罷。」

鄭氏面上一喜:「千珝過來了?」

「是的,二少爺等夫人有一會兒了。」正說話間,簡千珝已經過來了,恭敬的見了禮,「娘。」

鄭氏笑容滿面的拉著大兒子的手在身旁坐下,細細的問:「明兒要回書院了,可收拾妥當了?」

鄭氏事無鉅細的問簡千珝在書院的日子,簡千珝也認真回答了,雖然這些問題被問過不下十遍,幾乎說了一刻鐘,鄭氏才停下來,接過兒子遞過來的茶,笑道:「在家沒幾日又要回書院了,這天越發的冷,娘委實放心不下。」

「兒子年輕,還能吃些苦,再說起居跟在家中無差,一切俱有人照料,娘只管放寬心便是。」簡千珝頓了頓,才道,「倒是珞瑤,在家中還得勞娘多費些心思。」

鄭氏聞言臉色微變,她清楚兒子的性子,無事不會說出這話。鄭氏端茶抿了一口,往方嬤嬤的放下瞥了一眼,方嬤嬤會意,對屋裡幾人道:「素雲去瞧瞧廚房給六姑娘燉的湯好了沒,讓人快些送過去,素櫻你去將夫人給二少爺做的衣裳送去二少爺屋裡。」

三言兩語將幾個丫鬟支開,屋裡瞬間清靜,鄭氏這才擔心的看向簡千珝:「可是四丫頭那兒又有什麼事?」

「只怕與珞瑤無干係。」簡千珝皺眉道,他妹妹素來聰慧,若真與那瑞郡王世子有干係,聽得他那番話必有異色,既然沒往深想,自是無聯繫了,因此他思索再三,還是沒對她說這事,沒得讓她徒增煩惱。

「今兒陳編修特意找我,說最近瑞郡王世子在向他打聽珞瑤的事,瞧著來者不善,他怕瑞郡王世子從他那兒沒得到什麼消息,另生別的消息,特來叫咱們注意些。」

鄭氏眼神閃了閃:「瑞郡王世子找陳浩然?」

簡千珝皺著的眉更深了,語氣也有些怒意:「當日要定親是他家,要退親的也是他家,都如他們的意了,為何還是糾纏不休!」

鄭氏神色變化莫測,許久後才長長的歎了口氣:「也不知這瑞郡王世子到底想如何,如此反覆,我們簡家門戶小,女兒也是如珠如寶的養著,豈能如他想要就要,想丟就丟?」

這話簡千珝聽得奇怪,不由問:「娘是知道些什麼?」

「這……」鄭氏有些遲疑,在兒子的炯炯的目光下,猶掙扎了許久,才道,「罷了,你自小穩重,從不多言,這事告訴你也無妨。那瑞郡王世子先前來過家裡一次,我和你祖母都不在家,鬧著要見瑤兒,不然就闖後院,瑤兒無法,只得去見了一面,好在他雖混帳,倒也沒食言,見到瑤兒便走了。」

鄭氏說得隱晦,乍一聽沒什麼,簡千珝卻也知沒這般簡單,仔細琢磨許久,眼神瞬間一變,「娘的意思是瑞郡王世子對珞瑤……起了心思?」

「我琢磨許久,再找不出別個緣由。」鄭氏緩緩道,「你宋大舅母剛巧認識老王妃的娘家侄女,那回說起郡王府來向咱們家提親,也不是無緣由的,分明是瑞郡王世子自個兒在老王妃跟前提了瑤兒的名字,不然以咱們家的門第,郡王妃和老王妃如何看得起?」

「既是他自個兒提的,為何又非要鬧著退親?」

「像這種被寵壞了的公子哥兒,哪有甚個認真可言,許是後來被別個迷了眼,不是剛退婚沒幾日就納了姨娘進府嗎?」鄭氏眼底閃過一絲不屑,又頗為慶幸的道,「虧得他退了親,這還沒成親呢,就有姨娘了,可見沒什麼規矩,只由著他自個兒胡來,咱們家人微言輕,真把瑤兒嫁進去,還指不定讓他怎麼揉捏呢!」

就像張天祥覺得自個兒身份尊貴,簡珞瑤無論如何也捨不得他這根大粗腿一樣,簡千珝也覺得自個兒妹子長相性子氣質樣樣出挑,再沒比她更好的姑娘,被惦記不要太正常,聽著鄭氏的分析,簡千珝不免點頭,也難得有些著急:「既是如此,更不能讓他得手了,咱們家不圖攀高枝,珞瑤過得幸福,比什麼都好。」

鄭氏聽得欣慰,歎道:「有你這愛護之心,你妹妹日後也差不了,這事跟老夫人也商量過了,往後郡王妃再有請或是賞賜,統統找理由推了,定不讓他有可趁之機。」

簡千珝道:「當務之急是再給珞瑤說一門親,便是他貴為瑞郡王世子,也斷沒有糾纏的理兒。」

「是這麼說。」鄭氏不免歎氣,「可大傢伙都是早早訂了親,留到現在沒消息的,還能有多少好人家?」說到這裡又有些遺憾,「這陳浩然倒是有心了,也不怕得罪郡王府給咱們通風報信,算難得的有情有義,只可惜他母親……」

「娘,陳編修已經定親了,忘事休要再提。」簡千珝表情嚴肅的打斷她。

「我豈能不知,難得有些感慨罷了。」鄭氏擺擺手,「行了,你堂妹的親事最近有你大伯母自己張羅,正巧我閒下來,有空給你妹妹掌掌眼,慢慢挑,你就別掛心了,回了書院只管唸書。」

母子這邊在合計,被狐朋狗友們灌得熏醉的張天祥也讓人扛上了馬車,雲杉代自家主人跟幾人道謝後,喊了車伕駕車回王府。

留下幾人對視一眼,也各自散去,各回各家了。

與此同時,一個黑衣人從角落掠過,沒有引起絲毫注意。

這是一間佈置大氣的書房,牆上掛著當代大師的真跡,簡單的四個大字,卻氣勢磅礡,被精心的裝裱起來,顯示了主人的愛護之意。橫幅之下,是一張檀木書桌,乍一看並無奇處,卻隱隱有暗香浮動,和著滿屋的書香墨香,相得益彰,令人神清氣爽。

男子手握卷書,坐在桌前,窗外微微透進來的陽光,將保養得宜的手指照得越顯白皙透明,手邊一杯香茶裊裊生煙,令人忍不住喟歎一聲「偷得浮生半日閒」。

屋子靜得驚人,黑衣人悄無聲息的掠進來,門口守衛的侍衛都沒發現,還以為是清風拂過。

蕭長風翻了一頁書,並未抬頭,淡淡的問:「如何?」

「方公子和褚公子明白主子的意思,已經勸了世子爺打消念頭。」

蕭長風嗯了一聲,黑衣人垂頭:「主子,屬下是否還需要繼續跟著世子爺?」

「嗯?」蕭長風將書放下,抬頭看了眼窗外,眼神幽遠,不知在想什麼,許久才將目光收回來,淡淡的道,「方家諸家的都是聰明人,必能給天祥另外找些事做。」

「屬下明白了。」黑衣人回答得乾淨利落,他開口請示也是因為知道這個道理,真聽主子吩咐了,心頭卻有些說不出來的疑惑,他都明白的事,為何主子方纔還琢磨那般久?

第20章

因著父母兄長的保護,簡珞瑤確實不知這些事,簡家人暗自警惕,張天祥卻毫無動靜。

一開始鄭氏也狐疑,怕出更大的蛾子,但時間一長,漸漸的鄭氏也將擔心收了,心忖倒是她高估了那張天祥,紈褲子就是紈褲子,今兒一個心思,明兒一個心血來潮,如今定是得了新鮮玩意兒,將自個兒家拋之腦後了。

也虧得這個喜新厭舊、見一個愛一個的性子,自家姑娘才不至於再遭一回罪。

鄭氏便滿門心思放在擇佳婿之上,手上名單排下來估計能整理成冊了,但目前還只進行到私下打聽的階段。

如今是真怕了,說起來鄭氏雖然對瑞郡王世子咬牙切齒,卻又不得不感謝郡王妃為人厚道,終究沒冷漠到底,若不然自家姑娘被退婚四次,哪個好人家敢娶?

現今因著郡王妃對她家的「看重」,有些來往的夫人便給人帶話相看的,雖比不上以前,那些人家也不是她想選的清流之家,卻已然是最好的結果,至少不是商戶更不是繼室。

到了如今,鄭氏也不挑男方門第,條件一降再降,只三條,官家子弟,嫡子,身旁清靜。便是這般也不好找,好容易篩選出三兩個字,也不敢輕易就定了,這回若能說得親,明年肯定要趕著辦婚事,一個是怕夜長夢多,再來自家女兒年紀也大了,比她小一歲多的庶女都定了明年的婚期,女兒再留下去豈不成了老姑娘。

如此更得小心翼翼,不把男方家中一切打聽清楚,並不敢輕易和對方相看。因此鄭氏忙活一通,簡珞瑤作為當事人卻半點風聲都未聽到。

她也半點不著急,每日只宅在屋子裡看書練字,趁鄭嬤嬤不在時拉著幾個丫鬟陪自己玩牌消磨時間。難得的悠閒時光,嫁了人就沒這麼自在了,簡珞瑤私心底希望越晚越好。

只可惜這樣的心思卻不能對任何人吐露。

三姐簡珞珍的婚期越發的近了,家中一片喜氣洋洋,到底比不上二姐嫁前的熱鬧,三姐是庶女,定的是大伯同僚家的庶子,自然比不得簡珞芳。

甚至連六妹簡珞玥定親,都來得比簡珞珍的婚事熱鬧。

流螢過來時,湘蘭院的丫鬟們都默不作聲的幹著手上夥計,誰也沒說話,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看到流螢手裡端著東西,白露忙上去迎接:「姐姐過來了?」

「四姑娘在嗎?老夫人今兒開箱,發現一匹上好的緞子,便叫我送給姑娘們裁新衣裳穿。」

「在屋裡,我領姐姐過去。」

流螢笑著搖頭:「四姑娘想是在看書,倒不必打擾,你幫我把緞子送進去便是,我還要去五姑娘六姑娘她們院裡。」

鄭嬤嬤正巧從屋裡出來,笑著從白露手中接過東西,道:「既然流螢姑娘有事,就不多留了,改日得了閒過來坐坐。」

流螢笑著點頭說一定,這才出了湘蘭院,鄭嬤嬤收了笑容,看著手中精緻的緞子,卻歎了口氣。

連六姑娘都要定親了,自家姑娘還沒著落,這幾日府裡上下怎麼說姑娘的,她就是不聽也能猜得出來,無非是可憐可歎。

原本三房中最風光的該是他們二房,大老爺是五品同知,然而是外官,說來還真不如國子監司業的二老爺清貴,三老爺更是徒有功名,還在與侄子們一同準備秋闈,可如今連三房的六姑娘都能攀上興遠侯,雖是庶子,卻也是跨入了侯門,身份再不比如今。

自家姑娘慘遭這等落差,也不知能不能想開。

見鄭嬤嬤苦大仇深的盯著手中托盤,白露心頭惴惴不安,小聲的喚道:「嬤嬤?」

鄭嬤嬤回神,道:「冬季的衣裳上個月已經裁了,老夫人這會子賞料子下來,想必是要在六姑娘定親時穿的了,你拿去給繡娘罷,上月剛量的尺寸還能用上,不必再量了,叫繡娘手腳快些。」

「好的,嬤嬤。」白露抱了緞子便出去,鄭嬤嬤回頭看了眼房門,又是深深歎氣,這興遠侯府上也忒急了些,且不提自家姑娘還沒定下來,妹妹就搶先了,年前本就事多,前兒才辦了二姑娘的婚事,又在張羅三姑娘的,府裡頭團團轉,他們卻一個月也等不了,偏要湊在這時定親。

高門大戶的,也不知體諒人。知道的是侯府著急,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簡家的姑娘等不起呢。

鄭嬤嬤在心裡埋怨了無數遍,簡珞瑤卻無動於衷,都第四次被退親了,旁人或同情或幸災樂禍,她經歷的還少嗎,且也不是就簡珞玥一個人走在她前邊,簡珞嵐當初確實是和她一塊定婚的,可確定婚期的時候她才剛被退婚呢,若每次都要為流言而生氣,她估計早被氣死了。

因此身旁的人小心翼翼,生怕她哪天就繃不住,簡珞瑤自個兒還是好喝好睡,好好享受現下悠閒的時光。

將筆放下,簡珞瑤抬頭環顧了屋裡,才發現除了綠綺和紅雲,其他人都不在,便問給她收拾桌案的綠綺:「鄭嬤嬤呢?」

「方纔流螢送東西過來了,鄭嬤嬤在院外呢。」綠綺笑道,「今兒天氣不錯,姑娘要不要去院裡曬曬太陽?」

簡珞瑤點點頭,捧起一旁的手爐抱在懷裡,跨出了門,便瞧見立在台階上發呆的鄭嬤嬤,笑道:「嬤嬤好享受,太陽這麼好也不叫我出來一起曬。」

鄭嬤嬤回神,收起了滿臉擔憂,笑道:「便是老奴沒叫,姑娘不也出來了嗎?」說罷快步上了台階,走到簡珞瑤跟前,「姑娘可要去園中散散步?」

簡珞瑤搖頭,鄭嬤嬤想到六姑娘定了興遠侯,三太太行事徒得高調起來,下人也都在背後議論,大太太和自家太太雖有制止,有些嘴碎的粗使婆子只怕卻攔不住,誰知道會在哪個角落多嘴,姑娘出了院子,萬一聽到那些卻是不美了,便笑道:「不如讓人把籐椅搬到院中來,鋪上毯子,倒也不怕冷。」

「先不必了,聽說祖母派人賞東西來了?」

鄭嬤嬤頓了頓,道:「是呢,老夫人箱底的緞子,說是賞給姑娘們做衣裳。」

「冬季的衣裳上個月不是已經裁好了嗎,怎麼會……」簡家在京裡經營數輩,也累積累了些許產業,才不至於全家人指著她爹和大伯那點俸祿過活,捉襟見肘。

但說到底也只是末流小官,並不是大富大貴的人家,簡家又人口多,能維持富餘的生活,姑娘們每季有幾套新衣裳裁,便已是不易,卻也是有定量的,不然看老夫人哪回額外賞衣裳下來,是沒有緣由的?

簡珞瑤轉念一想,便明白怎麼回事了,在鄭嬤嬤關切的目光中,沉吟道:「既是如此,倒得恭喜六妹妹了,我這個做姐姐的也不能毫無表示,嬤嬤,給我備一份賀禮,厚一些。」

鄭嬤嬤仔細打量了簡珞瑤發神色,見她並未露出絲毫低落苦悶的情緒,這才放心下來,點頭道:「姑娘放心,包在老奴身上。」

時人講究家和萬事興,私下甭管各房有什麼情緒,面上都要親親熱熱似一家人,這樣才算皆大歡喜。不過自家姑娘仍能心無芥蒂,於鄭嬤嬤也算意外之喜,對自家姑娘未來的憂心,已被自豪和欣慰沖淡不少。

這是她奶大的姑娘,大氣沉穩,不悲不喜,別個姑娘誰能比!

簡府只養一個繡娘,偏簡家五姐妹在同一時間要裁新衣裳,姑娘家的衣裳本就要費心,料子比尋常用的還要好些,繡娘更不敢輕心,如此白日黑夜的趕工,終於趕在興遠侯府來人前將五套衣裳做好。

簡珞瑤剛收到新衣裳,還沒來得及試,便有人來喚:「老夫人請四姑娘去松榮堂一趟。」

是個不起眼的小丫鬟,白露笑道:「我們姑娘這就去,只是不知老夫人喚姑娘有何意?」

小丫鬟搖頭:「奴婢不知,不過老夫人一同請了五位姑娘,三位太太也都在。」

「知道了,謝妹妹辛苦一趟。」白露笑瞇瞇將小丫鬟親自送到院外。

鄭嬤嬤問簡珞瑤:「姑娘現在就去?」

「去罷,別讓祖母和娘她們久等。」

一行人來到松榮堂,在院外遇到堂姐簡珞珍,簡珞瑤喊了一聲,簡珞珍笑道:「四妹妹來得真快。」

「得了消息才出來的,想是小丫鬟腳程快。」簡珞瑤看向院門,「三姐姐先請。」

「四妹妹客氣了。」

兩人一同踏進了院中,遠遠的便聽到金氏在屋內說話,嗓門高昂,帶著十足的春風得意:「……委實沒辦法,侯府當家太太甚愛咱們六丫頭,愣是不肯多等,非要急著將六丫頭定下來才安心,不過咱們最是規矩的人家,太后娘娘都誇了的,哪有妹妹嫁在姐姐前頭的道理?二嫂只管放心,四丫頭是我看著長大,便是我半個女兒,保管給她說個好人家!」

簡珞瑤腳下一頓,毫無疑問,她又躺槍了。

第21章

只聽得鄭氏淡淡的聲音道:「弟妹客氣了,侯府太太喜歡六姑娘,是六姑娘的福分,四丫頭做姐姐的也只會為她高興,再說姻緣天定,六姑娘的姻緣到了,合該隨緣,與四丫頭何干。」

宋氏也跟著道:「可不是,咱們家再講規矩,也不至於擋著六姑娘的好姻緣,三弟妹委實多心了。」

往常聽得這話,金氏早該變臉了,可如今她正是得意的時候,前兒出去聚會,再沒人不將她三房看在眼裡,反倒頭一次撇開大房二房,話裡話外都是她的恭維,希望日後得她提攜,嫁入簡家以來,她何曾享受過這等待遇?這一切的志得意滿,都是因著女兒能嫁入興遠侯。

與侯府做親家,是她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因而見著鄭氏和宋氏態度稍淡,金氏非但不生氣,反倒只覺神清氣爽,往日只有她羨慕兩位嫂子,尤其是二嫂鄭氏,為著分點管家權,她在鄭氏跟前說盡了好話,伏低做小什麼沒幹過,鄭氏給她嘗了些甜頭,卻又說收回便收回了,還不是欺負他們三房沒勢力?她倒要看看,如今她女兒定了侯府,鄭氏養著個嫁不出去的女兒還怎麼瞧不起她!

金氏只當鄭氏是羨慕嫉妒到不能自已,更是得意,聲音又抬高了許多:「嫂子們說什麼話,我豈是如此自私之人?如今六丫頭的事定下來,了了我一樁心事,自當幫著嫂子張羅四丫頭的事了,下回侯府擺宴,我定請親家太太好好給侄女兒掌個眼。」

鄭氏道:「不勞弟妹費心了,雖六姑娘定下來了去,底下還有七姑娘呢。」

「七丫頭不急,倒是四丫頭不小了,還……」

「行了。」老夫人打斷金氏的話,問道,「明日便是定好的納吉之日,侯府畢竟不是尋常人家,雖有你兩個嫂子幫著張羅,你自個兒也得開開眼,別給六丫頭拖後腿。」

金氏眉飛色舞的答道:「母親只管放心,媳婦兒定將納吉之禮辦得漂漂亮亮的。」

話罷,流螢進去通報:「三姑娘和四姑娘到了。」

「說曹操,曹操就來了。」簡珞瑤一腳踏進屋裡,便見金氏坐在那裡衝她笑得比她親娘還慈祥,簡珞瑤和簡珞珍一一見了禮,到金氏跟前時,卻被一把拉了過去,金氏對她一如既往的親熱。

「好好的姑娘,偏在這事上如此坎坷,你六妹妹倒也不是等不起,奈何侯府太心急,只能定在前頭,也是委屈你了。」

鄭氏終於微微變了臉色,張了張嘴,卻又閉上。她知道金氏這話不好聽,卻也顧著簡家的臉面,外頭議論只會更難聽,罷了,是這孩子該經歷的。

金氏這話,單是簡珞瑤聽都不下於五回了,別說她不介意,就是真介意也習慣了,聞言便笑道:「自家姐妹,我只盼六妹妹順順利利,她運道好,我還能沾沾福氣,沒甚委屈不委屈的,倒是三嬸多心了。」

簡珞瑤回得滴水不漏,面上也是真心為妹妹高興的表情,看不出半點勉強,鄭氏繃著的臉色,這才露出了些笑來。

老夫人和宋氏也暗自在心裡點頭,這孩子倒比她們以為的還要聰慧許多。

想到這兒宋氏再一次覺得可惜,侄女兒有這份聰敏,當初若能順利嫁入瑞郡王府,瑞郡王世子那等紈褲之輩,也要被拿捏住了,何愁在郡王府站不穩腳跟?

可惜了這麼好的孩子。

老夫人也是類似的心情,她平日不理俗事,卻看得分明,孫女兒裡她原是最看好這孩子,誰想世事弄人,如今也不提什麼光耀門楣,只盼她順利嫁人,別墮了簡府清名,便已是萬幸。

到底意難平。

簡珞瑤說得好聽,金氏也舒心,眼底閃過一絲驕傲,面色更顯得意:「你這孩子,真真是懂事兒,那瑞郡王世子有眼無珠,不要也罷,你等著三嬸給你說個更好的人家。」

「你有完沒完!」老夫人臉色一沉,喝道。

金氏心底雖有些不服,在老夫人嚴厲的目光下,卻也不敢再多話了,心裡只盼著明日趕緊到來,把女兒的親事定下,看她們還敢如此輕賤自己!

老夫人面色微緩,看向簡珞瑤姐妹:「三丫頭四丫頭,坐下罷。」

「謝祖母。」簡珞瑤在簡珞珍旁邊坐下,垂著眼簾不說話,旁人只當她是在為金氏方才露骨的話而羞澀,並未在意。

簡珞瑤端著茶杯想著心事。

不過片刻,簡珞嵐和簡珞玥簡珞青一塊來了,金氏瞧著自己女兒,面上笑容便繃不住,目光轉到簡珞嵐身上時閃了閃,笑道:「我道五丫頭怎麼沒跟四丫頭一塊來,原來是和六丫頭七丫頭湊一塊了。」

雖是說的簡珞嵐,金氏目光卻一直往鄭氏旁邊瞟,得意之情不言而喻,風水輪流轉,鄭氏以前在自個兒跟前趾高氣昂,如今她名下庶女都知道討好自個兒姑娘,把四丫頭撇一邊了。

鄭氏並不搭理她。

簡珞嵐不意火燒到自個兒身上,雖有心與她素來瞧不上眼的三房堂妹交好,卻也不敢得罪嫡母。

她如今是看清了,甭管嫡姐被退多少次婚,都是她嫡母的心頭肉,誰都得罪不得。上回自個兒不長眼,以為婚期定了就能有恃無恐,在嫡姐面前說了幾句出格的話,後頭被嫡母知道了,她跟前的橙紫便被尋了錯處發賣出去,雖是個小丫鬟,她卻知道嫡母是在敲山震虎,告誡她就算婚期定了,她也有法子收拾自己。

正如柳蘇說的,嫁妝都還捏在嫡母手中呢!思及此,簡珞嵐渾身一震,忙解釋道:「本是想去尋四姐姐,卻不想四姐姐先走了,這才耽擱了片刻,正巧在路上碰到六妹妹和七妹妹。」

簡珞瑤笑道:「是我的錯,忘了等五妹妹一道過來。」

簡珞嵐垂眉:「四姐姐客氣了。」

金氏十幾年居於鄭氏之下,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一回,哪能這麼快放心,抓不到把柄,也要膈應死她,「瞧這姐妹倆關係好的,還是二嫂會調理人。」

「弟妹客氣了,聽說七丫頭日日在弟妹跟前端茶遞水的盡孝心,自然是弟妹更會調理人。」

簡珞瑤低頭笑,心想還是她娘道行高,不動如山,三嬸越是挑釁,便越像蹦達的螞蚱,偏嘴皮子也耍不過她娘。

金氏再得意,也知道老夫人忍不了自己把庶女當丫鬟使,生怕老夫人當場發作,忙轉開了話題:「明兒親家上門,不知大嫂二嫂可否備好了禮?」

老夫人瞥她一眼:「你嫂子比你妥當。」

金氏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多話,老夫人便把目光轉向幾個孫女:「今兒叫你們來,也是為著明日之事,你們都長大了,也不怕說開,這門親事確實是咱家高攀,興遠侯高門大戶,最看重姑娘家的規矩教養,明兒都給我繃緊了,也端穩了,誰要是做出有辱我簡府清名的事來,別怪祖母狠心。」

不單是鄭氏,老夫人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四丫頭幾回定親,國公府、郡王府,哪個不比興遠侯貴重?偏好事多摩,且六丫頭這婚事本就來得蹊蹺,她偏疼三房,無非是因為三房最弱,老三徒有功名,讀這麼多唸書還撈不到一官半職的,便是侯府的庶子,也不至於看上舉人之女,甚至如此迫切,許以正室之位!

老夫人放心不下,這才頭一次告誡幾個孫女,生怕節外生枝。

簡珞瑤幾姐妹自然老實應著。

老夫人面有倦意,叫眾人散去,簡珞嵐因著金氏的挑撥,生怕再惹鄭氏不喜,一出來便挽著簡珞瑤的手,親熱的道:「四姐姐,我們一道回去罷。」

鄭氏微微頷首,對簡珞瑤道:「你們姐妹先回屋,我還有事去大嫂那一趟。」

金氏雖被老夫人下了面子,但只要一想到明兒就定親,便什麼意見也沒了,滿面春風的對宋氏金氏道:「明兒勞大嫂二嫂操勞了。」

鄭氏同她客氣幾句,便與宋氏相攜去了正廳,路上宋氏安慰道:「三弟妹這性子便是如此,一朝得意,非要炫個痛快,你也別同她一般計較,等親定下了,六丫頭出門了,該怎麼過日子,咱們還得怎麼過日子。」

回到屋裡的簡珞瑤也在與鄭嬤嬤討論金氏今日的舉止,她道:「三嬸今兒委實過於熱心了,往日也不見對我如此上心,倒真叫人奇怪。」

第22章

鄭嬤嬤一聽,面色也嚴肅起來,到晚間,簡珞瑤用了飯,鄭嬤嬤便找了個理由出去。

回來時簡珞瑤正在洗漱,紅雲端了藥桶給她泡腳。

簡珞瑤不愛泡腳,她腳部皮膚格外敏感,因而特別怕燙,見紅雲一過來便道:「先放會兒罷。」

紅雲有些遲疑:「放涼了藥性也就散了……」

「姑娘。」鄭嬤嬤一腳踏進屋,「大夫說姑娘體質偏寒,得趁著這時節調一調,裡頭都是太太尋人找的好藥材,姑娘可別辜負了太太的一番苦心。」

「娘一片用心,我怎會不知道。」簡珞瑤笑著看了紅雲一眼,「將桶端過來罷。」

「是。」紅雲忙將桶移到簡珞瑤跟前,簡璐瑤低頭瞧見冒著熱氣的木桶,眼底閃過一絲猶豫,奈何鄭嬤嬤沒給她時間遲疑,催著紅雲麻利發給她脫了鞋襪,然後親自抓著她的腳,不由分說的按進桶裡。

「嘶——」

「姑娘別動。」幾乎每年入了冬都要經歷這一幕,鄭嬤嬤對簡珞瑤再無憐惜,雙手緊緊按住她的腿,鎮壓了她一切掙扎,「堅持一刻鐘便好。」

度秒如年的一刻鐘終於過去了,簡珞瑤白皙的雙腳伸出來,已經成煮熟的蝦子,通紅通紅,還冒著絲絲熱氣,鄭嬤嬤眼底閃過一絲心疼,親自拿了帕子給簡珞瑤擦腳,動作輕柔,「姑娘疼嗎?」

「已經麻木了。」

「姑娘腳生得好,偏腳上皮子跟臉上一樣嫩,這才遭了罪。」此時熱氣散去,退了紅,雙腳露出了原本的膚色,如雪一般白,嫩生生不說,且形狀玲瓏,指甲蓋粉如櫻花,被鄭嬤嬤握在手心,鄭嬤嬤面上又露出了一絲自豪,「不過不是老婆子自誇,能比姑娘這雙腳還漂亮的,估計再找不出幾個了。」

洗漱完後,到了睡覺的時辰,簡珞瑤躺在床上,鄭嬤嬤坐在旁邊掖被角,順便拍了拍簡珞瑤:「太太會多注意的,姑娘也不必把這放心上。」

指的便是金氏格外慇勤的那件事。

簡珞瑤點頭,她也只是想提醒下她娘,但金氏再怎麼說也是三房太太,還是她的長輩,真要有什麼心思,也不是她自己能擋得過的,倒是她娘那裡有了警惕,金氏甭管打什麼算盤都不容易實現。

不過簡珞瑤又道:「三嬸嬸自個有兒有女要操心張羅,怕也只是一時興起,哪能真把心思放到我這個侄女身上。」

「說的是呢,甭管真心還是假意,姑娘應付著便是,其餘的太太會處理。」

此時誰也沒料到,順利與興遠侯府定親後,金氏春風得意,每日打扮得光鮮亮麗出去赴各種約,竟然真的是在給簡珞瑤張羅親事。

還真被她說成了!

「四丫頭可有福氣了,難得人家不介意她被退過那麼多次親,且不提那年輕人長得一表人才,配四丫頭綽綽有餘,家世上卻是咱們家高攀了許多。他們倒也看重四丫頭,願意早些定下來……」

金氏說得再天花亂墜,鄭氏面上也不露分毫,淡淡的道:「弟妹一直說男方家世如何,怎麼就忘了把這年輕人是哪家的告訴我?」

「喲,二嫂問得如此犀利,是不相信弟妹我不成?四丫頭是我看著長大,平日沒少照拂,她日後過得好了,我這個當嬸子的也欣慰不是?」

見金氏面露不悅,宋氏作為大嫂出來當和事佬,笑道:「三弟妹一片用心,我們自然知道,二弟妹也是關心則亂……」

話還沒說完,金氏冷哼了一聲:「關心?說得像我這個弟妹會害她女兒一樣……」

宋氏面色不變的笑道:「三弟妹想岔了,你近來常與親家來往,便是為著四丫頭的事,委實辛苦了。」

自從三房與興遠侯府定了親,金氏態度便一日日囂張起來,宋氏想著下月辦完庶女的婚事便能回蜀地,離丈夫下次調職還有兩年多,且到時能不能回京還說不準,倒不急於跟氣焰囂張的金氏對上,忍一忍便是了,因此語氣裡多有恭維。

金氏幾乎滿臉得意都寫在了臉上,嘴上卻不肯放鬆,冷笑道:「大嫂是明理的,不像有些人,我忙活這一番,倒是吃力不討好了。」

鄭氏並未將她的指桑罵槐放在心上,因著先前鄭嬤嬤的提醒,她自個兒也有些不信妯娌的為人,金氏誇男方的話她幾乎統統過濾了,冷靜的道:「弟妹有心了,不過這男方是誰我都不清楚,你說得再好我也聽不懂不是?」

宋氏附和道:「是這個理兒,三弟妹只要把名兒亮一亮,都是京裡人,這麼好的人家我們自然知曉,不就省了介紹的功夫?」

宋氏話說得好聽,金氏面上閃過一絲得意,道:「既然嫂子們如此說,我也不好藏著掖著不是?二嫂可聽好了,劉大人的兒子,可配得上四丫頭?」

「劉大人,可是吏部尚書劉大人?」

金氏點頭,宋氏心頭一陣激盪,吏部尚書,那可是掌管官員政績考察和調配的大臣啊!自家丈夫是個有能力的,連知府大人都誇讚,可就是因為朝中無人,簡家人脈都在清流這一塊,吏部根本使不上力,丈夫政績考核便過不了關,如今已是第三回連任蜀州同知了。

若侄女能說給吏部尚書家,有劉大人提攜,任滿後丈夫往上升一升應該不成問題。

「這般真是太好了。」宋氏拍了拍鄭氏道,「我說了四丫頭是個有福氣的,這不就來了嗎,也是虧了三弟妹張羅。」

鄭氏面色不再似先前冷淡,自個女兒的婚事,她比誰都上心,正是如此,才不像宋氏那般一聽是吏部尚書家便喜不自勝,她遲疑了片刻,道:「這劉家後院複雜,子孫眾多,不知弟妹說的是哪一個?」

「四丫頭那般的人兒,配自然是劉夫人嫡出的兒子了。」金氏笑得得意,「難得的是劉太太不為外頭那些流言所動,相信我們四丫頭的人品,親家太太與她那麼一說,便一拍即合,可見先前就對四丫頭上心著呢。」

鄭氏聞言也挺高興,自個女兒她看著都好,可畢竟遭過這麼多回罪,恐怕能說到門當戶對的已是萬幸,劉尚書世家出身,與昌國公還是姻親,自個兒年過不惑便是從一品的朝中重臣,備受聖人倚重,這樣的人家,怎麼說都是自個兒高攀了,說的又是劉夫人所出的嫡子,正如她大嫂心裡所想,有個吏部尚書做姻親,待兩年後政績考評,她丈夫的位置說不得也能動一動。

可謂一舉多得。只是鄭氏心裡頭還有些擔憂,這麼好的事兒,怎麼就落在她頭上?

金氏見鄭氏和宋氏喜不自勝的模樣,更是笑得得意,覺得自個兒這回大露臉了,笑道:「還得多虧了親家太太從中牽線。」

「該日定好生謝過親家太太。」

鄭氏想了想,問:「這劉四少爺應該也年過弱冠了,怎麼還未定親?」劉家子嗣繁榮,正室所出的兒子卻只有三個,劉大少爺早已成親,鄭氏理所當然的以為這回與自家說親的是劉夫人的二兒子。

金氏卻道:「四少爺?二嫂想岔了罷,四少爺早定親了,劉夫人與我說的是五少爺。」

「劉五少爺?」鄭氏臉色頓時大變,「你竟然給四丫頭說劉五少爺,誰不知道那人名聲如今壞透了,哪家敢把姑娘嫁給她,你……你安的是什麼心!」

「二嫂,四丫頭如今這名聲,劉家肯要就不錯了,且那事都是誤會,不知情的人以訛傳訛,跟四丫頭被傳有隱疾所以嫁不出去是一個理兒,劉夫人都說了實情並不是如此。」金氏也面帶怒意,「我好心替四丫頭張羅婚事,卻被人如此揣測,果然是狗咬呂洞賓!」

鄭氏氣得手都抖了:「好心?你要是真好心就不會把我女兒往火坑裡推,那劉洋如何能給瑤兒相比,你說傳言只是誤會,可一條人命就擺在那裡,真要是誤會,先前定婚的陳家就不會退婚!」

金氏眼神閃了閃,似有些心虛,但是一想到自己在劉太太跟前拍著胸脯保證了的,表情又堅定起來:「這些都是小事,劉夫人可是很滿意的四丫頭的,劉夫人都說了日後定照拂四丫頭,五少爺年少不懂事,卻最是個孝順聽話的,再說了,劉大人可是吏部尚書,大伯和二伯卡在原位多少年,不就是吏部沒人才導致陞遷無望嗎?如今若能跟吏部尚書結為親家,再加上大伯二伯的才能,如何不能更進一步?」

這話說到宋氏心坎上去了,她眼神閃了閃,不由拉了拉鄭氏道:「二弟妹不然考慮一下,與母親和二叔商議……」

第23章

鄭氏當然毫不猶豫的一口回絕,金氏卻沒這麼容易放棄,便直接報到老夫人那裡。鄭氏想得很明白,老夫人雖然如今不理事,但孫女的婚事,她卻是能一錘定音的,只要能說服她,鄭氏同不同意都沒區別。

卻不想老夫人聽了,直接一個杯子摔在金氏腳下:「你說什麼!」

「母親為何發這麼大火?」金氏嚇了一跳,強作鎮定的問。

她對這事原是胸有成竹的,鄭氏眼光太高,許是因著瑞郡王世子,還想憋著勁給女兒尋個更好的呢,放眼京城,貴人確實不少,可也不是他們這等門戶能攀得上的,劉夫人能看上他們家已是萬幸,還是個嫡子呢!

劉大人如今可是聖人跟前的大紅人,仔細說來並不比二姑娘的婚事差,大伯二伯官職多年未動,婆母心裡指不定多著急,若不是她跟侯府結親,劉夫人哪還看得上自家。

卻沒想老夫人聽了是如此反應。

「為何?」老夫人冷笑一聲,平日慈眉善目的眼睛瞪起來,目光銳利的瞪著金氏,「收了多少好處,都給我原封不動的退回給劉家,這門親我們不結!」

金氏臉色微微發白:「母親,您怎麼能如此看我,我也是為四丫頭好……」

「你以為我不知道的性子?無利不起早!往常看在三房困難,我也睜隻眼閉只眼,權當不知道,卻不想縱容的你越來越無法無天,劉家若真的好,你自己的女兒怎麼不嫁!」老夫人氣糊塗了,有些口不擇言。

「老夫人息怒。」劉嬤嬤忙上前拍著她的背順氣。

「母親,玥兒可是您最疼愛的孫女。」金氏也沒料到老夫人能說出如此刻薄的話,面上滿是難以置信,「玥兒如今與侯府定親,您這麼說豈不是讓她不等安生……」

「行了!」老夫人一拍桌子,怒道,「你安生著,整個家就安生了!」

這話太過嚴肅,就差沒指著鼻子罵她是攪家精了,饒是金氏自詡有個侯府做親家,比妯娌們都高貴些,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頂嘴,縮了縮脖子不說話。

老夫人目光轉到一旁垂眉的宋氏身上,皺眉問:「你也覺得這門親事好?」

宋氏心裡正發急,丈夫是個有抱負的,這麼多年陞遷無望,內心很有些鬱鬱不得志,她往常看在眼裡疼在心裡,自家沒人脈,也無可奈何,如今眼瞧著能搭上吏部尚書的線,哪還坐得住,且不說只為相公,自個兒常年在蜀地,與兒女分離,她做母親的心頭也委實愧疚。

這番心態,宋氏便顧不上許多,溫聲勸道:「母親,三弟妹考慮得也沒錯,以四丫頭的名聲,如今還能說哪個人家?劉家倒真是不錯的選擇。」

老夫人目光閃了閃,失望的問:「因為門第不錯,就把你侄女推入火坑?」

「三弟妹說了都是誤會……」

老夫人冷哼一聲,打斷宋氏的話:「這話你也信?」

宋氏臉上微紅,被老夫人犀利的目光看著有些羞恥,卻還是道:「可是母親,夫君外放這麼多年,歸期無望,一直很思念母親……」

「老大仕途不得志,我如何能不心疼。」老夫人歎了口氣,眼神卻逐漸堅定起來,「但這也是他自個兒的命,簡家從不做賣女求榮的事!」

金氏急了,脫口而出:「二嫂相看了這麼久的人家,可有個消息?如今除了劉夫人,只怕沒人肯要四丫頭了!」

老夫人眉毛一豎:「不挑那門第,寒門學子,多少自身優秀的年輕人,誰不能嫁?」

老夫人說得委婉,面對猶不死心,在自個兒跟前旁敲側擊著勸的宋氏,鄭氏卻是擲地有聲的道:「大嫂也別再勸了,昨兒夫君發話了,就是養瑤兒一輩子,也不嫁劉家五少爺!」

一句話幾乎把宋氏所有勸解的話堵死了,毫不客氣。

宋氏心知因著這事,鄭氏連帶著也惱上了自己,便不再尷尬的逗留,找了個接口回了東院。

原以為老夫人發話不許再提,這事便告一段落,卻不想簡珞瑤還是知道了。

「……三嬸也是為你好,從小長大的姐妹們嫁的都是高門大戶,錦衣玉食,卻要你嫁給寒門,有道是貧賤夫妻百事哀,事事都不如意,還有什麼意思?五少爺過去確實有些荒唐,那也是年紀小,受人唆使,如今知錯也改了,比那不知所謂的瑞郡王世子要好上太多,且劉夫人特別喜歡你,嫁過去定會好生愛護……」

簡珞瑤看著在她跟前滔滔不絕的金氏,心裡頭只有一個想法——終於來了。若是簡珞瑤知道老夫人用「無利不起早」來評價她三嬸,應該會拍案叫絕的,畢竟是長輩她不好議論,但是簡珞瑤心裡也有一本帳,是以金氏平日態度再親熱,她也未曾動搖過。

原先她就在疑惑,作為一個被四次退婚、眼看著嫁豪門無望的侄女,金氏卻對她那麼熱情,正在反省自己是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的時候,金氏終於不負所望的行動了。

且不提簡珞瑤內心活動豐富,金氏一面說得情真意切,一面打量簡珞瑤神色,也在心裡暗罵,這丫頭從小就鬼精,自個兒在她跟前說過多少好話,就從沒見她被哄住過,若不是沒得辦法,她何至於把力使在一個小丫頭片子上?

聽完金氏一通演講,簡珞瑤為難的道:「三嬸嬸為侄女著想,侄女感激不盡,不過婚姻大事爹娘和祖母說了才算,侄女不敢妄言,還望三嬸見諒。」

金氏嘴角笑意有些僵硬,心道果然是難纏的丫頭,面上卻用了帕子掩唇笑道:「瞧這小心的樣兒,敢情還怕三嬸賣了你不成?你娘如今還沒轉過彎來,以為能有比郡王府更好的人家呢,也不想想你過了今年就十八了,滿京城也找不出比你年紀大的閨中姑娘,哪裡等得起?」

金氏說話一向直白,簡珞瑤面不改色的笑道:「謝三嬸關心,但婚姻大事,還是得由爹娘做主。」

「說你笨你還不信,你這丫頭怎麼就不會轉彎。」金氏戳了戳簡珞瑤,態度一派親暱,「話雖如此,可你自個兒的事,自個兒也得上心,在你娘跟前說兩句,提個醒不就行了?再如何你娘也要考慮你的意見。」

簡珞瑤仍舊不為所動,笑道:「這事侄女兒確實不便開口,還要勞煩三嬸了。」

又把皮球推給金氏了。

金氏氣得想破口大罵,母女倆都是一樣,油鹽不進、不識好歹!但到底忍住了,還想再說些什麼,簡珞瑤看了綠綺一眼,綠綺會意的上前道:「姑娘,太太還得您過去呢,再不走,只怕太太要叫方嬤嬤出來尋了。」

聽到方嬤嬤的名字,金氏眼底閃過一絲忌憚,心道若被鄭氏知道自己糾纏四丫頭,還不知怎麼鬧,只能作罷,面上還得擠出一絲笑容:「三嬸就不耽誤你給你娘請安了,不過珞瑤,三嬸的話你再考慮考慮,姑娘還是得為自個兒著想。」

金氏以為依照簡珞瑤平日的性子,今兒這事也不會有旁人知道,倒沒多大擔心,只是琢磨著還能怎麼勸簡珞瑤,如今老夫人和鄭氏的路子走不通,只能努力說服簡珞瑤了,且金氏覺得簡璐瑤看著再鬼精,也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經歷的不多,眼皮子自然淺的,多說幾句,指不定就被哄住了呢?

以鄭氏夫妻疼女兒的架勢,簡珞瑤自個兒點了頭,多半就沒問題,老夫人再不樂意,也架不住人家自個兒和爹娘高興啊!

簡珞瑤確實沒跟鄭氏說,卻也沒像往常一樣叮囑丫鬟不許透露,她到底比旁人多了半輩子的經歷,金氏擺明了把她當槍使,指不定在算計什麼,跟平時的搬弄和調撥,完全不是一個性質的,她沒蠢得給金氏保密。

綠綺和秋霜也明白自家姑娘的態度,將金氏的話一五一十說給了鄭嬤嬤,由著鄭嬤嬤報給鄭氏,鄭氏當即摔碎了一個杯子,方嬤嬤在旁邊勸道:「三太太打量咱們姑娘不經事,可以任她哄騙,豈不知姑娘心裡明白著。」

鄭氏聞言,面上的怒容收了收,道:「她心裡知道輕重,往常小打小鬧也就罷了,這事可不能瞞著。」

鄭嬤嬤也笑道:「可不是,三太太想利用咱們姑娘,也不想想,姑娘可是太太親自調/出來的,她過去哪回挑撥姑娘成功了的?」

「可不是,淨會把齷齪手段往孩子身上使。」鄭氏眼底閃過一絲不屑,臉色卻好了許多,方嬤嬤覷著她神色,這才道:「太太,此事可要透給老夫人知曉?」

第24章

鄭氏還在想怎麼把消息透給婆婆,她跟金氏算是撕破臉了,但礙於妯娌關係,有老夫人坐鎮也不能鬧得太難看,索性老夫人除了偏疼小兒子一些,大事上倒是一碗水端平。

如今金氏都把注意打到孩子身上了,這也是老夫人的禁忌,她老人家定不會視而不見,難的是怎麼不著痕跡的把消息透過去。

卻不知老夫人比她知道的還早。

「不知所謂!」老夫人氣得捶桌子,「當我是死人呢,竟然還想慫恿四丫頭,她以為誰都像她一樣眼皮子淺!」

「老夫人息怒。」劉嬤嬤在旁邊細聲勸道,「瞧這樣子四姑娘並不受蠱惑,也沒責令丫鬟閉嘴,二太太想必也知道了。」

「四丫頭心裡清明著,好賴都有數,算計到她頭上來,難道還給人兜著不成?」老夫人並不理事,整個府裡的動靜她最清楚不過,卻一直裝聾作啞,索性也半隻腳邁入棺材了,只要能瞧得過眼的她並不插手,今兒這事卻不能不插手。

「也不知劉家許了什麼好處,老三家的還不肯死心。」老夫人皺眉道,「不過這也由不得她,流螢,你替我走一趟三房,只管告訴三太太,我簡家的媳婦要求安分守己,若做不到,遲早收拾東西回自個兒家去!」

流螢愣了一下:「老夫人,這……」

「快去!」

見老夫人臉色嚴肅,流螢也不敢多話,忙應了聲出去了,劉嬤嬤一面給老夫人順氣,一面道:「老夫人,這話是不是有些過了,畢竟六姑娘剛與侯府定親,無論如何侯府的臉面還是要顧的。」

「與侯府定親又如何?嫁入侯門的是六丫頭不是她金氏!」

劉嬤嬤一怔,這才明白過來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眼瞧著大老爺不知何年才能回京,大太太一走,還是二太太掌家,三太太得罪了二太太,可沒好果子吃。如今老夫人還在,二太太不會做什麼,可往後老夫人走了,便只能靠著二老爺顧念兄弟情了。

兄弟哪有親骨肉重要?四姑娘又是二房唯一的嫡女,二老爺尤為疼愛,三太太無疑是在拔二老爺的逆鱗。老夫人反應是過激了,也只能這樣威脅三太太偃旗息鼓,不然往後二老爺秋後算帳起來,三房才是遭罪。

思及此,劉嬤嬤不由歎氣,都說老了享兒女福,殊不知為兒女有操不完的心。

「不過老奴仍有一事不明白,劉府後院水深,其他姑娘可能不適合,四姑娘卻無甚可擔心的,劉五少爺不過是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以四姑娘的聰慧,把持他不成問題,畢竟以四姑娘如今的狀況,確實難有比劉家更好的選擇了。」

「你這是想岔了。」老夫人歎了口氣,「四丫頭再聰慧,也只是個年輕姑娘,劉府後院數不清的姨娘通房,庶子庶女一大堆,烏煙瘴氣,各房手段層出不窮,她怎麼擋得住?」

「劉夫人到底是個有能力的,再多庶子又如何,底下那些姨娘還不得乖乖在她跟前奉承?劉五少爺又是幼子,聽說最得劉夫人歡心,她瞧中了咱們四姑娘,想必進了門定能回護,老奴拙見倒不必如此。」

老夫人沉默了許久,歎道:「然你低估了四丫頭的韌性,這孩子眼底容不得沙子,不適合太複雜的人家。」

劉嬤嬤也想到了什麼,點頭道:「您說的是,若不是四姑娘這性子,當初就不會與昌國公長孫退婚。」

老夫人卻若有所思的道:「說起昌國公,我記得劉府與國公府是姻親吧?」

金氏得了警告,雖然自恃與侯府是姻親關係,卻也不敢賭老夫人的底線,只能忍著不甘去了興遠侯府,與簡家說親的是二房庶子,二太太聽得金氏來意,面上的笑容立刻就拉下去了,眼底閃過一絲不屑的道:「不要劉家的婚事,如何在年初將簡四姑娘嫁出去?」

金氏不料她會如此關心簡珞瑤的婚事,不由愣了一下,「這……」

二太太也似乎意識自己的話不妥,便緩和了語氣道:「玥兒是我未來兒媳婦,她娘家有個嫁不出去的堂姐,丟的是她的臉面,兩家本就差距懸殊,又有個拖後腿的娘家,你讓她進門後如何與妯娌們自處?」

金氏面上著急,卻不得不說實話:「可恨老夫人一顆心偏得沒眼兒了,只想著二房,全然不考慮玥兒的難處,為著四丫頭那事,竟毫不猶豫的拒絕,不留一絲臉面。」

二太太眼神閃了閃,默不作聲的端起茶抿了一口。

金氏臉色變換,開始有些坐立不安,與興遠侯府這門親事,倒也不全然是她自個兒貼上去的,按理說算是一拍即合,從接觸到定親,侯府二太太對她一直親切,並未因為門第而瞧輕她,連帶著平日與侯府多來往的太太們都對她很是熱情,因而金氏才會在短短數月內膨脹成這般,自詡是簡家第一人,擠進了世家貴人的圈子。

如今二太太的態度,似一盆冷水澆在金氏頭上,澆得她透心涼,也立刻讓她清醒了一分。金氏知道二太太是不高興她沒把簡珞瑤的事辦好,往常她說不准就咬牙回去再試試了,可老夫人的警告還歷歷在目,金氏心裡清楚,若真讓老夫人惱了,趕她回家,侯府親家是決計不會理會她的。

思及此,金氏忐忑又堅定的道:「親家太太,劉夫人那兒,還是婉拒了罷……」

二太太不料她會如此堅決,臉色瞬間拉下來,冷冷的看著金氏。

金氏心裡徒得一跳,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口,二太太收回目光,冷淡的道:「雖然我與劉夫人有些交情,可這畢竟是你們兩家的事,我也不便插手。」

「可是親家太太,我與劉夫人也不熟,本就是您引見……」

二太太打斷她的話:「你們兩家的兒女事,與我何干?」

關係撇的十分乾淨。

金氏諾諾的應了一聲,心裡雖有些不忿,當初分明是她熱情的非拉著自個兒引見,不然以自己的身份,哪能結識劉夫人這樣忠臣之妻?果然是高門大戶,一言不合便翻臉不認人。不過金氏也只敢在心裡暗罵,面上還得好生氣的應著:「親家太太說的是,這事就不勞煩您了。」

二太太不可置否的嗯了一聲,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道:「今兒還有些事,就不多留你了,委實對不住。」

金氏僵硬的笑著:「無事,您忙您的。」

從侯府出來,金氏臉上最後一絲笑意也沒了,大丫鬟茹意小心伺候著,輕聲問:「太太,是回府還是……」

金氏吐了一口氣,臉色陰鬱的道:「去劉府!」

松榮堂,老夫人側躺著歪在軟榻上,流螢脫了鞋跪在裡間給她捏肩按腰,老夫人眼睛半睜半闔,聽著劉嬤嬤一五一十的匯報:「三太太是一個人從侯府出來的,臉色似乎不太好,也沒回家,看著是往劉府去了。」

老夫人輕笑一聲,語氣不鹹不淡:「她以為她那個親家是個好相與的?若不是有利可圖,侯府少爺,即便是二房庶出,也不至於看上窮書生的女兒。」

劉嬤嬤一愣:「雖然三老爺沒有官職在身,可咱們簡府素有清名……」

「清名?在貴人遍地走的京裡,簡家的清名又有多少人會在意?」

「雖是如此,可四姑娘先前不也相繼被昌國公和瑞郡王府瞧上眼了?雖說造化弄人,但有四姑娘比著,六姑娘與興遠侯府的婚事,老奴瞧著倒不突兀。」

老夫人歎了口氣:「希望如此罷。」

換作是大房二房,這門親事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樂意,簡家的清名,不是為著讓姑娘去嫁高門庶子的,還是興遠侯那般複雜的人家。可三房她不得不多一層考量,老三年過而立還一事無成,她只能趁著自個兒沒死多給他鋪些路,六丫頭若在侯府過得好,怎麼說也能拉扯老三一把。

但如今瞧著未來親家的樣子,怕是不好相與了。老夫人皺著眉,很有些擔憂。

半個時辰後,另一個大丫鬟流月匆匆進屋:「老夫人,三太太求見。」

老夫人瞇著的雙眼睜開,眼底一片清名,她皺眉:「這麼快?」

剛說了叫人進來,金氏已匆匆踏進了門,眼神似有些慌張,一進來便「撲通」跪在了老夫人面前:「母親,媳婦兒盡力了……」

老夫人的目光瞬間變得冷厲,由著劉嬤嬤將自己扶起來,坐在榻上低頭看著額頭磕地、長跪不起的金氏,冷聲問:「怎麼回事?」

金氏顫聲道:「兒媳婦為了四丫頭的事去見了劉夫人,本想好言婉拒,卻不想劉夫人一聽便震怒,說她的兒子,還容不得咱們挑剔……」

第25章

尚書府,劉夫人摔碎了一個茶杯,一臉怒容的道:「這簡家忒不知好歹,我能看上他家姑娘,是他們的福分,要不是如今洋兒被有心人壞了名聲,哪家的貴女說不得,還能輪到他簡家推三阻四?」

著翠綠色衣裳的丫鬟低聲道:「夫人息怒,萬不能為這個氣壞身子,奴婢瞧著簡三太太嚇白的臉色,怕不敢再忤逆夫人了。」

「可不是。」著青綠色衣裳的丫鬟符合道,「那簡家三太太拿了夫人的好處,還敢不幹正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當我們劉府好欺負不成?」

「他家瞧不上我兒?我還偏要他家的姑娘進門!」劉夫人冷哼道,「我倒要瞧瞧他們能有多硬氣。」

青綠色衣裳的丫鬟笑道:「再硬氣下去,那簡四姑娘就真不要嫁人了。」

兩個大丫鬟一答一和的,劉夫人的臉色終於緩和了許多,張了張唇想說什麼,忽然一個人影闖了進來:「娘,你們剛剛說的是誰?」

看見來人,劉夫人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溫聲道:「洋兒,過來娘這裡。」

幾個丫鬟也紛紛見禮:「見過五少爺。」

劉洋聽話的坐到劉夫人跟前,皺起了眉:「我剛剛聽到你們在說什麼簡家四姑娘的……」

劉夫人笑:「怎麼,想娶媳婦了?」算是承認了。

劉洋臉色頓時一變:「我不要娶她!」

劉夫人先是愣了愣,隨後笑道:「你還在惦記著簡四姑娘與你表哥定過親的事?那都過去多久了,你表哥如今也娶了妻,過去的事何須在意?反倒是你舅母和表哥那般眼光高的人,能看上簡四姑娘,也說明她確實有過人之處,配你也不委屈。」

「反正我不要娶她!」劉洋皺眉,「我都聽舅母和外祖母說了,當初就是因為表哥一時不慎,讓通房丫鬟懷了孩子,外祖母要把那丫鬟提為姨娘,將孩子生下來,那簡家便死活不同意,這才退了婚。娘,那人性子如此善妒,真要娶進了門,後院可還有安寧之日?」

「你不懂,那時她還太年輕,眼裡容不得沙子,如今遭了這麼多回罪,哪還能繼續任性妄為?」劉夫人掩唇輕笑,「放心著罷,娘定幫你將她治得乖乖的。」

劉洋並不受誘哄,堅定的搖頭:「我不要,娘讓我娶誰都可以,反正就是不要是她!」

簡府如今一片愁雲慘淡,這麼大的事老夫人也沒替金氏兜著,叫了兩個大兒媳婦一道來商議。

鄭氏又驚又怕,一時間沒說話,宋氏皺眉道:「這劉夫人性子怎生如此霸道?」

金氏原本是跪在地上不敢起來,宋氏和鄭氏進來之前,老夫人到底顧忌著面上,讓她起身坐在了下首,金氏卻坐得並不安穩,感覺到鄭氏刀子般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轉,心裡更是惴惴不安。

她也知道自己惹了大禍,不管老夫人同不同意這門親事,她在兩邊都討不了好,如今只希望老夫人能顧忌著她女兒的臉面,別真將自己趕回娘家。

老夫人眉頭緊鎖,也是沒了法子,問兩個兒媳婦:「你們說如何是好?」

鄭氏急忙道:「劉夫人如此咄咄逼人,就算真應了這樁婚事,日後瑤兒進了門可還有好果子吃?!」

宋氏沉吟了片刻,道:「可劉夫人既發了話,只怕不會輕易改變注意,畢竟是尚書府,得罪了他們,咱們整個簡府都沒好日子過。」

雖有私心在內,宋氏這番話卻也不無道理。

金氏縮著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罷了,都是兒孫造的孽,還得我這把老骨頭出面,就怕人家仍是不給面子。」

「母親!」鄭氏和宋氏同時驚叫出聲,鄭氏面上滿是感動:「兒媳不孝,讓母親如此高齡還要遭此大罪……」

「二弟妹。」宋氏打斷她的話,不贊同的道,「母親年紀大了,本是頤養天年的時候,如今卻為著孫女向晚輩求情,這像什麼話……」

更重要的是劉夫人盛氣凌人,一看就知道不好說話,若自家婆婆一把年紀向晚輩求情,對方卻毫不給面子,豈不是讓整個簡家都淪為京城的笑柄?

「大嫂所言不虛,可也為你侄女兒考慮一二,那等吃人的地方,瑤兒嫁過去這輩子就毀了!」

宋氏道:「弟妹想多了,劉府又不是龍潭虎穴……」

話還沒說完便老夫人打斷了:「行了,就照我說的做,明兒一早,你們三個都隨我去劉府。」

翌日一早,天還沒大亮,老夫人便起來了,劉嬤嬤就住在隔壁耳房,聽見動靜也忙跟著起來,一面打了熱水伺候老夫人洗漱,一面道:「老夫人今兒起得早,可要叫廚房提前送早膳來?」

「不必了。」穿戴整齊,老夫人扶了劉嬤嬤的手道,「你隨我去庫房一趟。」

老夫人和劉嬤嬤在庫房挑挑揀揀大半個時辰,出來時身後丫鬟抱了滿懷的東西,劉嬤嬤一手扶著老夫人,另一隻手緊緊抱著一個紅漆木的首飾盒,面上滿是不捨:「這套鴿子血寶石頭面可是您祖傳下來的,甚是珍貴……」

「不放點血,劉家如何能嚥得下這口氣?劉大人畢竟掌管著吏部,咱們可得罪不起。」老夫人歎氣道,「只可惜咱們底子薄,就這套頭面稍微拿得出手,還不知人家能不能瞧得上。」

別說劉嬤嬤了,就是宋氏和金氏,在老夫人屋裡看到這套頭面的時候,心裡頭也在滴血,萬沒想到老夫人手頭竟然還有這樣好的東西,如今白白便宜了外人。

鄭氏滿心忐忑,看到頭面的時候雖眼前一亮,很快便反應過來:「母親,單一套頭面夠嗎?上回郡王妃送了兩匹料子給我,是宮中貢品,實為難得,原是打算留給瑤兒壓箱底的……」

老夫人道:「取一匹過來罷,多了也不好看,咱們家就這能力,劉福也不是不清楚。」

府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主子們俱是一臉凝重的樣子,闔府的下人也能感受到壓抑的氛圍。簡珞瑤坐在院裡曬太陽,也不是一無所知,看著周圍神不守舍的丫鬟,和破天荒走神的鄭嬤嬤,冷不丁問:「祖母和娘她們去劉府了?」

鄭嬤嬤下意識點頭,隨後又搖了搖頭,還想掩飾過去,卻聽到院口一陣腳步聲,幾人循聲看去,著粉色棉裙的秀美女孩走過來,身後跟了一個眉目清秀的丫鬟。

鄭嬤嬤臉色微微沉下來,也只是一瞬間,旋即恢復一貫的表情,福身道:「六姑娘來了。」

「四姐姐。」簡珞玥咬了咬唇,秀美的臉上寫滿了愧疚,「能借一步說話嗎?」

簡珞瑤起身笑道:「六妹妹難得過來,進屋喝杯茶?」

姐妹倆一同進了屋,坐在桌前,各自端著茶杯相顧無語,簡珞玥沉默許久,才鼓起勇氣道:「昨兒夜裡不小心聽到娘和金嬤嬤談話……對不起四姐姐,我娘她一時糊塗,讓四姐姐如今陷此困境,我真的很對不起……」

小姑娘比簡珞瑤還小兩歲半,放現代還只是個高中生,聽到她娘竟然想讓自家堂姐嫁給一個聲名狼藉的二世祖,頓時就慌了:「……那人根本不是良人,凶狠殘暴,以前還打死過伺候他的丫鬟,四姐姐你千萬不要嫁他……」

簡珞瑤在心底歎了口氣,她先只是猜測,現在才真正證實,看小姑娘慌成這樣,也不好說什麼,反倒安撫了她小半個時辰:「我知道,祖母她們今兒不就為這事出去了嗎?放心罷,祖母定不會同意的。」

簡珞玥抓著簡珞瑤的手哭了一通,才紅著眼睛離開,簡珞瑤坐在院子裡等老夫人她們回來。

聽說鄭氏回了院子,簡珞瑤忙起身道:「嬤嬤,隨我去趟娘那兒。」

她雖然對這個世界的婚姻沒太多想法,卻也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是個有虐待癖的變態。

鄭嬤嬤心裡也著急,聽簡珞瑤發話正好一拍即合,也沒帶丫鬟,主僕倆個匆匆往鄭氏院子走去,剛踏進大門,素櫻小心的看了眼屋子,福身給簡珞瑤請了安,低聲道:「姑娘來了,太太在裡屋。」

瞧著她的神色,簡珞瑤和鄭嬤嬤對視一眼,心裡暗道不好,裡屋傳來方嬤嬤的聲音:「可是姑娘和鄭嬤嬤到了?直接進來罷。」

鄭氏坐在椅子裡發呆,端著茶杯不喝也不放下,方嬤嬤立在她身後不語,臉色也有些不好。

氣氛很有些凝重,簡珞瑤一腳踏進屋子,心裡便咯登一下,恐怕不是不好,是很糟糕了。

第26章

屋子裡一陣寂靜,鄭氏滿腹愁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簡珞瑤請安都沒聽見,還是方嬤嬤小聲提醒,她才回過神來,抬頭看著自家如花似玉的姑娘,眼眶驀地就紅了:「瑤兒……」

簡珞瑤從小帶著上輩子的記憶,自出生以來,就沒看到一貫堅強爽利的娘如此脆弱的模樣,心裡也忍不住一酸,不過忍住了,上前一步伏在她膝上,笑道:「娘今兒去劉府了?」

鄭氏一面撫著她的鬢髮,一面問:「你知道了?」

「方纔六妹妹去了我那兒,女兒倒沒想到自己如此受劉夫人看重。」

鄭氏聞言又是一陣心酸,那劉夫人哪是看重,真要看著不是這般強娶,婆婆將壓箱底的嫁妝都送出去了,對方瞧了一眼便笑,說信物收下了,定會好好置辦聘禮,讓瑤兒嫁得風風光光的……分明就是欺負他們簡家無能。

也確實是他們無能,女兒都護不住。鄭氏心頭既心酸又憤怒:「是娘對不住你……」

簡珞瑤反倒笑了,穿越一場,除開婚事不順,其實這輩子她是享福的,衣食富足的活到現在,又有如此疼愛她的家人,她有什麼不滿足的?已經比絕大多數人幸運了。

思及此,簡珞瑤笑道:「娘說的什麼話,劉大人是朝中重臣,他的府邸又不是龍潭虎穴。」

鄭氏搖頭,心道以那劉洋荒唐凶殘的性子,確實比龍潭虎穴差不了多少了。

「女兒知道,娘是擔心劉五少爺打死過丫鬟的事,女兒嫁過去是正妻,爹說什麼也是朝廷命官,與簽了賣身契的丫鬟自然不同,劉五少爺再殘暴,還能對我動手不成?」簡珞瑤說得很殘忍,卻也是實情,簽了賣身契的奴才,就跟私人財物一般,家裡有點勢力的,打死個奴才真不是事。

「你不懂。」鄭氏眼底的擔憂並未減少,若真是打死丫鬟,她還不至於擔心成這般,聽說是那劉洋有特殊癖好,在那事上殘暴異常,那丫鬟就是被折磨致死的,如此駭人聽聞,她怎麼敢把女兒嫁過去?

簡珞瑤心說她懂,虐待狂嘛,上輩子聽得多了,卻真不敢讓她娘知道自己其實很懂。

皺眉思索如何才能讓她娘放下心來,畢竟反抗不了,也只能接受了,別的不說,自保的能力她自忖還是有的,大不了做對掛名夫妻,相信稍微有腦子的男人都不會上趕著給自己找不痛快。

這樣想的話,嫁人也不是不能接受。

簡珞瑤正在組織著勸她娘放寬心的語言,老夫人屋裡的流月過來了:「不知二太太這會兒是否得閒,老夫人想請您過去一趟。」

鄭氏先是一怔,瞥了簡珞瑤一眼,又彷彿想到了什麼,眼神亮了亮:「得閒,得閒,這就過去。」老夫人這個時候找自己,說不準是有法子了。

簡珞瑤起身道「既然如此,女兒便去廂房千玨了,還請娘待我替祖母問安。」

鄭氏不敢耽擱,衣裳都沒來得及換,便匆匆去了松榮堂。

屋裡除了老夫人和劉嬤嬤,再無旁人。

老夫人因著簡珞瑤的事,勞心勞力,夜間又沒睡好,看起來蒼老許多,正靠在榻上打盹,聽見腳步聲才睜開眼,眼神有些渾濁,緩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打量了鄭氏一眼,見她身上還穿著出門見客時的那身衣裳,便知她心裡著急,道:「老二家的來了啊,坐罷。」

鄭氏忐忑的在下首坐下:「母親喚兒媳過來,不知有何事?」

「自然是四丫頭的事。」老夫人也不說虛的,直接道,「劉夫人出自昌國公府,你可記得?」

「兒媳記得。」鄭氏眼睛一亮,沒一會兒又暗淡下來,「可是因著退婚的事,昌國公老夫人和林太太如今也惱了咱們,想必定不會替咱們說話。」其實她早考慮過這條路子,卻自知希望渺茫,林太太到現在見了她都臉色冷淡,可見氣還沒消呢。

「死馬當活馬醫罷。」老夫人歎了口氣,道,「不必去找昌國公夫人,叫老二出面試試林大少爺,當日若不是林大少爺自己同意,親事也退不了。」

鄭氏愣了一下,這才想起來,在沒發生那事前,林子昂對自家也是很親近的,將丈夫當恩師對待,要不然也不會主動向自家女兒提親。

且不提他生性風流,卻是個極為尊師重道的,當初能看在丈夫的面子上提親,如今說不準能幫一把呢?

這比找昌國公夫人有希望得多!鄭氏心下激動,忙告別了老夫人回了自個兒院子。

老夫人看著鄭氏離去的背影,又歎了口氣。

劉嬤嬤不解問:「不是有應對之法了嗎,可老夫人為何還在歎氣?」

「我竟不知該不該期待林大少爺出手相助了。」

「這是何意?」

老夫人卻只是搖頭:「罷了,都是四丫頭的命,合該我們簡家沒這福分。」

且不提鄭氏如何喜不自勝,夜間拉著丈夫商議到半夜,簡司業倒不推辭,雖說讀書人重臉面,臉面如何比得過女兒的幸福重要,連老夫人都拉得下老臉求人,他當親爹的自然更豁得出去。

夫妻倆商議了半宿,主題是如何勸說林子昂拔刀相助,卻不想根本不需要麻煩。

林子昂世家出身,身為昌國公的嫡長孫,一出生便是天子驕子,坐享其成的人生贏家,即便是不學無術,靠著恩蔭也能入朝為官。

偏這位大少爺喜愛讀書,天資聰穎,從小便有才名,弱冠之年參加科舉,一朝金榜題名,進士及第,被聖人欽點入翰林,可謂是天之驕子中的人生贏家。

林子昂當初便是在國子監念的書,簡司業如今再想到這位得意門生,仍是一臉的驕傲。

一早到了教捨,簡司業便叫小廝去翰林院送信,約林子昂下午散值後一敘。林子昂果真是尊師重道的,得了閒便趕忙過來,一絲不苟的作揖:「學生見過恩師。」

見著身穿官袍、意氣風發的青年,簡司業忙伸手扶住,笑道:「你我如今同朝為官,斷不必如此。」雖是這般客氣,面上笑意卻更濃了。

「所為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若無恩師當日悉心教導,學生也斷無今日成就。」林子昂一身世家貴氣,卻又不乏讀書人的清雋,淡笑道,「不知恩師喚學生來所謂何事?」

簡司業昨夜與妻子商議許多,如今見了林子昂的態度,卻改了注意,直接道:「確實有一事相求。」

林子昂正色道:「恩師請說。」

簡司業清了清嗓子,頗為含蓄的道:「聽聞子昂吏部尚書劉大人的外甥……」

果不出簡司業所料,林子昂聞絃歌而知雅意,展眉笑道:「恩師想問的是學生表弟劉洋罷?」

「正是。」不用說得太明白,簡司業面上倒也沒太大的尷尬。

「這事是姑母思慮不周,驚擾了師母和老夫人,不過想必姑母今日已經派人登門道謝了,還望恩師見諒。」

簡司業面上閃過一絲驚喜,語氣也頗有些激動:「解……解決了?」

林子昂點頭,簡司業激動之餘,不免又有些遺感覺憾,心情委實複雜,道了謝,又忍不住拍了拍林子昂的肩歎了口氣。

一切盡在不言中。

林子昂眼底閃過一抹情緒,旋即消失,對簡司業拱手道:「恩師若無他事,學生便告辭了。」

簡司業解決了大難題,心裡一陣輕鬆,待回了家,果然看見妻子滿臉笑意。

鄭氏拉了他道:「也不知劉夫人如何想通的,方才特意登門歸還母親送的禮,絕口不提結親的事,沒將事情鬧大,旁人只道是咱們與劉府有了交情,是正常的人情走動,倒真是意外之喜。」

簡司業道:「哪裡是劉夫人想通的,我今兒找子昂,還未說他便知道為何了,只怕劉夫人也是聽了他的勸說。」

鄭氏聞言,張了張唇:「這……」卻是什麼話說不出來,好半響才道,「幫了咱們這麼大忙,該好好感謝他才是。」

「可不是。」簡司業應一聲後也再無話,夫妻兩一陣沉默,心思卻是殊途同歸。

很快老夫人也知道了都是林子昂的功勞,用那彷彿洞悉一切的眼神看著劉嬤嬤,淡淡的道:「你瞧瞧,還未開口便如此幫忙了。」

劉嬤嬤此時才明白老夫人昨晚那句話的意思,也不由歎氣:「奈何造化弄人。」

簡家眾人在歎氣,昌國公府也有人歎氣。

林子昂方踏進國公府大門,便有門房見禮:「見過大少爺,方才向嬤嬤過來交代奴才轉告大少爺,得了閒記得去大太太那裡一趟。」

林子昂心知他娘為何找自己,便直接去了他娘的屋子。

「娘。」

大太太沉著臉坐在屋裡看賬本,看見林子昂來了,臉色倒是緩和了些,卻也沒有笑意,指了指身旁的位子:「坐罷。」又喊了丫鬟,「晨露,去廚房把給大少爺燉的老鴨湯端來。」

將人都支出去了,大太太才把賬本放下,表情嚴肅的看著林子昂:「今兒你大姑母過來了。」

林子昂點點頭:「兒子知道了。」

大太太看著一向讓自己自豪的兒子,皺眉道:「你大姑母最疼你,自小但凡你開口的,她就沒有不應過,可是你也好生瞧瞧,你表弟的親事,何時輪到你去指手畫腳?」

「本就是表弟自個兒來找我去說服姑母的,我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

「倘若你姑母看中的不是簡家四姑娘,你昨日可會順勢而為?」

林子昂沒說話,大太太眼底閃過一絲瞭然,沉聲道:「你實話告訴娘,是不是還對簡四姑娘有意?」

「娘想多了。」林子昂微微側頭,看向窗外,許久後才緩緩道,「大姑家環境複雜,確實不適合她,順手還當年一個人情罷了,從此各不相欠。」

大太太眼神閃爍,片刻後道:「你自己說的,今後再不打擾。」

林子昂只是輕笑一聲。

第27章

簡府,外部危機解決了,開始處理內部危機。

「今兒把你們三房都叫過來,為著是什麼你們自己心知肚明。」老夫人坐在上首,板起臉語氣嚴肅的道,「老三,你給我跪下!」

簡承樂聽了一愣,莫名其妙被母親從書院叫回來,什麼都沒鬧懂呢,不過他也是個孝順的,聽話的跪在地上。

金氏眼底閃過一絲恐懼,原以為事情解決了,婆婆就不會再追究自己,可如今連一頭扎進書堆裡的丈夫都被叫回來了,莫不是要……金氏心裡發慌,雙腿一軟便跪在地上:「母親我錯了……」

話還沒說完,被怒氣沖沖的簡承樂打斷:「你在家又闖了什麼禍!」

金氏縮了縮脖子,對丈夫的恐懼並不比老夫人少。

「她不說,那就讓我無來告訴你。」老夫人冷笑一聲,道,「你娶了個好媳婦,操心勞力,賣完自個的女兒,又開始賣侄女了……」

「母親,兒媳錯了,兒媳只是一時糊塗啊,也是為四丫頭,並不知道劉家竟是那般……」

還沒說完,老夫人一個茶杯扔過去,剛好落在金氏跟前,「砰」的一聲,金氏瞪大眼睛,像是受了驚嚇一般,大張著嘴卻一字也不敢辯解。

老夫人臉都氣紅了,宋氏連忙上去安撫:「母親您消消氣……」

鄭氏也只得先收了對金氏的怒意,上前幫著安撫老夫人。簡司業兄弟更是一臉擔憂,生怕老夫人被氣壞。

「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老夫人拂開宋氏的手,坐直身子目光冷冽的看著金氏,「那好,你說說為何那劉夫人聽見拒絕時那般震怒?為何你的好親家太太一聽咱們與劉府的親事黃了後對你態度直轉急下,甚至見都不願意見?」

金氏慌忙張嘴,卻因為心慌一時找不到解釋之詞,老夫人的眼神越來越冷:「我早知道你收了劉家的好處,卻沒想到你心倒是大,我跟老二家的還沒死,你哪來的膽子給劉太太拍胸脯保證親事一定能成!」

終於將來龍去脈弄清楚的簡承樂聞言面色棠紅,雙眼瞪圓:「好你個毒婦,竟幹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我……」

「我沒有,母親我是被人蒙蔽了,您相信我。」金氏瘋狂的搖頭,再慌她也清楚,這個罪要是認了,別說老夫人,她丈夫第一個容不了她!

「你沒有?那你是說劉夫人說謊了?」

宋氏也愣住了:「原來下午劉夫人特意支開我與弟妹,是為了對母親說這個?」

人證當前,金氏無可辯解,跪在老夫人腳下大哭:「母親我再也不敢了,您原諒我一次吧……」

老夫人還沒說話,簡承樂已經忍無可忍的站起身,怒道:「娘,我要休妻,簡家容不下殘害侄女的毒婦!」

「給我跪下!你二哥二嫂都沒開口,你有什麼臉說話?」

簡承樂忙跪下,扭頭對簡司業道:「二哥,我……」

簡司業擺擺手,自己的弟弟自己還不清楚麼?且不提三弟從不把心思放在這些俗世上,一心只讀聖賢書,平時掛在嘴上的君子之道,如今氣得面紅脖子粗,風度全無,也知他的憤怒了。

金氏見婆婆打斷了丈夫的話,眼底燃起一絲希望,抱著她的腿哭道:「母親您繞過我這回罷……」

「劉夫人說她原本沒起這個心思,是你們自個兒湊上前去。」老夫人語氣冰冷,「你說說這是誰給你指的『明路』?」

金氏的哭聲有片刻的凝滯,老夫人冷哼一聲,她不敢遲疑,連忙道:「是……是親家太太,她說不忍見四丫頭生生被流言耽擱,這,這才……」

「侯府交遊廣闊,什麼年輕後生沒有,為什麼非要選擇劉洋?」

「親家太太說劉大人是吏部尚書,大伯和二伯,還有夫君日後入了官場,都需要靠他提攜,且親家老爺也需要陞遷……」

鄭氏再也忍不住了,冷冷道:「敢情我們瑤兒結個親,這麼多人都在惦記著!」

這話聽得宋氏都垂了頭,有些不太自在。

老夫人卻道:「金氏,還有呢?」

金氏搖頭,「沒,沒有了……」

老夫人嘴角勾起一抹諷刺的笑,看向簡承樂的道:「你不是要休妻嗎,我不攔你,去寫……」

金氏大叫一聲,慌忙攔住她:「娘,我說,我說!」

老夫人這才止了話頭,眼神示意金氏繼續,金氏面上閃過一絲掙扎,弱弱的道:「我聽親家太太說過一次,要……要明年開春就把四丫頭嫁出去,旁個人家都不會把婚事辦得如此倉促,只有劉家合適……」

鄭氏皺眉:「為何要急著把瑤兒嫁出去?」

「不把四丫頭嫁出去,侯府怎麼趕在老侯爺去世前將六丫頭娶進門!」說話的是老夫人,她的聲音已經冷到沒有一絲溫度。

鄭氏吸了口氣:「侯府定下六丫頭,竟是為了沖喜?」

宋氏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難怪侯府如此算計,六丫頭在四丫頭之前定親已是不妥,更沒有姐姐沒嫁,妹妹先披上嫁衣的道理。

老夫人冷冷掃了地上的金氏一眼:「可真是好母親,推女兒入火坑毫不手軟。」

金氏瘋狂搖頭:「我不知道,我也是被騙的……」

「你腦子長那麼大也不想想,對方若沒有不正當的心思,為何要在你身上使力,還真當人家稀罕做你親家!」老夫人罵了一通,又道,「罷了,也怪我沒往這方面想,真以為能有便宜撿。」

若不是陸夫人走時特意提了一句老侯爺的病,她又如何想得到對方竟是如此心思!

思及此,老夫人搖搖頭,疲憊的閉上雙眼。

屋裡其餘人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鄭氏看著地上哭得鼻涕眼淚成糊的金氏,心底一片嘲諷,明知道侯府定下六姑娘是為沖喜,還那般興高采烈的貼上去,以為撿了天大的便宜似的,卻毫不擔心六姑娘日後侯府的日子,有這樣的母親,她現在反倒心疼六姑娘了。

老夫人睜開眼,看著跪在地上的簡承樂夫妻:「六丫頭的事,你們想如何處理?」

簡承樂毫不猶豫的道:「請母親做主!」

「這門婚事是退還是繼續,你們自己看著辦,我不會再插手。」

「退婚?」金氏尖叫一聲,比之前簡承樂說要休了她還更激動些,連忙道,「母親,求您不要啊,玥兒好容易說上侯府,她比不得四丫頭,這要是退婚了,日後還能說什麼人家?母親……」

宋氏也細聲勸道:「母親,三弟妹說得有道理,且家中兩個被退婚的姑娘待字閨中,外人瞧了指不定怎麼想。」

「老二家的怎麼說?」

雖金氏自作自受,簡珞玥卻也是鄭氏看著長大的,多少有一絲不忍,便道:「全聽母親做主。」

「罷了,不退就不退。」老夫人歎氣,「侯府若還肯依照婚約,你們就把六丫頭嫁過去罷,倘若毀約,你們也做好這個準備。」

「毀約倒不至於,二房老爺還只是領著閒職度日,聽說平日並不受老侯爺重視,因此親家太太便是頂住侯府的名號,也萬不敢如此囂張。」

宋氏分析得頭頭是道,心裡未嘗沒有一絲後悔,也怪她心太急,先前幫著金氏,惹惱了鄭氏不說,現在又得知六丫頭是侯府為了沖喜才定親的,可見侯府並不把簡家當回事,便是六丫頭真嫁進去了,簡家也甭想借力。

這一遭當真是得不償失。

「六丫頭的事便到此罷,金氏犯的錯卻不能不管,老二,老二家的,你們說如何處置?」

鄭氏和丈夫對視一眼,苦笑,以老夫人往常對三房的偏袒,把在書院毫不知情的簡承樂拉回來,當著他們的面罰跪這麼久,已經算是非常公正了。且這回老夫人為了自家姑娘的事奔波辛勞,他們也不是不敢動,老人家喜歡看一家人和和美美,甭管私下如何,面上裝也要裝得老夫人滿意。

鄭氏夫妻思量間,簡承樂先坐不住了,怒氣沖沖的道:「休妻,幹出如此醜事,你有什麼臉面對二哥二嫂!」

老夫人爆喝一聲:「你給我跪好!」

簡承樂雖是不情願,卻也乖乖跪好,還想說什麼,老夫人目光已經看向了鄭氏。

鄭氏心知自己該表態了,便道:「一開始媳婦確實對弟妹十分惱怒,瑤兒也是她看著長大的,如何能下如此狠心?好在事情解決了,弟妹雖犯下大錯,可侄子侄女都這麼大了,休妻卻是過了些。」

簡承樂道:「二嫂……」

老夫人擺擺手,「老二家的都這麼說了,金氏你可知錯?」

金氏心下大喜,忙朝老夫人磕頭:「媳婦知錯了。」

「可是沒有懲罰,也怕你日後不長記性。」老夫人緩緩道,「鬧出這回事,也是你自個兒眼皮子淺,圖劉家和侯府許的那點好處,合著我簡府短了你吃喝似的!既如此,便罰你一年的月例,好生反省!」

金氏先還喜極而泣的臉,立時變了副神色,心痛的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像她這種掉進錢眼裡的人,老夫人這個懲罰當真跟剜她的肉差不離了。看金氏滿臉心痛卻不敢開口的樣子,鄭氏終於感覺到了一絲解氣。

從松榮堂出來,鄭氏夫妻直接回了院子,隨即讓方嬤嬤去喊簡珞瑤過來。

簡珞瑤看到方嬤嬤來了,還有些驚訝:「時辰不早了,娘難得還沒歇下?」

「可不是。」方嬤嬤一臉笑意,與昨兒神情全然不同,「原本太太是想叫姑娘去屋裡用晚飯的,沒成想從松榮堂出來就這般晚了。」

危機已經解決了,鄭嬤嬤正心情大好,忙熱絡的道:「去把姑娘的斗篷和手爐取來,手腳快些,別讓太太等久了。」

簡珞瑤由著鄭嬤嬤將她全副武裝,這才隨方嬤嬤去了她娘的屋子,往常這時辰都在書房看書的簡司業也在,簡珞瑤倒是微微驚訝了,簡家男主外女主內,往常她娘找她談話,她爹從來不摻和,今兒竟然破例,難不成又有什麼大事發生?

第28章

見簡珞瑤難得不像平日的淡定,臉色竟有些惴惴的,鄭氏反倒笑了,招手道:「瑤兒,來娘這兒。」

又喊方嬤嬤:「把老夫人今兒賞的那套鴿子血頭面取來,給瑤兒試試看合不合適。」

待方嬤嬤取了首飾盒過來,盒蓋打開,一整套紅似血的寶石首飾,在燈下越發顯得流光溢彩,簡珞瑤驚訝問:「娘,這是祖母賞的?」

「可不是,這套頭面是你祖母壓箱底的嫁妝,平日都捨不得戴,疼你才賞給你呢。」這頭面是方才老夫人當著三房人的面賞的,雖是補償自家,可是看著連一向淡然的大嫂眼底都忍不住冒火,金氏更是一臉心痛的表情,她就神清氣爽。

不過她也知道,老夫人當著大房三房的面賞東西,不但是打大房三房的臉,也是提醒自己見好就收。思及此,鄭氏又道:「你素來有分寸,爹娘都對你很放心,不過茲事體大,少不得再叮囑一二,這事過去便過去了,家醜不外揚,往後一個字也不要提,就當沒發生過,你可知道?」

簡珞瑤點頭:「爹娘放心罷,此事也事關女兒名聲,斷不敢胡來。」

簡司業笑道:「我跟你娘再放心不過了。」

「只是女兒還有一事想不通。」簡珞瑤道,「為何劉夫人一夜之間改了主意,還親自登門澄清?」

簡司業張口想解釋,卻被鄭氏搶了先:「想是她自個兒想通了的,咱們還能逼迫不成?索性這事都過去了,你就當沒發生過,可好?」

簡珞瑤眼神一閃,掃過她爹欲言又止的臉,還是笑了笑:「女兒知道了。」

鄭氏也瞥了丈夫一眼,怕被簡珞瑤看出些端倪來,忙道:「今兒不早了,你回屋歇著罷,這套頭面先留在娘這兒,到底太貴重,不適合你們年輕姑娘,改日娘找人改一改款式。」

簡珞瑤依言離去,鄭氏才瞪向簡司業:「要不是我打斷,方纔你直接就對瑤兒說了是林子昂的功勞對吧?」

簡司業皺眉:「本就是事實,有何不能說的。」

鄭氏氣得想翻白眼:「都退婚這般久了,瑤兒好容易把人拋之腦後,你再提這事,豈不是擾人心神!」

「我女兒豈是這等拿不起放不下之人!」

「什麼拿不起放不下?這本就是人之常情!且不提當年退婚之事,林子昂到底是有心的,偏瑤兒如今陷此窘境,若知曉如此優秀的青年才俊仍對她有意,如何還能安下心來?」

不只是鄭氏,外邊也有人想知道簡珞瑤還能不能安心。

樂茗坊二樓靠窗的雅間,兩個俊秀的年輕人對坐飲茶,並未叫姑娘進來唱曲兒,只就著點心喝著茶,氣氛著實悠然。

「我說你也是行啊,情聖如你,都八百年前退過婚的姑娘,還能如此英勇的救人於水火之中。」青衫男子滿臉壞笑,手肘抖了抖一襲紫色便裝的林子昂。

林子昂皺眉:「你怎麼知道?」

「昨兒姨母來我家找我娘聊天兒,不小心就聽見了。放心好了,我有分寸,誰也沒說,壞不了你前未婚妻的名聲。」男子搖頭晃腦,一臉狹促,「平日裡裝得若無其事,你也有今日啊,倒不知那簡家姑娘是何等如花似玉,讓你這麼久了還念念不忘?」

「胡說什麼呢,我不過是舉手之勞,竟被你說得如此齷齪。」

「好好,我齷齪,就你風光霽月,毫無關係的前未婚妻遭了難還能及時相救,你這刀拔得太正氣凌然了。」

林子昂沒作聲,又給自己倒了杯茶喝盡。男子懶洋洋的道:「提醒你一句,這是茶不是酒,澆不了愁。」

「反正糟蹋的不是你家的茶。」

「可是瞧著你一臉愁容,表哥我多心疼啊。」

林子昂剛想說誰一臉愁容了,對方已經湊到他跟前,勾著他的脖子道:「來我給你分析分析,現在是不是不甘心了?當初要是不由著她退婚,這會兒估摸著孩子都能叫爹娘了。」

「還不至於如此。」林子昂輕笑一聲,聲音淡淡的,「只是想知道她現在後不後悔。」後悔錯過自己,後悔當初太年輕氣盛。

按理說高等茶樓,許多達官貴人來此商議正事,包廂的隱蔽性自是不必多提,卻不想林子昂的包廂隔壁坐著的人不尋常。

永福耳朵靈敏,將兩人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原是不予理會,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永福臉色微變,蕭長風已經抬起了頭:「怎麼回事?」

「回主子,小的聽到隔壁包廂提起簡姑娘,有些意外。」

蕭長風也下意識想到簡珞瑤,皺了皺眉,問:「他們在說什麼?」

於是永福將聽來的對話一五一十的複述過來,蕭長風修長的手指微微曲起,敲打在桌面上,半響後才道:「去查一查發生了什麼事。」

許是覺得自己的命令下得太過突兀,便解釋道:「簡四姑娘遭了難,也不知道是不是天祥又胡鬧了。」因著先前張天祥的事,他調查過簡珞瑤,自然知道林子昂的前未婚妻是她無疑。

對面的永福沒被自家主子的命令下到,倒是被他突如其來的解釋震驚了片刻,才點頭道:「是。」

正和狐朋狗友聚在平康坊,摟著姑娘喝酒玩樂的張天祥不由打了個噴嚏,只覺背上一涼。

******************************

解決了一大難題,簡珞瑤也心情輕鬆,鄭嬤嬤笑容滿臉的捧了料子過來:「姑娘若無事,不如做些繡活,也能給三姑娘添妝。」

簡珞瑤沒有異議,作為古代奼女,閉門不出的日子裡出了看書打牌自娛自樂,無聊到頂的時候也會做些繡活打發時間,衣服鞋子且不提,繡帕卻是難不倒她,便細細挑了絲線,坐下來繡帕子。

簡珞嵐進來時瞧著這架勢便笑了:「四姐姐好有閒情逸致,往日不喜歡的女紅,竟也翻出來做了。」

簡珞瑤頭也沒抬,只吩咐丫鬟道:「還不伺候五姑娘坐下,難得來一趟湘蘭院的貴客。」

簡珞嵐捂唇笑道:「姐姐埋汰我呢。」

簡珞瑤笑了笑,不想理她,只道:「妹妹也看見我在忙了,索性不是外人,你自便,姐姐就不招待了。」

簡珞嵐也不介意受到了冷落,笑瞇瞇的點頭,就坐在一旁看簡珞瑤做女紅。

幾個丫鬟原是虎視眈眈,五姑娘從小便是這樣,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這回貿然上門又有什麼蛾子,不過好半會兒過去了,見簡珞嵐並無異動,她們也漸漸放鬆了警惕。

簡珞瑤埋頭繡了大半個時辰,簡珞嵐就在旁邊一動不動的看了大半個時辰,她放下手中繡活,站起身時覺得手有些酸,便甩了甩,回頭沖簡珞嵐道:「五妹妹若無事,不如陪我去園中走一走,散散步?」

「難得四姐姐有這閒情逸致,妹妹自然奉陪。」

目光從她笑得毫無破綻的臉上滑過,簡珞瑤不可置否的點頭,踏出房門的時候對幾個丫鬟道:「在自家園中散步而已,你們不必跟著了。」

鄭嬤嬤因有些事去了正院,綠綺等人也不敢忤逆簡珞瑤,只張羅著給她拿暖爐披斗篷,簡珞瑤只抱了暖爐:「今兒太陽不錯,斗篷就不必了。」

踏出了院子,簡珞嵐便讓大丫鬟柳蘇站在一旁,自個兒和簡珞瑤往裡邊走去。簡珞瑤瞥了她一眼:「五妹妹現在可以說了罷?」

「四姐姐真聰慧。」簡珞嵐笑了笑,也不賣關子,直接道,「前兒姐姐和劉家的事,你可知道劉夫人為何忽然改了主意?」

「比起這個,我更好奇五妹妹是怎麼知道的。」

「不小心聽祖母和劉嬤嬤說的。」簡珞嵐一派坦蕩,並不怕簡珞瑤去告狀。

前日她去松榮堂陪老夫人解悶,走到門外聽見老夫人似乎在跟劉嬤嬤商議正事,原也不想偷聽,卻不小心聽到劉嬤嬤說四姑娘,雖然不知具體緣由,她也知這幾日家中氣氛不對,直覺告訴她老夫人說得定是那件事,便忍不住停下步子聽了幾耳朵。

「虧得妹妹耳朵尖,不然到現在還不知道,四姐姐險些被那樣的人糟蹋了。」

「如此倒多謝妹妹關心了。」

「姐姐就不關心是誰幫了你?」

看著簡珞嵐笑盈盈的臉,簡珞瑤也知道答案對她來說應該不算好,卻也還是順著她的話問了:「是誰?」

「昌國公家的林大少爺,正好是劉夫人的娘家侄子,劉夫人是為了林大少爺才放過咱們家的。」簡珞嵐滿臉笑容,一眨不眨的看著簡珞瑤,不放過她一個細微的表情,「姐姐當初非要退婚,林大少爺非但沒懷恨在心,反倒幫了姐姐如此大忙,當真是有情有義呢。」

「林大少爺如今入了官場,前途不可估量,不知姐姐可有後悔當年退婚的決定?」

第29章

</script> 前天夜裡在她娘屋裡看到她爹的時候,簡珞瑤便想過,這次的事能這麼快解決,可謂是直轉急下,說不準也有她爹的功勞。

畢竟以簡家平日的風格,就算是天塌下來,不歸男人管的後院問題,她爹都不可能插手。再加上她娘的諱莫如深,簡珞瑤隱隱猜得到,或許與昌國公有關。

但簡珞瑤也沒想到會是林子昂主動幫忙。

感動和感慨都有,至於後不後悔,簡珞瑤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可能周圍人都會覺得,到她現在這個境地,說個正常的人家都成問題,放過了林子昂這樣有家世又有才貌的男人,應該悔恨的腸子都青了,偏這個男人如今還對你頗為照料,看著並不下無意的樣子,可是對方已經成親了,你們絕無可能,曾經擦肩而過的才最讓人後悔和扼腕。

若簡珞瑤只有十八歲,面對這樣天差地別的變化,或許還真保持不了平常心。

偏偏她有一顆多了三十年閱歷的心,用一個成熟女性的思維來思考,錯過了便是錯過,任何情緒都是多餘。

況且,簡珞瑤代入當時的心情,也確實沒多少後悔和遺憾,因為再來一次,她還是接受不了一嫁人就有庶子庶女要她照顧的情況,那跟當人後媽又有什麼區別?

——或許並不。

後媽是原配不在了,而她呢,不但要照顧丈夫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還要好生供著那個女人,因為對方給丈夫家裡開枝散葉了,是功臣,她要是不好好對待,就是善妒,沒有正妻應有的風範,作為新嫁娘,婆家多少雙眼睛在盯著她?

又何必呢?

當然如果換一下順序,她的第四任未婚夫變成林子昂,簡珞瑤可能不會那麼毫不猶豫的退婚,至少會遲疑,說不定就這麼忍了,因為她漸漸認清了現實,不再對婚姻抱有不切實際的期望,單純找個人搭伙過日子的話,林子昂說不定真是個的對象。

說白了就是太年輕,也太驕傲,那個時候被家裡保護得太好,簡珞瑤還不知道身處這個時代,女人根本沒有堅持自我的資格和條件。

如今認命了,既然沒有了期望,嫁人便成了一向必須完成的任務,至於嫁給誰,又有什麼區別?

她又何來的遺憾和後悔?

如果真要說,簡珞瑤最大的後悔,也是後悔自己太任性,讓愛她的家人為她操不完的心。

然而這一切,簡珞瑤沒對簡珞嵐吐露一個字,簡珞嵐便把她的沉默當成是悔不當初,勾起一抹笑容,看似抱不平,實則語氣惡劣的道:「如果不是退了婚,姐姐就是昌國公的長孫媳了呢,昌國公如今日漸富貴,是聖人跟前的紅人。否則興遠侯哪敢如此輕賤姐姐。」

說完這話,簡珞嵐帶著滿足的笑揚長而去,與嫡姐交鋒多年,這是她第一次嘗到勝利的滋味,比起嫡姐一貫的淡然,好似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她果然還是更喜歡嫡姐低落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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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底了,鄭氏深覺這陣子發生太多事,有種諸事不順的錯覺,便請示了老夫人:「也不知是不是犯小人,總覺得有些心慌,兒媳聽聞慧聚寺的佛非常靈驗,大師佛法也很是高深,便想帶四丫頭過去拜一拜,去去晦氣。」

「你說得很是,也到年底了,去拜拜佛,給四丫頭轉一轉運勢。」老夫人很贊同鄭氏的提議,她也禮佛,年紀越大越信這個,不管有沒有實際作用,至少圖個心安,「可惜我老婆子年紀大了,行動不便,不然也想去求一求。」

「母親何至於親自去,兒媳定給您求個平安符回來,保您長命百歲。」

老夫人笑了笑:「行了,要去就盡早,我瞧著明兒天色不錯,早回早回罷,再有幾日就是三丫頭出門的日子,家裡的事還得你給你大嫂搭把手。」

宋氏便在旁邊笑道:「母親說的是,要不是忙著三丫頭的婚事,走不開,我也想隨二弟妹一道去廟裡拜拜佛了。」

因著的劉家的事,鄭氏惱了宋氏,不過宋氏這些日子沒少示好,當著老夫人的面,鄭氏倒也表現得跟過去一般親熱:「大嫂只管在家坐著,想求什麼,弟妹我保管給你求回來。」

「如此便勞煩弟妹了。」

金氏還在禁足中,老夫人說了,除開三丫頭出門的當天,其餘時間都不許出來,這趟去慧聚寺自然輪不到三房。

既已決定了行程,老夫人也不留鄭氏,只叮囑道:「既是出遠門,多帶幾個家丁跟著才是正理,早些出門,也好趕在天黑前回來。」

「兒媳知道,母親不必擔心。」

去慧聚寺的決定,簡珞瑤前兩日便聽她娘聽過了,得到確切的消息後,倒是幾個丫鬟很有些興奮,她越來越深居簡出,丫鬟便也隨了她,只能在家中宅著,但都是十幾歲的年紀,青春飛揚,聽說能出門去,還是去山上寺廟,不再是看後院景色,便都有些坐不住了。

被這番情緒感染,簡珞瑤發現自己也多了些愉悅,就像小時候期待父母帶自己去郊遊一般,那種放風的心情,想想還有些激動。

「這寺廟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姑娘多帶些人跟在身邊,也叫人放心,倒不如四個丫鬟全帶去,她們年紀輕反應靈敏,老奴這把老骨頭去了也是拖後腿,倒不如在家看院子。」

鄭嬤嬤雖說自己是老骨頭,也不過四十出頭而已,哪真反應遲鈍到這地步,不過是體諒幾個丫鬟平日被拘在後宅,也想著幾個活潑的丫頭在旁邊湊趣,能讓自家姑娘心情也愉悅起來,自己倒不想煞風景。

白露膽子大些,笑嘻嘻的道:「謝嬤嬤體諒,我們定給嬤嬤求個上上籤回來。」

鄭嬤嬤唾她:「小丫頭片子,口氣倒不小,上上籤是你說求就能求來的?」

簡珞瑤期待的心情,到翌日早起時戛然而止,這回當真是天沒亮,鄭嬤嬤就來喊她起床了,簡珞瑤把被子一卷,縮在裡頭不肯出來。

鄭嬤嬤坐在床頭哭笑不得,只得溫聲哄道:「索性就這一日而已,姑娘快快起來,早去早回,拜完佛回來還能早些休息呢。」

「哪用得著起這麼早,天又這般冷,娘肯定也沒起來。」

四個丫鬟早已穿戴整齊,就等著伺候自家姑娘起床,白露聽得這話,笑嘻嘻的回了一句:「姑娘這回倒想岔了,方才太太屋裡的素櫻姐姐便來喊了,說叫廚房做了早膳,兩刻鐘後請姑娘去太太院裡一塊用。」

「我娘起來又如何,祖母也沒這麼早起床。」不出意外,她們這些晚輩每日都是要給老夫人請安的。

鄭嬤嬤笑道:「昨兒忘記告訴姑娘了,老夫人體諒姑娘今兒要出門,特意免了早上的請安。」

垂死掙扎宣告失敗,簡珞瑤無可奈何的被鄭嬤嬤從被窩裡挖出來,已經過去小半柱香了,鄭嬤嬤面上卻沒絲毫不耐,笑瞇瞇的擰了熱帕子給她擦臉,一面笑道:「姑娘素來老成,也就冬日早起時如此孩子氣,都十幾年了,一點變化都沒有。」

簡珞瑤臉不紅心不虛的道:「嬤嬤錯了,這不叫孩子氣,這是起床氣。」

「什麼起床氣,別人怎麼沒有,就單單落到姑娘身上?」鄭嬤嬤說著,又塞了熏好的手爐給她,道,「起來換衣裳罷,姑娘賴床太久,再不快些收拾,太太那裡要久等了。」

因著時間確實有些晚了,鄭嬤嬤索性沒給簡珞瑤上妝,只梳了平時梳的髮髻,衣裳卻是換了一身新的,這個時節去慧聚寺的夫人小姐們不要太多,自家姑娘不穿得光鮮亮麗的,在她們眼裡恐怕又成了為被退婚之事愁眉不展、憔悴不堪呢!

那些個婦人的嘴,說起話來從不饒人。

饒是這樣簡單的收拾,看著穿戴整齊的簡珞瑤站在自己跟前,鄭氏也心滿意足:「合該這樣打扮,姑娘家別太顏,難得出門也不能太素淨,穿這身剛剛好。」想了想又道,「素櫻,我那裡有對鏤空金菱花嵌翡翠粒的耳環,你去取來給姑娘戴上,正好襯她今兒這身衣裳。」

「是,太太。」素櫻很快將耳環取來,卻是鄭氏親手給簡珞瑤戴上的,然後微微後退一步,打量著正二八芳華的女兒,有欣慰有自豪:「果然適合,將臉襯得更是白嫩了。」

方嬤嬤也笑道:「不是老奴自誇,像咱們姑娘這般標緻的人兒,滿京城都難找,這一身雪白膚色,穿什麼都好看。」

鄭氏眼底卻閃過一絲難過,自家女兒這般出挑,偏生命不好。

簡珞瑤見她娘看著自己無端發起呆了,不由微微側頭,耳墜上一點通透的墨綠隨之晃動,在臉頰滑出一道動人的幅度,她在看方嬤嬤:「嬤嬤多說些啊,娘聽得高興,指不定又賞些好東西下來呢!」

別說方嬤嬤忍俊不禁,就是鄭氏回過神也哭笑不得:「真不害臊,還要求別人誇自己的!」

「女兒這是找到了發家致富的好方法呢!」

「還發家致富呢,你娘的東西可沒這麼好騙!」被這麼一打岔,鄭氏是全無方纔的憂鬱了,一雙美目溢滿了笑意,蔥指輕點簡珞瑤的額頭,言語間滿是嗔意。

簡珞瑤立刻纏了上去,抱著鄭氏的手臂撒嬌:「娘就疼我一回嘛。」

正說鬧間,素雲已經帶人上早膳了,鄭氏也推開簡珞瑤:「都這麼大人了,比你弟還磨人。快用膳罷,早些出發,不然回來就晚了。」

早膳是麵點,沒有湯水,應該是怕路上不方便如廁,鄭氏看著外邊天快要亮了,忙催著簡珞瑤快點吃完,這才帶了一群丫鬟和家丁出了院子。

慧聚寺在郊外的山上,山不高,卻不方便坐馬車,只能將車停在山腳下留人看守,其餘人跟著鄭氏和簡珞瑤一步步爬上去。

這才是真正的爬山,方嬤嬤年齡大便沒跟來受罪,鄭氏平日養尊處優,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氣喘吁吁了,簡珞瑤好一些,便親自扶著她慢慢走。

但她也只是勝在年輕,養尊處優的程度並不比鄭氏少,體力也就好那麼一丁點,還沒走到一半,母女倆一起累趴下了,倒是丫鬟們平日幹活多,一個個身輕如燕,一左一右攙著簡珞瑤健步如飛不在話下。

就這麼艱難的被人扶上山的,大冬天的一行人都熱出了一身汗,簡珞瑤看著她娘略顯狼狽的妝容,倒有些慶幸自己偷懶什麼都沒塗,臉上的汗用帕子一擦就毫無痕跡了。

外邊招待女客的小沙彌倒是很有眼色,見鄭氏奴僕成群擁簇著,乖覺的上前道:「阿彌陀佛,後院有淨房,這位女施主可否需要過去略微整理?」

鄭氏雙手合十的回道:「謝過小師父了。」

小沙彌七八歲的樣子,光頭,布衣,臉蛋圓乎乎的,臉頰兩邊可能曬太陽太多,紅通通的兩坨,十分可愛的小正太,尤其是故作老成的樣子,把簡珞瑤這個蘿莉身的怪阿姨萌呆了,眼睛一眨不眨的瞅著他看。

小正太臉微微紅了下,強作淡定的做了個手勢:「女施主這邊請。」

鄭氏含笑點頭,眼角餘光瞥了簡珞瑤一眼,簡珞瑤這才稍微收了收眼神,笑瞇瞇的跟在她娘身後。

慧聚寺香火旺盛,建築便也恢弘大氣,後院一排禪房,卻是給香客歇腳之用,人性化十足。

鄭氏進了一間屋子整理儀容,簡珞瑤卻不需要,在裡頭略微坐了坐,便帶了幾個丫鬟出來,小沙彌還在外面盡職盡責的等候,簡珞瑤閒得無聊,便拉著小沙彌問東問西。

「小師父幾歲了?」

「貧僧今年九歲。」

「來慧聚寺多久了?」

「師父說八年了。」

簡珞瑤微微挑眉,換了個問題:「你師父是誰?」

小和尚雖然還臉紅著,卻停了停小胸脯,驕傲的回道:「師父法號靈悟!」

綠綺在簡珞瑤耳邊小聲補充:「靈悟大師是慧聚寺如今的主持方丈。」

簡珞瑤便道:「失敬失敬,小師父原來是方丈大師的高徒。」

小沙彌沒聽出簡珞瑤恭維之下暗藏的戲謔,小臉蛋又紅了紅,簡珞瑤掃了眼遠處,寺廟後院是一座樹林,對她原本沒什麼稀奇之處,但是宅太久了,如今看到一片森林都稀罕起來。

簡珞瑤眼神亮了亮:「小師父既然自小在慧聚寺長大,自然對寺廟周圍十分熟悉?」

「略知一二。」

「後院可有好看的風景?」

小沙彌先是驚訝了一下,慧聚寺香火鼎盛,自來卻是女施主多,他因著年紀小,沒那些男女大防的忌諱,才被師父派去招待,每日也接待過不少女施主,她們不過是在後院轉一圈,求了簽,找方丈和各位大師說一說佛理,再留下用頓齋飯,午後便離去了,還未曾見過想在廟裡看風景的。

不過驚訝歸驚訝,小沙彌還是認真回道:「並無,只是一片樹林而已。」

「什麼樹?」

「楓樹。」想了想還補充道,「滿地落葉,樹上也光禿禿的,沒甚看頭。」

簡珞瑤卻眼前一亮,想到一大片楓樹林,漫天的紅葉飄飛,頓時把持不住了,露出和善的笑容,拍了拍小沙彌的肩:「小師父可否帶我去後山走一走?」

小沙彌往後退了一步,一本正經:「男女授受不親,請女施主自重。」

簡珞瑤的手便僵在空中,尷尬倒沒有,只是覺得小傢伙一本正經的樣子太可愛了,恨不得抱在懷裡揉一揉,但是為了避免被當作怪阿姨,簡珞瑤只得忍住了,讓白露進去將帶著在路上填飽肚子的點心取過來,「順便告訴我娘,我隨小師父去後院散散心,很快回來。」

小沙彌正經的道:「女施主,貧僧還沒答應。」

「佛主普度眾生,難道小師父連這等小小的要求的不肯答應?」

小沙彌一時詞窮,簡珞瑤便當他愉快的默認了,隨即,白露取了點心過來,還帶了兩個守在屋外的家丁。

簡珞瑤知道她娘不會讓她只帶兩個丫鬟就到處跑,倒不驚訝,一邊接過點心一邊問:「我娘說了什麼嗎?」

「太太說她稍後會去拜佛,姑娘若沒見到她,只管在大廳等一等。」

簡珞瑤點頭,打開包裹將精緻的糕點塞給小沙彌,小沙彌愣了一下,想要推給她:「女施主,貧僧……」

「只是些素食點心,就當我在佈施,小師父還請笑納。」

小沙彌因年紀小,不少善心的夫人太太可憐他,也贈過吃食,不過都是走時叫丫鬟賞的,親手塞到他手裡的,還是第一次,因此抱著點心吶吶點頭:「如此謝過女施主了。」

簡珞瑤笑道:「還請小師父前面領路。」

因著這一遭,小沙彌也沒想起來自己還沒同意帶她去逛後山,乖乖在前面帶路。

一走進樹林,沒有了圍牆的阻隔,森林的面貌毫無保留的展現在眼前,確實如小沙彌所說,滿地鋪著紅色楓葉,遠遠看去如一條溫暖的地毯,延綿不絕,一望無際。

這個季節,難得的是樹葉還沒落光,每棵樹上都掛了些楓葉,零散,星星點點,卻另有一番滋味,殘缺的美更讓人覺得驚心動魄,隨著風一吹過,樹葉飄飄灑灑的落下。

簡珞瑤覺得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這一場漫天蓋地的紅,也忽略不了天地間那一抹長身玉立的身影。

綠綺她們也萬沒想到,小沙彌口中人煙罕至的後山,竟然還有個陌生男人,震驚過後,忙上前拉了簡珞瑤的手臂:「姑娘,是不是迴避……」

然而綠綺的話沒說完,因為那個身影的主人已經聽到動靜回頭,熱烈的紅色楓葉映襯下,他一身冷色錦袍,更顯得風姿卓絕,艷如火的紅奪不去他半分光芒,隔著如此距離,還看不清面容,氣質已經如此驚人,不怪綠綺震驚的都忘了自己要說什麼。

饒是簡珞瑤活了兩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極品,當真被震撼了一回。回過神來才發現對方動了,行動間帶風,落葉和著衣袍翻飛,如一副動態的風景畫,優美絕倫。

不過對方好像是往自己的方向而來——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男人已經走到離簡珞瑤兩米之遠的地方了,他微微一笑,似乎認識簡珞瑤,聲音如冷玉,質地清泠:「不知簡姑娘會來此地,在下唐突,還請姑娘見諒。」

什麼叫君子溫如玉,簡珞瑤才算是開了眼界,明明是她才是後來者,對方卻向她道歉,簡珞瑤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了,微微一笑:「叨擾公子雅興,委實愧疚在心,我這便離去,還請公子不必介懷。」

男人卻道:「君子不奪人所好,姑娘既來到此地,定是心中喜愛所致,在下便不叨擾姑娘了。」

作為一個顏控,簡珞瑤對這種顏好、身材好,連聲音都帶著一股禁/欲味的極品,真的很難不產生好感,笑納了帥哥的提議,直到男人走遠,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簡珞瑤才反應過來,拍了綠綺一下:「他方才是喊我簡姑娘?」

幾個丫鬟也才回過神來,七嘴八舌的道:「好像是呢。」

「這位公子認識姑娘?奴婢怎麼沒見過他?」

往寺廟正廳走的蕭長風忽然挑眉,關注她這麼久,原來對方還不知道自己是誰?

身後的六安也在沖永福擠眉弄眼,主子方纔那麼風度翩翩,溫文爾雅,險些讓自己都認不出來。奈何面癱的永福毫無反應。

到了前院,慧聚寺已經熱鬧起來,人聲鼎沸,屋簷之下立著一個俏麗少女,鵝黃色的衣衫,連斗篷都沒披,本就嬌柔的氣質更顯弱不經風,只不過一雙如墨的眸子讓她看起來少了一絲嬌弱,整個人如雪中傲立的紅梅。

美少女遠遠看到蕭長風過來,眼睛忍不住一亮,喚樂一聲:「表哥……」

蕭長風走到一半,腳步卻忽然一頓,手往腰間一摸,身後的六安已經喊了出來:「主子,您的玉珮掉了,是不是落在後院?」

永福便要動:「屬下去給主子尋回來。」

蕭長風一面轉身一面道:「還是我去罷。」簡姑娘恐怕還在後山,並未走遠,她如今本就處境敏感,自己還好些,就算有人看到也不敢亂說,換成六安或永福,被瞧見了只怕那姑娘又不知被編排成什麼樣了。

美少女就這麼僵在屋簷下,看著蕭長風毫不留情轉身就走的背影,臉上已無上一秒的欣喜,貝齒咬了咬下唇,面色有些難堪,

王瑞芳一腳踏出來,正好瞧見這一幕,頓時笑得幸災樂禍,沒有絲毫掩飾:「表妹這是做什麼呢,你跟表哥說了什麼,讓表哥見了你就走?」

美少女回頭,瞥了王瑞芳一眼,眼底閃過一絲晶瑩,咬了咬牙回了屋。王瑞芳看著她的背影,回頭對剪秋道:「你們這位處處得體的表姑娘,也就在表哥面前有如此小女兒姿態了。」

剪秋笑道:「姑娘快小些聲罷,侯夫人可是最想看到您和表姑娘相親相愛的呢。」

「相親相愛?」王瑞芳嗤笑,「她什麼時候不跟我爭這爭那,我還能考慮考慮。」說著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蕭長風消失的方向,「也不知表哥急著去幹啥,往常也沒這般不給她臉啊。」

簡珞瑤一向心寬,既然不知名的貴公子給她騰了地方,她也不扭捏的受了,雙腳踩在軟綿綿的落葉上,從樹枝樹葉間漏出來的陽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抬頭看到的天空也一片澄澈的藍,萬里無雲。

心情也放空了一般,若不是感覺到腳下不一樣的觸感,簡珞瑤還沒從這片廣袤的震撼中走出來,她感覺踩到了什麼,索性蹲下/身子,用手撥開堆積的楓葉,一塊玉珮,在陽光下泛著瑩瑩的光。

白露驚叫道:「姑娘,方纔那位公子就站在這裡,莫不是他掉落的?」

簡珞瑤低頭看了玉珮半響,上好的羊脂白玉,摸上去還有些溫潤的觸感,彷彿還帶著主人的餘溫。若她沒有猜錯,這恐怕就是傳說中的暖玉,價值連城,且玉珮上富貴的圖騰,精緻的絡子,也無一不說明著玉珮主人非富即貴的身份。

思及此,簡珞瑤當機立斷的將玉珮放在原地,站起身,白露不解的問:「姑娘為何不讓家丁撿玉珮還給那位公子?那位公子想必還在廟裡沒走。」

「不必了,咱們又不認識那位公子,很有可能找不到人。」

綠綺又道:「不然交給寺廟,讓他們去尋主人?」

「這玉珮如此珍貴,他發現後應該會及時回來尋。」簡珞瑤道,「反倒是咱們撿去交給寺廟找主人,倘若萬一不是那位公子掉的,豈不讓玉珮真正的主人徹底找不到它?」

白露點頭道:「還是姑娘想的周到。」

一直沒說話的小沙彌忽然道:「如果到夜間還沒人來尋,貧僧便會把玉珮交由師父,讓師父保管,等候它真正的主人。」

小沙彌太過可愛,以至於簡珞瑤總忘記他的身份,又一次沒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光禿禿的頭,小沙彌毫無準備,冷不丁被摸個正著,臉色頓時爆紅,強作淡定,嚴肅道:「女施主請自重,男女授受不親!」

一向沉默寡言的紅雲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綠綺反倒看了看周圍,道:「時辰不早了,姑娘再不回去,只怕太太要找您了,再說了,奴婢瞧著掉了如此珍貴的玉珮,那主人應該很快便要尋回來了,若是個男子,撞見了豈不尷尬?」

簡珞瑤雖然不捨得眼前美景,卻也知道自己任性不起來,只能點點頭,一步三回頭的往後院走去,秋霜忍不住笑道:「瞧姑娘這不捨的模樣,寺廟一直在這裡,又不會跑掉,若姑娘真喜歡這景致,明年這時節再來便是。」

明年,簡珞瑤微微歎氣,明年這個時候,她都不知道自己要變成哪家婦了,有沒有自由都不一定。

遺憾離開的簡珞瑤不知道,她剛消失在後山,從樹林深處走出三個男人,領頭的便是讓她震驚的極品帥哥,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永福動作最迅速,彎腰準確無誤的摸到被一片楓葉蓋住了的玉珮,正要擦乾淨了灰塵再雙手交給自家主子,卻不想一隻修長的手出現在眼前,毫無預兆將玉珮接了過去,看著那只優美白皙的手,永福和六安異口同聲的道:「主子,髒……」

潔癖重到一定程度的蕭長風卻毫無所覺似的,將玉珮攥在手心,溫潤的觸感,眼前不由閃過秀美的女子低頭撿起玉珮,如白玉的手指輕撫它的畫面,甚至這溫度都讓人有種是她殘留下來的體溫的錯覺。蕭長風指尖輕輕撫過玉珮上的圖案,眼神有些恍惚。

六安和永福對視一眼,不知道自家主子一臉深沉,是在思考什麼大事,便不敢打擾,靜靜的陪在旁邊。

好在蕭長風的晃神也不過一瞬,回神後瞥了他們一眼:「低頭做什麼?」

六安性子比永福歡脫,聞言便笑嘻嘻的道:「在想簡姑娘真是可惜了,長得也不差,性格也好,品格更是沒得說,又是書香世家出來的,看著就知書達理,偏每每遇人不淑,讓人唏噓。」

永福瞥了他一眼,難得的開口:「沒想到你這麼憐香惜玉。」

「哪裡是憐香惜玉,只是佩服簡姑娘罷了,遇到這麼多事,難得性子如此好,也沒別人揣測的那般愁眉不展,當真是寵辱不驚,比多少男子都好。」

「評價如此之高?」蕭長風也瞥了侃侃而談的六安一眼,眼底帶了些許笑意。

見自家主子似乎有些興致,六安更是談興大發了,滔滔不絕道:「屬下雖比不上主子慧眼如炬,可從小跟在主子旁邊,見識也多了,就拿簡姑娘方纔的舉動來說,她都摸到了主子的玉,肯定不會不知道它的價值,自然也能猜到主子身份不一般,若按照那兩個丫鬟說的,找人將玉還給主子,或者交給靈悟方丈,得方丈提一句,也能變成主子的恩人了,偏她不為所動,只想著怎麼讓主子最方便的找回玉珮,這才是真正的品性高潔呢!」

六安話裡有話,蕭長風不是聽不出來,他這樣的身份,饒是男女大防,也有不少人為著那潑天富貴,連臉皮都不要的,或含蓄委婉或簡單大方,明示暗示,各種手段他沒少經歷過,反倒是這種放著機會都不肯要的,還真是頭一回見。

當然也或許對方不知道自己錯過的是什麼。蕭長風輕笑一聲,收起這些有的沒的心思,長腿一邁:「該回去了。」

永福毫不猶豫的抬腳跟上,六安卻有些懷疑,難道是他猜錯了,主子對簡姑娘的關照不過是為世子爺收拾爛攤子?

雖然鄭氏叮囑了去正廳找她,簡珞瑤還是先去了後院,發現先前的禪房裡已經沒有了她娘的身影,這才讓小沙彌領著往正廳去。

前院比後院熱鬧多了,不管是窮苦百姓、還是達官貴人,時人大多信佛,因此寺廟才會香火如此鼎盛,但是寺廟後院並不是人人都能去的,畢竟特殊服務是需要佈施才能享用的,那些只為了求個簽的普通百姓,卻沒這個閒錢享受特殊服務。

前院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簡珞瑤還沒找到她娘,倒是先碰到了熟人,紅色錦裙、熱烈如紅玫瑰的王瑞芳一看到她,便立刻拋下了身旁的小姐妹,興沖沖朝簡珞瑤奔過來:「你今兒也來慧聚寺了?怎麼不通知我?」

第30章

</script> 「我娘臨時起意,我自己都昨兒才得到消息,哪有時間告訴你。」王瑞芳性子爽利,簡珞瑤便也不跟她客套,言語間很是平常。

「好罷,算你有理。」王瑞芳拍了拍她的肩,簡珞瑤笑問:「你呢,往常不是不愛跑寺廟的嗎?」

「祖母要來拜佛,我哪能不陪著。」說罷,王瑞芳眼神一轉,笑容頗有些貓膩,挽著簡珞瑤的手臂道:「這兒人多眼雜,我們去屋裡說。」

一看她這笑容,簡珞瑤就知道有八卦了,想了想,便對綠綺道:「你去正廳找我娘,告訴她我與瑞芳在一塊。」

王瑞芳也笑嘻嘻道:「再替我帶句話,待會我定陪著珞瑤去給伯母請安。」

綠綺福了福身,便轉身進了正廳,王瑞芳則拉了簡珞瑤進一旁的禪房,門外站著侯府的侍衛,房裡倒無別人。

方坐下,王瑞芳便沖簡珞瑤擠眉:「聽說慧聚寺求姻緣最靈驗了,你是不是為這個而來?」

「是我娘非要來,與我有何關係。」簡珞瑤回得坦然,眼眸一轉目光便落到王瑞芳身上,「倒是你,婚期都定了,還需要來求姻緣不成?」

「我自然用不著求它。」王瑞芳比簡珞瑤還坦然,眉目間有著世家貴女的驕傲與自信。

簡珞瑤了然點頭:「陪侯夫人來的?」永寧侯夫人平生信佛,信得虔誠,早年起就不太吃葷了,京城人人皆知。

「是也不是。」王瑞芳神秘的一笑,倒也沒賣關子,湊近簡珞瑤在她耳邊道,「你可知道今兒的主角是我那表妹?」

「羅姑娘?」簡珞瑤是真的驚訝了,「羅姑娘這等才貌,想必求娶的夫人太太都要把門檻給踩破了,怎麼會到現在還沒定親?」王瑞芳比她小一歲,她表妹比王瑞芳小不到半歲,這麼算也至少有十六歲了,就是世族出身的貴女嫁入比旁人晚些,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沒定下來。

王瑞芳雖處處與她表妹不對付,倒也不至於把人貶低到塵埃裡,撇了撇嘴道:「若是尋常人家,她想嫁誰不行?偏她眼光太高,想做那人上人呢,也不打量那吃人的地方,她就這段位也敢去肖想。」

簡珞瑤挑眉:「你說的……可是皇家?」

「可不是。」

簡珞瑤的八卦興趣也被點燃了,分析道:「羅姑娘的姨母,也就是你的姑母是淑妃娘娘,三皇子是你們表哥,因著這層關係,其他幾位適齡的成年皇子,想必不會與羅家結親,因而最有可能的便是三皇子了。」

王瑞芳笑瞇瞇的看著簡珞瑤,正準備點頭,簡珞瑤卻又皺眉:「可這樣也不對,羅姑娘才貌家世樣樣出挑,與三皇子還是表兄妹,親上加親,按說也是再好不過的婚事了,皆大歡喜還來不及,怎麼會如此不順利?」

說到這個話題,王瑞芳倒也沒心情幸災樂禍,歎了口氣,道:「這婚事姑母他們自然再滿意不過,可你也知道,上面那位娘娘出身不好,仗著聖人寵愛素來囂張,一向仇視世家出身的妃嬪,而今後宮之中,膝下有皇子的娘娘們,無論家世和聖寵,姑母都是最出挑的,那位娘娘把姑母當成眼中釘肉中刺,現到了表哥選妃的年齡,自然可著勁使絆子,她如何肯讓表哥尋一個得力的岳家?」

王瑞芳說的那位娘娘,便是元貴妃,後宮賜封號素來考究,按說髮妻才有資格稱「元」,聖人把這個字當封號賞給元貴妃,且不提與理不合,卻能看出元貴妃在聖人心中的地位。

若只以這個時代而言,元貴妃當得上傳奇了,以宮女的身份才選入宮,卻一朝被聖人看中,從此一飛沖天,當真是寵妃標配待遇,集寵愛和囂張於一身,無子無女的皇后娘娘都沒她存在感高。

與小說裡那些寵妃淒慘的晚景相比,元貴妃至少現在來看還是人生贏家的,兒女雙全,她所出的六皇子也快成年了,最受聖人寵愛,卻因年紀小不能委以重任,比起那些年長的皇子便落後了一大截,元貴妃自然要為自己的兒子考慮,皇子成親後出宮開府、進入朝堂是祖制,她阻止不了,因而只能最大程度削減他們的勢力。

簡珞瑤想到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的出身,再對比一下羅姑娘,瞬間秒懂了,看小夥伴一臉感歎,便也跟著歎氣:「有那位從中作梗,還不知道這事如何才能成。」

「表哥那般人才,聖人也捨得讓他蹉跎這般久,表哥這個年紀的時候,大皇子和二皇子早就成婚了。」王瑞芳平日跟淑妃娘娘親近,對這位表哥也尤為推崇,雖沒說聖人一句壞話,語氣裡卻滿是怨念。

簡珞瑤安慰她:「還不是因為三皇子最出挑,最讓那位忌憚?不過要我說,這些都是彫蟲小技,她再暗中使壞,也改變不了三皇子最優秀的事實,總有一日聖人能看到他的才能。」簡珞瑤說得斬釘截鐵,天花亂墜,其實自己連這位優秀的三皇子長什麼樣都不清楚。

不是不心虛的,好在小夥伴被她安慰得心情好了,興致勃勃的的道:「你說得對,那位如今也就能使點絆子,拖住表哥不讓他上朝,可她還真能讓表哥一輩子成不了婚不成?待日後表哥領了差事,聖人就知道他有多優秀了。」

簡珞瑤點頭附和。

王瑞芳話鋒一轉,又把話題轉到羅姑娘身上,「可惜我那自詡聰明無邊的表妹還看不透,一門心思只想著嫁給表哥,也不想想有那位在旁虎視眈眈,她還求姻緣,倒不如求那位來得用有些。」王瑞芳跟她表妹是真的天生不對盤,說著說著語氣又幸災樂禍起來了,「早幾年姑母就動過這個心思,也沒能定下來,以為她如今回了京就有用一樣。」

簡珞瑤笑:「你不希望三皇子娶她?」

「我自然希望表哥過得好。」王瑞芳皺眉,「可是你不知道我那表妹多會裝,日後真要嫁給了表哥,還指不定怎麼在我跟前現呢!」

正說話間,綠綺忽然過來了,行了禮道:「姑娘,太太說時辰不早了,請您過去抽籤,待會用了飯還得早些下山。」

簡珞瑤便對王瑞芳道:「那我先過去了,咱們改日再聚。」

「不急。」王瑞芳也跟著她站起來,笑道,「我隨你一塊過去罷,先就說了去給伯母問安,咱們一起抽籤。」

「你來得也不晚,怎麼還沒抽籤?」

「我才不想跟她一塊抽,沒得又讓人拿著比來比去。」王瑞芳皺眉道,她與羅姑娘互相看不慣,也是因為被人比得多了,都是小姑娘,打小被眾星捧月慣了,各有各的驕傲,誰也不服氣誰,日子一久越演越烈,便很有些水火不容的架勢。王瑞芳留了剪語下來,「待會兒祖母回來,就告訴她我去珞瑤那兒了,用了飯再回來,不用等我。」

說罷回頭沖簡珞瑤道:「咱們走罷。」

簡珞瑤看了看被挽著的手,忽然挑眉笑了:「總覺得你今日有些不對勁。」

「哪裡不對勁?」

「京裡最驕傲的王家二姑娘,往常哪裡會如此親近旁人?」

王瑞芳的目光也落到手上,卻笑瞇瞇的道:「你還真敢這麼直白的問,就算我要把你賣了,也不會說實話的。」

簡珞瑤笑道:「賣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說的是。」王瑞芳咯咯笑了,拍著她的肩道,「我就喜歡你這性子,對味。」

簡珞瑤點頭:「我也挺喜歡我自己的。」

這回別說王瑞芳了,身後幾個丫鬟也都紛紛笑了,王瑞芳擰了簡珞瑤的臉一把:「真不害臊,以前怎麼沒發現你如此厚臉皮。」

「以前我也沒發現你如此喜歡我啊。」簡珞瑤雖是開玩笑的語氣,意思卻沒錯,她們以前關係確實不錯,稱得上是閨中密友,但是王瑞芳也沒對她熱情到這個程度,如同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個時代的女孩來往,也多像中間隔了一層什麼,或許是身份地位的差距。

只是不知何時,王瑞芳主動將那層隔膜撤下。

雖然不知緣由,簡珞瑤卻也沒什麼害怕的,她坦坦蕩蕩,即便王瑞芳真要有什麼心思,也犯不著算計到她身上,反倒是真心換真心,王瑞芳性格本就難得合她胃口,若能在這個時代交上一個閨蜜,那也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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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氏沒料到簡珞瑤只是去串了個門,回來卻帶了個蹭吃蹭喝的客人,不過當看到王瑞芳時,鄭氏面上立刻帶了十足的笑意:「真是巧了,王姑娘今兒也來慧聚寺?」

王瑞芳剛被簡珞瑤逗得笑崩,心情大好,對著鄭氏笑容熱情,「我也說呢,好難得陪祖母來一次慧聚寺,竟然碰到您了。」

「原來侯夫人也來了啊。」鄭氏問簡珞瑤,「你可記得給侯夫人請了安?」

簡珞瑤還沒說話,王瑞芳忙替她回道:「祖母正與靈悟大師講佛,不過她知道珞瑤來了,讓我陪她好好逛一逛呢。」

鄭氏點頭,本就是客套的一問,他們家與侯府沒甚關係,侯夫人沒時間見,她們也沒必要守著候著。

倒是她以往就知道王家姑娘眼光挑,平日裡誰都瞧不上,卻偏生最愛與自家女兒玩,今日一瞧果真如此,心下甚慰,王姑娘如此豈不是表示誰都沒她女兒優秀。

因著兩姑娘表現得太親密無間,鄭氏恨不得她們再好上幾分,自不會打擾,便揮手道:「時辰差不多了,你們也去抽籤罷。」

王瑞芳笑嘻嘻的拉了簡珞瑤過去,佛龕下恰好擺了兩個蒲團,丫鬟便替她們點了香來,簡珞瑤和王瑞芳各自接過。

對於拜佛求籤這回事,簡珞瑤說信也信,說不信也不信,上輩子受到的教育是唯物主義,可她自己確實遇到了非科學的際遇,所以她現在是信命的,只是不相信求神拜佛有用,畢竟都說是命了,哪能說改就改。

不過求一求,能讓身旁的人心安,倒也沒有什麼。

虔誠的磕了頭,上了香,和尚拿了籤筒讓她們搖。

王瑞芳先搖,或許是因為動作太大了,一不小心掉了兩根簽出來,王瑞芳無辜的看向一旁的和尚,問:「我能選更好的那根簽嗎?」

簡珞瑤低頭笑,她以前看電視小說的時候,還在想萬一搖出兩根簽來要如何,沒想到自己還沒遇到,倒是王瑞芳先嘗試了。能想出這個法子也是霸氣。

和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女施主,兩根簽便不算數,還請女施主重新抽。」

「好吧。」王瑞芳便重新搖了一根,不過地上兩根她也沒丟下,收進了袖兜裡,看樣子要做收藏了。

輪到簡珞瑤,接籤筒的時候她也不知怎麼回事,手微微一滑,一根簽便毫無預兆的落在地上,「啪」的一聲脆響,簡珞瑤下意識看過去,瞳孔瞬間放大,腦子反應過來之前,已經飛快撿起竹籤塞進袖中了。

王瑞芳跪在簡珞瑤身旁等她,距離離得近,順著竹籤落地看過去,只來得及看清上面的一個字,便險些驚叫出聲。

籤文上竟然有一個凰字,鳳凰的凰!

王瑞芳瞳孔放大,驚疑未定的看著簡珞瑤,簡珞瑤飛快搖頭,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便率先若無其事的站起來,還朝她伸出了手:「我扶你。」

王瑞芳眼神閃了閃,從善如流的將伸給簡珞瑤,被拉起來的時候耳邊聽到一個極輕的聲音:「你先前作廢的兩根簽,借一支給我。」

冬日衣裳本就厚,袖口也大,細微的動作,便是亦趨亦步跟在身後的丫鬟,也沒看清她們的動作。

簡珞瑤和王瑞芳就這樣渾不知鬼不覺的瞞天過海了。

第31章

</script> 找大師解了簽,簡珞瑤只是個中吉簽,原是不差的,大師說到苦盡甘來時,身後的秋霜和白露俱是一臉喜意,自家姑娘吃的苦夠多了,豈不是很快就時來運轉了?

然而聽到王瑞芳抽的是上吉簽,兩丫鬟又有些擔心了,她們倒覺得自家姑娘運氣也不錯了,只要能時來運轉,邁過這個坎兒,日後的好日子還長著呢,像那上吉簽豈是人人都能抽到的,王姑娘這等出身,便是不來求籤,也不會過得比誰差。

她們當丫鬟的當然很會知足,就怕自家姑娘有對比,心裡反而落差太大。

簡珞瑤並不知道僅是一根簽,就讓身後幾人開始惴惴不安了,解了簽之後原是準備回去找鄭氏,簡珞瑤卻忽然興致勃勃的對王瑞芳道:「先前廟裡的小師父帶我去周圍看風景,這後山上一片楓林,委實震撼,要不要隨我再走一遭?」

王瑞芳眼睛倏地一亮,點頭道:「出來一趟都沒瞧見怡人的風景,你這個提議甚好。」

白露反倒被簡珞瑤突如其來的決定驚了一下,先前回來時是因為怕遇見那玉珮的主人尋回去,可也不確定那主人現在就已經過去了,說不得又一個不湊巧,連帶著王姑娘陪姑娘一起尷尬呢。

思及此,白露張了張唇,正欲勸說,簡珞瑤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瞥了她一眼,笑道:「先前那小師父不是說了嗎,廟裡不到午時不會開飯,便是我娘急著用了飯早點下山,也不至於提前這般久,去後山看看風景的功夫還是有的。」

白露還有些遲疑:「可是姑娘……」

「你這丫鬟年紀不大,怎麼比老嬤嬤還囉嗦啊。」王瑞芳打斷白露的話,挽著簡珞瑤的手臂笑盈盈的道,「不就是去後山瞧一瞧,有你們跟著,還能出什麼事不成?」

白露和秋霜想了想有王瑞芳陪同,萬一真遇到外男,也比姑娘一個人時少些尷尬,因此便不再勸阻,朝王瑞芳賠了個笑臉。

王瑞芳只是性子急,倒沒有怪罪她們的意思,揮揮手,便拉著簡珞瑤往後山走去了。

兩人腳步偏快,離了丫鬟們幾步遠的距離,後頭的丫鬟們先還吃力追趕,後邊倒也回過味來,理解姑娘間有許多私房話要講,便不再緊跟,悄悄讓了一丈之遠的距離。

王瑞芳拉著簡珞瑤的手,也沒心情欣賞周圍風景,她剛才都緊張死了,強裝淡定,這會兒見旁人都隔得遠遠的,到底忍不住,忙問:「你方才抽到的簽,可是不尋常?」

簡珞瑤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反問道:「你信命嗎?」

王瑞芳愣了一下,半響後才回道:「我信命,但不信命中注定,有句話叫『人定勝天』,很多事是能夠自己改變的。」

簡珞瑤微微一笑:「我也是這麼想的,只要自個兒無意,便是命中注定又如何?」

這話已是默認。

王瑞芳略有些沉默,她先前已經確定自己不會看錯,簡珞瑤之後的舉動也說明了這一切。

她沒料到的是簡珞瑤的態度,不管是對自己這般坦蕩承認,還是對籤文的泰然自若,灑脫的令人驚訝。

可是這麼灑脫、毫無野心的姑娘,怎麼會與那個字有關聯?且不提性子,無論是她的身份還是處境,也絕無可能走到那一步的。

王瑞芳雖心底難以置信,在簡珞瑤眼神疑惑的看過來時,卻沒把這話說出口,倒不是不能提,只是到底有點戳她痛處的意思,平日她不是體貼的人,想說什麼便說什麼,不必顧忌旁人面子,但簡珞瑤是她真心結交的朋友,王瑞芳想了想,還是換了個委婉的方式說道:「這簽也是沒頭沒腦,你怎麼說也跟那位兒的人搭不上干係啊。」

「太過荒唐,毫無令人信服的理由!且抽籤一事本就無聊,正如你所說,命運決定在人手中,與佛主何干?」簡珞瑤難得語氣重。

「好歹咱們還在廟裡呢,你也別太不顧忌了。」王瑞芳忙打斷簡珞瑤的話,不過瞧著她的臉色,忍不住笑了,「認識你這麼久,難得見你惱怒的樣兒啊。」

「不是我惱怒,畢竟茲事體大。」簡珞瑤歎氣,「誠然,我自己是不信,但架不住有人相信啊,又或是被有心人利用,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便只有被架在火上烤的份。」

王瑞芳原本沒想這許多,聽得簡珞瑤的話也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臉色發白起來。有心人何其多,當今皇后在位數十年,地位倒是穩固,可下一任呢?聖人年邁,卻遲遲不立太子,成年皇子之間明爭暗鬥,手段層出不窮,若簡珞瑤的籤文被暴露,還不知要面臨什麼命運。

「你既然知道事情嚴重,為何那麼爽快的承認?」王瑞芳目光複雜的看著簡珞瑤,「我們關係再好,但也有親疏遠近之分,我表哥就是三皇子,姑母平日對我頗為照拂,視若親女,我自當全力報答她的疼愛……」

話還沒說完,簡珞瑤已經搖頭,道:「我知道你不會。」

不等王瑞芳開口,簡珞瑤繼續道:「我們是朋友,雖說不上生死之交,我自認為咱們也算志同道合,推心置腹。且你方才在佛堂,你分明看到了籤文,卻沒透露一個字,甚至配合我調換籤文。」說到這裡,簡珞瑤笑了笑,「就當我是不自量力,你既說了不信命,說不得會看在我們知心相交的份上,替我瞞下這事呢。」

王瑞芳愣住,看著簡珞瑤的眼底閃過無數複雜情緒,最後才深深吸了口氣,下定決心般的點頭:「好吧,既然你這麼相信我,我也不能讓你失望。」

簡珞瑤笑了,衝她作揖道:「如此就謝姑娘相護了。」

「幫你這麼大忙,你就作一個揖了事嗎?」

「正所謂大恩不言謝。」

王瑞芳噗嗤一笑,心情忽然豁然開朗,胸腔中有什麼情緒在激盪,她想自己也多少明白了些書中說的那種「士為知己者死」的感情了。不過她還是推了簡珞瑤一把,嗔道:「那你也太輕率了,這要是我,換了旁的人,這麼大的事給你捅出去,還指不定會發生什麼事呢。」

「當然是因為是你,換做旁人我也不會說。」

王瑞芳滿意的笑了:「那就好,也就我才會瞞著家人也要幫你保守秘密了。」

簡珞瑤也笑了,心裡卻有些複雜,有種欺騙了小姑娘的憂傷。她相信王瑞芳不假,可是事關身家性命的大事,單憑一句相信就和盤托出,她還真沒莽撞到這地步,會在王瑞芳跟前坦蕩的承認,固然是相信她的為人,卻也是她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她抽到的籤文,除非鬧到人盡皆知,眾皇子爭搶到最後,秉著「既然我得不到、那也不能便宜敵人」的原則,會對她痛下殺手,或是聖人知道真相,不管是為局勢還是為皇位考慮,會選擇對她進行人道毀滅,除此之外,其他情況下她還算是安全的。

王瑞芳是三皇子表妹,毫無疑問是三皇子陣營的人,她抽到的籤文,除了安寧侯家和三皇子,絕無第三方知道,如果三皇子心慈一點,只要她不嫁給任何一個皇子,就不會多在意她,當然三皇子如果有野心,應該會將她納入後院,但不到必要時刻,她的「命數」便不會被爆出來,三皇子還沒蠢到那個地步,聖人還在位,他連太子都不肯立,不可能不忌諱這個。

若三皇子再聰明些,說不準真能上位成功,到那時就輪到她吃香喝辣了,不過即便做最壞的打算,她也還有幾年好活,倒也不虧。

思來想去,簡珞瑤覺得自己沒甚個好怕,比起什麼都不說讓王瑞芳瞎猜,或是三皇子一派調查到真相,倒不如賭一把,賭輸了也就那樣,可王瑞芳的性子愛憎分明,贏面其實也不小了。

只是簡珞瑤沒想到王瑞芳心思如此純粹,心裡倒生出了不少愧疚感,畢竟自己利用了王瑞芳的真性情,便打定主意日後定真心待她,好好補償。

王瑞芳仍沉浸在一片感性中,挽著簡珞瑤的手誠實的道:「其實先前我雖覺得你很好,也將你當手帕交,卻一直覺得缺了些什麼,大概是因為你平日太冷靜自持,總覺有些距離,走不到你內心去。直到那日祖母壽辰,你在後院對瑞郡王世子說的一番話,才讓我對你有新的認識,也讓我佩服,若咱們換一下,恐怕我都沒那樣的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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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芳最後還是沒跟簡珞瑤和鄭氏一塊吃齋飯,侯夫人跟靈悟大師討論完佛理,見不到喜愛的孫女,立馬叫丫鬟來尋了。

簡珞瑤便領著兩個丫鬟回到她娘那兒,鄭氏也已經在等了:「求個簽罷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聽說後山有楓林,瑞芳也想去瞧瞧,便陪她去了。」

鄭氏點頭,朝簡珞瑤伸手:「求的簽呢,給娘瞧一眼。」

簡珞瑤便從袖兜中將王瑞芳作廢的那根拿出來,鄭氏一面看一面問:「大師如何說?」

「中吉簽,雖會遇到挫折,但都能化險為夷,苦盡甘來。」

鄭氏聞言面帶喜意,她與白露秋霜她們想的一樣,自家女兒遇到挫折已經不少了,只怕是苦盡甘來的日子到了。

一旁的素櫻也湊趣道:「四姑娘果然是個有福了,依奴婢看啊,姑娘邁過了這個坎兒,日後就順順利利了。」

素雲也道:「可不是,大師都說了,姑娘往後一生順遂,幸福美滿呢。」

簡珞瑤心想那要感謝王瑞芳了,手氣好的人是她。

鄭氏被哄得眉開眼笑,握著簽愛不釋手,來回擦了幾遍,才鄭重的交給素櫻:「你素來穩重,將這簽收好。」

簡珞瑤問:「我求的簽,娘為何不還給我?」

鄭氏瞥了她一眼:「你毛手毛腳,給你還指不定什麼時候弄丟呢!」

素櫻將簽小心收在荷包裡,素雲問道:「太太,時辰也不早了,是不是該叫廟裡送齋飯來?」

被這一耽擱,簡府叫飯晚,上飯的時辰便也推遲了,安寧侯府用飯比她們快,簡家眾人剛用完飯時,安寧侯府已經準備動身下山了。

王瑞芳過來向簡珞瑤告辭,畢竟還是個十幾歲的姑娘,方推心置腹不久,王瑞芳對簡珞瑤正熱切著,拉了她問要不要隨自己一塊下山。

簡家山上需要徒步,是因為馬車上不來,但侯府有轎子,轎夫扛著主子們上山毫無問題,不然侯夫人這把年紀也不會親自山上拜佛了。王瑞芳喊簡珞瑤便是想讓她蹭轎子坐。

簡珞瑤卻搖頭道:「我隨我娘一塊下去,正巧還能說說話。」

王瑞芳知道她性子,倒也不強求,只道:「那你送送我。」

簡珞瑤還沒說話,鄭氏已經笑了:「方吃完飯,咱們也沒這麼快動身,你先去送送王姑娘罷。」

王瑞芳回頭沖鄭氏笑道:「還是伯母體貼。」

「你們小姑娘玩得來,我也高興,總算有個人能陪瑤兒說說話了。」鄭氏對王瑞芳熱心,倒也不完全為著她的身份,雖不知一向眼光極高的王姑娘為何獨獨對自家女兒瞧上眼,可這幾次接觸下來,她也看得見是王姑娘對她家瑤兒更熱心些,自二丫頭出嫁了,瑤兒難得有個手帕交,鄭氏自然高興,「改明兒得了閒,記得來家裡玩。」

王瑞芳笑著應了,這才拉了簡珞瑤出去。方轉身,王瑞芳臉上的笑容便拉了下來,頗有些擔憂的看了簡珞瑤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這樣看我?」簡珞瑤挑眉。

王瑞芳難得有些尷尬,但她也不是忸怩的人,頓了頓便道:「我聽說麗貴嬪病重,新安公主遞了帖子要回京,只怕已經在路上了。」

「原來就為著這事。」比起王瑞芳的尷尬,簡珞瑤大方多了,「都過去多少年了,公主和駙馬成親數年,誰還計較兒時那些事。」

「新安公主我也打過照面,說句大逆不道的,這位心眼針孔小,你不放心上,說不準她介意著呢,畢竟做出那種事,心虛的人是她。」

「知道你關心我,不過放心罷,論起來新安公主如今還是我表嫂,沾親帶故的,不可能針對我。」

見簡珞瑤並不在意的樣子,王瑞芳不由鼓起了臉:「你這人好沒良心,虧得我聽到這消息時替你擔心了好久。」

簡珞瑤無奈的笑:「不是為了讓你寬心嗎,她貴為公主,就算真對我有意見,我也沒別的法子,只能受著。」

王瑞芳努了努嘴,不說話了,簡珞瑤又問:「倒是你聽誰說的消息?」

「不告訴你。」王瑞芳傲嬌的哼了一聲,轉身走了。

王瑞芳倒也不是故意不告訴簡珞瑤,她自己也是不小心聽到表哥身旁的隨從說起這事,原是沒什麼,但因著求籤那檔事,她怕提到她表哥,簡珞瑤會多想,便故作神秘,讓簡珞瑤以為她是在淑妃宮裡聽來的。

不過王瑞芳不知道,她一來隔壁找簡珞瑤,「不小心」讓她聽到了聊天內容的六安,便去向蕭長風稟報了:「二姑娘與侯夫人說了去隔壁跟簡姑娘告別,屬下瞧著應該是去告知簡姑娘的。」因著王瑞芳常進出淑妃宮中,六安也與她頗為熟悉,這才有了比對其他姑娘更為親切的稱呼。

蕭長風點了下頭,便揮揮手,六安卻沒有退下,他糾結了許久,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聲:「主子好像對簡姑娘頗為照拂?」

「本是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卻被五妹搶了先,後來天祥那事於她更是無妄之災,若無這些變故,她也不至於遭受如此坎坷。」

六安頗為贊同的點頭,聽著自家主子頭一次談興大發,「再者,五妹那性子,眼底容不得沙子,簡姑娘如今嫁人了還好說,卻仍是待字閨中,在五妹看來只怕又成了惦記她駙馬,還不知要如何鬧,給簡姑娘提個醒,也不算照拂。」

「主子說的是。」六安欲言又止的附和道,其實很想說主子您不回答還好,一回答他更要想歪了。

倒是黑面寡言的永福看得更透徹,趁著蕭長風不在意的當口,他對六安提醒道:「甭管主子對簡姑娘是不是有心照拂,都沒甚麼意思。」

簡姑娘身份和名聲都太差,當不得主子的正妃,而他因著以前調查瑞郡王世子與簡姑娘的矛盾,也知道這位書香門第出身的姑娘很有些傲骨,連昌國公的長孫未成親前先有了庶子她都要退婚,叫她做側室,只怕更不會甘心。

主子素來清明,斷不會讓自己陷入兩難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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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慧聚寺回家沒幾日,鄭氏也知道新安公主要回京的消息了,接了她二姐的信看完,便坐在榻上許久不語。

方嬤嬤放心不下,上前一面給鄭氏捏肩,一面擔心的問:「可是二姑娘給您說了什麼?」方嬤嬤用得還是鄭氏姐妹在閨中的稱呼。

鄭氏歎了口氣:「麗貴嬪病重,新安公主得了消息便收拾回京了,聽說是快馬加鞭,二姐說估摸著年前就能到京。」

方嬤嬤愣了一下,好半響才道:「回便回了,新安公主是天之驕女,還真能在江南待一輩子不成?不過太太也放寬心,新安公主如願嫁給了表少爺,再不會跟咱們家過不去。」

「可我這心裡頭慌啊,你說好容易才消停些,正給瑤兒相看著呢,萬一那新安公主亂插一腳。」鄭氏越說越害怕,「她貴為公主,不說趕盡殺絕,可要使些壞,咱們又如何躲得過?」

方嬤嬤安撫道:「可京裡這麼多人,也不是瞎子,原本就盯著看好戲呢,新安公主就是嫁人了,也還要自個兒的名聲,不會亂來的。」

「但願如此罷。」鄭氏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又有些欣慰的道,「不過二姐在信裡也說小攸跟著一塊來了,有小攸看著,新安公主估摸著也不敢太過胡鬧。」

「可不是,新安公主那般中意表少爺,成婚了也沒見淡去多少,去年過年時還聽說二姑娘賞給表少爺的大丫鬟,就因為多看了表少爺一眼,被新安公主找由頭剜去了眼珠子,本是如花般的人兒,怪可憐的。」方嬤嬤想到這裡,不由打了個寒顫,才道,「既這般在意,定是怕表少爺不喜她的,裝也會裝個樣子出來。」

鄭氏原是為簡珞瑤的事才開始吃齋念佛,不過幾日過去,倒也有些慈悲為懷了,聽得方嬤嬤這麼形容,心底也微微不忍,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又皺眉道:「也不知上輩子造的什麼孽,招惹了這麼位冤家!成親這麼多年,為柳家開枝散葉都做不到,可憐二姐就小攸這一個兒子,整日求神拜佛,操碎了心,當年若不是她橫插一腿,說不準如今小攸和瑤兒的孩子都滿週歲。」

「真真是造孽啊。」

發洩一通,鄭氏心情好了些,吩咐方嬤嬤道:「這事暫時保密,這幾日三丫頭大喜的日子,待辦完婚事,我去找老夫人商議一二。」

「老奴知道。」

第32章

</script> 臘月裡事兒多,簡珞珍出嫁,親事雖比不上簡珞芳的熱鬧,但這回是大太太親自操辦,又跟簡珞芳的婚事遲了堪堪兩月,為了不給人以她虧待庶女的印象,大太太這回也是費了精力的,光嫁妝都貼了她自個不少私房。

不過這都是大太太的事,鄭氏打定主意不摻和,只顧拉著簡千珝說話兒。

都是妹妹,簡珞芳出嫁時簡千珅和簡千珝兄弟都特意從書院請假回來送嫁,輪到簡珞珍自然也不會冷落,簡千珅還是親大哥,按規矩是要背著妹妹上花轎的。

簡千珝平日裡在書院唸書,十分刻苦,難得回來一趟,鄭氏拉著他就捨不得放手,噓寒問暖一通,頭一日還好說,第二日也同樣,第三日復之,簡千珝不動聲色,稀鬆平常的問:「娘這些日子難得閒著。」

鄭氏也沒察覺什麼,笑道:「可不是,婚禮有你大伯母操持,我也難得享這幾日清閒了。」

「大伯母何時離去?」

「你三妹妹回門後就走,到時千珅定要留下來送行,你若急著回書院,便和你三叔先回去。」

「不急,大伯母也是兒子的長輩,待送完大伯母再與大哥一道回書院。」

鄭氏點頭,畢竟老夫人還在,分不了家,一言一行都得注意,便是她再不喜應付宋氏,也只是私下玩點小動作,明面上還得一團和氣。

「這兩月兒子不在,家中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鄭氏一愣,沒想到簡千珝這般敏銳,忙收了臉色,笑道:「家裡頭好好的,能有什麼事?倒是你,明年就要下場了,就剩幾個月的功夫,可不能鬆懈,就指著你呢。」

簡千珝原還沒往簡珞瑤身上想,只看他娘的神色,猜測是不是與大伯母有了矛盾,再聽到鄭氏最後一句話,似乎意有所指,簡千珝反倒豁然開朗了,挑眉問:「妹妹的婚事還沒著落?」

鄭氏歎著氣點頭,她自來順風順水,在家做姑娘時也好,嫁人後也罷,丈夫素日體貼,兒女更是聰敏孝順,偏女兒婚事如此不順,幾乎成了她一塊心病。

「合心意的人哪是那般好找的,娘也別急,慢慢看便是。」

「還慢慢看?」鄭氏聞言又氣又笑,「你以為你妹還年方二八,等得起呢。」

「便是如此也萬不能隨意了,畢竟是一輩子的事,若有甚個不好,只怕要毀了妹妹一輩子。」簡千珝皺眉,隨即又恢復清淡,慢條斯理的道,「似瑞郡王世子那種,日後就別考慮了。」

「你娘我心裡有數,不該你們男人操的心別瞎操心。」鄭氏也有一瞬間皺起了眉,她想到的是劉洋,不過畢竟過去了,她也不想總揪著這茬不放,便沒告訴簡千珝,只一眨不眨的看著他,「可這也不是你我能做主的,萬一又遇到這等事,咱們家也推拒不了,你要是真心疼你妹妹,往後就加把勁考個狀元回來,娘家立得起了,你妹妹甭管嫁給誰都挺得直腰板,不怕受氣。」

簡千珝難得苦笑道:「狀元又不是咱家的,哪能說考就考。」

鄭氏也是心裡著急,怕再來一個劉夫人那樣強取豪奪的,到時可就再沒有第二個林子昂能幫著說情了,因此便瞪了簡千珝一眼:「只要你再加把勁,怎麼就不成了。」

「娘別說笑了,天下才子那半多,人外人有,兒子還不至於輕狂成那般。」

鄭氏倒也回過神來,歎了口氣,道:「罷了,你自個兒心裡有數,我也不給你壓力,不過另有一事,娘在這裡提前說了,周家姑娘等你多年,這回不管成與不成,明年都把婚事給我辦了,索性你還年輕,往後考科舉的日子多著,周家姑娘等你等成老姑娘,再不成親可說不過去。」

周姑娘就是簡千珝書院山長的掌上珍珠,周山長辦書院大半輩子,桃李遍佈滿天下,周山長本人在朝中並無一官半職,不過還在世的周老太爺卻不簡單,乃是從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學士,德高望重,深受天下讀書人推崇。

年邁的周大人曾數次上書聖人想告老還鄉,卻被聖人一再挽留,可見其聖寵。

若論起清貴,周家還不知甩簡家幾條街。

按說兩家並不相當,周家能看上簡千珝做女婿,卻也並不意外。雖然周家聲名在外,是天下讀書人的楷模,影響力甚重,多少王公貴族想娶周家姑娘入門。然周家有祖訓,只與書香門第做親家,想當周家的女婿,做學問不能輸於周家子弟。

這條祖訓讓多少貴族子弟望而卻步。而簡千珝卻是勝在近水樓台。

簡司業與周山長乃舊年同窗,初時只想讓簡千珝拜在其門下,卻不想周山長一見簡千珝便尤為喜愛,當下收為關門弟子。

簡千珝聰敏好學,更能舉一反三,周山長對這個弟子越來越喜愛,視為自家子侄,某日友人間飲酒閒談,有人道既然如此喜愛,何不認作養子?周山長聞言靈光一閃,忽然想到自己有個與簡千珝年齡相近的女兒,認作養子還不如收做半子,當下興沖沖的寫了信簡司業。

讀書人大概都有些任性妄為,周山長心血來/潮,誰都沒商量,簡司業接到信竟也一拍即合,當即揮筆回信,親事就這麼定了,信物也無,媒人也無,兩家人甚至還不知道緣由,最後弄得兵荒馬亂。

不過簡家人淡定些,刨除兩個大男人兒戲般的定親,這門婚事對簡家來說當真是意外之喜,當時簡老太爺還在世,對簡司業的自作主張也沒甚好挑的,只是太過匆忙,作為長孫的簡千珅還沒定親,簡千珝先定婚與理不合。

索性周家也善解人意,大抵對簡千珝是滿意的,簡家為表誠意卻不敢耽擱太久,趕忙先給簡千珅定了親,才好請了媒人去周家。

簡千珅的岳家雖也不差,還是做媒上癮的周山長牽線的,可畢竟是為著簡千珝,匆忙了些,當時大房毫無怨言,積極備上定親的厚禮,換做刻薄些的妯娌,只怕要鬧出不少事。

鄭氏也感念這份情誼,才這麼多年對大房侄子侄女格外照顧,尤其是簡珞芳,素來只要簡珞瑤有的,鄭氏絕不小氣,一律一式二份給簡珞芳也備著。

再說回周家,周山長對簡千珝這個準女婿是再沒不滿的,對他寄予厚望,甚至不惜委屈自己的女兒,倒是簡家過意不去,常找機會旁敲側擊的要商議兩人婚事。

周太太當然也心動,卻被周山長一眼睛瞪回去,回頭便安撫鄭氏道:「婚事咱們不急,都定親了,還能跑掉不成?倒是如今千珝準備秋闈,更為重要些,一切待考完再提。」

其實鄭氏倒不急著抱孫子,兒子科舉重要,這不是怕委屈周姑娘嗎,親家如此善解人意,她也十分感謝。周太太更急一些,也曾在心裡埋怨丈夫不體貼自家姑娘,但對這門親事是再沒不滿意的,簡千珝年紀輕輕就是舉人,難得的是長得一表人才,雖成親晚些,可他一門心思放在學業上,身旁連個通房丫頭也無,這樣的女婿上哪兒找?一開始還有些嘲諷的妯娌,現在都開始酸她了。

而今,周太太見著簡家對自家如此上心,鄭氏又打了保票,甭管簡千珝秋闈考得如何,明年一準兒辦喜事,周太太心裡一塊大石頭也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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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千珝對未婚妻周姑娘也沒有意見,定親全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若從私心來講,周山長是他尊敬的老師,對於周姑娘這個師妹感情上天然的親近些,兼之定親後周山長和周太太都不把他當外人,他常出入老師家,碰見周姑娘的次數也不少了,比起親妹妹,周姑娘於他,比旁的堂妹表妹還熟悉些,因此說到成親,日後朝夕相處,簡千珝覺得也沒什麼壓力,當即點頭道:「全憑爹娘做主。」

聽到這話,鄭氏心滿意足了,點頭道:「還是你懂事,不像那個猴兒,還不知道浪哪裡去了,家裡發生這麼多事也不肯回來,真是沒良心的。」

「千珩志不在科舉,讓他關在家裡唸書,倒不如讓他行遍萬里。兒子不才,雖不懂詩畫,可近些日子千珩托人帶回來的筆墨,畫工和其中意境精進許多,倒也能看出一二。」

「此話當真?」

「娘去問父親,父親定也是知道的。」簡千珝又道,「老師也看過千珩近期的畫,甚為讚賞,斷言千珩若能保持這份心性,日後定有所成!」

鄭氏聞言又喜又憂,除開女兒,她最擔心的便是這個二兒子,老太爺在世評價過,機靈是機靈,偏不用在正途,打小就不愛循規蹈矩,半點不像簡家人。如今聽得周山長如此盛譽,鄭氏自豪歸自豪,又怕他真把心思全用在這上邊,都顧不上娶妻生子,那還得了?

明年老二回來,自己是逼婚還是不逼婚呢?鄭氏陷入了糾結之中。

簡千珝卻皺眉問:「娘,聽說新安公主要回京了?」

鄭氏反問道:「你怎麼知道?」她叮囑了房裡的人保密,自個兒也只把這事告訴丈夫和老夫人,誰在走漏風聲?

「我接到了表哥的來信,他會跟新安公主一道回京。」

鄭氏恍然道:「險些忘了,你自來與小攸關係最好,有書信來往也不奇怪。」

簡千珝只是扯了扯嘴角,並未說他與表哥已經幾年未曾通過信了,倒不是他的問題,悔婚也不是表哥的本意,當年表哥若不低頭,只怕新安公主指不定還鬧成什麼樣,作為男人,他也為表哥感到同情和惋惜,那般文采風流、腹有溝壑的男子,如今除了吟詩作畫、風花雪月,竟什麼也做不了。

他原以為表哥是愧疚才不與自己聯繫,這回在心裡看到對方細細叮囑之意,他倒明白過來,恐怕表哥不是不想聯繫,是怕給了新安公主借題發揮的理由。

思及此,簡千珝又皺了眉頭,表哥不是信口開河之人,新安公主又是他枕邊人,他既然如此仔細叮囑,那便說明新安公主這次回京必是來者不善……

見簡千珝皺眉苦思,鄭氏笑道:「回就回了,人家是公主,咱們還能攔著她回來不成?雖說是親戚,若公主殿下瞧不上咱們家,索性遠遠離著,她若肚量大,當作尋常親戚來往,也沒甚好擔心的。」

簡千珝苦笑一聲,只怕沒這麼簡單,表哥信裡雖沒提妹妹一個字,字裡行間卻全是關切之意,想必還沒放下來,以新安公主的個性,如何能饒過妹妹?

只是簡千珝的擔憂又不能向鄭氏稟明,除了徒惹她一陣難過,也做不了別的。

老夫人果真說話算話,簡珞珍出嫁的這日,將禁足的金氏放了出來,金氏瘦了許多,想想也是,每日關在佛堂裡吃齋念佛,能不瘦嗎?

除開削瘦些,氣色倒還好,膚色悶白了許多,兼之禮佛近一月,心平氣和,眉眼間的銳氣都消散了,看著反倒比以前順眼。

也不知是不是誠心悔過的,鄭氏倒也沒給她難看,大喜的日子,妯娌倆一左一右在老夫人跟前伺候,面上笑盈盈的,看不出半點齷齪。

旁的客人頗有些羨慕道:「老姐姐真是好福氣,喜事一件接一件,兒媳也這麼孝順。」

「就是啊,好歹要讓我們大夥兒都沾沾福氣。」

老夫人瞇著眼睛笑了:「同喜,同喜。」

鄭氏只顧在老夫人這旁招待,宋氏那邊忙得團團轉,實在沒法子,只得把金氏拉過去幫忙。

不過宋氏也知道,鄭氏不是故意下自己臉面,前兒去慧聚寺簡珞瑤求了個中吉簽,連老夫人都覺得是個好兆頭,商量著藉著簡珞珍的婚事,也給簡珞瑤打聽打聽。

倒還真有打聽到合適的——簡千珝的未來丈母娘,周太太的娘家侄子。

自從結了親家,周簡兩家來往便勤快,周太太因著前些日子因為回娘家省親,簡珞芳成親時便沒趕得上過來賀喜,輪到簡珞珍出門這日,周太太也顧不上剛回京的奔波疲勞,一大早便帶了周姑娘上門。

如今簡珞珍也出嫁了,簡珞瑤便是家裡最大的姑娘,周姑娘又是她嫡親的未來大嫂,合該由著她接待。

不過兩家雖然走動勤,簡珞瑤和周姑娘卻不太熟絡,倒也不是她對未來大嫂不熱情,周氏家學淵源,姑娘也個個知書達理,相處起來令人如沐春風,簡珞瑤心裡很喜歡這位未來大嫂,只奈何周姑娘平日隨父母吃住在書院,除開逢年過節走幾日親戚,平日再無得見,自然處不成閨蜜。

不過周姑娘和簡珞瑤倒也不生疏,簡珞瑤領她去側廳坐的路上,還在細聲細氣的給她介紹外祖家的景致。周太太出身江南名門,自古「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傳言,到這個簡珞瑤並未聽聞過的時代,也同樣存在。

周姑娘外祖家便落戶於杭州,周姑娘今年在外祖家待了一整個夏秋季,正是最美麗的時節,當下便繪聲繪色的與簡珞瑤說起「接天蓮葉無窮碧」的荷塘景色,那是江南獨有的景致,周姑娘聲音輕柔動聽,簡珞瑤聽得頗為嚮往,忍不住感慨道:「周姐姐說得這麼好,弄得我也想去外祖家了。」

鄭氏也出身江南,娘家卻是在湖州,與杭州相鄰,名氣比杭州差一大截,不過簡珞瑤的姨媽嫁在杭州,往年她只要去外祖家,都會被姨媽接過去住上十來日,她姨媽沒生女兒,幾乎把她當作親生女兒來養的。

只可惜自及笄後,她已經很多年沒去過江南了。

周姑娘卻忽然頓住了,簡家是她未來婆家,簡珞瑤又是嫡親小姑子,她面上再淡然,也忍不住多關注一分,簡珞瑤為何多年未去江南,還不是與那新安公主有關。

別看新安公主離了京城,在江南卻是十足的風光無限,性子也高調,她在外祖家住的那些日子,每月單各種明目的花宴,公主殿下辦的就不下於八回,整個杭州城的貴婦,都以收到公主的請帖為榮。

不過周家低調,新安公主還不至於注意到她,不過她娘帶著她去給柳太太請過一次安後,新安公主第二日就給她下了帖子。

不過公主再如何貴胄,周姑娘心底還是偏向簡珞瑤的,畢竟是未來小姑子,親疏遠近她還是分得清。因而看到簡珞瑤臉上一閃而過的艷羨,周姑娘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頓時有些尷尬。

反倒是簡珞瑤恍若未聞,打趣道:「周姐姐這一去就是小半年,我還擔心你不回來了呢。」

周姑娘正愧疚著,便沒反應過來,問道:「為何?」

「這要是真不回來,我哥可怎麼辦?」

周姑娘聞言,臉色頓時爆紅,也顧不上尷尬,臉頰飛紅的看了簡珞瑤一眼,似嗔似羞,嬌艷無比。

簡珞瑤倒是羨慕她哥有福了,周姑娘不但知書達理、溫婉動人,心性也是善良的,以前接觸過,周姑娘素來落落大方,待人接物從未出過錯,剛才的尷尬,若不是擔心她,周姑娘也不至於圓不過去。

簡珞瑤看得分明,對這個未來大嫂更多了一絲欣賞,繼續打趣道:「周姐姐是想讓我哥等到什麼時候?」

周姑娘躲不過去,罵了她一句:「不害臊。」心下卻是受用的,父親為著那人的學業,一再推遲他們的婚禮,旁的人不少在看笑話,尤其聽得她未婚夫是這樣一位青年才俊,表姐妹明裡暗裡也擠兌她自降身價,她雖不至於為此大動肝火,心裡頭也是難受的,更怕自個兒是不是真放得太低,惹那人瞧不起,簡珞瑤這般打趣,反倒讓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那人與他胞妹感情深厚,他妹妹的態度,何嘗不是他的態度?

思及此,周姑娘低頭,白皙動人的脖頸上都爬上了一絲動人的紅暈。

簡珞瑤看在眼裡,倒是沒再打趣了。

而正廳裡,周太太也正拉著鄭氏滔滔不絕:「……我娘家侄子,乃大嫂膝下幼子,排行第四,端的是一表人才,也刻苦好學,年方弱冠已是秀才,妹子若是不介意,我倒是可以做個中人。」

周太太沒說做媒人,便是沒給鄭氏壓力,讓她好生考察,即便是瞧不上,也不影響兩家情誼。

鄭氏聽得眼前一亮,嘴上卻問道:「你蘇家的大名,我是知道的,門楣家風俱是數得出來,只是你那侄子為何到現在……」

鄭氏問得委婉,周太太倒不介意,笑瞇瞇的道:「這小子志氣大,不混出個人樣來不肯說親,我母親素來疼他,便也隨著他使性子,好在這小子有些才幹,三年前中了秀才,我娘家大嫂本想著張羅定親,卻遇上我爹逝世,待守完孝出來,原先看中姑娘的早別人定下來了,偏這小子又強,不肯將就,我大嫂沒辦法,這不托我在京裡幫著悄悄。」

說到這裡,周太太抿了口茶,環顧一下周圍,今日似她一般來得早的,都是簡家姻親,關係素來親近,倒不必避諱,她便接著道:「不是我自誇,我侄子這般人品,配你家四丫頭再合適不過了,兩孩子都長得好,站一起端的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設,四丫頭要是我家的,我想都不用想,當場就定下了。」

老夫人的娘家嫂子這回沒來,來的是她侄媳婦,輩分與鄭氏相當,倒也不避諱,笑著湊趣道:「表弟妹,這事是能成,那就是親上加親,再沒什麼不好的了。」

鄭氏抿了抿唇,矜持的笑了,她想到女兒前次去慧聚寺求的簽,可不是否極泰來了麼。

第33章

金氏急於在婆婆和鄭氏跟前把好感度重新刷回去,這個時候怎麼能不作為呢,不等老夫人和鄭氏開口,她便急忙恭維道:「親家太太的侄子如斯優秀,我們四丫頭也是一等一的出色姑娘,陰差陽錯留到現在,沒準兒就是老天在牽線呢!」

一句話就把兩個本是無奈蹉跎下來的男女,說成是天賜良緣了,金氏說話的水平倒真不差,連鄭氏都忍不住撇頭看了金氏一眼。【 更新快&nbp;&nbp;請搜索】

金氏討好的衝她笑了笑。

其實金氏也有些眼色,不出這事前,老夫人平日裡幫襯三房,鄭氏對這個弟妹也沒什麼意見,一家人也算是其樂融融,只不過跟興遠侯家定親的事,讓金氏突然膨脹起來,被侯府的花團錦簇迷了眼,一時間忘了自己是誰。

如今醒悟過來,金氏又回到了往日的嘴甜賣乖模樣,她看得分明,老夫人和鄭氏還不發話,是因著女家要矜持,而不是真不樂意周太太的侄子。

說起來,周太太娘家雖在江南,名氣在京中卻也不小,畢竟能與周家結親的,哪個不是書香門第?如今四丫頭在京中名聲一落千丈,倒不如另闢蹊徑,江南風氣到底比京裡好些,遠遠隔個幾年,誰還記得這檔子陳年往事?

金氏看得通透,周太太也識趣,忙拍手笑道:「說起來還真是如此,要不是天賜良緣,怎麼偏他們倆這般碰巧。」

到這裡老夫人也沒繃住,露了絲笑意:「什麼天賜良緣,你們嘴皮子好生利索。」

周太太笑道:「老夫人可別介意,不過是私下湊個趣,這種事肯定不會亂說。」

周太太姿態擺的是真足,又一次表明善意,老夫人笑容更盛,道:「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不是個專/橫的,這事還得聽四丫頭親娘如何說。」

雖是如此,老夫人的立場已經很明顯了,周太太便笑盈盈的看著鄭氏,語氣輕鬆的道:「咱們的關係,也不耍那花腔了,瞧不瞧得上的我那不成器的侄兒,你直接說個准話罷。」

「你們蘇家的兒郎,個個驚才絕艷,我哪敢瞧不上。」鄭氏心裡也不是不願意,只是她作為母親,考慮得就比旁人多些,遲疑道,「只是我那丫頭從小沒離過身邊……」

話還沒說完,被周太太打斷了,她拉著鄭氏的手笑道:「姑娘大了,還能一輩子拴在身邊不成?遲早要成為別家的人,不過你也放心,我侄兒是有才學的,待考上了舉人,便會來京潛心備考,這事真要成了,頂多不出兩年,你姑娘定又能回到你身邊,看看你可賺了!」

鄭氏眼底閃過一絲亮色,如果真能這樣的話,她還真能放心了,只要在杭州待的時間不長,二姐和蘇家應該是能護住瑤兒的。

瞧著鄭氏臉上的笑容,周太太哪還不明白,抿唇笑道:「過年我那侄兒會來京拜年,到時我帶他來給你這個伯母請安。」

這便是相看的意思了。鄭氏點頭抿笑道:「那就恭候大駕了。」

簡珞珍回門的第二日,宋氏收拾行李要回蜀地了,簡珞婷和簡珞芳便在簡珞珍夫婦離去後,索性在娘家住了一晚,方便第二日一早送宋氏。

簡家姑娘除了新嫁姑娘簡珞珍不方便回來,其餘姐妹都一大早起來送了宋氏出門,簡千珅幾兄弟卻是一道乘了車,直把宋氏送上了船。送完宋氏,簡千珅三兄弟也沒回簡府,他們直接出城回書院,行李先前就收拾好了放在車裡。

晌午過後,車伕才趕了馬車回簡府,老夫人卻是不放心孫子們,親自喚了車伕來問,又叮囑道:「再有七日書院就放假了,你記得一早出發去接少爺們,別讓他們久等。」

車伕點頭道:「奴才記住了。」

鄭氏便在旁邊道:「既然劉大回來了,就讓他送珞婷一趟罷,珞芳婆家派了車來接,珞婷婆家想是耽擱了。」

鄭氏這話說得算是含蓄,簡珞婷昨兒回來時,還是同簡珞芳一道坐車來的,簡珞芳婆家與她婆家並不同路,指不定出了什麼事。不過鄭氏只是隔房嬸娘,連宋氏那個嫡母都沒管,自己也犯不著插手,叫簡府的馬車親自送她一趟,也不過是看在簡珞婷還挺照顧她女兒的份上,也好讓簡珞婷婆家知道,他們簡家還是很重視這個姑娘的。

老夫人擺擺手:「你安排便是,老大家的撂擔子走人,日後家裡又要你費心了。」

「母親說這話就太見外了,都是一家人,什麼費心不費心的。」

老夫人拍了拍鄭氏的手笑道:「還是你明理兒。」

湘蘭院,幾個粗使丫鬟婆子湊在一起閒聊,穿灰色襖子的婆子問道:「今兒大姑奶奶來咱們院子做客,你們可瞧見了?」

小丫鬟飛快答道:「瞧見了,大姑奶奶顏色可沒二姑奶奶和三姑奶奶好。」

「都快成黃臉婆了,哪有新嫁娘看著嬌艷。」一個婆子笑道,「你們沒瞧見嗎,大姑奶奶今兒穿的衣裳,跟上回二姑奶奶回門時穿的是同一件,雖是好料子,洗得卻有些發白了,首飾也就戴一套最簡單的金飾,跟二姑奶奶站一起可寒酸了。」

「真的啊?」小丫鬟捂嘴,「大姑奶奶這嫁了人,還不如在當初做姑娘時呢……」

另一個婆子道:「大姑爺也是官宦子弟,怎麼就寒磣成這樣了?」

又一個小丫鬟不由道:「大姑奶奶也是老夫人千挑萬選的婆家,都成這樣了,咱們姑娘還不知能嫁個什麼樣的呢,畢竟姑娘的名聲……」

雖是湊在一起八卦,但這些促使下人也有分寸,不敢把話說得太明白。最先起頭的那個婆子笑道:「這你就不懂了罷,大姑奶奶是大房庶女,上有嫡母,偏嫡親姨娘死得早,哪能跟咱們姑娘比?咱們姑娘再如何,還有太太為她謀劃,且不提姑娘能說個怎樣的婆家,太太可是管著整個簡家,以前老管事裡還有老夫人的人,今兒老夫人可是全撤了,讓太太自個兒安排管事,日後簡府就是太太一手遮天,她要撈些油水,多給姑娘備點嫁妝,不管婆家如何,姑娘自個兒也能吃香喝辣。」

「是這個理兒,這有沒有人幫襯,當姑娘的時候還不顯,嫁了人就高下立現了,二姑奶奶瞧著可光鮮亮麗?咱們姑娘再差也不會比三姑奶奶差!」

小丫鬟忽然想到了什麼,驚呼道:「這麼說五姑娘日後出了門,也只能是大姑奶奶和三姑奶奶這樣兒?」

婆子嗤笑道:「簡府這樣的規矩人家,你什麼時候瞧見過庶出比嫡出更光鮮的?」

另一個丫鬟若有所思的點頭:「難怪姑娘從不與五姑娘計較呢……」

話還沒說完,一個嚴厲的聲音自頭頂響起:「不幹活在這裡躲懶,還編排主子?罰你們一月不許吃晚飯!」

眾人面露驚恐的站起身:「鄭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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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家辦完喜事,連著嫁了兩個姑娘,宋氏又一走,看著確實清冷許多,但也沒持續多久,書院放假,簡千珅幾兄弟回來了,老夫人每日拉著孫子們噓寒問暖,心裡頭別提多高興。

簡珞瑤也挺高興,簡珞芳出嫁後她是真的無聊了,她跟簡珞嵐不對盤,與三房兩個堂妹又毫無共同語言,她大哥回家後,雖然有男女大防,她只要固定時間守在老夫人和鄭氏屋裡,每日還是能與她大哥聊上許久的。

且在老夫人屋裡,她大哥還會矜持些,在鄭氏屋裡卻並不避諱,與簡珞瑤聊些書院趣事,或者外邊的見聞,再或者講點故事,還是很能打發時間的。

簡珞瑤漸漸發現她大哥在哄她,本來也沒往這方面想,簡千珝這些日子每日出去與同窗聚會,或者跟著父親出門見各種老友,每次回家總能給簡珞瑤捎帶點吃的玩的,簡千珝品位很不錯,送的東西都是簡珞瑤喜歡的,兼之他素來有送禮物給她的習慣,也不是什麼貴重物品,簡珞瑤便沒放在心上。

還是鄭氏打趣了一句:「倒真把我的話聽進去了,明年辦喜事,現在還會哄女孩子開心了。」

簡千珝臉色一紅,強調道:「瑤兒是妹妹。」

「那也是女孩子。」鄭氏是真的欣慰,「瞧不出來,珝兒你平日一臉正經,到很會討人喜歡,這些小玩意兒我都瞧著喜愛,看來不用擔心你與靜姝的相處問題了。」

周姑娘全名周靜姝。

簡珞瑤聽到這裡才挑眉,她險些忘了,她哥每日捎回來的東西雖不值錢,卻也很有趣味,必也是精心挑選過的。

只是他為何如此?難道又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簡珞瑤只想好好過日子,想到又要聞名滿京城,不免覺得眼前發黑,她真是苦逼,沒有仗著穿越女的金手指大展宏圖,而是老老實實待在後院,低低調調做人,如此本分,老天爺還是讓她出盡了風頭。

可是還會有什麼事發生呢?

簡珞瑤思來想去,也沒想到她哥對她的小心翼翼,是因柳攸而起。

臘月二十三過小年,簡珞瑤雖在意這些節日,卻稀罕這日的廟會,京城作為最繁華的地段,廟會也是最熱鬧最好玩的場所,簡珞瑤這種上輩子逛慣了大商場的人,對廟會最抵擋不住了。

可惜她從小到大,能出門逛廟會的次數還真是屈指可數,六歲以前以為年紀小,京裡魚龍混雜,鄭氏不肯讓她在這種日子出門,但是到了十歲以後,又要做一個端方大氣的淑女,也不能出去野。

簡珞瑤現在敢奢望出去逛廟會,不過基於簡千珝對她莫名的溫柔寵愛的前提下,只要簡千珝同意,鄭氏那裡都好說。

簡千珝還真同意了,不過有個前提:「傍晚就出去,逛一個時辰立馬回來,必須戴上帷帽。」

簡珞瑤忙不迭的點頭,心裡卻在為自己掬一把同情淚,到底是遇到了什麼事,讓她嚴肅嚴謹的大哥連這種事都肯縱容。

到了鄭氏那裡,簡珞瑤卻沒說自個兒想去,避重就輕的道:「明兒我邀周姐姐一起去逛廟會罷,大哥陪我們一起去。」

鄭氏條件反射的回道:「不行。」

「周姐姐在杭州待了大半年才回來,許久不見都生疏了,娘也不讓我們親近親近?」

鄭氏聞言有些遲疑,瑤兒跟靜姝親不親近倒不太打緊,但是珝兒和靜姝明年就成親了,兩孩子要是不多接觸接觸,成了親不習慣怎麼辦?她還等著抱孫子呢!

遲疑了片刻的鄭氏問:「你哥同意了?」

「他同意的。」

既然是兒子的意思,那就隨他們去罷,鄭氏當機立斷的點頭:「既然你哥陪著,我也不攔著,去了廟會可別淘氣,逛完趕緊回來。」

鄭氏同老夫人報備,老夫人非但沒反對,還興致勃勃的道:「既然如此,乾脆讓她們姐妹們都去熱鬧熱鬧,千珅他們兄弟幾個陪在旁邊,應該有何不會有問題。」

「那敢情好,大過節的也讓小輩們樂呵樂呵。」鄭氏是真的一萬個同意,姑娘們都去,也不顯得瑤兒出閣不是?

於是小年這日,簡家四個姑娘再加周靜姝一同坐上了簡府的馬車,簡千珅和簡千珝,還有簡珞瑤的堂弟,三房所出的簡千珘三兄弟在另一輛馬車,浩浩蕩蕩的出去逛廟會了。

小姑娘可以出門,一個個紅光滿面的,連簡珞嵐都不再用眼紅嫉妒的眼神盯著簡珞瑤不放了,拉了簡珞玥兩人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這兒的習俗是過小年要吃甜,廟會上各種飴糖花糖甜糕甜品,香味誘人,隨爹娘出來玩的小孩兒幾乎人手一串糖,簡珞瑤看得也很心動,但鑒於姐妹們都不吃這個,她也不好意思提,只拿眼睛去看簡千珝。

簡千珝一時沒堅持住,吩咐身旁的小廝過去買,還叮囑道:「讓小販拿乾淨的油紙包了,帶回去給祖母她們嘗嘗鮮。」

聽到這裡,簡珞瑤抿唇笑了,接下來看中想吃的,便拿眼睛去盯簡千珝,簡千珝臉皮沒她厚,一開始不為所動,簡珞瑤多盯一會兒也只能妥協了。

沒一會兒,小廝手上的包裹已經多得快拿不下了,簡千珝這才瞥了簡珞瑤一眼,示意她適可而止。

周靜姝一開始沒察覺,後面才瞧出些端倪,看著兄妹倆的眉眼官司,忍不住低頭笑了。

在目不暇接的美食和表演中,一個時辰很快便過去了,將眾人送回簡府,簡千珝又親自送周靜姝回周府,人是簡府的馬車親自接出來的,合該原封不動的送回去。

過完小年,簡千珝的聚會活動也基本上都結束了,每日只在家看書,簡司業也開始放假,父子倆聚一起引經據典,簡珞瑤經常跑到書房旁聽。

一直持續到過年。

正月裡,開始走親戚了,鄭氏拉了簡千珝叮囑道:「周太太娘家侄子,聽說為人很不錯,這幾日你們年輕人若有接觸,你也幫忙參詳參詳。」

「蘇五少?」

「你見過他?」鄭氏眼神一亮,「你覺得他如何,性子可還溫雅體貼?」

「我沒見過蘇五少,只是聽玉清說過,蘇五少算是他外家這一輩最出挑的了。」玉清是周太太的長子,他們是同窗,又因著簡千珝與他妹妹定親的關係,平日裡倒是很熟稔。

簡千珝知道鄭氏說起蘇五少不是心血來/潮,便道,「改日可以讓玉清約蘇五少出來聚聚,只是娘。」簡千珝頓了頓,正色道,「表哥到京裡了。」

鄭氏一愣:「他們到了,如今住哪裡?怎麼過年也不來咱們家做客?」

「自然是在公主府,許是為了避嫌罷。」

「也是,我糊塗了,新安公主在,小攸怎麼會沒地方可去。」鄭氏有些發怔道。

「表哥約我明日出去喝茶。」

「去吧去吧。」鄭氏擺擺手,「避嫌也好。」

只是柳攸和簡家再如何避嫌,該來的還是來了,一過了元宵,簡府便收到公主府的請帖,指名請簡珞瑤赴約。

第34章

新安公主定的宴會時辰還在巳時末,簡珞瑤晨間剛給家中長輩請完,便被鄭嬤嬤幾人拉著準備起來了。

從化妝到髮式到穿戴,無一不精心。

昨晚上得知鄭氏收到了新安公主的帖子,老夫人捻著手中的佛珠,好半響,才緩緩道:「既然公主殿下如此客氣,咱們也不能小氣,正常來往便是,明兒把老三家的兩丫頭也一塊帶上,七丫頭也該相看人家了。」

鄭氏當然求之不得,畢竟是一家姐妹,平日裡如何且不提,這出門做客是從沒出過亂子,幾個丫頭到了公主府定是結伴的,瑤兒身旁時刻有人,倒也不怕新安公主真做什麼。

相比簡家人的小心翼翼,暗中警戒,新安公主倒真是落落大方。

公主宴請,下帖子的也不單單是簡家一戶,京裡數得上名號的人家夫人閨秀,能來的幾乎都來了。

鄭氏更慶幸老夫人高瞻遠矚,將家裡幾個姑娘全帶來,即便旁的姑娘礙於外頭言論不親近自己女兒,有自家姐妹在,瑤兒也不至於處境太尷尬。

儘管一早出門,相比之下她們來得還是遲了些,許多夫人小姐都到了,公主府大門前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主人一回來,這些年府裡頭的冷清也一掃而空了,一踏進大門便瞧見滿院的繁花錦簇,誰還想得到它先前的蕭條?

簡珞瑤三年前也沒怎麼接觸過這位公主,這會兒一瞧公主府情形,不免聯想到王瑞芳的科普,果真是位典型的天之驕女,喜愛熱鬧,耐不住寂寞,這才剛回京沒多久,就大張旗鼓的擺宴了,宣誓地位的用意不得而知。

可以料想到,新安公主若不是為母侍疾,只怕回京的第一日就要讓滿京城都知道她回來了。

公主在大廳裡招待客人,丫鬟恭敬地領著簡家女眷過去,穿過假山,雍容華麗的正廳近在眼前。

丫鬟通報後,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女子出來,目光從簡珞瑤身上掃過,自帶一身不怒而威的氣勢,簡珞瑤對上如此銳利的目光倒沒有畏縮,落落大方的福了一身,雖然沒見過,她也知道這位女子在公主府地位不一樣。

果不其然,下一秒鄭氏笑道:「宮嬤嬤許久不見,勞你親自出來帶路,倒叫人受寵若驚了。」

公主身旁能稱一聲嬤嬤的,那定是教養嬤嬤無疑了,身上有品級的,跟普通下人不一般,難怪鄭氏如此次客氣。

宮嬤嬤收回視線,對鄭氏也客套的笑道:「簡夫人說笑了,若論起來,您也是殿下的長輩,殿下這會兒在裡頭招待客人,委實走不開,還望簡夫人見諒。」

且不提心裡是何想法,鄭氏面上笑容更甚,與宮嬤嬤有說有笑的進了大廳,簡珞瑤幾姐妹聽話的跟上,出來時都被老夫人厲聲叮囑過,最小的簡珞青都沒有亂瞧,雖低著頭一雙眼睛滴溜轉,到底沒墮了簡府名聲。

宮嬤嬤一面領著鄭氏在前頭走,一面眼角餘光打量簡珞瑤幾姐妹,目光在簡珞瑤身上轉了一圈,意味不明的收了回來。

轉眼睛已進了大廳,上首坐著一個身著洋紅色宮裝的華麗女子,穿戴用具皆是不凡,一開始女子側著頭在與旁邊的婦人說話,聽見腳步聲,臉轉過來看著簡家眾人,一雙丹鳳眼微微挑起,氣勢逼人,令人不敢直視。

鄭氏和簡珞瑤幾人一絲不苟的請安:「見過公主殿下。」

新安公主嘴角勾了抹笑容,看著幾人將禮數做足了,才笑道:「夫人是駙馬的姨母,自然也是本宮的長輩,自家人何至於如此客氣,快快請起罷。」

鄭氏滿臉受寵若驚的道:「殿下心善,然畢竟是規矩禮儀,臣婦不敢輕慢。」

「夫人就是太客氣了。」新安公主笑道,嘴角微微揚起,對鄭氏誠惶誠恐的表現,還是比較滿意的,又道,「年前幾日便回京了,本宮原是想與駙馬去給夫人請安,奈何母妃身體不適,駙馬為了安心讓本宮照顧母妃,倒險些怠慢了夫人,還望夫人見諒。」

鄭氏連忙搖頭:「公主太過客氣,臣婦何德何能讓殿下如此。」

新安公主眼底含笑,目光從鄭氏轉到她身後,「這就是幾位表妹了罷?」

「勞殿下惦記,正是。」

「府上風水好,會養人,幾個表妹個個水靈的,本宮瞧了都賞心悅目。」

新安公主表現得越是親切隨和,鄭氏越是小心翼翼,忙回道:「這幾個丫頭不過爾爾,比不得殿下風姿綽約。」

「夫人真會說話。」新安公主捂著嘴嬌笑,完了才問道,「本宮離京數年,倒不知幾位表妹已長得如此亭亭玉立,委實遺憾,不知可說了人家?」

此話一出,在座的夫人們也摸清了新安公主的態度,眼底紛紛閃過笑意,端看鄭氏如何應對。

便是離京多年,先前不知道京中情勢,回京這麼久也不可能不知道,當著這麼多貴婦的面提起這個話題,無非是想給她們難堪,鄭氏心中明白,也有些羞惱,到底不敢在面上表露出來,忙道:「除了最小的七丫頭,其餘都有著落了。」

興遠侯府二太太也在坐上,先還是冷眼瞧著,如今知道公主的態度,倒是捂著嘴笑了:「親家二太太也太見外了,貴府四姑娘何時定的親,定的哪家,怎的也不告知一聲?」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鄭氏和簡珞瑤身上,新安公主坐在上首,好整以暇的眼神也從簡珞瑤身上滑過。

別提鄭氏和簡珞瑤,就是簡珞嵐幾人也沒遇見過這種陣勢,來公主府的路上看著嫡母隱隱不安的神色,她還在心裡幸災樂禍,簡家誰不知道新安公主與嫡姐的糾葛,她只想著嫡姐這回怎麼被公主收拾,可如今這些目光只是從她身上掠過,她也有些受不住。

眾目睽睽,這些個夫人小姐們的眼神,越是似有若無,越叫人無地自容。

簡珞瑤只是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鄭氏飛快的瞥了興遠侯二太太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二太太說笑了,只是說親,又不是成親,何至於弄得人盡皆知,貴府姑娘們也沒如此高調,簡家小門小戶,更不敢出格了。」

方定親的時候,想著整個簡府的名聲,鄭氏對興遠侯二太太還頗為客氣,把對方話裡話外的挑刺當耳旁風,如今都幾乎撕破臉了,連金氏這個正經親家都少與侯府來往,鄭氏還給這個面子做什麼,且對方不過是侯府二房,無爵無權,二老爺這麼多年了還是當初捐的官位,沒半點長進,自家丈夫好歹是正五品,犯不著對她伏低做小。

鄭氏硬氣,不鹹不淡的把話頂了回去,方才看好戲的些許夫人們,倒是收起了戲謔的神色,對簡家風骨還算認同,只興遠侯二太太有些訕訕的,想說些什麼,被世子夫人瞪了一眼,又合上嘴把話嚥了回去。

大廳氣氛有片刻的凝滯,新安公主恍然大悟的道:「瞧本宮這記性,只顧拉著夫人聊天,倒忘了請夫人和表妹們看座,嬤嬤,還不快請夫人座下,姑娘們都在側廳喝茶,叫人帶表妹們過去。」

宮嬤嬤應了一聲,自有丫鬟出來給簡珞瑤幾人領路,鄭氏看了簡珞瑤一眼,見她臉色如常,未見絲毫不悅,倒放心下來,在自己的位置坐下,相比大廳,瑤兒去了側廳反倒自在,都是未出閣的姑娘,也說不出什麼難聽話。

一踏出正廳,簡珞瑤聽得聲旁傳來長長的呼氣聲,側頭,是簡珞青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見她看過來,簡珞青有些不自在,挪了步子到她旁邊,小聲的問:「四姐姐方才都不緊張嗎,我都嚇出一聲冷汗了。」

簡珞瑤拍了拍小姑娘的手,做了個噤聲的表情,簡珞青連忙閉嘴,只眼神還有些驚恐。簡珞青作為庶女,有金氏這等並不寬厚的嫡母,性子養得也有些唯唯諾諾,膽子極小,一有風吹草動便如驚弓之鳥一般。

鄭氏上回諷刺金氏把庶女當丫鬟使,也是為著簡珞青這性子,原本精心教養出來的姑娘,哪能如此上不來檯面,大房二房都有庶女,雖比不上嫡出,至少也有主子的樣兒呢。

簡珞青順勢握住簡珞瑤的手,像是找到了依靠,臉色終於好看了許多。

新安公主本人熱衷於交際,宴會自然不會過早散場,眾人在公主府用了午膳,又喝了下午茶,一直到申時左右,才陸續有人告辭。

能被公主回京後第一批宴請的客人,身份自然都不一般,簡府在裡邊家最弱,不敢走在前頭,一直到大部分客人都離去,才由丫鬟領著出了府。

照例是鄭氏走在前頭,幾個姑娘因著先前在大廳的那一出,今日都非常拘謹,好幾個時辰過去了也沒緩過勁來,一個個低眉順眼的看著腳邊,簡珞瑤眼看著大門口近在眼前了,本想鬆一口氣,卻冷不丁瞧見一個青衫的年輕人進來,玉面長衫,青色衣衫將對方清雅的氣質發揮到極致,容顏氣度均令人驚艷。

簡珞瑤不由停下了腳步。

鄭氏和簡珞嵐幾人也很有默契的一起停了步子,鄭氏眼底閃過一絲複雜之色,幽幽道:「小攸。」

柳攸回過身來,不敢再往後看,只對著鄭氏作揖:「侄兒見過姨母,不知姨母今日來公主府,沒有第一時間來請安,實屬不孝。」

鄭氏已經收起了時態,笑道:「你這孩子,這般客氣作甚,回京這麼多日子了,也不來姨母家坐坐,還跟姨母見外不成?」

「侄兒俗事纏身,耽擱了請安,還望姨母見諒。」柳攸聲音微啞,到底忍不住,又抬眼往鄭氏身後看去,天氣還沒轉暖,簡珞瑤幾姐妹都穿著新裁的粉色斗篷,柳攸一眼掃過去,已經被滿目的粉晃了眼,眼底浮上一絲澀意,忙又作了一揖,低頭掩去了眼底的情緒:「幾位表妹許久不見。」

方才新安公主那氣勢,幾位姑娘那還敢跟柳攸接觸,都微微福了身,並不看向他,柳攸收拾了情緒,抬頭對鄭氏道:「侄兒還有要事在身,就不送姨母回府了,還望姨母莫怪。」

鄭氏道:「不必如此客氣,改日有空來姨母家做客便是。」

就此別過。

出了公主府,簡府的馬車已經在候著了,鄭氏緊繃的神經鬆了下來,面色便有些疲憊,簡珞瑤伸了手道:「娘,我扶您。」

鄭氏看了看簡珞瑤,目光又掃過她後頭三個丫頭,眼底浮上一絲暖意,到底是自個女兒,經的事多,這種場合都能面不改色,後頭那三個丫頭都唬得不輕呢。

在車裡坐定,鄭氏聲音冷下來,道:「速度快些,早點回府。」這個地兒,她是不想再來第二回了。

華麗的公主府正院,宮嬤嬤匆匆繞過屏風,新安公主坐在梳妝鏡前,幾個丫鬟伺候她卸下釵環,換上常服。

從銅鏡中瞧見宮嬤嬤步履匆匆,新安公主聲音慵懶的問:「嬤嬤這是怎麼了,客人們可都離去了?」

「回公主,都離去了。」宮嬤嬤沉聲道,「駙馬回府了,正好在門口遇見要出去的簡二夫人。」

新安公主臉色頓時沉下來,「啪」的一聲,玉手重重拍在桌子上,手指上戴的寶石戒指在重力下也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幾個丫鬟紛紛跪下:「公主喜怒。」

「都給本宮滾出去!」

丫鬟們爭先恐後的出了屋子,只留下新安公主和宮嬤嬤,宮嬤嬤上前親自給新安公主換衣裳,柔聲勸道:「不過是碰巧遇上,駙馬也只是與簡二夫人見禮,瞧都沒瞧那簡四姑娘一眼,殿下又何必置氣?」

「他眼神沒瞧,不代表心裡沒瞧!」新安公主一拂袖,妝盒應聲落地,首飾掉了一地,她恨聲道,「本宮就知道他還忘不掉,往日不到夜裡不回府,今兒偏回來得這麼早,打量本宮是個傻的,看不出來呢!」

「可駙馬身旁伺候的人也回過話,從未聽駙馬私下提起過簡家,若他真有心,倒不至於這般,殿下怕是多想了。」

「本宮不服,那簡珞瑤不過是個木頭人,又木又不解風情,如今名聲更是一落千丈,他何苦這麼些年還念念不忘!」

宮嬤嬤忙安撫道:「簡四姑娘老奴也見識過,無論是容貌還是氣度皆庸俗不堪,還比不上殿下半根手指頭,駙馬又不是眼瞎,如何會為了這樣的人而捨了殿下?依老奴看,殿下也別想這些有的沒的,還是早日與駙馬同房,生下小主子才是正道,有了孩子,駙馬縱是性子再冷清也要被捂熱了。」

說到這裡,新安公主眼底不由閃過一絲苦悶,越發來氣,她堂堂公主之尊,下嫁給駙馬,柳家說是江南名門,真要論起來在京裡算個甚麼?她都如此委曲求全,駙馬竟連同房都不肯,便是自己強行召他,夜間也只是同窗睡覺,簡直跟個木頭似的,半點不解風情!

想到木頭,又不由聯想到簡珞瑤,新安公主心裡不由升起一抹苦澀,連今日當眾奚落了鄭氏母女的快意,都撫平不了心傷,當下發狠道:「本宮一說要回京,他便急得跟什麼似的,往日都不屑於本宮周旋,這回卻主動要陪本宮回京,打得什麼主意本宮豈會不知?他不是想保護心尖尖上的人?那本宮便讓他瞧瞧到底是誰能耐!」

「殿下萬萬使不得啊!當年公主要下嫁給駙馬,便被貴妃娘娘借題發揮,在聖人跟前告了一狀,惹得聖人對公主頗為不滿,連太后和皇后都有些微詞,如今殿下若執意針對簡家,被貴妃娘娘知道恐怕又要參一本了……」

「閉嘴!」新安公主臉色難看的吼道,「不過五品官的女兒,本宮捏死她跟捏死只螞蟻一樣,還怕她不成?!」

宮嬤嬤臉色一僵,連忙道:「是老奴逾矩了,殿下喜怒。」見新安公主臉色稍緩,宮嬤嬤才歎了口氣,繼續道,「倒不是殿下處置不了簡四姑娘,老奴是怕殿下忘了主次,您也聽那鄭氏說了,簡四姑娘定了人家,遲早要嫁人的,她與駙馬能有甚麼牽扯?雖是表兄妹,也不見得多親近,駙馬連鄭氏都沒去請安呢,待簡四姑娘嫁了人,這輩子都怕見不了駙馬幾面,殿下又何苦跟她較勁?」

新安公主臉色稍霽,想是聽進去了,宮嬤嬤再接再厲的勸:「老奴說句不好聽的,當年簡四姑娘確實與駙馬訂過親,殿下也不是不知道,仍是嫁了駙馬,便犯不著與過去較真,誰還沒點陳年往事,皇后娘娘不也替殿下相看過旁的青年才俊?往後日子長著呢,殿下放下過去,過好眼下日子才是正經,您看是不是?」

宮嬤嬤這番苦口婆心,倒也沒有白費,新安公主怔怔看著鏡中的自己,眼底漸漸浮上一絲堅定,「嬤嬤說得是,過去那點情誼,本宮磨也要把它磨掉。」

「殿下能夠想通才是好事。」

「嬤嬤派人去查一查,那簡珞瑤到底定的是哪家親,本宮怎麼都沒聽說過。」

宮嬤嬤給新安公主拆釵環的動作一頓,片刻後回道:「是。」

「注意些,別讓駙馬知道。」

「老奴知道分寸。」

雖然離京幾年,新安公主到底也是公主之尊,當今因獨寵元貴妃數十年,子嗣不豐,成年的公主也就五位,除了元貴妃所出的,新安公主最是受寵,能力不容小覷,她想打聽大家族的辛秘或許有些難度,對簡府這樣的人家,卻再簡單不過。

簡家自認動作很是隱蔽,卻不過兩天就被新安公主知曉了。

「……年節時,蘇五少爺隨周家少爺去了簡府拜年,聽說跟簡家二少爺一見如故,簡二少爺還特意請了包括蘇五少爺在內的幾位同窗喝茶,若不出意外,簡二夫人說的定親,就是這位蘇五少爺了。」

聽得宮嬤嬤一字不差的匯報,新安公主一面撫著懷中的波斯貓,一面漫不經心的挑眉:「這蘇五少爺出自哪個蘇家?」

「杭州蘇家,周太太的娘家,想必是周太太牽的線。」

宮嬤嬤話剛落音,新安公主懷中乖巧瞇眼的波斯貓,忽然「喵」了一聲,聲音有些尖銳,下一刻它自新安公主懷中一躍而起,從敞開的窗戶口逃了出去。

新安公主看著手中攥著的一撮白毛,眼底一片冰冷,冷笑道:「果然是畜生,沒有良心,養不熟的。」

宮嬤嬤瞧她臉色不對勁,不由擔心的問:「殿下怎麼了,簡四姑娘快要定親了難道不好?」

「她要不要定親本宮管不著,但這蘇家絕對不行。」新安公主瞥了宮嬤嬤一眼,「杭州任何一家都不行!」離得遠了都念念不忘,真要在一個城裡,還指不定鬧出什麼牽扯來!

宮嬤嬤眼底閃過一絲瞭然,卻又有些著急:「殿下不是不管簡四姑娘了嗎,甭管她說得誰家,都礙不著殿下什麼事……」

新安公主冷笑一聲,打斷了宮嬤嬤的勸阻。宮嬤嬤瞭解自家主子的性子,也不敢多說,頓了頓才低聲道:「殿下可別亂來,好歹想個萬全之策,不然簡四姑娘……」

「這不是還沒定婚麼,嬤嬤擔心什麼?」新安公主似笑非笑,「定親怎麼說兩家也要碰個面,杭州離京裡那麼遠,還要算上蘇五少爺回蘇府的時日,至少還要一兩個月才能定下來……」

第35章

過完年,京裡熱議都是開春後的選秀,四品以上大臣家的及笄未訂婚姑娘,無論嫡庶均要參加。

王瑞芳閒得無聊,遞了帖子來簡府找簡珞瑤聊天,嘴裡說得也是這事:「你可不知道,不知聽誰說宮裡今兒流行楚腰,滿京城都姑娘們都絕食起來了,我那好表妹更是不落於人後,趁人不注意,連著數十日不吃主食,前日餓得發暈,請了太醫來診脈,這才知道原委,連祖母都發了火,罵她鬼迷心竅,侯府是短了她吃喝不成,讓她餓得這般瘦骨嶙峋。」

「侯夫人自來疼羅姑娘,這回都發火了,想來氣得不輕。」

「可不是。」王瑞芳撇了撇嘴,「也不知她腦子裡裝得是什麼,偏聽偏信,又不是那小門小戶出來的,需要這麼上趕著,她何苦糟踐了自個的身份?」

簡珞瑤便笑道:「還是王二姑娘識大體。」

王瑞芳眼底閃過一絲驕傲,笑道:「我那表妹如今楚腰是有了,臉卻蒼白得不像樣,跟被虐待了似的,就她那樣兒,若不是我姑母,哪個娘娘敢定下?」

「可這回需要定親的也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了。」

「那倒是。」王瑞芳點了點頭道,「聖人發話了,後宮充盈,不需要秀女,這回都是為試婚的子侄們選親,別的人家倒是歡天喜地,可我那表妹心裡就只有一人,也不知能不能順順利利的。」

她雖不喜歡表妹,也知道若她表妹能嫁給三皇子,於自家來說也是最好的結果。

「聖人日理萬機,自來後宮選秀都是由太后和皇后主持,若淑妃娘娘打點好,當下讓太后娘娘定了,貴妃便是想使絆子也無奈何。」簡珞瑤分析道,「這也是羅姑娘最後的機會了,下回選秀還要等三年,她的年紀定等不起。」

說到這裡,簡珞瑤又道:「難怪上回羅姑娘要去慧聚寺求籤,還是侯夫人親自陪同。」

王瑞芳卻皺了眉,輕聲道:「你別告訴旁人,表妹那回抽的簽似乎不好,她為此回府後還哭了一通。」

簡珞瑤便瞥了她一眼,笑道:「你不是不信這個嗎?」

「可她們說得多了,難免有些當真。」實際上王瑞芳的擔心也不過一閃而過,綠綺親自端了點心上來,「王姑娘,吃些點心茶水,鄭嬤嬤親自去廚房做的,我們姑娘最愛這個味兒。」

王瑞芳循聲看過去,綠綺托盤中放了幾個精緻的碟子,先還以為是普通的茶水點心,待綠綺走近了,聞到撲面而來的香味,又見著擺盤新奇,精緻如花朵的點心,不由奇了:「這是什麼,我竟未曾見過?」

「藕粉桂花糖糕,這是我外祖家的特產,你或許沒見過,酥油泡螺你肯定吃過,還有一個牡丹生菜、蜜漬梅花,不過是我無聊叫人瞎做的,不過味兒卻不錯,正巧你趕上了,也好嘗嘗鮮。」

隨著簡珞瑤介紹,綠綺一一端到桌上,王瑞芳一眨不眨的盯著瓷白杯子中清淺的液體,水面上飄著白梅,馨香襲來,不由問:「這杯中的可是蜜漬梅花?」

鄭嬤嬤先回屋換了衣裳,便晚了綠綺幾步,踏進門時聽見王瑞芳的話,不由笑道:「王姑娘今兒可是有福了,三少爺年前著人送回來的梅花,被姑娘拿了醃製這蜜漬梅花,好在沒有浪費,被三少爺知道姑娘叫他尋梅花只是為了吃,還不知作何反應呢!這可是第一次拿來招待貴客。」鄭嬤嬤雖是埋汰的語氣,卻也讓王瑞芳知道自家姑娘有多重視她這個密友。

王瑞芳眼底浮上一抹感動,還沒說話就被簡珞瑤打破了:「別聽嬤嬤的,不過是找個人陪我一塊分享罷了。」

「我就說你沒這麼好。」王瑞芳也笑罵道,「自個兒牛嚼牡丹不夠,還拉著我一起。」

雖是如此說,卻不客氣的拿筷子夾了一片烤得焦香卻不知是什麼做的餅,簡珞瑤眼睜睜看她吃下去,大笑道:「牛嚼牡丹的可不是我。」

王瑞芳也反應過來,舌頭一卷忙把嘴裡的美味吞下,「你竟然真拿牡丹做吃的?如此奢侈!」

簡珞瑤不由笑了:「奢侈這個詞從你口中說出來,不知為何如此好笑。」

「笑什麼?」王瑞芳瞪了她一眼,凶神惡煞的樣子,不過沒把簡珞瑤嚇到,又盯著所謂的牡丹生菜搖頭晃腦,「果然是書香門第,吃的東西也這般清新脫俗呢。」

「你就別埋汰我了,這牡丹花京裡雖然金貴,在洛陽卻遍地可見,我三哥去歲路過洛陽,我特意叫他採了些花瓣送回來的。」

因著跟簡珞瑤交好,王瑞芳也沒少聽簡千珩的事,許是閨中少女都對這種浪蕩才子頗為嚮往,王瑞芳也歎氣道:「可惜簡三少如此風流才子,竟生生被你逼得辣手摧花。」

自上回兩人推心置腹,王瑞芳與簡珞瑤說話越來越不客氣了,簡珞瑤也哼道:「若無我那個辣手摧花的三哥,你怎麼吃得到這樣的美食?」

王瑞芳將點心都嘗了個遍,發現自己還是最喜歡香脆的牡丹生菜,便又伸出了筷子,點心不多,吃的就是個新鮮,很快便吃完了,王瑞芳捧著梅花茶,抿一口,滿嘴生香,不由歎道:「還是你會享受啊。」

簡珞瑤喚了丫鬟進來將碟子撤了下去,丫鬟動作麻利的收拾完,又退了下去,讓兩小姑娘有空間說私房話,王瑞芳手肘抖了抖簡珞瑤,擠眉弄眼道:「聽說你家給你定親了?」

「你聽誰說的?」

「上個月新安公主不是宴請嗎,我娘有事,讓我大嫂去的,大嫂回來還問我你定了哪家。」王瑞芳努努嘴,「真不夠意思,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我。」

「這麼大的事,我娘還沒告訴我呢,我上哪兒跟你說去。」

王瑞芳不由同情的拍了拍簡珞瑤的肩,安慰道:「你娘那麼疼你,肯定是精挑細選出來的。」她倒不覺得鄭氏當時是敷衍新安公主的,畢竟當著那麼多夫人的面,若不是有了眉目,說這話可不是害了自家好友麼?

鄭氏確實沒跟簡珞瑤透露太多,但簡珞瑤也多少能猜到些,正月裡忽然與周家走得那麼勤,雖說今年周靜姝就要嫁進門了,可也還不是正經親家,不至於那般急切,她再聯想到鄭氏對新安公主說的話,還能有什麼猜不出來的。

簡珞瑤如今對定親成親,是真的毫無想法,只要能讓她爹娘安心,嫁給誰都無所謂,況且就如王瑞芳所說,能讓她娘點頭同意的,想必也不會太差。

其實有新安公主這尊大佛在京裡坐著,她娘動作能這麼迅速,簡珞瑤心裡也鬆了口氣的,上回新安公主的表現,表明了還對她頗為忌憚和敵視,柳攸就更不必提了,她也不想管他們夫妻的糟心事,前塵往事早已煙消雲散,如今只盼著不要被公主炮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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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鄭氏正在屋裡看賬本,方嬤嬤匆匆繞過屏風,進來道:「太太,蘇家派人送信來了。」

鄭氏猛然抬頭,面帶喜意的站起身:「這麼快就有消息了?信呢?」

「在老奴手上呢。」方嬤嬤雙手將信遞上,笑問道,「送信的下人還在外邊,太太要見一見嗎?」

鄭氏摸著信封,面上的笑意根本收不住,說了一連串的好,方嬤嬤便下去將蘇家下人帶了過來,小廝一進門便「噗通」跪下:「奴才見過簡太太。」

「路上辛苦了。」鄭氏心情好,語氣也比平日溫和許多,「不知你是何時上路的?」

「回簡太太,五少爺一回府,大太太便安排奴才啟程了,大太太因要準備禮物,會耽誤幾日,但奴才猜想,不出十日應該也能到京了。」

聞言,鄭氏面上的笑容更燦爛了,蘇大太太要備好了禮物才肯啟程,可不就是為了提親的禮物,且不提蘇大太太為人如何,這份誠意便儘夠了,思及此,鄭氏笑道:「你也一路奔波,便不急著回杭州罷,先休整下去,嬤嬤,叫人好生安頓。」

方嬤嬤笑容滿面的應了,親自將人送到門外,折身回屋時,鄭氏已經拆了信在看了,方嬤嬤過去道:「老奴先還擔心隔得遠,蘇家不夠重視咱們姑娘呢,沒成想蘇大太太如此心誠。」

鄭氏細細將信看了,闔上時笑意不減:「可不是,這蘇家也是實誠人,二姐前兒不也來過信麼,她說與蘇家都在杭州城,常有來往,蘇家家風再正不過了。」

「可不是,二姑娘自來把咱們姑娘當女兒呢,都在杭州城,也能照拂到,再來,姑娘外家也離杭州不遠,倒不怕被欺負了。」

鄭氏仔細將信折好放回去,起身道:「這個好消息也該告訴老夫人知道。」

過了晌午,老夫人抱了暖爐歪在榻上昏昏欲睡,聽得丫鬟來報,合上的雙眼也只是微微瞇了條縫隙出來,似睡非睡的道:「讓人進來罷。」

鄭氏進屋瞧見老夫人慵懶的歪著,笑意也沒減少,福身道:「不知道母親在歇午覺,打擾了母親,媳婦委實不該。」

「我老婆子一到白日都犯困,日日這樣,有什麼打不打擾的。」老夫人緩緩道,「倒是老二家的聲音聽著不錯,可是家裡有喜事了?」

「母親果真料事如神。」鄭氏笑道,「方纔蘇家的下人送信來了,蘇大太太親自來京,不出十日就能到。」

老夫人聞言也露出了笑容:「那果真是喜事了,蘇大太太親自過來,想必就是為了定親,我家四丫頭總算是熬出頭了,她可知道這事?」

「媳婦不想讓她多心,沒確定下來便沒提過。」

「如今也差不多了,讓四丫頭準備起來罷。」

鄭氏滿心歡喜的應了:「母親說的是。」

從松榮堂出來,鄭氏便對方嬤嬤道:「走罷,去瑤兒院裡。」

平日都是簡珞瑤去鄭氏請安,真有事也是讓人去請簡珞瑤,還真沒有長輩親自找晚輩的道理,不過今日遇到喜事,偶爾不理規矩也無傷大雅。

簡珞瑤剛睡完午覺起來,正端著茶水一邊喝一邊醒神,見方嬤嬤扶了鄭氏進來,還有些驚訝,忙起身見禮道:「外邊冷,娘怎麼親自過來了?有事喊女兒過去便是了。」

鄭氏握著簡珞瑤的手,眼角眉梢的笑意擋都擋不住,並不十分委婉的道:「娘過來是有事告訴你,再過幾日蘇家太太就要從杭州來京裡了,蘇五少也同行,你做好準備。」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不但簡珞瑤聽懂了,身後的鄭嬤嬤也是一臉喜意,激動險些難以自持,忍不住又問了一遍:「蘇大太太要進京了?」

鄭氏看了鄭嬤嬤一眼,倒沒怪罪她忽然插話,笑著點了點頭:「這幾日你幫我拘著瑤兒,好好磨一磨性子。」

鄭嬤嬤連連點頭:「太太儘管放心,老奴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有你在,我自然是放心的。」

簡府皆大歡喜,卻有旁的人並不樂意。

公主府。

新安公主上回被波斯貓吼了一嗓子,便有些不喜,如今養了只異族進貢來的小狗,通體雪白可愛,趴在她懷裡昏昏欲睡。新安公主一面輕撫著小狗的毛,一面沉聲問:「聽說蘇太太快要進京了?」

宮嬤嬤立在下首,垂頭回是。

「她們速度到時快,這般迫不及待。」新安公主冷笑道,「本宮想做的,豈是她們能阻止得了的?」

宮嬤嬤面上欲言又止,到底不敢多勸,新安公主卻忽然道:「嬤嬤,給母后遞帖子,本宮明日回宮看望她和母妃。」

宮嬤嬤沉默了片刻,還是點頭道:「奴婢這就安排人去。」

翌日黃昏,新安公主才自皇宮出來,公主府就在皇城外,兩柱香就到了,宮嬤嬤下了馬車,恭敬的道:「殿下,到府裡了。」

馬車裡傳出一個慵懶的女聲,自有丫鬟小心將車簾掀開,宮嬤嬤親自上手將人扶出來,下車時,新安公主狹長的鳳眼高高挑起,意味不明的往身後看了一眼,輕笑一聲。

見著新安公主的臉色終於雨過天晴,宮嬤嬤心頭卻沒有多少喜意,她總覺得公主這般有些不妥,可又說不上哪裡不妥,也只能在心底歎聲氣,希望是她想多了罷。

二月底,杭州蘇家一行人順利抵達京城,因著女方的矜持,簡府並沒有派人去迎接,畢竟也是周太太的娘家人,自有周家去張羅。

不過鄭氏還是派了人去打聽,蘇家人剛進了周府,便有下人回來稟報了,又過了一個時辰,簡家收到周家的帖子,周太太辦花宴,邀簡府女眷同去。

「這蘇太太也委實心急了些,剛到京裡,還沒歇上口氣,就想見二嫂了。」金氏打趣道,「還怕我們四丫頭跑掉了不成?」

鄭氏收到帖子也是驚訝的,聽到金氏的打趣,心下自然受用,蘇家越是著急,代表對自家女兒越是看重。不過鄭氏嘴上還是道:「蘇太太不過是禮數,弟妹說得什麼話。」

老夫人轉著手中的佛珠,雙眼微闔,沉聲道:「都回去準備罷,明日去周府四個丫頭都帶上。」

鄭氏和金氏聞言都告辭出去了,劉嬤嬤覷著老夫人沉靜的神情,忍不住問:「老夫人似乎不開心?」

老夫人搖頭,睜開雙眼看著前方,目無焦距,好半響才歎氣道:「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四丫頭狀況百出,如今跟蘇家這般一拍即合,順利的倒讓我有些不敢相信了。」

劉嬤嬤還不知道老夫人的神預測,只笑著勸道:「您這是關心則亂呢,不過四姑娘遭了這麼多罪,也該有後福了。」

「希望如此罷。」老夫人又歎了口氣,重新閉上雙眼,撥動佛珠的手動得飛快,嘴裡唸唸有詞,「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劉嬤嬤見狀,也不再多話了,靜靜立在老夫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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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嬤嬤知道這次的花宴有多重要,萬不敢掉以輕心,往日都是紅雲她們給簡珞瑤梳妝,鄭嬤嬤這回親自上手,一面梳一面細細叮囑:「姑娘也別緊張,周太太那般和善的人,她娘家人應該也不差,畢竟是書香門第,姑娘如往常一般,別人問什麼您答什麼,大體就不會出錯了。」

簡珞瑤從銅鏡中看了鄭嬤嬤一眼,不由笑道:「我不緊張,嬤嬤也放輕鬆些。」

白露從外邊進來,道:「姑娘,老夫人院裡來話,叫您去松榮堂一塊用早膳。」

簡珞瑤聞言,起身道:「那直接過去罷,別讓祖母久等了。」

出了湘蘭院,遠遠見到簡珞嵐在前方,許是聽見腳步聲,簡珞嵐一行人也停下腳步,特意等了簡珞瑤走進了,簡珞嵐笑道:「四姐姐早。」

「五妹妹也早。」

簡珞嵐打量了簡珞瑤一眼,笑道:「聽說府中好事將近,妹妹在此恭喜四姐姐了。」

明明過完了年,嫡母這陣子卻一日比一日高興,幹活的下人都得了不少賞,整個簡府上下喜氣洋洋的,她先還莫名其妙,聽說周太太娘家來了人,請她們過府做客時,她哪還能不懂?

若不是跟嫡姐的婚事有關,讓嫡母喜不自勝,似嫡母那般心思深沉的人,如何也不會情緒外露至此。

簡珞嵐這聲恭喜,還真是真心實意,她這些日子也回過味來,她確實見不得嫡姐好,可娘家若真有個嫁不出去的姐妹,對她的名聲也無益,如今嫡姐的婚事有著落了,說的人家也不如何,遠在江南,男方只是空有功名沒官職的秀才,說是江南名門,對京裡人來說,跟偏遠鄉下還真沒甚區別,如何比得過自己的婆家?

基於這種微妙的心理,簡珞嵐頭一次祝福簡珞瑤能夠順順利利的出嫁。

簡珞瑤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道:「就借妹妹吉言了。」

到了松榮堂,三房兩姐妹也到了,鄭氏和金氏立在一旁伺候老夫人用膳,倒不是老夫人苛待媳婦,伺候婆婆飲食起居,是每個媳婦該做的事,老夫人平日再和善,該立的規矩還得立起來。

簡珞瑤幾姐妹在下首坐定,默默地用餐,簡家遵循「食不言」的規矩,沉默的氣氛持續到用完早膳,老夫人接過劉嬤嬤遞過來的帕子擦嘴,一面對鄭氏和金氏道:「你們也辛苦了,快坐下吃點東西墊肚子罷,幾個丫頭隨我進屋,祖母有話叮囑你們。」

老夫人的叮囑,翻來覆去不過那麼幾句話,待鄭氏和金氏也吃完早飯,差不多已叮囑完了,老夫人看了看簡珞瑤,道:「時辰差不多了,你們出發罷。」

話剛落音,管家匆匆來報:「老夫人,李公公帶皇后娘娘懿旨來了。」

老夫人騰地站起身:「什麼?!」

簡府這樣的門第,自個兒覺得清貴,是書香門第,實則在京裡毫不起眼,不然老夫人也不會把一匹宮緞珍藏十幾年,捨不得自個兒用,聽說皇后懿旨下來,更是措手不及。

來不及猜測皇后娘娘為何下懿旨,老夫人和鄭氏勉強穩住,慌忙安排下去,擺香案,一陣兵荒馬亂,簡府女眷全跪在院裡,白臉無須的公公掃了眾人一眼,毫無預兆的問:「誰是簡四姑娘?」

鄭氏下意識抬頭看向簡珞瑤,目光又急又怕,其餘人也眼神各異的盯著她。

終於來了——簡珞瑤反倒鬆了口氣,她潛意識就覺得不可能這麼順利。

緩緩出聲:「回公公,是臣女。」

公公嗯了一聲,攤開懿旨,尖聲讀道:「……今有閨秀簡珞瑤,養在深閨,知書識理,風姿雅悅,堪為閨秀楷模,本宮甚喜,因此破格准其參與本次選秀……」

第36章

</script> 春日陽光燦爛,新安公主在花園賞景,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宮嬤嬤已快步來到新安公主身後,低聲道:「殿下,皇后娘娘已經給簡家下了懿旨。」

「難得母后動作竟這般及時。」新安公主把玩著手中的杏樹枝條,杏花在枝頭含苞待放。北方不比南邊,杏花開得比梨花桃花還早些。

宮嬤嬤卻沒心情欣賞花苞,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便問:「殿下費這般勁將簡姑娘送去選秀,然今年選秀聖人發了話要給皇室成年男子選親,簡家的門第,簡姑娘就算是被指為哪家的側室,那也是她平日高攀不上的啊。殿下此舉豈不是幫了她?」

新安公主輕笑:「本宮這樣不好嗎?」

宮嬤嬤笑而不語,殿下是她奶大的,自小性子霸道,從不肯吃虧,以德報怨這種事並非她的風格。

「還是嬤嬤理解本宮。」新安公主將花枝扔下,精緻的繡鞋一腳踩下去,全無先前握在手裡時的那份珍視,「本宮自然不做虧本的買賣,惹了本宮,還想全身而退不成?怎麼說也要脫層皮下來,初選那裡本宮早就打點好了。」說罷,新安公主冷笑一聲,「本宮就要讓她名聲掃地!」

宮嬤嬤眼底閃過一絲瞭然,原來殿下心裡打的是這個主意,心知她意已決,卻還是忍不住多嘴勸道:「殿下何至於此,真讓簡姑娘名聲掃地,蘇家確實不會再要她進門,可別家呢?簡姑娘真嫁不出去,反倒更引得駙馬憐惜……」

話還沒說完,新安公主已經冷喝道:「他敢!」

宮嬤嬤便知自己失言,忙告了罪,轉而從皇后入手:「這簡姑娘畢竟是皇后娘娘下懿旨,破格讓她參選的,這連初選都過不了的話,豈不是打皇后娘娘的臉?殿下還請三思。」

「母后掌管宮物,日理萬機,哪有功夫管這點小事,讓簡珞瑤參選已是看在本宮的面上,甭管她如何,之後母后都不會關心的。」新安公主也算是在皇后身邊長大的,對皇后的性子最為瞭解。

簡府。

鄭氏一臉驚慌,卻還得強撐著歡天喜地般的笑意,好聲好氣將宣旨太監送走,讓管家準備了滿滿一錢袋的銀兩,不著痕跡的塞進宣旨太監手裡,奉承道:「勞公公走一遭,一點心意,公公拿去吃酒喝罷。」

宣旨太監將錢袋攏進袖兜,面色不變的道:「夫人客氣了,貴千金往後只怕有大前程的,咱家在此恭賀了。」

「公公繆贊。」鄭氏陪笑道,「只是簡府門第低微,委實不知何時入了娘娘的金眼。」

太監卻只是笑:「甭管這些,被主子瞧上眼了,便是貴千金的造化。」

對方收銀子毫不手軟,有用的話卻沒透露一句,鄭氏也只是在心裡咬牙,面上仍是客氣的笑容,將人送出大門。

劉嬤嬤已經將老夫人扶起來了,老人家身子骨不結實,跪這麼會兒起來,臉色已經有些泛白,目光緩緩從身後掃過,金氏的羨慕,簡珞瑤的漠然,簡珞嵐的眼紅,簡珞玥和簡珞青也是滿臉嚮往,

將各種神色收進眼底,老夫人臉色微微下沉,正巧鄭氏滿臉複雜的折身回來了,金氏揚了笑臉正準備迎上去奉承,老夫人已經冷聲道:「周府的約,你們還去不去了?」

金氏詫異道:「母親,四丫頭都要選秀了,哪還能去赴約啊!」

「說的是,那四丫頭就在家中準備選秀罷,其他人照常去周府。」

鄭氏滿臉欲言又止,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有什麼事待從周家回來後再說。」

皇后娘娘突如其來的懿旨,讓許多人沒資格選秀的官宦之女,都對簡珞瑤羨慕非凡,但真正有權勢地位的人家,根本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正如宮嬤嬤所說,簡珞瑤這樣的出身,就算過了初選,頂了天不過是個側室,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王瑞芳倒是對此事尤為在意,鄭氏還在周府做客,王瑞芳已經坐了侯府的馬車來簡府了。

侯府的姑娘,身份貴重,就算沒有帖子管家也不敢攔,況且王瑞芳先前還來過一回,管家直接讓人領了她去湘蘭院,王瑞芳風風火火的衝進去,瞧見簡珞瑤便問,「怎麼回事,你什麼時候入了皇后娘娘的眼?」

簡珞瑤很想大呼冤枉:「我爹是正五品,皇后娘娘身份尊貴,哪有功夫關注我?除了小時候祖父在世,有機會進宮參加過兩回宮宴,這麼多年我來宮門都沒踏進過,如今也摸不著頭腦了呢。」

本朝官員正四品是個門檻,正四品大臣以上,都算得上是朝中重臣,為表倚重,聖人常有賞賜,還有選秀、攜家眷進宮赴宴的殊榮,簡珞瑤祖父在世時曾是正四品的鴻臚寺卿,剛好有這優待。

王瑞芳聞言,臉色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麼,方想脫口而出,還好及時忍住了,環顧一周,皺眉道:「你們都出去,我想跟珞瑤說些私房話。」

王瑞芳的貼身丫鬟剪秋剪語都應了,簡珞瑤屋裡的幾個丫鬟卻只是福身,並沒有動,還在等自家姑娘示意。

簡珞瑤也不介意王瑞芳喧賓奪主,心知她就是這性子,霸道歸霸道,但也是為自己著想,便擺擺手道:「雖然簡府小,倒也可帶剪秋剪語去園中瞧瞧春/色。」

幾個丫鬟依言退下,順道將門給關上了,王瑞芳一屁股坐在簡珞瑤身側,湊在她耳邊問:「你說會不會上次那根簽……」

話還沒說完,簡珞瑤厲聲道:「絕無可能!」

王瑞芳也知道自己這話有些貿然,也未免太不小心,可還是對簡珞瑤的關心佔了上風,忙問:「為何如此肯定?莫非你知道是誰幹的?」

簡珞瑤卻反問道:「新安公主與皇后娘娘關係可好?」

「新安公主?」王瑞芳眼睛瞇了瞇,恍然大悟道,「皇后娘娘膝下空虛,麗貴嬪是她族妹,為感謝皇后娘娘對自己的照料,曾說過將新安公主抱養給皇后娘娘的話,只是不知為何沒成,名牌也沒改,但皇后娘娘對新安公主確實比旁的公主皇子要親切幾分。」

簡珞瑤點頭,心裡的猜測有了定論,王瑞芳忙追問:「可是新安公主和駙馬成親多年,為何偏在這時跟你過不去?」

簡珞瑤不想讓她往籤文方面想,只得一一解釋:「你不是外人,我倒也不必隱瞞,前幾日我才知道我娘給我說的人家,是在杭州城的一戶大家族。」

「為何把你說到杭州去?」王瑞芳驚呼出聲,下一刻卻已經想通了關竅,「新安公主的駙馬也是杭州人士,怕你嫁在杭州對她有威脅,這才用選秀絆住你?」

「不過她怎麼能確定你一定會被指婚?」王瑞芳出身侯府,又常出入後宮,見識謀略不是普通姑娘能比的,反應過來後,一針見血的問,「參選的姑娘那麼多,你的家世也不顯,很容易被貴人們忘在腦後,到時你入宮一圈回來,照樣能說之前的親事,新安公主豈不是在做無用功?她如何想不到這點?」

「所以我想她必有萬全之策。」簡珞瑤沉吟片刻,問道,「新安公主不能保證聖人或皇后娘娘一定會給我指婚,那初選落選呢?你猜有無可能?」

王瑞芳臉色沉下來,一字一句的分析道:「選秀說是太后和皇后主持,可如今太后年邁,早不想理事,還不是皇后娘娘一手操持?而你說的初選,娘娘們並不出面,給秀女們檢驗的都是宮裡的老嬤嬤,新安公主畢竟身份貴重,若再搬出皇后娘娘來作伐子,多半沒人敢忤逆……」

之後的話王瑞芳沒再說下去,簡珞瑤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緩緩道:「我先前被退婚那麼多次,名聲早已岌岌可危,如今皇后娘娘破格讓我參選,我卻連初選都過不了,那便坐實了先前退婚都是我有問題的傳言,這一遭後誰還敢娶我?」

王瑞芳急了:「你既然知道,那就趕緊想想法子,總不能坐著等死罷!」

簡珞瑤搖頭:「對方貴為公主,弄死我跟捏螞蟻似的,逃無可逃。」

「我不信。」王瑞芳皺眉,想了一陣,忽然道,「不然你裝病,躲過這次選秀?」

「被發現可是欺君之罪,我不想讓全家被我牽連。」

「說的也是,新安公主肯定在旁虎視眈眈,別說裝病了,就算真生病她估摸著都能找出些問題來。」王瑞芳歎氣,忽然想到什麼,道,「新安駙馬是你親表哥,還是新安公主死活要嫁,可見她對駙馬極為上心,若你找他去求情……」

「你出的什麼餿主意。」簡珞瑤看了他一眼,「我活得不耐煩才會去找表哥,不過是因為少時雙方長輩的一紙婚約,新安公主就已經視我為眼中釘了。」

王瑞芳想不出什麼法子來,只能罵道:「堂堂公主,這點陳谷子爛芝麻的事還在惦記著,心眼比針尖還小,也不嫌丟人!」

「也沒甚麼,我知道視我如仇敵,卻一直按兵不動,心裡也有些慌,現在她終於出招了,好歹不用擔心暗箭難防。」簡珞瑤勸道,「你也別生氣,早晚有這麼一遭,熬過這回,她應該不會再惦記我了。」

「事關你一輩子的事,我哪能不生氣。」王瑞芳道,「看來要我出馬了,新安公主再尊貴,也不過是出嫁了的公主,遲早要隨駙馬回江南,影響力有限,待我去求一求姑母,有她相幫,斷不會讓新安公主得逞!只不過我恐怕要把你抽到的籤文告訴姑母,她才會……」

簡珞瑤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的打斷王瑞芳:「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我沒想過要牽扯這其中,倒不如順了新安公主的意。其實我早厭倦了深宅後院的日子,沉靜如一潭死水,了無波瀾,一輩子不嫁人又如何?」

這回輪到王瑞芳吸氣了,簡珞瑤一開始聲音有些抖,她小心翼翼的融入這個時代,不敢有絲毫出格,不敢放任自己的妄想,把自己偽裝成土生土長的姑娘。

直到說出這番話的時候,簡珞瑤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她確實從後世而來,思想和追求,與這個時代的女性是截然不同的,從一開始起,她就把自我給弄丟了。

簡珞瑤有些悵然若失,說出第一個字時,便收不住了,緩緩道:「我倒真想有朝一日能踏遍河山,看盡風光。」

說來也是可笑,簡珞瑤覺得自己低調做人,安分守己,不過就是年近三十還不肯結婚,就這麼毫無預兆的穿越到古代,好在投了個好胎,簡家雖不是大富大貴,在京城數十年經營,也是有些根基的,又是清貴之家,自持身份,姑娘們只要需要規矩禮儀,那些電視小說裡看過的後宅傾軋,也輪不到她們身上來。

閨閣生活並無想像中那麼難熬,簡珞瑤上輩子就是奼女,這輩子閨秀教程嚴格,簡珞瑤又是各種意義上的三好學生,詩書女紅、規矩禮儀,樣樣認真去學。

到她那個年紀,已經沒太多自以為是,有上輩子的記憶,不代表真能像小說中那樣,穿到古代就能風生水起了,簡珞瑤倒是更相信另一句話--「反常即妖」,古人素來相信牛鬼蛇神,她要敢露出一點反常,只怕要被當妖怪給燒了,穿越女的身份和過去,並不能讓她在這個世界為所欲為。

反倒是那些必學的閨秀課程,才是她日後安生立命的資本。因此簡珞瑤樣樣認真去學,因著有成人的記憶和閱歷,學起這些來倒不算太辛苦,在長輩跟前樹立了聰慧懂禮的形象,十幾年就這麼過去了,一眨眼便到了說親的年紀。

簡家雖然不是名門世家,她爹大伯和已經去世的祖父,也是素有清名的,又因早年太后誇讚,簡家姑娘到了年紀便有許多人家求娶,簡珞瑤身為嫡女,她娘鄭氏還是那種特別精明,將丈夫婆婆和妯娌都籠絡上了的正室,獨女說親,她娘怎麼也不會掉以輕心。

簡珞瑤這個當事人反倒不在意了,以她娘的眼光和精明,找的女婿也不會多不著調,在她看來,所謂成親,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宅罷了。簡珞瑤本以為這輩子都這樣了,誰料人生際遇無常,她低調安分了十幾年,與金手指和瑪麗蘇無緣,結果到了說親這會兒,卻一著不慎,成了京城一個「傳奇」,出去問一問,只怕沒人不知道被退了四次婚的簡四姑娘。

可笑是她幾乎被逼入絕境,才肯承認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以前常在嘴裡喊及時行樂,到臨頭還是不得不向現狀低頭。

可現在,時機到了嗎,她能任性一回、過自己想過的人生了嗎?

簡珞瑤還是有些迷茫的,王瑞芳也不知道她這番複雜心境,被震撼的忘了說話,甚至忘了自己是怎麼回家的,腦子裡反反覆覆想著簡珞瑤那一句。

王瑞芳最後不得不承認,簡珞瑤嚮往的人生,也是她自己不敢想卻隱隱嚮往的。

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選秀在三月三開始,皇后懿旨是三月初一下的,也就是說簡家只有兩日準備的日子,叫人措手不及。

且不提杭州蘇家作何感想,與簡府交好的夫人們卻是熱情的上門問候了,興遠侯府自來對與簡家的親事不大熱忱,這回侯夫人也特意派人送了禮物上來,簡珞玥還沒嫁過去,倒不方便親自上門。

簡家這兩日可謂是門庭若市,鄭氏不得已收了心底的苦澀,面對著一個個「你家姑娘走大運」的羨慕臉色,也得裝出歡天喜地的樣子,皇后娘娘破格下得懿旨,簡家如何敢不歡喜?

鄭氏是真不稀罕攀那富貴,自家什麼樣,真攀上去有沒有命享還不一定,偏偏自家女兒遇上這樣的事,來得莫名其妙。鄭氏其實也心生疑竇,她女兒入宮見貴人,也是七八年的事,那時還是個小丫頭片子,皇后娘娘哪還記得這麼清楚?偏新安公主這個時候留在京裡,聽聞她最受皇后喜愛,讓鄭氏不多想都不行。

可對方是皇家公主,身份何等貴重?就算真算計自家,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鄭氏心裡頭苦悶、忐忑自不必說,卻還是仍抱一線希望,拉了周太太道:「皇后娘娘日理萬機,即便下了懿旨,到時恐怕也注意不到瑤兒,不知道蘇太太能不能住到選秀結束?」

周太太聽得這番話,哪還有不應的,簡家姑娘得了皇后青眼,身份本是水漲船高,難得簡家心思清正,不去攀那高枝兒,鄭氏還想著這門婚事,周太太對親家的感觀又好了許多,當下回府勸說娘家大嫂。

鄭氏這邊應付各府夫人之餘,並不把簡珞瑤放出來見客,理由也是現成的,時間倉促,她女兒要準備入宮。

但攔得住旁的夫人太太,自家出去的姑奶奶卻攔不住,還有平日裡走動勤的親戚,簡珞瑤的表姐妹之餘,這兩日湘蘭院仍是熱熱鬧鬧,送完一波又來一波人。

傍晚,簡珞瑤送完最後一撥客人,難得歇下來,一面喝茶一面靜下來思考。

她雖心裡已經有了主意,卻難免忐忑,畢竟茲事體大,且不提真要如她所願了,她對不起精心養育她的簡府,就是王瑞芳那邊也不一定會答應,王瑞芳再義氣,還得考慮安寧侯府的處境,況且這都傍晚了,她明日就要入宮參選,王瑞芳那裡還沒個消息,多半是成不了。

簡珞瑤不由歎氣,努力安慰自己,讓王瑞芳將籤文稟告給淑妃,然後進三皇子府,運氣好指不定還能撈個側妃當當,起碼上了皇家玉碟,對一個五品文官的女兒來講,已經是一步登天了。

要是三皇子再給點力,坐上了那個位置,她跟著雞犬升天,到了晚年她還能寫一本《飛上枝頭變鳳凰——我從小官之女到后妃》的回憶錄了。更重要的是,她靠上了三皇子這棵大樹,她爹和大伯也不會兢兢業業數十年陞遷無望了。

只是道理她都懂,未免有些不甘心,作為一個在現代社會生活了三十年的女人,她都不奢望一生一世一雙人了,但起碼不要讓自己淪落到姨娘之輩罷?

鄭嬤嬤從進屋,就見到自家姑娘歪在軟榻上,雙眸微垂,一臉苦悶的樣子,腳下不由一頓,一陣心疼,眼看著一切往好的發展,可這都是什麼事!

聽到腳步聲,簡珞瑤抬頭,瞧見鄭嬤嬤站在門口,滿臉複雜的樣子,便問:「嬤嬤手中拿的什麼?」

鄭嬤嬤回過神來,快步進屋道:「奴婢也不知道,這是安寧侯府送過來,應該是王二姑娘寫給您的信。」

簡珞瑤眼神一亮,忙道:「給我瞧瞧。」

簡珞瑤看信並沒有背著鄭嬤嬤,當下接過拆了信封,等一封信看完,她臉上已是十足的喜悅,鄭嬤嬤心裡微微欣慰,上前湊趣道:「不知道王姑娘在信裡寫了什麼,姑娘這麼開心?」

「瑞芳說淑妃娘娘宣召今日進宮,應該會留在宮裡小住幾日。」

鄭嬤嬤聞言一臉喜意的道:「那敢情好,王姑娘在宮裡,也能照應姑娘了。」

「她不過是客居淑妃娘娘宮中,哪有這麼大的能耐。」

「雖是如此,可好歹有個照應,王姑娘性子,特意這個時候給姑娘寫信,不也是為了這個?」

鄭嬤嬤是真的挺高興,以王姑娘的性子,自家姑娘真要是遇到了什麼事,只要能幫的,她定不會袖手旁觀。一顆忐忑不安的心,頓時稍稍放了下來,又道,「這事老奴也告訴太太去,讓太□□安心。」

簡珞瑤點頭:「去罷。」

待鄭嬤嬤出了屋,簡珞瑤又低頭掃了信紙一樣,心裡再一次感動,她原本還忐忑不安,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卻不想得到了王瑞芳的承諾,這已經是第二回,王瑞芳在家族和友誼中,選擇了她。

得友如此,夫復何求?

只可惜王瑞芳已經入宮了,她不能立即寫信過去。

翌日一早,宮裡已派馬車來接人了,除了趕馬車的宮人,還有個嬤嬤隨行,是為給秀女講宮中事宜的,待遇很是不錯,因為這些秀女都是出身不錯的貴女,就算進不了宮當后妃,至少也能被指給皇子王爺等貴人,宮人的態度都很和善。

簡珞瑤跟長輩告別,鄭氏拉了她的手就開始微泣,簡珞瑤心裡覺得對不住爹娘,便耐心哄了又哄,宮人和嬤嬤並不耐煩,靜靜在旁邊等著,還是老夫人發話讓她早點出發,別耽誤了入宮的時辰,綠綺這才扶著簡珞瑤上了馬車。

沒錯,貴女選秀,是能帶一個貼身丫鬟入宮伺候的。

鄭氏和老夫人商量許久,覺得後宮重地,還是選低調穩妥的丫鬟比較好,貴人們一舉一動皆有深意,簡家不去圖那些摸不著邊的富貴,只想簡珞瑤安安穩穩待到選秀結束。

周太太那邊給了准話,她娘家嫂子管著偌大的蘇府,不能在京裡逗留太久,但若選秀後兩家婚事照常進行,到時讓周太太全權負責。

鄭氏和老夫人便吃了顆定心丸,又仔細敲打了綠綺一番,這才讓她陪同簡珞瑤入宮。

馬車上,嬤嬤講得非常仔細,簡珞瑤聽得也很認真,大概是從小習慣了做三好學生,一聽到講課便全神貫注,實際上她覺得自己不過是一日游,初選落選的秀女當天就可以回家了,連宮裡的晚飯都吃不上,聽這麼多忌諱也沒太大用處。

很快便入了皇宮,馬車在內宮門口緩緩停下,嬤嬤便道:「內宮不許馬車進入,還請姑娘隨奴婢下車。」

「謝嬤嬤提醒。」簡珞瑤秉持著沉默低調的原則,隨嬤嬤下了車,也不到處張望,微微低著頭跟著嬤嬤往裡走。

綠綺身上背著簡珞瑤的包袱,心裡雖對入宮這事有些激動,倒也謹記老夫人和太太的叮囑,不說不看,只低頭看路。

走在前邊的嬤嬤眼底閃過一絲滿意,心道難怪這簡姑娘能被皇后娘娘看中,這份沉著便難見了。

一踏進宮門,簡珞瑤便感覺到與外面截然不同的氛圍,今日情況特殊,來來往往的宮人,秀女都被帶到內宮門口的某處,想是集合了一起入內宮。

這麼多人聚在一起,卻陷入一種奇怪的安靜,誰也不和誰說話,來來往往的宮人,腳步聲卻細得幾乎聽不到,宛如一部無聲的電影。

氣氛壓抑而沉重,令人不敢造次。

看似耽誤了不少時辰,其實等秀女們都入了宮,也不過堪堪辰初。

初選正式開始。

嬤嬤先前介紹過,所謂初選,倒不如說是身體檢查,當然跟簡珞瑤上輩子的體檢不一樣,這裡的身體檢查直白得有些變態。

不過好在皇室還算厚道,貴女選秀的初選,都是由有品級的嬤嬤擔任的,若換做良女入宮,叫太監來檢查,那才是杯具。

貴女秀女的數量在精不在多,嬤嬤說通常午時時分便能結束,到時統一宣佈結果,不合格者,當即被送回家。

簡珞瑤排在前面,她檢查完出來時,看到王瑞芳的表妹羅姑娘也在排隊,不過以她的家世,應該是在最後幾位入殿體檢。

羅姑娘也看到簡珞瑤在打量她,遙遙點頭笑了下,算是打招呼,簡珞瑤也笑了下,這時一個宮女過來道:「簡姑娘,請隨奴婢去偏殿。」

簡珞瑤心裡已經把今日當作入宮一日游,等待的過程倒不焦心,一臉坦然的坐在角落,身旁的秀女們或多或少臉色都有些忐忑。

簡珞瑤倒能理解她們,不圖被皇室看上,但至少也撐到復選,在宮裡轉一圈出去,身價也要高一些,可如果初選就落選,那就是丟大臉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們身體有毛病。

當然會忐忑的,都是些家世比簡珞瑤好不了多少的,剛剛過了選秀的門檻,家裡卻又沒太大權勢,真要是世家貴女,比如羅姑娘之流的,家族早已打點好,區區初選根本不放在眼裡。

不過簡珞瑤這裡坦然,卻有人坐立不安著。

昭陽宮正殿,王瑞芳雖坐在下首聽淑妃說話,眼睛卻不由自主往殿外飄去,淑妃早注意到她的心不在焉,不由止了話,笑道:「芳兒這是被外邊勾了魂麼?都看不下四回了。」

王瑞芳討好的沖淑妃笑了笑:「姑母,等會初選結束,能讓王姑姑告訴我結果嗎?」

王姑姑是淑妃從娘家帶入宮的貼身丫鬟,是家生婢,冠以王姓,最受淑妃信任,王瑞芳經常入宮,與昭陽宮的宮人也頗為熟稔。

不等王姑姑回話,淑妃已經奇道:「平日裡不是與秀媛不和嗎,今兒怎麼關心起她選秀來了?」

「侄女並不擔心表妹,她初選定是沒問題的。」王瑞芳期期艾艾半陣,還是道,「侄女兒的手帕交,簡司業大人家的四姑娘,選秀前兩日被皇后娘娘下懿旨破格參選,侄女兒有些擔心。」

「原來被皇后看中的簡姑娘是你手帕交。」淑妃笑了笑,宮裡就這麼大,皇后一舉一動都被眾人看在眼裡,她連皇后為何會對簡珞瑤「青眼有加」都知道了,不由瞥了王瑞芳一眼,「既然這麼擔心,為何不早點告訴姑母?現在打點已經來不及了。」

淑妃是真心疼愛王瑞芳,不介意幫簡珞瑤一把,畢竟新安不過是個嫁了人的公主,不似從前得聖人寵愛,駙馬又是江南人士,在京城毫無根基,新安也沒有兄弟幫襯,淑妃倒還真不把一個不成氣候的公主看在眼裡。

心下倒是有些可惜,這個簡四姑娘在外名聲如何且不提,瑞芳也是她看著長大的,那份驕傲少不得就是被她給寵出來,能這般入她眼的姑娘,定是不差的。如今卻是被新安給毀了。

王瑞芳不知道淑妃的這番複雜心思,但也猜得到姑母知道些內情,便道:「侄女兒也不想什麼事都勞姑母操心,且珞瑤也說順其自然便是。」

「倒是個坦然的姑娘。」淑妃歎了一聲,便丟開了,拉了王瑞芳說別的話。

午時過後,王姑姑終於進殿來報了:「奴婢去打聽了,二姑娘的好友簡四姑娘過了初選,被安排在儲秀宮,等明日的復選。」

「通過了?」王瑞芳騰地站起身,一臉詫異。

「別高興壞了。」淑妃笑著打趣了一聲,心裡也是有些驚訝的,不知道新安的吩咐哪裡出了問題,但到底那簡家與她沒有關係,淑妃便也沒太關心。

王瑞芳雖然莫名不已,卻也是為簡珞瑤感到高興,過了初選,便是復選撂牌子回家,於她的名聲也無礙,畢竟都知道秀女復選是有各方考量的,落選就不是秀女自身的問題了。

也不知道新安公主怎麼回事,竟然沒在初選上動手腳。

正慶幸著,聽到宮女來報:「娘娘,三皇子來給您請安了。」

王瑞芳率先站起身:「既然表哥來了,侄女兒就不打擾姑母和表哥說話了。」雖然是表兄妹,王瑞芳平日也很注意分寸,並不往蕭長風身前湊,一是蕭長風性情清冷,令她不敢造次,二則宮裡水深,多少眼睛盯著昭陽宮,王瑞芳不想給疼愛她的姑母惹事。

淑妃自來喜歡她這份懂事,含笑點頭了,又叮囑王姑姑道:「叫人關注著儲秀宮,有了消息及時報給芳兒。」

這便是願意關照簡珞瑤的意思了。王瑞芳一臉高興的福身:「侄女兒謝姑母了。」

「真是個傻的,又不是賞你物什,值得你一臉撿了便宜的樣兒麼。」

「姑母疼我,可不是佔便宜了。」王瑞芳笑嘻嘻的出去了。

蕭長風進殿,單腳跪地行禮:「兒臣見過母妃。」

「快快起來。」淑妃自椅子上下來,親自扶了蕭長風起身,一雙美目自他臉上滑過,笑盈盈的道,「瑧兒幾日未進宮了,你父皇如今讓你入禮部,可還順手?」

「一切順利,母妃不必擔心。」蕭長風回道,「倒是兒臣瞧著母妃今日心情似乎很不錯?」

「可不是。」淑妃便笑著跟他提了王瑞芳剛剛說的是,不過隱去了簡珞瑤的姓名。

蕭長風腦海不期然浮現出一張臉,難得多嘴問了一句:「不知是哪家姑娘?」

淑妃挑眉問道:「往日你都不感興趣的。」

「不過是覺得五妹太過胡鬧罷了。」

「可不是。」淑妃笑了笑,轉而說了別的事,並未回答蕭長風先前的問題。

蕭長風心裡早有答案,也不追問,順著淑妃的話題說了幾句,並未多逗留,他如今公務在身,淑妃也能理解,照例叮囑了注意身子之類的話,便放行了。

從昭陽宮出來,蕭長風遙遙看了左邊的方向一眼,收回視線,低聲道:「長順,查下秀女怎麼回事。」

長順低聲道:「是。」

王瑞芳心裡暗想自己先前是不是錯怪了新安公主,殊不知新安公主在公主府摔碎了自己最喜歡的杯子。

「混賬!底下的人怎麼辦事的,本宮叮囑了幾遍,為何還是讓簡珞瑤入選?!」

「殿下息怒。」地上跪了一地的奴才在求饒,只宮嬤嬤敢開口,「如今不是生氣的時候,殿下還得想想下一步如何做。」

第37章

新安公主深吸一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起伏的胸膛顯示她根本冷靜不出來。

怎麼冷靜得下來,她與母后進言讓簡珞瑤破格參選,是為了讓她初選落選徹底敗了名聲,如今非但沒有如意,反倒給她提升了名氣,這叫她如何甘心?!

宮嬤嬤見狀揮了揮手,跪在地上的丫鬟見狀靜靜的退出了大廳,只留下新安公主和宮嬤嬤兩人,宮嬤嬤上前繞到新安公主身後,手指緩緩揉著她突突直痛的太陽雪,也不說話。

片刻後,新安公主終於冷靜了些,問:「嬤嬤有何見解?」

「那老奴就要問一聲,殿下究竟想如何了。」宮嬤嬤因為是新安公主的奶娘,將新安公主一手帶大,便是新安公主性子再驕縱,卻也很給宮嬤嬤面子。因而宮嬤嬤才能如此直言不諱。

新安公主沉默片刻,才艱難的道:「嬤嬤直說罷。」

「既然如此,殿下倒不如添一把火,索性讓她過了復選,以簡家的門第,簡姑娘也至多抬進某家後院,至少她再去不了杭州。」

新安公主怒道:「本宮恨不得她去死,豈能如此幫她!」

「殿下。」宮嬤嬤勸道,「老奴知道殿下心裡苦,可簡姑娘畢竟是朝廷命官的嫡女,如今還過了選秀,在皇后娘娘她們那兒掛了名號,再輕動不得啊!」

新安公主沉默片刻,擺手道:「罷了,索性本宮日後常住杭州,只要她不日日在本宮跟前晃眼,無端令人噁心,本宮給她鋪路又如何。」

「正是這個理兒,不過殿下也不必在意,簡姑娘的身份,便是過了初選,也上不得檯面,在後院仰人鼻息,如何比得過當人正妻?」

「嬤嬤說得是。」新安公主不知想到了什麼,冷笑道,「簡家不是自詡家世清貴,不肯讓姑娘為妾為繼嗎,本宮倒要看看父皇下旨,他們敢不敢抗旨不尊!」

「殿下總算轉過彎來了。」宮嬤嬤鬆了口氣,連忙又道,「明日就是復選了,殿下要不要趁宮門鑰匙之前進宮一趟?」

初春天氣暖和了許多,不過太陽一落山,氣溫很快便也降下來了,申正,蕭長風從禮部衙門,只來得及抓住一抹落日的餘暉。

守在外面的長順忙抖開了披風,上前給蕭長風披上:「主子,小心著涼。」

蕭長風停下腳步,客氣的與左右侍郎告別,便轉身大步離去,玄色的披風下擺,在空中劃過一抹好看的弧度。

兩位禮部大臣作揖後抬頭,身影已經漸漸走遠,兩位大臣對視一眼,紛紛鬆了口氣。

果真是天子血脈,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氣勢,令人不敢怠慢。

其實,蕭長風在衙門的表現,已經算是非常溫和了,他雖是天子血脈,圖有身份沒有實權,如今到了年紀才入六部歷練,禮部是第一站,自然不能表現得太過冷硬。

一轉身,蕭長風臉上隱約的笑意便收了起來,看了長順一眼,長順忙跟上,低聲道:「奴才打聽過了,新安公主前幾日打點過,原是打算讓簡姑娘初選落選的。」

「為何?」

「因為簡姑娘的親事,似乎想與杭州蘇家定婚……」

長順點到為止,蕭長風眼神一閃,面無表情的道:「那為何過了初選?」

「主子恕罪,奴才並未打聽到是誰的手筆。」

沒查到,至少就排除了簡家和淑妃。

蕭長風沉默,長順又道:「未時左右,新安公主匆匆入了宮,帖子都未遞,奴才不確定是不是跟簡姑娘有關。」

蕭長風淡淡的嗯了一聲。

長順覷著他的神色,話到嘴邊還是收了回去,默默安慰道:主子與簡姑娘如何也扯不上關係,怕是他想多了。

簡珞瑤沒想到她才過了一個初選,就被這麼多人關注了,初選結束,落選的姑娘們哭哭啼啼的被宮人領著出了宮,簡珞瑤羨慕的看了她們離去的背影一眼,歎著氣跟著嬤嬤去了秀女入住的儲秀宮。

被初選篩下的秀女其實並不多,不過數十個而已,但這屆秀女本數量本就不少,在偌大的儲秀宮後殿,每個秀女都能分到一間單獨的屋子,簡珞瑤的屋子毫無例外在最角落,綠綺領了牌子過來道:「姑娘,咱們回屋罷。」

簡珞瑤點頭,邁開步子往前走,路過一間屋子時忽然被叫住:「簡四姑娘。」

簡珞瑤回頭,遠遠看到一身粉色的羅秀媛朝自己走來,收下心裡的驚訝,笑道:「羅姑娘。」

「難得遇到簡四姑娘,若有空可以來我屋子坐坐。」

簡珞瑤仔細打量著羅秀媛的表情,她跟自己打招呼雖有些突兀,神色卻並不見閃爍,便放下心來,以羅秀媛對三皇子的心思,若自己通過初選是昭陽宮的手筆,只怕她不會對自己如此和善。

她通過初選肯定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但不管是誰的手筆,只要不是淑妃,簡珞瑤便鬆了口氣。

那就不是最差的結果,至少淑妃不知道那件事。

因笑道:「那我到時候就叨擾了。」

羅秀媛笑道:「簡四姑娘與表姐是手帕交,也不用跟我客氣。」

寒暄幾聲,簡珞瑤回屋的腳步輕快了許多。

回到她們的屋子,綠綺的興奮瞬間去了一半,難得皺眉道:「姑娘,這屋子為何如此陰涼……」

簡珞瑤看了她一眼,道:「無事,進去歇口氣罷。」

綠綺才想起這是什麼地兒,忙收了面上的不滿,跟著簡珞瑤進了屋,剛把行李放下來,便擼起袖子袖子開始收拾屋子。

其實屋子除了曬不到太陽,旁的倒也不差,綠綺很快便收拾好了,行李也放好,又拿了水壺,出去打了熱水回來,給簡珞瑤倒了杯清茶:「姑娘,端熱水暖暖手。」

簡珞瑤慢吞吞的捧著熱水杯,慢慢理清思緒,這都快傍晚了,昭陽宮還沒派人來遞隻言片語,兼之羅秀媛的表現,幾乎可以確定,她入選並無三皇子一系的手筆。

可若不是三皇子一系,又有誰有這動機?

簡家沒這能耐,打點不到宮裡,可她的身份,有能力的人也不可能注意到她。

最說得通的理由,就是對方其實是衝著新安公主來的,單純不想讓新安公主如願而已。

她就是個不起眼的小炮灰。

想到這個可能,簡珞瑤心裡鬆了口氣,只要不是針對她,到這裡應該就收手了,至於新安公主有什麼後手,畢竟她在明處,目的也很明確,且已出嫁多年,在宮裡的影響力畢竟很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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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樑畫棟,金磚鋪墁,紫檀木雕鏤彩繪的屏風,雕刻著雲龍圖案的寶座,精巧的香幾和宮扇,還有各種華貴的紫檀傢俱和奇珍異玩,這便是儲秀宮正殿的景象。

端莊典雅又不失寧靜。

不過正值選秀的日子,儲秀宮倒不如往日清幽,正殿除了左偏座,旁的椅子已經坐滿了人。

淑妃旁邊,年歲稍長的宮妃柔聲道:「元貴妃離儲秀宮有些距離,想是耽擱,皇后娘娘千萬別放心上。」

坐上首的皇后自然沒放在心上,還安撫道:「賢妃真真最是體貼的,不過元貴妃有難處,本宮和眾姐妹也都知曉。」

賢妃繼續笑道:「如此臣妾就放心了。」

淑妃借低頭喝茶的動作,掩去了眼底的笑意。

殿內氣氛有些沉默,眾人等待的元貴妃一身金黃色長袍緩緩而來,她姿容絕色,被聖人寵了數十年,居移氣養移體,已是富貴逼人,一身亮色讓人不敢直視。

皇后素來簡樸,只穿了身中規中矩的大紅色宮裝,到底比黃色差些,其餘三妃更是穿著低調素雅,更襯得元貴妃氣勢驚人。

微微彎腰行了禮,元貴妃一面由嬤嬤扶著在椅子上坐下,一面笑道:「今兒來得遲了,皇后不會怪罪罷?」

「無事,索性沒耽擱時辰。」皇后態度對誰都溫和,笑道,「母后最近身體不適,選秀一事交給本宮,本宮一個人也瞧不過來,這才請了幾位妹妹幫忙,還望幾位妹妹擦亮眼睛,一定要仔細挑選才是。」

「皇后說得對。」元貴妃似笑非笑的瞥了淑妃一眼,「前兒聖人還說起三皇子的婚事呢,淑妃妹妹可得睜大眼睛好好瞧著。」

這回要一起選妃的還有四皇子和五皇子,元貴妃卻單單把她的瑧兒拎出來,可見心思不純。

淑妃眼神微冷,道:「多謝貴妃提醒。」

元貴妃仍是似笑非笑,淑妃垂了頭微微皺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氣氛有些不對,皇后出來打圓場:「既然人都到齊了,叫人將秀女的女紅呈上來罷。」

簡珞瑤一大早起來,才穿戴洗漱沒多久,便被管事姑姑集中到院中,叮囑幾句,就帶所有秀女進了偏殿,開始考女紅了。

所謂德言容功,前三項都是要貴人們親自看人詢問才能有結果,女紅卻是可以先做好了呈給貴人看。

簡珞瑤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的吃了幾塊點心當早膳,沉下心來靜靜做陣線,她的手藝在姐妹中都算是平平,根本用不著藏,已經很拙了,簡珞瑤規規矩矩繡了個荷包呈上去。

而到了這裡,秀女的順序,就是完全按照家世定的了,家世越好的越排在前面。

簡珞瑤倒不是排在最後,因為她是嫡出的姑娘,但也被安排在中下游了。

秀女五人一批進殿,很快便輪到簡珞瑤了,她看見前一批出來的姑娘有一個眼角微紅,許是哭過,不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來迎接,下一刻,太監數了五個女孩的名字,簡珞瑤在最後。

低調的隨人進去,因為有姑姑在前引見,只需跟著照做便是,倒也不難。

簡珞瑤一直垂著頭,十分乖巧低調,滿以為能矇混過關。卻不想一直沒吭聲的皇后,在姑姑念叨她名字的時候竟然頓了一下:「可是本宮破格准許參選的簡家姑娘?」

不用簡珞瑤說話,自有姑姑作答。

簡珞瑤心裡一跳,將頭埋得更用心了,只是怕什麼來什麼。

正在皇后沉吟間,一道清脆的聲音自頭頂響起:「也不知是哪裡得了皇后青眼,抬起頭來讓本宮也見識見識。」

聲音一聽就不是和善的主兒,在皇后跟前都敢如此放肆,簡珞瑤不用腦袋想都知道是誰,暗歎流年不利,卻不得不聽話的抬了頭。

這個時候就不是低不低調的問題,滿屋子的貴人們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簡珞瑤只希望元貴妃能高抬貴手,這位是最不能惹的娘娘,她還想多活兩年。

淑妃看了簡珞瑤一眼,在心裡微微歎氣,也不知道這姑娘什麼運氣,旁的人還好說,被這位盯上了,她也只能對不住芳兒了。

一個毫不沾親帶故的姑娘,犯不著為她開罪元貴妃。

倒是皇后眼神定定看了簡珞瑤許久,想起昨兒下午新安在她跟前磨了許久,那麼驕傲的孩子,從小不服輸,這才三年,已經被磨去了許多銳氣,說起來時眼角都是紅的,說是磨,倒不如說是求她了。

大殿裡一片靜默,安靜得嚇人。簡珞瑤一顆心七上八下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哪裡值得這兩尊大佛注意了。

皇后眼神漸漸堅定下來,罷了,畢竟也算是她一手帶大的孩子,既然都開口了,自己能幫就幫一把,索性日後小夫妻如何,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便開口道:「本宮瞧著是個好的,女紅也不錯,不算看走眼,更難得能留到復選,便留了罷,幾位妹妹覺得如何?」

除元貴妃以外,其餘三妃都點頭附和了,元貴妃卻是意味不明的看了簡珞瑤許久,終於捂唇笑了:「皇后眼光果真不錯。」

雖是誇讚的語氣,配上這囂張的表情卻是滿是嘲諷,不過她自來如此,皇后也沒在意,笑道:「貴妃妹妹也同意就好。」

元貴妃語氣涼涼的輕嘲道:「皇后的決定,本宮哪敢質疑。」

「那便這般罷。」皇后話落音,姑姑便朗聲道:「下一批。」

簡珞瑤這一批被宮女領了出去,皇后留了她的牌子,出來眾人都看得到,一時間滿是艷羨的眼神掃過來。

參選到現在,簡珞瑤第一次享受到萬眾矚目的待遇,但她此時只有一個感想——劫後餘生。

元貴妃放過她真是太幸運了!

果然是要有對比才有幸福感,想到她被留了牌子,再過半月就面臨指婚,簡珞瑤也不覺得難受了。

留了牌的秀女,就是被貴人看上眼了,待遇更是不一般,復選方結束,宮裡便安排了去有幸留牌的秀女家中報喜。

簡府,這幾日女眷都沒有外出會客,安生在家等待消息。

昨日簡珞瑤沒被送回來,最緊張擔心的時刻便已經過去了,復選倒不太擔心,主要是家裡沒打點,都不覺得簡珞瑤會過復選,鄭氏已經張羅開來了,叮囑大丫鬟道:「瑤兒就快回來,叫灶上注意些,煨些熱食,可憐見的,在那裡頭肯定吃不了合心意的食物。」

哪曾想簡珞瑤的人沒等到,等到來報喜的宮人:「恭喜夫人,貴府姑娘被留了牌,即日起在宮中學習禮儀,半月後准其返家。」

聽到這話,鄭氏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一旁的金氏滿臉笑容收都收不住:「大喜事啊母親,咱們家也要出一個貴人了,我就知道四丫頭是個不尋常的,如今都能得宮中貴人青眼呢!」

老夫人在金氏喜不自勝的聲音中回過神來,連忙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吩咐金氏親自將宮人送了出去。

「母親……」宮人走後,鄭氏滿臉複雜的看著老夫人,她真是又喜又憂,喜的是女兒不用遠嫁江南了,就在京城裡,即便平日看不到也安心,憂的是自家這家世,別說正房,就是皇室子弟的繼室,也輪不到她女兒去做。

老夫人自然也想到了這茬,看了鄭氏一眼,道:「待半月後四丫頭回來罷,端看她自個兒的造化。」

是啊,自家除了心急,也做不了什麼。鄭氏收拾了心情,道:「那媳婦這就去給周家送信,總不能拖著人家。」

老夫人點頭道:「幸好只耽誤了幾日,好生道個歉,別傷了兩家和氣。」

周太太怎麼可能會生氣,簡家什麼人她清楚得很,斷做不出那種故意吊著自家的事,且簡家也沒那個能耐打點皇宮選秀,被選上全憑簡珞瑤的運氣。

既然如此,周太太也沒什麼怨懟的,得了口信還讓送信的帶了幾句安慰的話,心裡到底有些可惜。

選秀雖是後宮之事,卻因這些秀女出身都高貴,事關朝堂格局,牽扯甚廣,關注這事的人不在少數。

蕭長風自然得到了消息,事實上哪些秀女會留牌,他母妃早已知會過了,選秀女雖說考校德言容功,實則就是看家世背景,基本上誰家的姑娘能被選中,淑妃這種在皇宮浸淫數十年的,心裡都有數。

簡珞瑤算是最大的意外了。

六安稟報完後,忍不住問道:「簡家無人打點,怎麼簡四姑娘也能入選?」

面無表情的永福道:「簡四姑娘意外入了復選,新安公主不想她與杭州蘇家定親,便只能讓她留牌被聖人指婚了。」

「原來如此。」六安不知想到什麼,忽然眼前一亮,看向默然不語的蕭長風,「那麼簡姑娘也有可能被指給主子了?」

「沒可能。」接話的仍是永福,「主子的正妃側妃皆有用處,簡家毫無根基,不可能勝任,且新安公主也不會任由事態如此發展。」

六安還想說什麼,垂頭看書的蕭長風卻擺了擺手:「無事便退下罷。」

「是。」六安只得默默將想說的話吞進肚裡,心道自己都說到這份上,主子還無動於衷的模樣,只怕他又想多了。

殊不知看似無動於衷蕭長風,手中的書已經近一炷香沒有翻動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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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事做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在宮裡學規矩禮儀的日子自然也如此,簡珞瑤秉著認真學習、低調做人的態度,不抱團不撕逼,每日課程結束便龜縮在自己屋子裡。

自過了復選,秀女都是遲早要被指婚的人,待遇也水漲船高起來,簡珞瑤住的屋子被搬到了通透向陽的一間,日日有點心茶水供應,堪稱舒適,只有一點,不像在她家有各種書可看。

但簡珞瑤也不是除了看書就沒別的法子打發時間的人,她留了一手,帶了副紙牌進來,關了門就與綠綺兩個人玩牌,兩個人的遊戲雖無聊了些,倒也聊勝於無。

也好在簡珞瑤交友圈子不在這些秀女裡頭,除了羅秀媛不知是不是看在王瑞芳的面子上,來找簡珞瑤聊過幾句話,她的屋子冷清得可怕,卻也因此躲過了許多撕逼。

但現實往往事與願違,有些事避無可避。

簡珞瑤覺得自己在慧聚寺求籤的時候,不應該讓王瑞芳幫著自己造假,現在家人都知道她要「時來運轉」了,深信不疑,導致她這陣子好運轉得有點停不下來。

好容易快熬過了半個月的培訓期,恢復了精神頭的太后卻指明要見她。

在眾秀女羨慕嫉妒恨的眼神中,簡珞瑤各種忐忑不安的跟著宮女去了慈寧宮。

是夜,長春宮內,一身淺色宮裝的元貴妃長髮披肩,早已沒有平日的囂張,一面慇勤的給聖人布菜,眼底滿含溫柔的看向他:「今兒太后召了簡家姑娘入慈寧宮,聽聞太后今日心情甚好,簡姑娘在慈寧宮待了大半日,得了太后許多賞賜才走,臣妾估摸著太后很喜歡她呢。」

「是嗎。」聖人沒琢磨元貴妃的言外之意,頗為欣慰的道,「母后大病初癒,都有精神頭召人了,想是好得差不多。」

「萬歲爺。」元貴妃似嬌似嗔的瞥了他一眼,「臣妾想說的是這簡姑娘招人喜歡,您倒是裝不懂呢。」

聖人被愛妃飛過來的眼神看得通體舒暢,便笑道:「愛妃真要喜歡得不行,留了她在長春宮當個女官又有何難。」

「臣妾倒是想,可簡姑娘正值如花年紀,臣妾可不想無端耽誤人家姑娘,只可惜小六年齡相差太大……」

「這簡姑娘年齡多大?」

「到明年就二九芳華了。」

公主出嫁的也大約是這個年紀,聖人倒沒往他處想,只笑道:「比小六堪堪大了三歲,雖說女大三抱金磚,只是姑娘家的恐怕等不住。」

「真真是可惜,難得太后如此喜歡這姑娘,臣妾還記得幾年前,簡姑娘尚年幼,隨長輩初入宮宴,被太后瞧上眼,竟當眾誇了又誇,今兒還特意召見了,可見仍記著的。」元貴妃聲音漸漸低下去,「臣妾倒是真想把簡姑娘留下來,既孝順了太后,若能讓太后愛屋及烏,對臣妾消除偏見,那才叫皆大歡喜。」

「愛妃便是想討好母后,也犯不著用如此方式。」聖人拍著元貴妃的手,已沒了先前的輕率,臉色頗有些感動。

「萬歲爺說的是,是臣妾太心急了。」元貴妃仍然語氣低沉的道,「且簡姑娘雖千好萬好,家世卻很不顯,小六不像他三哥,淑妃妹妹出身世家,就算三皇子娶個家世一般的,有外家安寧侯幫襯著,也不至於受氣。可臣妾娘家不顯貴,連累小六被人在背地裡看輕,若不能給他找個像樣些的岳家,叫他日後如何在兄弟間立足……」

元貴妃長得美艷,卻有一把嬌柔的嗓音,又特意將嗓子捏柔了,低低哭訴,自怨自艾,惹得聖人一陣心疼,當下便摟了她安慰道:「愛妃莫難過,定有萬全之法的,你說的那家姑娘與小六配不上,配老三倒是合適,都是指給朕的兒子,愛妃的用心母后定也能清楚的。不過愛妃還未告訴朕究竟是哪個簡家?」

「國子監司業簡大人的嫡女。」

「國子監司業?」聖人不由皺眉,「才正五品,老三的正妃是當不得的,側妃倒能考慮。」

「萬歲爺前不久還對臣妾說過,女子出身不打緊,也有那出身一般卻德言容功樣樣出挑的……如今全忘了?」

元貴妃眼神哀怨,聖人不能說選后妃和選正經兒媳不同,家世不好未免委屈了兒子,元貴妃卻話鋒一轉,道:「臣妾雖喜愛簡姑娘,也不過是見太后瞧中她,想讓太后老人家高興高興,她是為正室還是妾室,臣妾都管不住。但萬歲爺您也知道,五品官的女兒是無法參選的,還是皇后格外喜歡簡姑娘,這才親自下了旨讓她破格參選,如今萬歲爺卻只想讓簡姑娘做側室,此舉豈不是打了皇后的臉?且太后曾盛讚簡姑娘,她老人家金口玉言,萬歲爺又怎能這般不給面子?」

聖人還真被元貴妃繞進去了,仍有些遲疑道:「可她家世確實有些差了,如何能當得起老三的正妃……」

「萬歲爺曾跟臣妾講過平衡之道,臣妾不才,卻也知道三皇子有侯府支撐,在成年皇子中本就打眼了,而大皇子二皇子的正妃家世都一般,現在若不在三皇子的婚事上壓一壓,反倒給他選個世家出身的正妃,這讓大皇子二皇子如何自處?又讓朝堂如何看待三皇子?」

聖人聞言神色一凜,他本無意立太子,至少在所有皇子及冠之前,他都不會立,這陣子卻有許多奏折催促他早做決定,若他真讓老三選個家世出挑的正妃,只怕朝臣又要誤解出許多事來。

倒不如壓一壓,也順帶給他們一個警告。

見聖人若有所思的神色,元貴妃眼底閃過一絲喜意,嘴角含了歡喜的笑,低頭繼續為其布菜。

第38章

為期半個月的秀女培訓課程,終於結束了,宮人安排了馬車將秀女們一一送回家,綠綺在收拾行李。

入宮的時候,綠綺身上只背一個小包袱,裡邊除了換洗的衣裳和一些打點的銀兩,便再無其他。

回去的包裹收拾出來,整整比入宮時大了兩倍,綠綺一邊拎起包裹一邊道:「姑娘,除了姑姑給姑娘發的兩套宮裝,還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等貴人賞下來的東西,都裝好了。」

簡珞瑤點頭,心想自己這回進宮收穫還真不小,前幾日莫名其妙被太后召見,她秉承著低調做人的原則,在慈寧宮目不斜視,太后問一句答一句,絕不自由發揮,做足了木頭人的姿態,卻沒想到這樣也能入了太后的眼,慈寧宮裡一群宮妃把誇得跟天仙兒似的,太后一個高興,就開始賞賞賞了。

宮裡頭都是人精,簡珞瑤剛帶著賞賜回到儲秀宮,還沒坐下來喝口熱茶,別的娘娘又陸續派人賞東西下來了,從皇后開始,除了元貴妃以外,宮裡數得上名號的妃嬪都賞東西下來了。

簡珞瑤從一個沒什麼人關注的小透明,瞬間紅了一把——當然僅限於在秀女當中。

這不剛收拾東西,隔壁的秀女們也陸續過來跟她告別了,半個月的時間,足夠讓一個被隱隱排斥的女孩融入大環境中,簡珞瑤雖沒有特別交好的,但大多都說得上幾句話。

秀女出宮的順序,仍是按照家世來排的,前邊的人都走了,宮人便來喊簡珞瑤:「簡姑娘,可以出發了。」

簡珞瑤點頭,溫和的道:「有勞領路了。」

照例是步行到內宮門,馬車已經停在外面等了,綠綺扶著簡珞瑤上車,車簾還未落下,便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珞瑤!」

王瑞芳進宮進得勤,宮人都認得她,紛紛見禮:「王二姑娘。」

「好巧,你也在這?」

「從姑母宮裡出來,準備回府了。」王瑞芳深深看了簡珞瑤一眼,忽然回身對跟她的剪秋道,「你去坐自家的馬車,讓車伕跟在珞瑤的馬車後邊,我先陪她回家。」

簡珞瑤便上道的道:「許久沒見,我也有些體己話要跟瑞芳說,綠綺,你去陪剪秋坐會兒。」

王瑞芳和簡珞瑤坐在馬車裡,卻一時無言,只神色複雜的瞅著簡珞瑤。

簡珞瑤眼角餘光掃著車簾,車□轆轉過青石板的路,引起車廂細微的震動,車簾隨之微微蕩起,簡珞瑤瞥到馬車隱隱駛出恢弘的宮門,這才收回視線,身子微微往後靠在車壁上,放鬆的道:「找我不是有話說嗎,為何不作甚?」

王瑞芳嘴唇蠕動了兩下,問:「為何不緊張?你出了宮,再過幾日指婚就下來了,若聖人把你指給哪位皇子,你可想過如何面對?」

「我一沒家世二則名聲不佳,哪個皇子會白費力氣把我拉過去?」簡珞瑤笑了笑,十分坦然,「再說新安公主費心將我送進宮選秀,目的不應該是讓我成為她兄弟的女人罷?」

「你倒是一點都不擔心。」

簡珞瑤坐直身子,拉了王瑞芳的手,滿臉真誠的道:「我知道你關心我,知道我被留牌子後,想是你也擔驚受怕了不少罷?這個時候你還能遵照約定幫我保密,我是真的很感動……」

「我不過是信守承諾而已,有什麼好感動的。」王瑞芳耳根微微發紅,瞥了她一眼,「你說得我自然也想得到,只要不是皇子,你不管被指給誰都沒有大礙。」

「況且。」說到這裡,王瑞芳頓了頓,臉色有些凝重,「我聽人說新安公主幾番進宮見皇后娘娘,曾多次提到瑜王世子,指不定就是為了你的事。」

「原來如此。」

「你別不當回事。」見簡珞瑤並不太在意的樣子,王瑞芳不由瞪了她一眼,「瑜王雖與聖人是一母同胞,最受聖人和太后寵愛,可滿京城誰不知道瑜王世子爛泥扶不上牆,為人又風流好色,世子妃都給他生三子二女了,瑜王世子照樣一年抬一個姨娘進後院,真要進去了你以為還有安寧日子可過?」

「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

說到這個王瑞芳冷不住又瞪了簡珞瑤一眼:「當初還不如讓我把籤文之事告訴姑母呢,按例表哥成親時聖人會封賞,當了郡王便能封兩名側妃,依著你上回求的簽,怎麼說也能佔一個位分。」

瞧著小姑娘都氣成包子臉了,簡珞瑤捏了捏她鼓鼓的臉頰,笑道:「我若真進了三皇子的後院,你讓羅姑娘如何看待極力促成此事的你?」

「別提了,她多半嫁不成我表哥。」王瑞芳說著皺起了眉頭,「前兒元貴妃忽然來姑母的昭陽宮,拉著姑母說了一通意味不明的話,笑得很是奸猾,姑母心下狐疑,便派人打探,今兒一早得到消息,好像是聖人有意把表妹指給長公主家。」

「長公主家?那三皇子妃花落誰家?」

王瑞芳搖頭:「怎麼都查不出來,姑母那麼從容的人,今早都發了好大一通火。」

「可能事關皇子,聖人慎重一些,這才打聽不出來罷。」簡珞瑤安慰道,「不過羅姑娘嫁去長公主家也好,長公主是聖人的長輩,身份舉足輕重,最重要的是長公主府從不摻和皇子間的事,只要羅姑娘嫁的不是其他皇子的人,就影響不到羅家支持三皇子。」

昭陽宮,王姑姑也是如此勸說一臉氣憤的淑妃的。

「本宮知道,但本宮就是嚥不下這口氣!」淑妃端了杯子抿一口茶水,緩了口氣,旋即又怒道,「那個賤人,自本宮有意給瑧兒選妃開始,就從沒消停過,當本宮是陳嬪和蔣嬪,可以隨她拿捏呢!」

陳嬪蔣嬪分別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生母。

「娘娘息怒。」王姑姑勸道,「羅姑娘的親事已成定局,可聖人也不是全然偏寵元貴妃的,她還想讓自個兒娘家侄子娶劉閣老的孫女,這回不也沒如願嗎?羅姑娘定給長公主家,總比定給旁的皇子好,如今的當務之急,是要知道聖人準備將哪家姑娘定給三皇子。」

淑妃被王姑姑勸下來,怒氣終於消失了大半,不過仍是皺眉:「三皇子四皇子的都不難打聽,偏瑧兒的事聖人密不透風,也不知打的什麼主意。」

「娘娘也別太過擔心,平素除了六皇子,聖人最喜歡便是咱們三皇子了,定不會虧待三皇子的。」

「希望如此罷。」淑妃點頭道,想了想心底還是不安穩,便道,「去看看瑧兒在忙什麼,叫他有功夫回宮裡一趟。」

快到簡家了,王瑞芳心知簡珞瑤在宮裡待半個月,簡家人必定是擔心的,便不過去湊熱鬧,在簡府外上了侯府的馬車。

簡珞瑤沒有回自己院子,一進家門便往老夫人的松榮堂走去,果然不只老夫人,鄭氏和金氏也都守在松榮堂,見到她回來,鄭氏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大半。

跟長輩們一一請了安,老夫人道:「去叫那幾個丫頭過來,她們的四姐姐在宮裡待了這麼久,還不快來打個招呼。」

流螢得了吩咐便出去了,鄭氏拉了簡珞瑤到自己身邊坐下,看了又看,忍不住問:「在宮裡這些日子可還好?吃的住的還習慣?」鄭氏有一肚子話,想問女兒到底怎麼過的復選,不過想到簡珞瑤也才十七歲,她能知道什麼,還是把話又吞了回去。

「二嫂是關心則亂了罷,四丫頭可是得了貴人青眼的,有皇后娘娘照拂,怎麼能不好好的。」金氏的腦子,且又不是自己的女兒,也不會多想,她至今都認定簡珞瑤是真的被皇后看重才能參加選秀,這樣一來過復選自然也有理可循的。

自家有個被宮裡貴人所喜愛的侄女,這些日子上門拜訪的貴夫人都徒然多了許多,這要是真被指給哪個貴人,他們簡府也是皇親國戚了,以前哪敢想自家會有這造化?

金氏喜滋滋的道:「我瞧著四丫頭臉色紅潤,許是過得不差呢。」

簡珞瑤也笑道:「三嬸說的是,我在宮裡吃好睡好,若姑姑不逼著我們每日學夠四個時辰的規矩,就再好不過了。」

鄭氏哪看不出簡珞瑤氣色不錯,卻也是聽到她回話才肯徹底放心下來,聞言不由笑了:「每日才四個時辰的規矩還嫌多,你當是去宮裡過節呢。」

老夫人和鄭氏拉著簡珞瑤也多是噓寒問暖,並未問一聲關於指婚的事,金氏忍不住說了句再過幾日指婚就下來了,還被鄭氏瞪了一眼。

金氏如今更不敢惹鄭氏,被瞪了臉色都不敢給,笑盈盈的聽著簡珞瑤好老夫人說話兒。

沒一會兒丫鬟來報;「老夫人,二太太和三太太,五姑娘、六姑娘和七姑娘來了。」

三個姑娘進來,給長輩行了禮,老夫人心情不錯,滿面笑意的道:「四丫頭自宮裡回來了,你們姐妹們好好說會子話。」

老夫人叫幾個姑娘多相處,因為簡珞瑤離家半月確實很長了,卻也考慮到再過幾日指婚下來,簡珞瑤就要備嫁了,聖人指婚考慮得都是皇親貴族,簡家這身份,老夫人也不奢望他們家的姑娘能當皇族的正室,做個側室就頂天了,往後再想見面也不容易,才叫她們姐妹們趁機多聚聚。

不過這樣的用意,聽在簡珞嵐耳裡就是讓她們趕緊巴望著嫡姐,簡珞嵐不由握了拳,每回都這樣,本以為嫡姐從此跌倒塵埃,從此被自己踩在腳下時,她就毫無預兆得了貴人青眼,之前幾任未婚夫是如此,如今被皇后看中通過了選秀也是如此,她有什麼好的!

察覺到不善的目光,簡珞瑤微微側頭,瞥見簡珞嵐一閃而逝的怨忿,心下無奈,每次以為自己再無出頭的可能時,簡珞嵐才會有些好臉色,見自己對她或許有威脅時,又是這樣一副仇視的眼神。

不過簡珞嵐就算再怨懟,也就只能對自己說些酸話,她小時候還會哭鬧、動手,每回都被她娘懲罰,次數多了也就怕了,還知道避開她娘的人對她冷嘲熱諷。

簡珞瑤也不全然是淡定,雖簡珞嵐傷不到她,可次數多了也不耐煩,反倒是現在,想到以後離了簡家,想看這些小打小鬧都難了,後宅紛爭,出招即見血,哪有像簡珞嵐這麼「心慈手軟」的?

思及此,簡珞瑤忽然勾了勾唇,對身後的綠綺道:「前兒太后她們不是賞了東西嗎,索性我也用不了那麼多,倒不如讓妹妹們都選樣喜歡的。」

簡珞嵐瞬間眼睛都要冒火了,不過就是入宮選了回秀,值得如此炫耀!

簡珞瑤笑得更燦爛了,見綠綺打開珠光寶氣的妝盒,幾個姑娘卻都待在原地,還招呼道:「五妹妹楞著不動作甚,你不選六妹妹和七妹妹都不敢選了。」

簡珞嵐心裡嘔得不行,哪還會帶頭行動,僵在原地,還沒說話,簡珞瑤已經上手取了根紅寶石的簪子,不由分說的塞到她手中,熱情的笑道:「我知道五妹妹素來喜歡紅色,這簪子挺適合你。」

炫耀什麼!簡珞嵐心裡慪氣,便要將簪子還給簡珞瑤,簡珞瑤裝作不知的挑眉:「五妹妹真的不要?這支簪子可是賢妃娘娘賞的。」

簡珞嵐的手忍不住一頓,還真是宮裡貴人賞的?憑什麼賞她?!

「畢竟是貴人賞的,妹妹不喜歡的話,還是我自己留著罷。」簡珞瑤伸手作勢要拿回來,簡珞嵐的手下意識一縮,臉色也僵住,這東西真要是貴人賞下來的好東西,既然嫡姐願意炫,自個兒為什麼不要,自家這樣兒,嫡姐攀了個高枝,家中好的陪嫁嫡母還不可著勁的搬給嫡姐,到她手上還能剩多少?

再說了,等她嫁入李家,帶著貴人的首飾,至少也能讓妯娌忌憚忌憚。

簡珞瑤不識眼色的要收回簪子,簡珞嵐臉色已經很難看了,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心下不由大怒,她就知道嫡姐只是想在她們跟前炫耀,在老夫人面前博個大方的名頭,並不是真想給送給自己。

想到這,簡珞嵐打定主意簪子不還了,手飛快放下,不著痕跡的將簪子收進袖兜中,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容,準備說些什麼,旁邊的鄭氏已經笑了:「瑤兒,快別作弄你五妹妹了,哪有這樣開玩笑的,沒個正形!」

老夫人也笑道:「果然是姐妹親一些,往日哪見過四丫頭這麼淘氣的一面?」老夫人便是和稀泥了,簡珞瑤眼底的戲謔、簡珞嵐氣得冒火的眼神她都盡收眼底,倒不當回事,姐妹間爭風吃醋是常事,可哪有隔夜仇,等她們出嫁,就知道什麼是外人,什麼是親人了。

誰不是這麼過來的?

簡珞嵐不知道老夫人的深意,心下更是氣得慌,原來都看著嫡姐逗貓兒似的逗自己呢!有心硬氣一回,可指尖摸到冰涼的金屬,是簪子上米粒大的寶石,精緻的切割面咯著肌膚,讓人愛不釋手的觸感。簡珞嵐一瞬間又將話吞回了肚裡。

鬧了會兒,老夫人發話了:「四丫頭在裡邊沒少受苦,快回自個兒屋裡好好歇著罷。」

簡珞瑤回了家,簡家人也沒放鬆多少,正提心吊膽的等指婚下來。

然而宮裡指婚下來之前,簡府來了個不速之客。

上回公主府宴請,新安公主對鄭氏說有空去給她補個請安,鄭氏還當是客套,沒曾想新安公主真不是客套,簡珞瑤回家的第五日,對方便風風火火的上門了。

簡府這樣的人家,公主駕臨,便是心知對方來者不善,也幾乎是全家出動的恭迎,來老夫人都被人扶著下跪行禮了,不過簡珞瑤沒有來。

新安公主目的太明確,無事不登三寶殿,鄭氏仍在懷疑選秀是不是她的手筆,不敢將簡珞瑤放出來,在新安公主問之前主動請罪道:「公主殿下請見諒,小女這幾日不勝寒風,略有些發熱,不敢冒犯公主尊駕。」

「夫人為何不早說,若知道表妹身體不適,本宮就直接去請太醫過來了。」

鄭氏嘴裡一通誠惶誠恐,又忍不住抬頭打量新安公主堪稱如沐春風的神色,心下更加狐疑,新安公主如此和顏悅色,到底是不是上門找茬的?

新安公主察覺到鄭氏小心翼翼的打量,笑容更甚了,悠悠道:「真是可惜了,表妹從宮裡出來,本宮還想找她說說話呢,不知這回選秀是否順利,母后對她的印象倒是十足的好。」

鄭氏摸不清新安公主這話到底是褒義還是貶義,只得模稜兩可的道:「托公主殿下的福。」

「你們確實應該謝本宮,若不是本宮在母后跟前進言,表妹哪有這麼好的前程。」新安公主笑得得意,「不過一家人不必客氣。」

「公主殿下?」鄭氏先前只是懷疑,這會兒聽到答案,便忍不住驚呼,新安公主對瑤兒從來不懷好意,這回定也不會大發善心,不知道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鄭氏心裡著急,卻被老夫人瞥了一眼,漸漸冷靜下來。畢竟是活了幾十年,老夫人穩穩的道:「公主殿下如此幫襯,倒叫老身不知如何感謝。」

「老夫人何須如此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新安公主笑道,「待表妹嫁給了堂哥,日後就真真是一家人了。」

簡家人聞言驚疑不定,鄭氏剛冷靜下來,腦子裡的弦又啪的一聲斷了,新安公主卻好似恍然大悟,道:「險些忘了,指婚還沒下來,你們現在還不知道罷,母后很喜愛表妹,想把她指給瑜王叔的世子呢。」

「瑜王世子?」金氏忍不住驚呼出聲,臉色隱隱有些喜意。

老夫人和鄭氏臉色沉著,心裡在想瑜王府的情況,瑜王是聖人的親弟弟,位高權重,只是簡家從來攀不上王府的關係,一時間腦子竟有些空白。

新安公主緊緊盯著老夫人和鄭氏的臉色,一面娓娓道來:「表妹之前的未婚夫瑞郡王世子,不過是個異性郡王,瑜王叔卻是父皇一母同胞的皇弟,身份尊貴,哪是尋常人可比的?本宮的堂哥更是人中龍鳳,風流倜儻,堂嫂也是端莊賢淑,性情溫和,看在本宮的份上,堂嫂也會好好照顧表妹的……」

說到這裡,老夫人和鄭氏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她們想起來了,這瑜王世子早已立了世子妃,不僅兒女雙全,瑜王世子後院的那一群鶯鶯燕燕,更是叫人震驚。

讓四丫頭進王府後院,還不如之前嫁進劉家,瑜王府後院爭風吃醋的名聲,自家都是聽過的……

新安公主瞧著鄭氏她們臉色越來越灰敗,心裡頭才升起些快/感,她就喜歡看惹她不高興的人面露灰敗,神色越絕望越好,不枉她在母后跟前又哭又求!

簡珞瑤不在,看不到她瀕臨絕望的臉色,多少讓人有些遺憾。新安公主掩唇嬌笑,目光掃過簡府眾人,眼底一黯,旋即又笑了起來,現在不出來也好,反正她都打聽清楚了,今兒指婚就下來,她就在這裡等著,看簡珞瑤接旨的時候會露出什麼樣的神情。

第39章

新安公主得到的情報很準確,她在簡家待了不到半個時辰,幾乎看膩了鄭氏倉惶的神色,宣旨的宮人終於到了。

「發熱」的簡珞瑤被鄭嬤嬤和四個丫鬟擁簇著過來了,鄭氏臉色勉強的看著她:「瑤兒,旨意下來了……」

簡珞瑤意外的看了看她娘的神色,剛想說什麼,鄭氏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拍著手背,似乎是安撫。

她有什麼需要安撫的?簡珞瑤心裡琢磨著,順著鄭氏不著痕跡的目光看過去,正廳裡,一個華貴身影緩緩走出來。

簡珞瑤臉色有些詫異。

半個時辰前她娘屋裡的人過來對她說,發著熱就不要出門了,新安公主會體諒的,她便知道新安公主來者不善,便聽從了她娘的安排,畢竟新安公主看不爽的是她,只要她裝死不出來,找茬不成的新安公主應該很快就能走了。

沒想到對方卻在她家待了半個時辰。

所以她娘的神色,是新安公主說過什麼嗎?

跟她被指婚有關?

正思索間,新安公主已經走到台階前,居高臨下的看著院子裡的簡珞瑤,似笑非笑:「表妹身體不適,氣色瞧著倒不錯,本宮猜大抵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罷。」

簡珞瑤只當沒瞧見她眼底的不懷好意,福了福身:「見過公主。」

新安公主扯了扯嘴角,正想說話,一旁候著的公公卻忍不住咳了咳,新安公主不滿被打斷,皺眉看過去,「你是哪宮的奴才,竟如此不知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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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離京數年,怕是還不知道奴才,奴才是內務府派來的。」

新安公主臉色頓時就變了:「內務府?你是內務府的人為何來此宣旨?!」

不只是新安公主,連老夫人和鄭氏等人都一臉震驚,仔細看老夫人的神色,還隱隱有些激動和難以置信,被劉嬤嬤扶著的手隱隱發抖。

內務府的太監都是有品級的,協管宮廷內務,頗顯風光,若簡珞瑤只是被指給普通皇室,遠用不著內務府派太監下來宣旨。

更重要的是,內務府負責皇子公主的大婚。

面對新安公主的質問,太監一絲不苟的回道:「自然是總管大人派奴才來的。」說罷又看向簡珞瑤,聲音溫和許多,「簡姑娘可方便現在接旨?」

新安公主雖是天子驕女,卻也不過是一位出嫁已久的公主,瞧著再過不了幾日,便要隨駙馬回江南去了。反倒是這位一聲不吭的簡姑娘很快就要變成皇子妃,身份不比新安公主低不說,淑妃娘娘在宮裡也是很有些影響力的,混到他這個地步,已經知道怎麼取捨。

新安公主萬萬沒想到以她堂堂公主的身份,這死奴才竟然對簡珞瑤都比她更恭敬,當下氣得發抖,正欲發怒,宮嬤嬤忙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子,低聲勸道:「殿下,別耽誤了宣旨。」

宮嬤嬤心裡在歎氣,這太監鮮明的態度,哪還有什麼不懂的。只怕公主這回是真的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讓仇人一飛沖天了。

只希望不要連累到公主。

老夫人又緊張又期待,說了句「快接旨罷」,便帶頭跪了下去,聲音帶了些顫抖。簡珞瑤她們也不再耽擱,忙跪在地上,太監打開聖旨,錦緞上華麗的色彩在陽光下越顯得流光溢彩,但這會兒無一人注意,簡府跪了一地的人,俱是額頭磕地,恭敬的姿態,緊張而認真的聽著太監略尖細的聲音響起,一字一句都聽得十分認真,生怕錯漏一個字。

宣完聖旨,太監收起聖旨對簡珞瑤道,「簡姑娘,請領旨罷。」

簡珞瑤平日再淡定,這時也忍不住心砰砰砰的跳,她要當國家領導人的兒媳婦了——正正經經的兒媳婦,簡珞瑤被這個「驚喜」砸得昏頭昏腦,機械般的磕頭謝恩,然後起身。

起身的時候太監伸手虛扶了一把,陪笑道:「姑娘當心些。」

簡珞瑤收拾了心情,斂目笑了笑:「公公客氣了。」

太監嘴上寒暄了兩句,心裡卻在思量,別瞧著這個未來三皇子妃身份低可但是這份淡定,就已經夠讓人高看一眼了,更難得的是還能保持接旨前的態度與自己寒暄,不容小覷。

反倒簡府其他女眷的表現,更符合他想像中的樣子。

不過太監又想到,這個簡姑娘若不是有過人之處,又怎能讓聖人看重,選為兒媳,不由神色更加鄭重起來,又恭恭敬敬的跟簡珞瑤見了禮才告退:「咱家還要回宮覆命,先告辭了。」

老夫人終於回過神來,連忙吩咐管家:「快,送公公一程。」

自來從容的管家也有些恍惚的起身,愣聲道:「是,公公這邊請——」

簡珞瑤見她娘還跪在地上出神,忙伸手將她扶起來,鄭氏一把抓住簡珞瑤的手,非常用力,難以置信的問:「瑤兒,我沒聽錯嗎,是三皇子……正妃?」

「是的,娘,聖旨還在這兒呢。」簡珞瑤剛想將手中的東西遞給鄭氏,卻被老夫人厲聲喝住:「住手!」

「祖母?」簡珞瑤狐疑的道,老夫人臉色緩了緩,道,「劉嬤嬤,擺香案,將聖旨放到祠堂供起來。」

簡珞瑤這才反應過來,聖旨這東西就像聖人的分/身,不能有絲毫怠慢,不然就是不尊聖人,連忙悄悄擺好姿勢,雙手恭敬地捧著聖旨。

老夫人不再注意她,而是轉身看向正廳門口,新安公主還沒有走,臉色比她們還難以置信,拉著宮嬤嬤再一次喃喃自語:「怎麼會是三哥的正妃,母后明明答應本宮了……」

新安公主這會兒不僅僅是難以置信,憤怒,還有些恐慌,若簡珞瑤能將她三哥也籠絡住,日後自己豈不是還要被她使臉色?

公主再尊貴,如何能跟皇子正妃相比?

宮嬤嬤拍著新安公主的肩,剛想說話,老夫人已經被劉嬤嬤扶著上了台階,客氣道:「老身倒真要謝公主殿下用心了,若非公主殿下相幫,簡家如何也不能有這造化。」

新安公主險些被氣得吐血,猛然抬頭,雙眼怒視老夫人:「你……」

宮嬤嬤提高聲音打斷她的話:「殿下,您不是遞了帖子入宮嗎,別讓皇后娘娘久等了!」

聽見婆婆的話,鄭氏也從驚喜難耐中走出來,眼角眉梢都是喜意的上前道:「母親說得對,全仰仗殿下的提攜,珞瑤,還不快來謝謝公主,日後你們就是一家人了。」

鄭氏將新安公主方才奚落她的話,一一回敬了過去,更是氣得渾身發抖,狠狠瞪著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的簡珞瑤:「你敢?!」

簡珞瑤只是笑了笑:「公主既然要入宮見皇后娘娘,那還是趁早得好,有些事不及時解釋清楚,只怕日後就沒機會了!」

新安公主一愣,臉色難看的看著她:「你什麼意思?」

宮嬤嬤怕她繼續糾纏下去,也顧不上被簡家人看笑話,連忙湊到她耳邊提醒道:「殿下,趕緊回宮向皇后娘娘告罪!」

新安公主臉色一白,瞬間反應過來自己是被人算計了,淑妃娘娘對三哥的正妃尤為看重,如今卻被聖人指了個五品國子監司業的女兒過去,簡珞瑤原本連選秀的資格都沒有,誰不知道是母后破格准許的。

淑妃娘娘自然要把怒氣對準母后,可這卻是自己幾番提議母后才同意的,還不知母后會如何看自己……

且不提新安公主如何慌不擇路的入宮請罪,昭陽宮的確是一片愁雲慘淡,自來溫和大度的淑妃娘娘,氣得在寢宮裡砸東西,時不時一陣「辟里啪啦」的響聲傳出來。

整個昭陽宮伺候的奴才,皆是一臉肅容,大氣不敢出,生怕自己不小心被當了出氣筒。

「娘娘息怒,千萬別氣壞了身子。」王姑姑臉色焦急的勸著。

淑妃拂袖,臉色並未見好,怒氣沖沖的問:「瑧兒呢?這麼大的事他一點都不上心,人給本宮死哪去了?!」

「娘娘……」王姑姑正要勸,門外有宮女細聲道,「娘娘,三皇子殿下來向您請安了。」

「終於來了。」淑妃娘娘冷聲說完,已經越過了王姑姑,逕直出了寢宮,王姑姑卻沒有立即跟上去,而是吩咐宮女道,「快把東西收拾乾淨,碎片先別往外扔,不能讓人知道娘娘今兒發了火,你們可清楚?」

敲打了宮女,王姑姑這才趕忙追隨淑妃而去,淑妃已經在正殿坐下,端了杯茶,臉色冷淡的瞪了眼自己跟前的蕭長風:「不讓你娶秀媛,你現在滿意了?」

「母妃息怒,不值當為這氣壞了身體。」

「你的終生大事,怎麼不值當了?」淑妃瞪了蕭長風一眼,不過情緒倒是緩和了些,恢復冷靜後,眼神一冷,「本宮記得那簡珞瑤就是皇后破格准許參選的,還有新安,她們胡鬧,偏要讓我兒承擔這責任,本宮……」

「母妃言重了,母后和新安只怕也被人利用了。」

淑妃冷笑:「放心,長春宮那賤/人,本宮不會如此輕易放過她的!」

「母妃知道是那邊做的就好。」

「用本宮的膝蓋的想都知道,能讓聖人如此昏頭沒腦,下這樣的旨意的,除了那賤/人還能有誰?」

「既然如此,母妃應該也知道不能怪母后了。」蕭長風扯了下嘴角,「給我選了個毫無助力的岳家,又讓母妃跟母后對上,一箭雙鵰,最後可不就漁翁得利了。」

淑妃一想,確實是個道理,只是還有些狐疑的看著蕭長風:「為何你一點都不氣憤,這門婚事正合你意?」

「母后說笑了。」蕭長風否認了,隨即又道,「但兒子覺得確實不算太差,羅家表妹被指給了長公主家的表弟,不偏向於任何一派,如此姨丈一家還是支持咱們的。」

淑妃放鬆下來,點頭道:「繼續說。」

「且兒子覺得父皇此舉恐怕不只是因為貴妃的進言,也存了警告之意,前些日子朝臣求父皇立太子,其中兒子的呼聲與大哥不相上下……」

蕭長風點到為止,淑妃神色瞬間嚴肅起來,沉吟片刻道:「你父皇身體健朗,若操之過急,惹了他不悅,確實不美……可六皇子再過幾年就及冠了,到時入了朝堂,以你父皇對他的疼寵,如何還有你的立足之地?」

蕭長風沒作聲,王姑姑忍不住插道:「那也比過早被聖人厭棄了好……」

淑妃眼神閃了閃,擺擺手道:「那便如此罷,反正婚已經賜了,本宮不同意也沒法,不過等你成親時冊封,有兩個側妃的名額,可不能也這般浪費了。」怎麼說也要挑兩家最有用的做幫手。

蕭長風卻道:「暫且不急。」

淑妃瞇起眼睛,狐疑的看他:「你說說為何?」

「父皇賜婚簡家姑娘,其中一條便是因為皇祖母喜愛她,若母后急著張羅立側妃,豈不是讓皇祖母沒臉?」

「你怎麼知道是因為這個?」

蕭長風反問道:「不然母后覺得貴妃憑何說服父皇?」

淑妃點頭,臉色卻更加嚴肅,隱隱有些冷艷:「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這個結果?」

第40章

長春宮裡,元貴妃歪在美人榻上,似睡非睡,來人忙將腳步放低,輕輕喚了一聲:「娘娘。」

「嗯?」元貴妃美眸微瞇,拉長聲調,「聖旨傳下去了?」

「回娘娘,正是。」

「等了這麼久,也該出來了。」元貴妃嗤笑一聲,伸出手,立在一旁回話的姑姑見狀,忙上前一步將她扶起來,元貴妃一面搭著姑姑的手起身,一面緩緩道,「昭陽宮這會兒定得到消息了罷。」

「可不是,幾日前就一直在打聽呢。」

「淑妃對這個兒媳婦可是寄予厚望,嚴防死守這麼多年,還以為本宮真拿她沒法子呢。」

姑姑笑著奉承道:「娘娘英明,當日知道新安公主的動作,便順水推舟,就是昭陽宮那邊要怪,也是怪皇后將人放進來,不然可沒這麼多事。」

元貴妃眼底閃過一絲得意:「皇后在宮裡也想當活菩薩,萬事不沾手,哪頭都得好處,也要看本宮答應不答應!淑妃那賤人面上看著平和,實則最驕傲就算知道是本宮順水推的舟又如何?對皇后這口氣她無論如何也嚥不下,這個仇算是結定了!」

姑姑笑瞇瞇的點頭,道:「不過這回能毫不費力就讓聖人同意指婚,也虧了太后幫忙,若不是太后親自召見了簡姑娘,娘娘也不能藉著這個名頭說服聖人了,可見連老天爺都是站在娘娘這邊的。」

元貴妃被奉承得通體舒暢,難得大方的道:「去叫人開庫房選幾件禮物,就說本宮恭賀淑妃的。」

姑姑抿唇笑:「這麼個好消息出來,娘娘一帶頭送禮,其餘各宮也要送了,合該讓大夥兒替昭陽宮一起樂呵樂呵。」

元貴妃臉上笑容越發得意,嘴上卻遺憾的道:「可惜不能親眼瞧瞧坤寧宮和昭陽宮那兩位現在的臉色。」

坤寧宮,皇后的臉色確實不好,難得帶了些焦急,一個打扮體面的宮女匆匆進了殿,跪下行禮,皇后騰地從椅子裡站起來,急問:「如何,確定消息沒弄錯,聖人給三皇子指的正妃是簡家那姑娘?」

宮女點頭:「回娘娘,正是。」

「為何會這樣?」皇后往後退了一步,臉色泛白,身旁的姑姑連忙伸手扶住她,「娘娘,先別慌,咱們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算計咱們的人定是想看著娘娘和淑妃撕破臉,以淑妃娘娘的聰慧,想必也能想到這點。」

「淑妃自恃出身世家,自來看不起非世家出身的人,偏聖人把五品官之女、毫無根基的姑娘指給她唯一的兒子,還是當正妃,這口氣如何能忍。」皇后臉色蒼白的歎氣,「本宮雖有皇后之名,可是一無萬歲爺的寵愛,二無家族支撐,在宮中已是艱難,淑妃看似對本宮尊敬,實則從未放在眼裡,如今踩了她的逆鱗,雖不是本宮有意,卻也是因本宮而起,這讓本宮如何面對淑妃?」

姑姑心裡也歎氣,有些為自家主子心疼,卻不敢帶出來,只問還跪在地上的宮女:「昭陽宮如今有何動靜?」

宮女搖頭:「沒甚動靜,不過三皇子一炷香前去了昭陽宮,瞧著臉色與平常無異。」

姑姑眼神亮了亮,忙對皇后道:「娘娘,三皇子素來尊重您,性子也清明,想必有他勸著,淑妃能消消氣呢?」

「希望如此罷。」

姑姑又道:「事已至此,還是想想如何補救,即便得不到淑妃諒解,能不起衝突就盡量不起衝突罷。」

皇后強打起精神來,點點頭,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大宮女還跪在地上,便叫她起身。宮女又道:「娘娘,奴婢回來時瞧見長春宮的人帶了禮物往昭陽宮去。」

「什麼?」姑姑瞬間明白了元貴妃的用意,皺眉道,「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淑妃自入宮後,便一直在與元貴妃鬥法,如今好不容易著一回她的道,她如何能放過這個機會。」

「只是可憐了娘娘被牽連。」姑姑歎了口氣,又道,「既然被元貴妃領了先,娘娘是不是該有所表示了?」

皇后沉吟片刻,最後咬牙道:「蘇姑姑,你去庫房將本宮的掐絲琺琅紅珊瑚樹盆景取來,小心些,別打碎了。」

蘇姑姑一愣,有些了然但又忍不住道:「可是娘娘,這掐絲琺琅紅珊瑚樹盆景還是您冊封皇后時太后賞的,成色比聖人御書房的那株都不差,異常珍貴,這麼送出去會不會太隆重了?」

皇后卻忍不住苦笑:「淑妃侯府出身,什麼稀罕物件沒瞧過,本宮庫房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這個了。」說完又對旁邊的大宮女道,「意歡,待會你替本宮走一趟昭陽宮。」

蘇姑姑和意歡行禮退出去了,沒一會兒,蘇姑姑便折身回了正殿,見皇后坐在椅子裡愁眉不展,忙過去勸道:「娘娘都已經如此示好了,淑妃想必也能理解您的難處,快別擔心罷。」

皇后回神,看了蘇姑姑一眼,道:「待會意歡回來,讓她來見本宮。」

蘇姑姑應了一聲,皇后又是一聲輕歎,似不由自主的感歎:「你瞧著本宮,這驚弓之鳥的模樣,哪還有一國之母的風範……」

「娘娘……」蘇姑姑心裡發酸,聲音便有些被哽住。

「這後宮之中人才輩出,論身份有世家出身的淑妃,論寵愛有數十年聖寵不斷的元貴妃,本宮算什麼?索性本宮也有自知之明,萬歲爺立本宮為後,又不肯讓本宮生下嫡子,為的不就是平衡後宮、又不至於讓他心愛的貴妃受委屈?因而本宮只要不爭不鬧,好好替他打理著後宮,地位就不會動搖。」皇后語氣漸漸變得森然,「然而本宮安分守己數十載,小心謹慎,從不出頭冒進,今日卻陰溝裡翻了船。」

「可這不怪娘娘啊。」蘇姑姑心疼的道,「若不是五公主胡鬧,在娘娘跟前哭了又哭,娘娘何至於心軟叫簡家姑娘過了選秀?又哪還會給元貴妃可趁之機?」

皇后喃喃道:「新安……」

蘇姑姑忽然跪下:「奴婢知道娘娘把五公主當親女兒疼,可到了這時再不能偏袒了,且不提此事的罪魁禍首是五公主,須得給淑妃和三皇子一個交代。便是五公主這些日子對簡姑娘做的事,若簡姑娘一個懷恨在心,日後要是鬧起來,只怕娘娘您又要被受牽連了。」

見皇后臉色怔忪,蘇姑姑不由加大砝碼:「娘娘,如今淑妃已經得罪了,還不知三皇子的意思,但只要三皇子不介意,便是很大的轉機,簡姑娘日後可是三皇子妃,夫妻一體,倘若又是個會吹枕邊風的……」

皇后閉上眼:「罷了……」

話還沒說完,宮人來報:「娘娘,新安公主求見。」

蘇姑姑仍跪在地上,緊張的看著皇后,皇后睜開眼,心底已經有了決斷,先叫了蘇姑姑起身,才道:「讓她進來。」

蘇姑姑面上閃過一絲喜意,垂立在皇后身後。

不多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出現,臉色倉惶的新安公主一進來,便跪在地上:「母后,是新安胡鬧,連累了母后……」

「行了,起來罷。」自選秀之初,皇后就沒少見新安在自己跟前苦求,原是想著畢竟她離京多年,自個兒能應便應,卻沒想釀下此禍,不怪新安是不可能的,但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皇后疲憊的揉了揉眉心,道,「出了這麼大簍子,你也不便在京裡待著了,索性麗貴嬪身子也好得差不多,明日就向你父皇告辭,隨駙馬回杭州罷。」

新安本是抱著皇后的腿哭得梨花帶雨,聽到這話猛然抬頭,眼淚也不流了,愕然的看著她:「母后您趕我走?」

蘇姑姑見皇后臉上有些心疼,忙插嘴道:「五公主若不早些回杭州,只怕等淑妃回過神來就該秋後算帳了。」

自家娘娘純屬受牽連,又是一國之母,看在大局的份上,說不準淑妃就忍了,可新安公主自個兒母妃無勢,婆家無權,憑什麼讓淑妃忍?

新安公主自小幾乎在坤寧宮長大,因著皇后喜愛她,坤寧宮上下對她都十分親熱,哪受得了蘇姑姑這番轉變,而皇后的神色也讓她又驚又怕,一時心慌,便怒斥蘇姑姑:「本宮與母后說話,哪輪得到你一個奴才插嘴!」

蘇姑姑忙跪下道:「是奴婢逾越了,請公主見諒。」

一旁的宮嬤嬤見狀又急又怕,想提醒自家公主,卻礙於鳳威不敢造次。

而皇后已經沉下臉了,她畢竟是一國之母,除了太后和萬歲爺,便是元貴妃和淑妃,在面上也要尊著她,哪能容一個晚輩隨意呵斥自己宮裡姑姑,「新安,本宮此意已決,你回公主府收拾行李罷。」

新安苦苦哀求:「母后……」

見她哭得如此上心,皇后語氣了緩了緩,勸道:「你不是一直說要隨駙馬常住杭州嗎……」

「可是兒臣偏在簡珞瑤被指婚的第二日匆匆離京,如此落魄,豈不是白白讓人看笑話?」

「都過去幾年的事了,誰叫你到現在還不依不饒,非要弄得人盡皆知,到現在也是沒辦法。」

可是新安不敢想像滿京城都在議論自己為了避著簡珞瑤,灰溜溜離京的樣子,不由咬牙道:「兒臣堂堂公主,她簡珞瑤就算嫁給了三哥又如何,還能讓兒臣在京裡無立足之地不成?」

皇后臉色又沉了下來:「本宮的話你也不聽了?」

新安公主仍是一臉不忿:「母后,兒臣只是不想讓人瞧不起,昔日被兒臣踩在腳底下的人,如今還要本宮逼著她不成?」

「你可不是要避著點,一個出嫁了的公主,如何比得上皇子妃。」皇后語氣也冷下來,「本宮最遲再給你兩日,好好收拾行李,日後無事就少回京罷。」

新安公主萬沒有想到皇后今日如此不近人情,她哭這麼久都毫不動搖,剛想說什麼,只聽到皇后又道:「你雖然出嫁了,可麗貴嬪還要在宮裡過日子。」

「母后?」新安公主哪還不懂這話的意思,是威脅也是提醒,她母妃無子無寵,若不是因著是母后族妹的關係,被母后照拂,她們母女哪能過得如此安穩。

縱使心裡再恨,新安公主也只得磕頭謝恩,她出了坤寧宮,沒過半柱香的功夫,宮人又來報了:「娘娘,麗貴嬪求見。」

皇后正滿臉疲憊的靠在椅子裡,沒有吭聲,蘇姑姑便替她說道:「娘娘累了,不便見客,讓麗貴嬪請回罷。」

宮人應聲退下,皇后才道:「姑姑,意歡還未回來?」

蘇姑姑也覺得奇怪,便道:「老奴出去瞧一瞧。」

蘇姑姑這一回來,便意外的領了個人進來。

蕭長風還沒進坤寧宮,便碰到出來找意歡的蘇姑姑,蘇姑姑沒想到他會過來,滿臉欣喜的將人迎了進去,卻在穿過側殿的時候遇到麗貴嬪,蕭長風頓了腳步。

「三皇子殿下。」三品以上嬪妃不用向皇子公主請安,麗貴嬪雖生了公主,位分卻不夠,還是一絲不苟的向蕭長風行了禮。

蕭長風也客氣的打了聲招呼,頂著麗貴嬪惴惴不安的眼神,臉色沒有絲毫不對,甚至還和顏悅色的朝她打了聲招呼。

麗貴嬪忐忑不安的心情,瞬間就放下了一大半,三皇子這會兒還會主動來坤寧宮,瞧見自己也沒面露不快,許是並不記恨指婚的事?

蘇姑姑何嘗不是鬆了一口氣,剛向對麗貴嬪說什麼,麗貴嬪已經乖覺的笑道:「三皇子怕是有事找皇后姐姐罷,臣妾就不耽誤了。」

蕭長風微微頷首,道了聲告辭,才隨蘇姑姑踏入了正殿,皇后先前就聽到外邊的動靜,此時已經坐直了身子,見蕭長風進來,面上便露了笑意:「老三怎麼來了?」

蕭長風一絲不苟的請了安:「兒臣見過母后。」

皇后忙叫蘇姑姑親自將人扶起來,讓了看座。

蕭長風也不客套,坐下來便道:「兒臣方從母妃宮裡出來,向母后請安,也順道向母后道謝,今日送如此重禮,讓母后破費了。」

「本宮見你有著落了,心裡頭高興還來不及,哪裡就破費了。」皇后眼底染上一絲笑意,平日因著自身地位敏感,她對幾個皇子一視同仁,今兒語氣也多了一絲少有的親近,「待你大婚後,早日讓本宮抱上皇孫,本宮就心滿意足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成親雖比蕭長風早了幾年,卻到如今也沒生下皇孫,皇后此意是客套,卻也是提點蕭長風,婚事雖不好,但再過幾個月就成婚了,若能早日生下嫡子,就是聖人的皇長孫,地位自然不一般了。

蕭長風也領情,笑著點頭:「如此就借母后吉言了。」

皇后聞言看了蘇姑姑一眼,兩人現在是真的徹底鬆了口氣,她想了想,試探道:「方纔新安來本宮這兒,說是駙馬離家太久,家長長輩催促,你也知道他們小夫妻感情好,新安跟本宮告辭呢,只是年紀不小,如今你父皇指了婚,欽天監挑日子想必是往近日的好日子裡挑,大婚之日,還不知道新安趕不趕得回來……」

「五妹成了親,以駙馬為重倒也理當,索性情意到了就行,不必拘泥於虛禮。」蕭長風語氣溫和的道,「待五妹定了具體日子,兒臣定親自送她出城。」

皇后便笑道:「你有心就好,不過你如今也領了事,還是為你父皇分憂要緊。」

對新安公主的態度,兩方已經達成共識,皇后轉而又提到蕭長風的婚事:「雖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婚,可皇子府那兒也得叫內務府催一催,須得整理好,女家才方便去量尺寸備嫁妝。」

「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

皇后點頭:「你自個兒上些心,畢竟是自己的府邸,至於其餘瑣事,你也回去告訴你母妃,不必太過擔心,本宮會幫你掌眼的。」

皇后自來不攬事,雖管著宮物,也俱是按制處理,以前大皇子二皇子大婚,她都是全權叫內務府打理,自個兒只例行詢問便是,到了蕭長風這裡卻特殊處理,除了彌補不做他想。

「那就勞母后費心了。」

「客氣什麼,且不提你是本宮的兒子,你媳婦還是本宮看重的,再喜歡不過,為你張羅本宮也開心。」

既然皇后誠心彌補,蕭長風便順勢道:「那兒臣就提前謝母后看顧了。」

皇后聞言眼神頓了頓,隨即打趣道:「你媳婦還沒進門呢,就這麼護著了?真要說看顧,日後恐怕還用不上本宮呢,你皇祖母可從沒惦記個姑娘惦記這麼多年的。」

蕭長風眼神閃了閃,皇后這話並不是推拒,怕是特意提點他,雖然指婚一事被人算計了,太后對簡珞瑤的喜愛卻也是貨真價實。蕭長風不由低頭一笑,心下不由琢磨,她當年到底做了什麼,在他皇祖母跟前留下深刻的印象,以至於這麼多年過去了還記得。

不過蕭長風和皇后雖有母子之名,一個成年的皇子在坤寧宮待太久也不太好看,因此待了不過片刻,蕭長風便告辭離開了,是蘇姑姑親自送他出的大門,回來時蘇姑姑對皇后道:「娘娘,三皇子有這簡家姑娘是不是有淵源?」

皇后皺眉問:「為何如此問?」

「奴婢只是感覺不對勁,方才您說到五公主要回杭州時,三皇子竟然一聲挽留都沒有,奴婢瞧著倒不是因為五公主連累他被指婚,反倒是護著簡姑娘的樣子,畢竟三皇子若不喜這門婚事,也不會特意拜託您看顧她了。」蘇姑姑分析道,「明眼人都猜得到淑妃定不會多喜歡這位兒媳,三皇子在給她找依仗呢。」

「本宮也想不通,成年皇子裡萬歲爺最喜歡老三,老三身份也最好,可他上頭兩個的哥哥的正妃,出身都比簡姑娘好太多,老三難道就一點意見都沒有?」

主僕兩個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還是皇后道:「罷了,本就是本宮欠下的,日後能照拂一分是一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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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牽一髮而動全身,越是上位者牽扯越大,宮裡暗湧不斷,相比起來簡府可謂是欣欣向榮。

自從簡珞瑤被指給三皇子,一向清冷的簡家,忽然就變得門庭若市,送禮的,上門作客的,每日三四撥人,迎都迎不過來,簡珞瑤有個待嫁的身份,又是未來皇子妃,倒是能偷閒不見客,老夫人鄭氏甚至簡司業都一秒變社交達人。

簡司業年輕時是進士出身,外放做了七品縣官,那時老太爺還是翰林,倒是不費力的將其調回京裡,任從六品的國子監丞。

許是在國子監講學嘗到了滋味,簡司業不愛鑽營,日日當值跟打卡上班似的,除非偶爾與昔年同窗喝酒聊天,不然就是宅在書房,國子監丞到正五品的國子監司業都花了整整九年,然後在司業的位置上數十年雷打不動。

其實簡珞瑤不意外,她知道她爹的志向,自古文人傲骨都相似,她感到愧疚的是她爹現在變得早出晚歸、邀約不斷,再不能安心宅在書房,都是因為她。

不過簡珞瑤也沒時間愧疚,依著她未來皇子妃的身份,上門做客的人確實幾乎不需要她應酬,但也有例外。

比如瑞郡王妃,昌國公夫人和劉夫人。

瑞郡王妃簡珞瑤不好拒絕,對方是淑妃的表妹,也就是她未來丈夫的表姨了。

因著這層關係,鄭氏不敢耽擱,忙派人把簡珞瑤喊去了松榮堂,瑞郡王妃正端坐在椅子裡喝茶,老夫人和鄭氏金氏作陪,心裡倒是慶幸自己聽了婆母的話,祥兒胡鬧著退婚後,她對簡家更禮遇一分,這才沒有鬧得太難看。

誰能想到連自家兒子都瞧不上的姑娘,竟能得太后皇后青眼,從而被指給當今皇子做正妃呢?

聽見腳步聲漸行漸近,瑞郡王妃放下茶杯,將心情略微收了收,笑看過去,穿淡色春裝、清麗雅致如三月桃花的女孩緩緩而來,瑞郡王妃露了恰到好處的笑意,在對方彎腰時一把扶住,笑道:「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氣,快來姨母這兒坐著。」

簡珞瑤順勢收了動作,卻並未順著她的話喊姨母,而是不卑不吭的道:「郡王妃娘娘大駕光臨,珞瑤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都說了不用客氣,你這孩子就是多禮。」瑞郡王妃不由分說將簡珞瑤拉到自己旁邊坐下,看著她連連誇讚,「過了個年沒見,瑤兒長得越發水靈了,這小臉兒嫩得。」

老夫人笑:「郡王妃可別誇她,這孩子臉皮厚呢,會當真的。」

瑞郡王妃笑得眉飛色舞,一面拿眼睛打量簡珞瑤,心下更有些感歎,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姑娘進退如此有度?

一面又笑道:「我就是認真誇的,這般水靈的姑娘,真恨不得是自己女兒。」

「郡王妃怎麼不早說,您早說了,我直接送您啊,省得我替這猴兒幾乎操碎了心。」

鄭氏心知瑞郡王妃上門是做什麼,對於郡王府稍顯仗勢欺人的強訂強退,說沒有怨氣是不可能的,可鄭氏也不是一朝得意就忘形的人,自家毫無根基,就算讓女兒嫁入天家做正室,比起興奮,她更多的還是隱隱的擔心。

然而聖人金口玉言,已成定局,她也不去多想,只是暗暗提醒自己,已經給不了瑤兒助力,更不能給她拖後腿了,不然為何這麼些日子連老夫人都對一撥一撥的客人煩不勝煩,卻從來沒有將拜帖往後推過?

因而旁的無關緊要之人他們都要應付著,瑞郡王妃更是要慎重——這位身份還不同呢,是淑妃娘娘的表妹,聽說時常入宮見淑妃娘娘,這以前的事要不說清楚了,萬一她在淑妃娘娘跟前多說些什麼,可不害苦了自家姑娘?

索性鄭氏也不是沒有肚量之人,當初兩家地位懸殊,她沒對瑞郡王府抱有怨氣,如今也不會有,瞧著瑞郡王妃矜持,反倒自個兒主動將話題帶出來。

瑞郡王妃眼底閃過一絲讚賞,難怪婆婆當初說與簡家定婚也不差,這家子多是明白人,不是拖後腿的姻親,他們家隨著三皇子漸漸成年,被越來越多人盯著,祥兒要是有能力還好,偏是個不思進取的,便只好替他找個穩妥的親家,找個穩得住的世子妃。

是她先沒想明白,許是仗著出身從未仔細琢磨過簡家人,不然也不會現在才發現這姑娘如此識大體。瑞郡王妃拉著簡珞瑤的手,笑容不變的道:「不是說好事多磨嗎,要我瞧著啊,瑤兒先前那些都是磨練,偏偏前面都陰差陽錯,可不是為了等長風嗎?改明兒入了宮,可要跟娘娘好好恭喜一遭,這麼優秀的兒媳婦竟被她得了便宜,真叫人嫉妒。」

瑞郡王妃確實急著進宮跟淑妃說簡珞瑤的事,卻不是為了表示羨慕,而是她昨兒本想說服兒子陪自個兒一起登門道歉,顯得誠意一些,卻不想聽到兒子震驚的說什麼「難怪表哥處處維護她,原來是早已心思」,她心下大驚,自然細細詢問,得到的答案雖不至於失態,卻也是足以令她驚訝的。

她與表姐來往勤,三皇子算是她親近瞭解的晚輩,這孩子性子清冷,組織她兒子的行為雖在情理之中,卻也在意料之外,且不提私相授受,都是慕少艾的年紀,簡珞瑤長得也不差,自家兒子嫌她悶得無趣,三皇子性喜靜,保不齊就欣賞這樣的姑娘,這一來二去有了印象,心生好感也不可能,日後成了親指不定就是琴瑟和鳴。

然而這事連自己都不知道,身居內宮的表姐更不知情了,以表姐的性子很難瞧得上簡珞瑤,自己得進去跟她將一將前因後果,即便改變不了表姐的成見,也讓她在三皇子面前稍微收斂些,別叫他日後陷於母妃和妻子中左右為難。

簡家眾人不知道瑞郡王妃的真實用意,但是聽得她這話,鄭氏也帶了一臉喜意,芥蒂消除大半,和樂融融的說了會兒話,瑞郡王妃終於放開簡珞瑤,起身告辭了。

瑞郡王妃前走剛走,後腳昌國公夫人又駕到了,昌國公夫人帶了她大兒媳和出嫁的女兒劉夫人——也就是跟她訂過婚的林子昂的母親,和險些跟她定婚的劉洋的母親。

簡珞瑤很想問問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偏偏撞一起了?但劉夫人可以不見,兩家是險些結過仇的,昌國公夫人的面子卻不能不給,一是對方是長輩,二來當初跟劉家若不是林子昂在中間幫忙說和,只怕兩家就真結仇了。

先還坐在松榮堂眉飛色舞將瑞郡王妃有多親切大方、把自家當正經親戚的金氏,聽到劉夫人的名字臉色都不自在起來,期期艾艾半響,還是跟老夫人和鄭氏表達要迴避的意思。

鄭氏瞥她一眼,心想也不知瑤兒被指婚的那日,老夫人跟金氏說了什麼話,這些日子金氏表現委實讓她驚訝,往日是得了點勢就尾巴高翹的人,這幾回見客也不踩低捧高了,雖偶爾說話還是有些不靠譜,但到底也沒給瑤兒丟大臉。

如今見金氏還知道羞恥不自在,鄭氏也沒說難聽的話,便讓金氏迴避了。

簡珞瑤走不了,人家擺明了就是來見她的,但是昌國公夫人和劉夫人登門也是道歉而已,話說得不那麼明顯,意思到了就行,然後就送了厚禮,跟瑞郡王妃說的話一樣:「一點心意罷了,咱們幾家來往的時日不淺了,你們可別見外,等瑤兒大婚時另外添妝。」

沒錯,自從被指婚給三皇子,簡珞瑤在別人嘴裡的稱呼,已經從「簡姑娘」「四姑娘」進化成瑤兒了,一個比一個喊得更親熱了。

簡珞瑤可以預見自己收禮收到手抽筋的未來,跟以前無人問津不同,而且她也想得很清楚,只除了特定的幾戶人家,就沒有她不敢收的禮物。

老夫人見簡珞瑤落落大方的接過昌國公夫人的禮物時,眼裡就閃過了笑意,直到鄭氏出去送客,屋子裡除了丫鬟嬤嬤沒別人,老夫人才笑道:「四丫頭膽子比你娘還大,你娘收禮有時還要看我的臉色行事呢。」

「我娘那是關心則亂,生怕一有不好就連累了我,這才縮手縮腳,祖母見多識廣,聽您的總沒錯。」

「難得這種時候你還能保持心思清明。」老夫人讚賞的點頭,又問,「那你為何不怕呢?」

「因為孫女兒知道這些人送禮並不是因為有所求,孫女兒都還沒進門,能幫到他們什麼?有仇的想消仇,沒仇的想結個善緣,真想求人辦事,找我還不如直接找三皇子本人。」

老夫人又問:「你不怕收得這麼爽快,被人知道說你貪財嗎?」

「皇家風格便是如此,人人都收,我為何不能收?只怕在他們看來,孫女兒要是真統統拒收,那才是真正的小家子氣,反倒落了下乘。」

老夫人這回倒是真正的驚訝了,嘴角的笑意卻越來越大,壓都壓不住,鄭氏一進來便疑惑的問:「瑤兒跟母親說了什麼,逗得母親如此開懷?」

「你來了正好。」老夫人對鄭氏道,「從明日起,管家的事都交給四丫頭,誰也不許幫忙,鄭嬤嬤也不能插手,讓她自個兒歷練。」

鄭氏愣了一下:「母親為何忽然想到這個?管家一事以前就讓瑤兒練過手,沒有問……」

老夫人打斷她的話,只說了一句:「四丫頭日後可是要管偌大的王府的。」

鄭氏臉色肅然,正色道:「兒媳知道了。」

「也別拘著她了,四丫頭每日忙完了家務,就叫她來松榮堂招呼客人。」

簡珞瑤在旁邊聽得想歎氣,自由生活就離她而去了,可以遇見未來累得團團轉的情形。

不過她也知道老夫人是想歷練她,只得乖乖應了,然後為自己爭取最後的福利:「既然祖母是明兒開始,孫女兒可以現在回院子了嗎?」

「你那個小小的院子,真不知道有什麼吸引你的。」老夫人笑罵她一聲,倒也應了,只是簡珞瑤還沒來得及出門,劉嬤嬤匆匆進來回稟:「老夫人,新安公主又來了?」

第41章

</script> 劉嬤嬤這個又字用得很玩味。

簡珞瑤原本都站起了身,索性又坐了回去。毫無疑問,新安公主上門絕對是找她的。

這回新安公主過來,仍是一身錦繡華服、容光艷麗令人不敢直視,身著鏤金百蝶穿花大紅窄裙,頭戴八翅金鳳釵,遠遠走過來,頭頂的金翅跟著微微晃動。

端的是氣勢非凡。

簡珞瑤只瞧一眼便收回視線,不再多想,和老夫人鄭氏她們一起跪下請安,沒聽到叫起的聲音,她也不擔心,垂著頭靜靜等待。

廳內一片靜默,老夫人也鄭氏雖也心頭忐忑,卻不敢輕舉妄動。

忽然,簡珞瑤感覺一片陰影罩在頭頂,心知新安公主定正站在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神肯定也不會有有友善,索性簡珞瑤也不在意,只等著對方出招。

卻不想新安公主還沒作聲,她旁邊的宮嬤嬤倒是顧不上逾越,忙替主子招呼了簡府女眷起身,又看似攙扶實則順勢湊到新安公主耳邊,不著痕跡的提醒道:「殿下,咱們今兒過來可是致歉的,您可千萬別搞砸了。」

新安公主一踏進簡家就覺得氣血翻湧,一瞧見簡珞瑤的臉更是怒氣橫生,恨不得將她整個人都手撕了,冷不丁聽到宮嬤嬤提到那兩個刺耳的字眼,眼底頓時折射出怨毒的光芒,狠狠地瞪著宮嬤嬤。

宮嬤嬤知道她眼底的怨毒不是衝自己而來,撫著她的手安慰道:「殿下也別生氣,忍一時之怨,這筆賬咱們日後再慢慢算回來。」

以後能不能算的了賬暫且不提,當務之急是將主子勸回來。

如果可以,宮嬤嬤也不想見到這一幕,主子出身尊貴,因著皇后的照拂,在宮裡素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元貴妃的七公主沒出生之前,主子是公主裡頭最風光的一個,這才養出一身驕傲,目下無塵,偏偏及笄後在簡珞瑤這裡處處碰壁。

可如今也是沒法子,雖叫這簡珞瑤有造化,被指婚給了三皇子,連皇后娘娘都不敢碰淑妃和三皇子的霉頭,主子犯了大錯若是不好好補救,被淑妃報復可如何是好?

那恐怕就不是被皇后娘娘訓斥回杭州、無事不得入京的後果了。

對於新安公主臉上不加掩飾的怒意,和宮嬤嬤眼底的複雜,簡家人都當沒看到,今非昔比,一個無權無勢空有身份的公主,除了語言上的刁難貶低,再對他們產生不了實質性的傷害。

鄭氏打起精神來,一絲不苟的招呼道:「公主殿下駕臨寒舍,招待不周還請見諒,劉嬤嬤,讓人上茶——」

話還沒說完,瞥見新安公主臉色不耐煩的宮嬤嬤笑著打斷了:「殿下還有事,今日登府是想對簡姑娘說幾句話罷了,夫人不必張羅。」

簡珞瑤親自扶了老夫人在椅子裡坐下,這才轉身看向新安公主,「公主殿下不坐下來歇會兒?何事這麼急著要您親自回去辦?」

新安公主立時像被踩到了痛腳一般,冷冽的瞪著簡珞瑤:「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嘲笑本宮?」

宮嬤嬤緊張的拉了下新安公主的袖子:「殿下?」又忙張嘴跟簡珞瑤解釋道,「簡姑娘別介意,殿下今兒心情不好,這才口不擇言,並不是針對於你。殿下,您說是不是?」

新安公主一出口,老夫人和鄭氏也都收起了笑容,他們家確實低微,可也容不得這般被人輕賤。

聽了宮嬤嬤的解釋,老夫人她們也沒開口接話,一起盯著新安公主。

新安公主先前脫口而出後,也是有一絲後悔的,可是這會兒見簡家人誰都不說話,一副看她好戲的模樣,再如何後悔也忍不了這般的羞辱,不由對簡珞瑤冷笑道:「別以為嫁入了皇家,你就能看本宮笑話了,麻雀就是麻雀,飛上枝頭也變不了鳳凰,淑妃眼高於頂,你這樣的兒媳婦只會是她的恥辱,本宮倒要瞧瞧你如何在三哥後院立足!」

「這就不勞公主殿下關心了,真要說起來,這事公主殿下也出了很大的力,不知道淑妃娘娘有沒有感謝你?」

新安公主聞言臉色一變,指著簡珞瑤大怒道:「你這個賤……」

宮嬤嬤顧不上逾矩,忙捂了新安公主的嘴不讓她說出口,心裡委實後悔,自己真是弄巧成拙,萬不該勸殿下去跟三皇子道歉,不然直接離了京,哪還有這麼多事,也不知道這一遭被三皇子知道後,會不會又記公主一筆。

現在宮嬤嬤也不奢望自家公主能老實跟簡珞瑤道歉了,只要不把仇越結越深,她就心滿意足了,因此放開新安公主後,她立馬道:「明日殿下就要與駙馬回杭州了,看在一家的人份上,殿下這才來向夫人和簡小姐道別,日後還不知何時才能相聚,望爾等一切安好!」

說完這話,也不顧簡家人的反應,讓丫鬟將準備好的禮物留下,一行人便匆匆離去。

簡家眾人被宮嬤嬤的話驚呆了,一時間面面相覷,將人送走後,鄭氏才將信將疑的道:「新安公主回杭州?這才回京多久就要回去了,二姐上回寫信來也沒提到這事啊?」

老夫人想的更深遠一些,她沉吟道:「新安公主對咱們仇怨頗深,就算四丫頭如今被指給了三皇子,言語間也不見絲毫尊重,此番上門恐非自願。」

鄭氏一愣:「她是堂堂公主,若不是自願來,還有誰逼得到她不成?」

金氏心大,偏心思又淺,聞言想也不想的道:「那肯定是三皇子在給咱們瑤兒找場子呢。」她方才縮在老夫人和鄭氏身後,也曾豎起耳朵來聽過,好歹記得新安公主說淑妃娘娘看不上自家的門第。

聽到這話,連簡珞瑤都忍不住錯愕的看了金氏一眼,心想她三嬸還真敢說。

新安公主都驕傲成這樣,堂堂皇子,還是成年皇子中出身最高的皇子,只怕內心的驕傲不會比新安公主少。正如新安公主所說,淑妃把這門婚事當恥辱,三皇子又怎會瞧得上?

老夫人和鄭氏也都如簡珞瑤所想,一時只顧上擔心,沉默下來,金氏還以為自己說得很正確,且不放過任何一個吹捧未來皇子妃的機會,笑瞇瞇的道:「畢竟日後是要成為夫妻的呢,這三皇子雖沒露面,想是也礙於禮數,畢竟聖人只是指了婚,還沒定婚期,但我們瑤兒這般出挑,三皇子想必也是惦記在心裡的。」

且不提簡家如何揣測新安公主的來意,新安公主上了馬車,終是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怒,一把甩開宮嬤嬤的手,怒道:「你說非說要本宮去向三哥低頭認錯,讓本宮白白送上門被人羞辱,你居心何在!」

宮嬤嬤跪在馬車上,也不辯解,道:「是老奴連累了殿下。」

新安公主卻像洩了氣的皮球,滿身怒氣忽然就沒了,只剩下無力,歎氣道:「算了,你起來罷。」

她雖氣急敗壞,卻也知道這事怪不到宮嬤嬤身上去,她雖做錯了,卻也是被人算計,三哥不會不知道,她去找三哥道歉,也沒奢望能被原諒,但不管如何,樣子總要做出來。

只是誰能料想到,眾人皆以為對婚事最不滿的三哥,提到簡家竟然全無不屑和怒意,甚至聽聞她的來意,還輕描淡寫叫她去向該道歉的人道歉。

她三哥嘴裡該道歉的人,除了簡珞瑤還能有誰?

宮嬤嬤見新安公主滿臉倦意,不由繞到她身後幫她按肩,一面低聲勸道:「索性三皇子要殿下做的,殿下已經做了,明日離開京城,這些事就跟咱們再無牽扯了。」

新安公主卻咬牙道:「本宮不服!一個五品官之女,佔了三哥正妃的位置,三哥非但不怪她,還隱隱維護她,卻將責任都推到本宮身上!」

「殿下您又鑽牛角尖了不是?」宮嬤嬤好聲勸道,「三皇子即便心裡不喜簡家,可畢竟是聖人指的婚,太后娘娘喜歡簡姑娘的傳言也不是空穴來風,看在聖人和太后的面上,三皇子也不能表現出對簡姑娘的不滿啊。」

宮嬤嬤雖說得信誓旦旦,其實心裡卻也有些打鼓,畢竟三皇子的態度太令人捉摸不透,可讓她真相信三皇子對簡珞瑤並無不喜,也絕無可能,且不提簡家身份低微,簡姑娘還被退過那麼多婚,三皇子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還會滿意這門婚事?

主僕倆對蕭長風的態度和用意揣測了一路,誰也沒說話,沉默的回了公主府,新安公主被宮嬤嬤扶著下了馬車,正好一道清雋的身影從大門裡走出來,新安公主疲憊的眼底驀然閃過一絲亮意。

柳攸面無表情的停下腳步,遠遠的行禮:「臣拜見公主。」

新安公主眼底的亮意漸漸淡去,淡淡的問:「駙馬這是準備去哪兒?」

「回公主,出去赴約。」柳攸言簡意賅,似乎並不在意新安公主冷淡的神色。

新安公主卻是呼吸一頓,似有些怒意,又強壓住了,問:「赴誰的約?」

「明日就要離京,在京裡任職的昔日同窗一起給臣舉辦了踐行會。」

宮嬤嬤聽得眉心一跳,忙抬頭看了新安公主一眼,駙馬當年也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少年英才,心懷大志,卻不想被自家公主看上,絕了仕途,如今提到的昔年同窗都成了朝廷命官,只他還在江南吟詩作畫,風雅是風雅了,可真正有能力的男人,誰會只安心於風花雪月?

恐怕駙馬對公主不是不怨的,而自家主子又何嘗不清楚這一點?因而每每提到這個話題,她總是擔心夫妻倆同時爆發出來。

幸好新安公主並未發怒,而柳攸也沒打算過多糾纏,抱拳道:「若公主無事,臣就告退了。」

見其一副避之不及的樣子,新安公主腦中一根弦徹底斷了,冷冷道:「站住!」

柳攸回身,如墨的眸子深不見底,看著新安公主緩緩道:「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宮嬤嬤見新安公主臉色不對,忍不住勸道:「殿下,您今日也累了,不如先回去歇……」

話還沒說完,被新安公主一把甩開,她冷笑看著柳攸:「你的好表妹被指婚了,這回是本宮父皇親自下的旨,金口玉言,誰也改變不了,你從此再也等不到你的好表妹了,是不是失望?」

柳攸臉色微變,眸子裡閃過一絲厭惡,冷聲的道:「公主還請自重,有些話出自您口中,未免有*份。」

「怎麼,被本宮說中了心事?終於保持不了你柳家公子的風範了?杭州城都在傳你柳攸無慾無求似謫仙,真該讓他們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新安公主慢慢湊近柳攸,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柳攸側頭,不去看越來越靠近自己的嬌顏。

新安公主似是被他眼底那一抹嫌惡激怒了,越發口不擇言起來:「怎麼,先本宮說話難聽?可這等不知羞恥的事,不還是你與你的好表妹做出來的?!」

柳攸臉色已經十分難看,提高音調道:「縱然您是公主殿下,天之驕女,也斷不能如此信口雌黃!」

「本宮信口雌黃?」新安公主冷笑,「你與本宮成親了還對你那好表妹念念不忘,日日緬懷,不是真的?在杭州時聽聞你表妹不曾嫁人,一反常態同意陪同本宮回京,難道不是想見一見你那心心唸唸的表妹?簡珞瑤屢次被退親,難道你不曾竊喜?她被父皇指為三皇子妃那日,你在書房獨飲到天亮,如此種種,你真當本宮什麼都不知道?」

風度翩然的風流才子終於徹底卸下溫文爾雅的面具,瞥了新安公主一眼,語氣又尖銳又冷漠,「即便如此,你又有何立場置喙?」

新安公主面上的高高在上終於徹底崩潰,又恨又怒的大吼:「你——」

柳攸卻已經拂袖,面無表情的大踏步離去,新安公主還在身後怒吼:「柳攸,你竟敢如此□□本宮,本宮要讓父皇下旨抄你柳家——」

「你給本宮站住!」

回應新安公主的,卻是柳攸漸行漸遠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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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公主離京的前一日與駙馬在公主府門前大吵一架,不歡而散,最後連回江南都是各走各的,這個消息從新安公主一離京,滿京城都在討論了,簡珞瑤當然也知道。

簡家倒是沒有特意去打聽,只是架不住來簡家做客的夫人,紛紛熱心的將這個「好消息」帶過來,話裡話外未嘗沒有奚落的意思,雖然新安公主回京時她們都上趕著奉承,可真要跟未來三皇子妃比起來,一個遠嫁的公主算什麼?

況且新安公主這回灰溜溜的離京,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因為什麼,世人皆愛捧高踩低,眾人提起新安公主時的語氣,也不乏看笑話的成分在內。

簡珞瑤因著老夫人突如其來的吩咐,日日跟著鄭氏她們接待客人,這些事只是聽聽而過,並不發表意見。

鄭氏當然也不會多話,只是心裡未嘗沒有感慨,兩小無猜的表兄妹,本以為長大了會成就一樁金玉良緣,卻不想侄子被公主看重,尚了公主,自家女兒兜兜轉轉這麼多年,最後卻被聖人看重,選了當皇子妃。

好還是不好,誰也說不準,只是這兩個孩子上輩子欠了他門皇家的,這輩子都來還債了不成?

夫人們的話題還在繼續,簡珞瑤嘴角含了一抹笑,看似認真傾聽,實則已經神遊太虛了。

正晃神間,一個丫鬟來報:「四姑娘,王二姑娘來做客了。」

簡珞瑤忙起身跟屋裡的客人們告辭,她們自然不敢挽留,紛紛笑著應了,目送著簡珞瑤出了門,便拉著鄭氏問:「你家丫鬟說的王二姑娘,可是安寧侯府的王二姑娘?」

得到鄭氏肯定的答案,紛紛打趣道:「這王二姑娘可是三皇子的表妹,瑤兒還沒嫁過去,表姑嫂感情就這般好了。」

簡珞瑤出了側廳,卻沒瞧見人,問丫鬟,對方回道:「王二姑娘說不耐煩在廳裡等人,便直接去姑娘的湘蘭院了,索性也不是來第一回。」

簡珞瑤忍不住笑道:「她還真半點不見外。」

王瑞芳可不是不見外,一到了湘蘭院,正在屋裡帶著幾個丫鬟幫簡珞瑤繡嫁妝的鄭嬤嬤一臉意外的迎出來,王瑞芳毫不客氣的道:「鄭嬤嬤,我來找珞瑤說說話,上回做的那些吃食還有嗎?」

「有,有。」鄭嬤嬤驚訝之餘,立刻欣喜的笑了,以前她覺得王姑娘雖然身份貴重,可畢竟只是自家姑娘的手帕交,除瞭解悶也沒別的用處,現在可不一樣了,姑娘要嫁給三皇子,王姑娘就是表妹,這個表妹還在淑妃娘娘跟前特別受寵,日後能讓王姑娘在淑妃娘娘跟前多說些好話,說不準淑妃娘娘對姑娘的偏見就要少些呢?因而喜出望外的道,「老奴這就去給王姑娘做了端上來,王姑娘稍等片刻。」

王瑞芳笑瞇瞇的點頭:「正好等珞瑤回來了一塊吃。」

不過簡珞瑤的速度比鄭嬤嬤速度快一些,畢竟簡家就這麼大,大房跟二房相鄰,腳程快不過片刻的事情,王瑞芳也不客套,拉了簡珞瑤坐下就問:「昨日新安公主跟駙馬吵架的事,你可聽說了?」

簡珞瑤點頭:「難得你傳消息的速度竟然沒比過別人。」

「這自然比不過,都已經滿城皆知了,聽聞今日一早,新安公主和駙馬都是分開上路的呢。」王瑞芳以前就對新安公主有些不喜,因著簡珞瑤的關係,更是對她的作態怒在心裡,如今見驕傲絕頂的新安公主淪為京城的笑柄,如何能不高興,當下暢笑道,「偷雞不成蝕把米,當真是喜聞樂見呢。」

簡珞瑤也跟著笑了,她當然不是聖母,新安公主三番兩次的挑釁、侮辱,更重要的是給她的長輩難看,要說她不生氣是不可能的,可是生氣又能如何,對方身份尊貴,只能忍了。

如今好不容易看一次新安公主的笑話,簡珞瑤心裡自然也是大快人心的,反正這裡沒有外人,不用擔心被那些夫人太太傳出去說她心胸狹隘。

簡珞瑤和王瑞芳笑了一會兒,王瑞芳忽然對簡珞瑤眨眼睛道:「不過這事你知道,有件事你卻不知。」

正巧鄭嬤嬤將準備好的點心端了過來:「姑娘,王姑娘,請慢用。」

王瑞芳便大大方方的擺手,對自己的丫鬟說:「你們出去玩兒罷,讓我跟珞瑤說會子私房話。」

鄭嬤嬤見狀,也將在屋裡伺候的白露秋霜喚了出去,對簡珞瑤和王瑞芳笑道:「老奴就在屋外,若姑娘有事,直接喚老奴進來便是。」

人都走了,鄭嬤嬤還貼心的將門給關上,王瑞芳笑嘻嘻的看著簡珞瑤,半響後不爽的道:「你為何都不好奇?」

簡珞瑤一本正經:「因為我知道你比我更心急。」

「好啊,你敢戲弄我,好大膽子!」王瑞芳將點心一扔,傾過身去撓簡珞瑤,簡珞瑤怕癢,一面躲一面笑:「姑娘饒命……」

這番一鬧,兩人便鬧到一塊去了,王瑞芳也不起身,在簡珞瑤耳邊道:「你可知新安公主為何昨日來簡府?」

簡珞瑤挑眉:「為何?」

「她去找我表哥道歉啊,表哥就說她若真誠心,就知道該道歉的人不是他。」王瑞芳聳了聳肩,「然後她就來簡府了。」

「你表哥?」簡珞瑤先還帶著笑意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凝重,秀氣的雙眉蹙起來,「我又不曾見過他,他應該不至於此……還是說新安公主會錯意了?」

「新安公主又不是傻子,怎麼會連這都會錯意。」

簡珞瑤還是皺眉不解:「可是不應該啊……」

「怎麼不應該?」王瑞芳打斷她的話,「你可是聖人親自選的兒媳婦,遲早要嫁給表哥,夫妻一體,新安公主對你不尊,就是對表哥不敬,表哥敲打她一下也很正常啊。」

說到這個話題,王瑞芳笑瞇瞇的道:「要我說這都是命中注定,你看你之前定過那麼多次婚,偏總有這樣那樣的意外,選秀本沒有你的事,皇后娘娘又為你破例了,聖人都能看中你,選為表哥的正妃,怕是正好應驗了籤文上的字呢!」

王瑞芳說話一向直接,簡珞瑤也沒在意,不是王瑞芳提起,她還沒把籤文想起來,不由問:「說實話,若不是上次見我抽到了那樣的簽,你可還會滿意我被指給三皇子?」

「自然不會。」簡珞瑤問得直接,王瑞芳回得也坦然,「雖然我把你當姐妹,可我表哥的正妃也不是誰都可以當的,茲事體大,最差也要是像我表妹那樣的家世的,不過我知道你不一般,這就是命中注定。」

「說不定只是湊巧呢?」

「哪有那麼巧的事。」王瑞芳擺擺手,湊到簡珞瑤跟前問,「那根簽你可還留著?」

簡珞瑤點頭:「一直想銷毀,但是嬤嬤和綠綺她們都跟著,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她光哄一個王瑞芳都費了老大力氣,旁的人能不知道還是不知道的好,倒不是信任,只是就怕她們關心則亂。

「那敢情好,以後成了親,你就把這個簽拿給我姑母看,那樣她就不會對你有偏見了。」

簡珞瑤知道王瑞芳是為自己好,但是她還自己的考量,說自私也好,她是不信籤文的,然而信這個的大有人在,一個她素未謀面的未婚夫,還不知性格如何,是不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若他到時只顧一味增強他的聲望,而不管不顧的暴露這根籤文,她還有什麼安心日子可過?

考慮再三,簡珞瑤拒絕了王瑞芳的提議,王瑞芳詫異道:「為何?」

「淑妃娘娘的性子,宮裡上下誰不清楚?你都知道她不會喜歡我,別人也知道,若娘娘日後忽然對我關懷備至,旁人自然懷疑,派人一調查,那萬一籤文之事不小心暴露,再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不就成了三皇子意圖篡位?」

王瑞芳聽得一愣一愣的:「不止於此罷,只要稍微注意些,姑母在人前也裝一裝,哪有這麼容易被發現。」

「但還是小心為妙,萬一被暴露了,就怕對三皇子和淑妃不利。」簡珞瑤握了王瑞芳的手,繼續忽悠,「我也不是說一直保密,但總要到合適的時機,或者過個幾年,讓眾人知道淑妃娘娘對我轉變了態度,不再起疑的時候,到時再說豈不更好?」

王瑞芳大為感動,反握住簡珞瑤的手道:「可那就委屈你了,我姑母素來眼睛裡容不得沙子。」

「你難道對我這般沒信心?」簡珞瑤笑道,「連性子最像淑妃娘娘的你都被我拿下了,何況淑妃娘娘?再說不還有你幫襯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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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王瑞芳,簡珞瑤又去了松榮堂,老夫人見她進來,忙招手道:「四丫頭來了?過來祖母這兒坐。」

金氏也坐在一旁,笑瞇瞇的問了一聲:「安寧侯家二姑娘回去了?」

「剛回去呢。」

「真不知道你們小姑娘哪來這麼多話,都聊了大半日,也不嫌膩味。」

簡珞瑤正笑著,老夫人下首兩個貴太太對視一眼,眼底各閃過一絲忐忑,安寧侯是三皇子的外家,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淑妃和三皇子的態度,安寧侯府的二姑娘對簡珞瑤如此親熱,是否也說明三皇子一派對簡家這門親事並無不滿?

那她們是不是對簡家的態度還需要再親熱一些?

正在兩人遲疑間,老夫人已經拉了簡珞瑤給她介紹:「這是興遠侯大太太和二太太,快打聲招呼。」

簡珞瑤從善如流的喊了人,興遠侯大太太捂嘴笑道:「都是自家人,何至於如此客氣,喊伯母就是了。」說罷又親熱的拉過簡珞瑤,將自己手上的翡翠鐲子退下來戴到簡珞瑤手上,「伯母前陣子忙,沒來得及上門恭喜,這是見面禮,可不興拒絕。」

「伯母一出手就如此大方,還望日後多多上門才好。」

大太太又是一陣大笑,愛不釋手的拉著簡珞瑤:「伯母就喜歡你這性子,往後日日上門,你可別嫌伯母煩才是。」

簡珞瑤笑而不語,一旁的金氏終於耐不住寂寞,看向簡珞瑤的手腕,笑道:「大太太真是大手筆呢,品相這麼好的手鐲子,可襯我們家瑤兒的膚色了。」

一面說,眼睛還一面往一旁的二太太身上瞟,埋汰之意顯而易見。

興遠侯府二太太面色變了變,心下難堪,她往常就瞧不上金氏這人,其實整個簡家她都瞧不上,不過是看他們地位低好拿捏,反正是說給庶子的,只要聽話就行,還能給老侯爺沖沖喜。

卻沒想到這簡家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那個嫁不出去的簡四姑娘竟然被指給了三皇子當正妃,如今滿京城誰不小心翼翼的捧著簡家?

一想到她曾經得罪了簡家,二太太就眼前一黑,聖人指婚下來,老夫人指明讓她跟大嫂上簡家多走動,她稱病拖了兩日,見大嫂漸漸不耐煩,到底不敢表現太過,就怕被大嫂瞧出端倪來。

卻沒想到金氏這裡記了一筆呢,她被所謂的親家太太的花言巧語騙得團團轉,一時昏了頭險些釀下大錯,伏低做小數月,也沒能消除不良影響,如今瞧著罪魁禍首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她哪還能忍得住,瞥了二太太一眼,見二太太眼觀鼻鼻觀心的坐在那裡不吭聲,笑道:「親家太太今兒怎麼不說話?」

二太太剛想說什麼,金氏已經笑了起來:「我記得親家太太以前可喜歡我們瑤兒了,不是還險些保媒將她說給尚書劉大人的嫡幼子嗎?只可惜沒說成,親家太太該不會因為這個不自在罷?」

正拉著簡珞瑤聊天兒的大太太聞言臉色大變,側頭看向妯娌,對方蠕動著唇,臉色泛白,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難怪叫她來簡家做客,她三推四脫的,竟然把簡府得罪得這麼徹底,劉家嫡幼子哪裡是什麼好人家,這做媒就是在結仇,真真是個眼皮子淺的!

大太太心下大恨,狠狠瞪了二太太一眼,忙拉了簡珞瑤一通道歉,又說自家老夫人改明兒身子骨好些,就來親戚家走動走動,再好好商定一下與簡家的親事。

這話在坐的眾人都心知肚明,不過是二房庶孫,哪用得著侯夫人這麼大年紀親自上門商談,再說興遠侯府大太太二太太今日上門本就是為了此事,侯夫人要上門,定是為了解決二太太對簡府冒犯之事,大太太話裡話外也暗示了會有個交代。

老夫人雖呵斥了金氏一句,聽了大太太的話卻只是慢悠悠笑道:「四丫頭的婚期還沒定呢,六丫頭還遠著,倒不怕親家笑話,我嫡出的孫女兒本就少,等四丫頭出了門,可就剩六丫頭一個了,我還想多留她幾年。」

大太太心裡一咯登,只怕是心裡真記恨了,不然何至於這般說?忍不住又瞪了二太太一眼。

而二太太臉色白得已經連脂粉都蓋不住了,唇上一絲血色都沒有,大嫂素來瞧自己不滿,這次回去還指不定怎麼編排自己……

「老夫人說的是,府上姑娘教養得好,一個個都叫人疼到心裡,您捨不得也正常,不過婚期可以推遲,這定還是得先定下嘛,也不怕老夫人笑我小家子氣,玥兒那般的好姑娘,還真怕被人跟搶走。」

老夫人笑罵道:「你個狹促鬼,我剛說的話你就用上了!」卻到底沒說要不要見興遠侯夫人。

當然興遠侯夫人也可以不請自來,只是本就得罪過一回簡府,得罪的還是即將成為皇子妃的簡珞瑤,大太太再不敢輕舉妄動,便目光殷切的看著簡珞瑤。

簡珞瑤想了想,便勸了老夫人幾句:「祖母不是常說孫女兒無趣,陪您聊不上話?侯夫人跟您可是同齡人,什麼都聊得來了,倒不正好?」

老夫人眼底浮上些笑意,這丫頭果然沒讓自己失望,能幫興遠侯大太太說話,起碼在興遠侯面前博了個大方的名聲,傳出去只好不壞,至於處置二太太,那是興遠侯府裡的家世,更簡府有何干係?

老夫人這才點了頭,拍了拍簡珞瑤的手一片欣慰。

大太太果然對簡珞瑤一片感激,得了准話也不多待,拉了二太太便告辭走了。

第42章

</script> 興遠侯府大太太二太太離去後,簡珞瑤也順勢告退了,屋裡只剩下金氏和鄭氏,老夫人看了金氏一眼,臉色沉下來,敲打道:「老三家的,過去你混不吝也就罷,反正來往的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都知道你什麼德行,但往後四丫頭成了親,你可給我收斂點,自己口不擇言得罪了哪個貴人,別指望四丫頭會給你擦屁股!」

「媳婦兒知道呢,瑤兒嫁入天家,已是不易,咱們做娘家人的幫不上忙,那至少不能給她拖後腿。」金氏被教訓了也不生氣,笑盈盈的沖老夫人和鄭氏道,「往後媳婦兒就跟在二嫂後邊,她讓我做啥就做啥,絕不給侄女兒添亂!」

沒曾想金氏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鄭氏都詫異的看了她一眼,而後才笑道:「弟妹說什麼話呢,你我是一家人,又不是我下屬。」

「二嫂見多識廣,聽你的總不會錯。」

「你記得自個說的話就是了。」老夫人瞥了金氏一眼,又道,「今日只興遠侯府大太太和二太太在,索性你們都是平輩,就不計較你今日說的話了,該日興遠侯夫人登門,你可管好自己這張嘴。」

「媳婦兒能不知道規矩嗎。」金氏笑盈盈的道,「今兒也不過是見二太太倨傲的神色,想起她往日對咱們家不懷好意,便想著敲打一二,既然如今興遠侯大太太知道了,該如何處理便是她們的家事,媳婦兒定不插手。」

「你知道就好。」老夫人擺擺手,讓兩個媳婦都出去。

金氏陪鄭氏走了一段,路上笑瞇瞇的道:「二嫂可別怪我孟浪,這個當口翻舊賬,真要等瑤兒大婚了,咱們家就誰也不方便開這個口了,不然看在別人眼裡不久成了仗勢欺人?能在瑤兒嫁人前把舊怨解決了,往後兩家再相處,還是好親家,二嫂說是不是?」

鄭氏看了金氏好幾眼,忽然笑了:「弟妹考慮確實周到。」

金氏臉上頓時綻放了更燦爛的笑容,眼瞧著已經到二院子,她停下腳步,乖覺的跟鄭氏道了別,又親眼看著鄭氏的身影消失在門內,這才轉身回了自家院子。

方嬤嬤一面扶著鄭氏,一面笑道:「以前倒不知三太太也是個有成算的。」

「還算有幾分聰明。」鄭氏不無認同的點頭,「只希望這份聰明能一直保持下去,往後也別給我瑤兒添亂就成。」

方嬤嬤笑道:「這不有太太看著嗎,三太太平素裡最不敢忤逆老夫人,這些時日老奴瞧在眼裡,三太太對您的恭敬,只怕並不比對老夫人少呢。」

「她不過是想沾三皇子的風光,又不是真怕我。」

「太太往後就是三皇子的丈母娘了,這可變不了,三太太對您只會越來越恭敬呢。」

「說得也是。」鄭氏想到什麼,微微笑了,「金氏素來欺軟怕硬,看人下菜碟兒,真要對上那些尊貴的人,巴結還來不及,能闖出什麼禍來?」

方嬤嬤當然聽得出鄭氏未說出口的意思,便笑道:「可不是,到時別說太太和老夫人了,姑娘那一關她就不好過。」

話題便轉到了簡珞瑤身上,鄭氏柳眉輕佻,嘴裡說著是埋怨,臉上卻是止不住的滿意:「這孩子也是報應,往常忙不過來想叫她搭把手,總是找由子偷懶,一副不經事的樣兒,就會裝!還不是逃不過老夫人的法眼,合該讓老夫人多政治她幾日!」

「太太說姑娘憊懶,老奴瞧著卻是真真兒聰明呢,往常您雖然管家,可畢竟二姑娘三姑娘她都還在,哪能越過上頭的姐姐們,獨讓姑娘幫您的忙?雖說女子要會管家,若姑娘家還未出閣就落了精明相,在外人瞧來又是一樁說了,姑娘這樣兒韜光養晦才真真叫高明呢!」方嬤嬤說起簡珞瑤這幾日來的表現,便有些滔滔不絕了,「您瞧姑娘外邊一團和氣,聽到是她管家,下人們別提多高興了,不過姑娘心裡門兒清呢,有些事該睜隻眼閉只眼絕不多管,若涉及到明面上的事,處理起來也決不手軟,這才幾日,那些老滑頭的管事見了姑娘誰還敢起別的心思?」

方嬤嬤這番話誇到鄭氏心坎上去了,立時心花怒放起來,再口是心非,此時也說不出心不由己的話,順著方嬤嬤的話道:「這孩子的心眼也不知道怎麼長的,我在她這個年紀可什麼都還懵懵懂懂呢,她爹更是個萬事不理的主,怎麼就生出了個小滑頭?」

松榮堂裡,老夫人和劉嬤嬤也在討論這個話題,劉嬤嬤恭維道:「老奴瞧著四姑娘有老夫人年輕時的風範呢!」

老夫人瞇著眼睛歪在榻上,半睡半醒,好半會兒過去,才微微彎唇笑道:「我先還擔心這丫頭性子軟和,進了天家唯唯諾諾任人拿捏,那就真無立足之地了,畢竟娘家立不起來,日後萬事都都得靠她自個兒……索性是個聰明的,被人欺負不了,我也就安心了。」

而另一邊,今日被老夫人教訓過、又被鄭氏敲打了一句的金氏,與鄭氏告別後臉上卻猶帶著笑意,一跨進自家院子便吩咐身旁的丫鬟道:「去喊玥兒來我屋子一趟。」

方換了身衣裳,簡珞玥便依言來到金氏屋子,見她娘剛坐下,簡珞玥親自端了杯茶遞到金氏手上:「娘剛從松榮堂回來,也不好生休息?」

「不過見了幾個客人,又不累,要休息作甚。」金氏接過她手中的杯子,又笑容滿面的把簡珞玥拉到自己身邊坐下,端詳著女兒秀致的臉,眼底笑意越來越濃,「娘的玥兒也長成大姑娘了呢。」

簡珞玥微微垂了眸,略有些羞澀:「娘今兒可是遇到什麼高興的事?」

「高興,自然高興。」金氏笑瞇瞇的撫了撫簡珞玥的髮鬢,聲音裡帶了些狠意,「等著瞧罷,再過幾日娘就可以幫你報仇了。」

「報仇?」

「我怎麼生了你個這個榆木腦袋!」見簡珞玥臉上是全然的不解,金氏不由恨鐵不成鋼的道,「你那未來婆母如此輕賤於你,自訂了親便絕口不提兩家婚事,這筆賬自然要算回來!」

「那也是事出有因……」簡珞玥吶吶的回道,忽然想到了什麼,忙焦急的問,「今兒可是興遠侯府的太太上門了?娘跟她起衝突了?」

金氏不屑的輕哼一聲:「衝突?她也敢!」

簡珞玥焦急的眼底不由帶上了一絲不贊同,喊道:「娘!」

「你著什麼急,憑咱們家的身份,日後你嫁去了侯府,你那惡婆婆也不敢拿你怎樣,還怕得罪了她不成?」金氏頓了頓,提醒道,「再說你嫁的是二房庶子,就算不撕破臉,你未來婆婆也不會真對你多好,你擔心她,還不如多跟侯夫人和大太太交好。」

其實事到如今,鄭氏也不是不後悔,也怪她眼皮子淺,何曾想到自家還有這造化,當日若能耐著性子等一等,如今她女兒怎麼也要說個侯府嫡出罷?

倒是最小的那個撞上了大運,因著年紀小還沒定下來,如今被多少夫人太太盯著,一個娼婦養的,竟也這般好命!

金氏想著,臉色又陰沉了下來。

聽得她娘這番分析,簡珞玥面上卻沒半點喜意,急著扯了扯金氏的袖子:「女兒不是擔心興遠侯府,是擔心娘啊!上回您聽了興遠侯二太太的蠱惑,險些害了四姐姐,好不容易祖母二伯母她們把這茬揭過去了,您舊事重提,豈不是也落了四姐姐的面子?四姐姐日後可是皇子妃,名聲不能有絲毫……」

話還沒說完,金氏回過神來倒是有些欣慰,拍著女兒的肩道:「知道你關心娘,不過放心罷,娘還不至於這般沒分寸,且說了,當你祖母和你二伯母是泥人捏的呢?以前不過是地位懸殊,不好多計較,畢竟糾纏下去毀的是你四姐姐的名聲,可如今不一樣,她們也等著算總賬呢!」

「可祖母不是日日教誨要心思如常,不許仗勢欺人,壞了家風嗎?」

「那是對上面的人……」金氏說了一半,忽然搖頭道,「罷了,說太細你也不懂,你要記著一點,老夫人不讓咱們冒頭,但不包括給你四姐姐找場子,說到底興遠侯府冒犯的是你四姐姐,不給個交代怎麼行?可這事只能兩家私下解決,二太太將事情瞞得死死的,只能咱們家透點兒消息了,這話你祖母的身份不能出,你二伯母是未來皇子妃的母親,身份不一般,更要端莊,唯有你娘素來混不吝,我不起頭還有誰起頭?」

簡珞玥還有些不放心,實在是上回被嚇壞了,她爹是真的起了休妻的念頭,忍不住又確認了一遍:「娘出這個頭,祖母和二伯母她們當真沒生氣?」

金氏聞言一挑眉,還沒來得及說話,忽然流螢端了個托盤進來:「老夫人方才想起來有一支釵子不常用,便賞給三太太戴了。」

簡珞玥和金氏臉上俱是欣喜,接了賞賜,金氏又親自將流螢送到門口,方回屋鄭氏又派人送了禮物下來。

老夫人和鄭氏都清楚金氏的喜好,送的都是沉甸甸的實心金飾,金氏一手摸著老夫人送的金釵子、手腕上戴著鄭氏送的手鐲子,喜氣洋洋的看了簡珞玥一眼:「你可瞧清楚了?」

簡珞玥如今哪還能不清楚,自己娘因著上回的錯事,一直沒得老夫人好臉,若不是四姐姐進宮選秀,只怕她娘的禁足到現在還解不了,今日祖母和二伯母不約而同的賞賜,自然不是空穴來風。

得了好處的金氏頗為得意,拉了女兒坐下來,細細教導:「你給娘記下了,往後不管遇到誰編排欺負你四姐姐,都給我頂回去,好好護著你姐,不許慫。」

「誰敢欺負四姐姐。」

見簡珞玥不以為然的模樣,鄭氏氣得瞪了她一眼:「你個傻子!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又不會少塊肉,你只要態度擺出來了,往後好處還會少?」

聽她娘越說越過,簡珞玥不由道:「都是一家人,幫四姐姐也是本事,要什麼好處,娘你幹嘛這樣。」

「你爹沒本事,大房遠在蜀地靠不上,咱們家可是靠著二房過日子,不趁著分家前多拿點好處,日後我和你弟弟去喝西北風啊?」金氏氣得翻了個白眼,「怎麼就生出了你這麼個榆木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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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兩日,興遠侯夫人果真親自上門了,帶了一大堆禮物,不過關係近的都知道兩家有結親,算是正常往來,倒並未太注意。

這回二太太並沒有跟她來,大太太輕描淡寫說二太太身體不適,無法出門,不過兩家人都心知肚明,這是被禁足的節奏。

簡家本就不是咄咄逼人之輩,安寧侯府誠意道歉,侯夫人又發了話,簡珞玥要嫁的庶孫本就是在二太太身邊長大,索性將其記在二太太名下,充作嫡子,日後聘禮婚禮都按嫡出的例走。

這事便徹底翻篇了。

金氏不料還有如此好事,心頭的意不平終究抹平了些,如今前來向庶女求親的人家再多,也比不過她親女兒的婆家。

關於最小的堂妹簡珞青的婚事,老夫人竟然也徵求了簡珞瑤的意見。

因為金氏不在,簡珞瑤就直接問了:「不知祖母是想求穩妥還是……」

「若是大房和二房,穩妥些當然無事,你爹和你大伯畢竟在官場這麼多年,養家餬口還是能的。只你三叔怕叫人放不下。」簡珞瑤問得直接,老夫人回得便也坦然,「你也知道你三叔是個死讀書,同窗間的交際只怕還比不上你幾個哥哥,就是考了進士,授了官,也就這樣了。」

老夫人說到這裡,歎了口氣:「偏你三嬸是個心比天高的,一心跟人攀比,把你四弟催成什麼樣?恨不得他一夜成材……」

簡珞瑤笑道:「三嬸雖盼子心切,但四弟聰明好學,十三歲就考中了秀才,比大哥他們還好些,三嬸對他期望大些也正常。」

「若不是因著你四弟,你三嬸那性子我早就教訓了。」老夫人也不遮掩,道,「也正是如此,我當日才同意六丫頭與興遠侯府的婚事,你大哥二哥性子穩,又有各自的父親幫襯,找的岳家也好,身後助力都不少,你三哥就不提了,心思不在這兒,索性他文采好,混口飯吃不成問題,珘兒卻不比他們,你三叔沒能耐,三嬸沒成算,日後若有姐夫幫襯,也了卻我一樁心事。」

簡珞瑤聽懂了,雖老夫人偏疼三房,說得倒也是實情,大伯和她爹做官這麼多年,人脈怎麼也積累了些,幫襯自個兒子不在話下,然而同樣簡家嫡孫出身,堂弟的起點就要差許多了。

三嬸拚命鑽營,知道侯府當初定親是為了沖喜,卻仍削尖了腦袋要嫡親女兒嫁進去,不也是為著這個?

思索片刻,簡珞瑤道:「祖母既然有這個心,那便不急,慢慢相看,如今孫女兒還沒出嫁,稍有些能耐的都在觀望,只有孫女兒在皇家站穩了腳跟,真正有能耐的人家才會主動上門結交。」

老夫人面無表情,眼底卻閃過一絲不著痕跡的讚賞,這個孫女是越來越叫她刮目相看,不過她卻沉聲道:「你如何確定能在皇家站穩腳跟?若有個不好,只怕現在主動貼上來的這些都不肯了。」

簡珞瑤輕輕一笑:「站得多穩孫女兒不敢保證,但是照拂娘家的能耐,自忖還是有的。」她從與王瑞芳的交談中,也知道三皇子是個有志向有野心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對後宅平穩看得最重要,所謂攘外必先安內,家宅都不穩的話,還談什麼建功立業?

所以簡珞瑤想得很清楚,不管三皇子喜不喜歡她,先把她「鎮宅之寶」的地位奠定下來,畢竟聖人賜婚,除非她死,不然是不可能□□子的。明確了分工,只要三皇子配合得給她正室該有的尊重,她的日子就不難過。

或者說還會輕鬆。

在不把簡府攪入複雜形勢的前提下,娘家她能幫襯都會幫襯。

「索性七妹現在還小,不在乎等兩年,待六妹出嫁了,祖母膝下空虛,可以叫七妹陪您打發時間,也順便調/教一二,她性子若不變一變,縱使嫁了人也枉然。」

老夫人這回再掩不住臉上的笑容,一連點了好幾下頭,又道:「你看得確實清楚,這女子嫁了人,娘家如何且不提,關鍵是自個兒能不能立起來,你七妹妹我會看著,你也記住了,為人/妻為人媳,難免受些委屈,這些都能忍,只要你做好妻子的本分——打理好後院,安排好丈夫的生活,這邊夠了,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會不會越來越好,簡珞瑤不知道,她知道自己的運氣應該不算最差。

或者說真的是來運轉了。

天子腳下多熱鬧,京裡新鮮事層出不窮,簡家姑娘被聖人指婚的熱潮,不可避免的冷淡下來,簡司業也不再日日有應酬了——起碼一旬能有一半的日子是能準時到家的。

不過這日簡司業雖是準時到家,卻帶了個特殊的客人上門。

是實打實的貴客,老夫人和鄭氏金氏一聽管家派人來報,立刻領著一大家子來院外請安了。

即便是公主上門兩回,簡府眾人也萬萬沒想到,堂堂三皇子也會出現在這裡。至少沒這麼快。

「今日路過國子監,碰到簡大人回府,想著父皇指婚至今還沒上門拜見,這便順道來向老夫人請個安,多有叨擾還望見諒,眾位萬莫如此客套。」說話的人與簡司業一般都穿著朝服,正應驗了他口中的「偶遇」,只不過端莊肅穆的官服,將英俊的眉目襯托得越發出塵。

因為聖人只是指了婚,婚期還沒定下來,蕭長風仍是用簡大人簡夫人稱呼未來岳父岳母。

老夫人按捺下心頭的激動,忙道:「老身只怕寒舍簡陋,怠慢了貴客,既三皇子殿下如此平易近人,老身便也大膽冒犯了,殿下請進。」

簡家自詡是清貴之家,有名望的世家並不大看得起,在天家子孫面前,就更是跟貴字沾不上邊了。

但有句話叫強行裝逼,簡府在京城經營數十年,深為明白這個道理,愣是把小家碧玉出身的姑娘們包裝成了大家閨秀,在未來女婿跟前,更是要端住,因而老夫人拉著蕭長風說話,簡司業和鄭氏陪坐,話題不鹹不淡的進行著,卻誰也沒提出要叫簡珞瑤出來。

藉故喊她出來送個東西露露面都不成!

一旁的六安擠眉弄眼,就恨不得自己出聲提醒了,但見自家主子平靜隨和的陪著老夫人說話,也不太敢造次。

他到現在還沒看清楚自家主子到底是幾個意思,要說偶遇也確實是偶遇,主子的府邸泰半建完,只剩裝飾擺設了,自家主子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自個兒設計了正院和書房,自然要督促匠人精心準備,每逢三日去督工一回。偏今日在國子監衙門外碰到簡大人從裡面出來——還是正面相逢,不打招呼都不成。

正是散班的點兒,許多大臣都見著,蕭長風與簡司業已是板上釘釘的翁婿關係,若見而不語,只怕被傳入聖人耳裡就成了三皇子不滿聖人指婚了。

六安著實能理解自家主子對簡大人和煦的打招呼,可是簡大人不過是客氣一聲請他來家做客,不必這麼爽快的答應罷,他們關係有好到這程度?

當然不僅是六安在心裡嘀咕,簡家眾人也是面上微笑,大腦瘋狂轉動,只想弄清楚一個問題,三皇子到底幾個意思?

簡珞瑤雖然沒被喊出去招呼客人,但鄭氏身邊的丫鬟得了她的眼神,也不著很急的退出院子去湘蘭院稟報了,鄭嬤嬤一聽滿臉喜色的對簡珞瑤道:「姑娘,三皇子能主動上門,即便是做給聖人看的,想來心裡對這門婚事也不太牴觸,好消息啊!」

「是呢。」簡珞瑤眉眼彎彎的笑著,心情也好了些,她倒不管對方心裡牴觸不牴觸,即便只是作秀給聖人看,對她而言也是好事,因為這便充分證明了她之前的分析是對的,三皇子野心勃勃,為了博聖人好感也要面上對她尊重。

若她能表現再好一點,指不定能把附庸關係變成合作夥伴呢。

畢竟夫人外/交存在,便有它一定的道理。

鄭嬤嬤湊到簡珞瑤跟前,低聲問:「那姑娘要不要去正院走一趟,就遠遠瞧一眼?」

簡珞瑤搖頭:「不必,遲早要見的。」

鄭嬤嬤想到太太只是讓人來知會一聲,並未交代讓姑娘過去,便也作罷了,畢竟皇家規矩森嚴,若姑娘有一處沒做好,沒入三皇子的眼,那只怕是大大的不妙。

索性就瞧一眼也瞧不出什麼來,倒不如穩妥一些。

簡府眾人緊張的接待著三皇子,以為這位貴客不過略坐片刻就離開,殊不知三皇子今日是真的心血來/潮,他陪老夫人鄭氏幾人寒暄了幾句,簡司業例行公事問他要不要去自己的書房。

簡司業對自己的書房是很自豪的,簡千珩行萬里路,短短兩年間給他搜羅了三五本孤本,大大豐富了他的私人收藏庫,因而簡司業是有炫耀心裡的,不過他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卻沒想到蕭長風想也不想的點頭。

又出乎了眾人的意料。

老夫人喜出望外,親自送蕭長風到了正院門口——令簡司業自豪的藏書是在內書房,也就是在內院的書房,與外院純粹用來招待客人的書房不同。

他是二房老爺,他的內書房自然也在二房院子了,恰好簡珞瑤的湘蘭院也在二房,若不小心撞見了,那也是緣分,與禮教無關。

六安也想明白這一點,恍然大悟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高明啊,不露痕跡的達到自己的目的,主子越來越高明了。

不過可能注定沒緣分,蕭長風在二房並未與簡珞瑤偶遇——進去和出去時都沒有,一個人影都沒有,他與簡司業在書房待了進一個時辰,連端茶送水的借口都沒找一個。

六安默默的為自家主子惋惜。

抬頭瞧見主子手裡拿了本書,忙湊上去道:「主子,這書哪能讓您親自動手,屬下替您拿罷?」

蕭長風瞥了他一眼,默默把書本塞進了胸前。

六安眼睛都看直了,試探性的問:「主子,這可是簡大人收藏的孤本?」

蕭長風卻彷彿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勾唇笑了笑:「不是什麼珍貴書籍,不過是簡千珩在外遊記,拿來打發時間罷了。」

六安瞪大眼睛,簡三少爺的遊記您這麼寶貝幹嘛?弄得他還以為這裡面有簡姑娘的手筆呢……

六安還不知自己真相了。

蕭長風踏上馬車,將書從懷中取出來,翻開第一頁,不過是一則小序,無論是字跡還是敘述風格,乍一看與後面的正文都無差別,仔細看卻能發現細微區別。

模仿得再自然,收尾處還是能看出一絲婉約,並不如正文的豪放,且書序的下筆,比正文的字下筆輕許多,畢竟女子腕力有限,很難真正寫出力透紙背的氣勢。再加上原本滔滔不絕介紹此遊記的簡大人,見他一直盯著書序琢磨時眼底閃過的一絲不自然,他心下已有了猜測。

不過將此書借過來,卻是他一時興起,並無深意。

蕭長風離開後,老夫人親自叫了簡司業過來詢問,「三皇子與你在書房聊了什麼,怎麼待這般久?」

「就聊了些衙門的事,然後瞧見千珩的書畫,便多說了些山河閒話。」簡司業至今還沒搞明白蕭長風借書,是不是看出了書序與正文的區別,便將這茬隱下來,不想讓老夫人也跟著瞎想。

鄭氏忙問:「都到了用膳的時辰,為何不把三皇子留下來吃了再走?」

「三皇子趕著回宮,要是在咱家用了飯,只怕就趕不到落鑰匙前回去了。」

話題到這裡告一段落,不管三皇子留沒留下來吃飯,他的表現仍如給簡家人吃了一粒定心丸,再無先前的忐忑不安。

對外界而言,蕭長風的態度似乎也是個信號,才消停沒兩日,簡府又被新一波的熱情淹沒了。

不過簡府眾人這回兒沒心思招呼客人,因為時隔半個月,簡珞瑤和蕭長風的婚期終於定下來了。

雖然訂婚後的未婚夫妻還沒見上一面。

雖然至今為止簡珞瑤都不知道她未來丈夫長什麼樣。

第43章

皇子的婚期,都是欽天監結合天時地利、新人雙方的八字,最終推算而出的良辰吉日,由帝后商議在中間挑選一個。

皇后提到蕭長風年齡不小了,放在皇子中也算是大齡青年,而太后又期待抱曾孫已久,可前頭兩個已成婚的老大不爭氣,別說嫡長孫,庶孫都沒出一個,委實令太后失望。

聖人是孝子,一聽皇后提到自己母親,便考慮開了,也怕自家子孫不豐落人口實,當下選了個最近的日子。

於是婚期被定在兩個月後。

接到旨意的簡家又震驚了,鄭氏心裡頭還頗有些微詞,在私下拉了老夫人商議:「母親,日子定得這麼趕,咱們哪有功夫準備瑤兒的嫁妝啊?」

老夫人沉吟了片刻,問:「現在有多少?」

「按規矩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出嫁時準備的都是一百二十抬嫁妝,咱們家且不比貴重,勉強能收拾出一半來。」鄭氏語氣有些為難,嫁妝是大事,她素來疼唯一的嫡女,從女兒小時便準備開來了,可自家丈夫畢竟只是五品文官,沒有實權,家世也不夠看,再怎麼準備,東西也都擺在那兒,雖吃穿用度俱全,但能貴重到哪裡去?

以前大房幾個侄女出嫁時,她還沾沾自喜,這些年她當家給女兒攢下了不少家底,等女兒出嫁時抬到婆家定能被高看一眼,可她再沒想到女兒能嫁給三皇子做正妃,她先前準備的那些東西,就是一般的權貴之家都嫌寒酸,更何況天家。

真真是有些沒法看的!

老夫人想了想,道:「這數量倒也不算太少,過幾日皇家應該也要下聘禮了,全部加起來應該勉強能湊出一百二十抬,不過畢竟是嫁給三皇子,咱們備下的東西也不能太寒酸,面上還是要過得去……」

鄭氏連連點頭:「可不是這個意思,媳婦兒先還想著婚禮起碼也要等到大半年以後,有功夫好好準備著,誰知道定得這麼早。」

「遲早都是要成婚的,早些也有早些的好處。」老夫人一面說,一面讓劉嬤嬤去將她的私房取了來,當著鄭氏的面給了她一千兩銀票和一個鋪子的房契,「我也就這點私房了,原是準備給珅兒他們娶媳婦用的,不過他自有你們這些當父母的去張羅,虧不了,拿去給四丫頭備些體面的嫁妝罷。」

鄭氏找老夫人說也有哭窮的意思,但老夫人二話不說就將銀票取了來,且數量如此多,大房嫡出的簡珞芳的嫁妝也不過才花了這個數,她委實不好意思直接伸手去拿,搓著手拒絕道:「母親說的什麼話,你的私房您留著便是,媳婦還能問您要錢不成?」

「都是我的子孫,給誰不是給?拿著罷,就當我這個做祖母的為四丫頭添妝。」

鄭氏還要推辭:「可這也太貴重了,侄女她們都沒有,媳婦不能要。」

「四丫頭要嫁的人,也不是大丫頭她們能比的。」老夫人態度堅決,不由分說的將一疊銀票塞到鄭氏手裡,「放心,我還沒老糊塗,你儘管拿著,四丫頭日後若能過得好,也不枉費老婆子這一番心意。」

說到這裡,老夫人又對鄭氏笑了笑,道:「若不是你來找我商議,過幾日我也要叫你來的。」她早準備好了給四丫頭添妝,貴是貴重了些,若不是四丫頭這陣子表現出乎她的意料,她也不會一下子這麼大手筆,說到底還是自家孫子重要些。

鄭氏捏著東西點頭,頗為感動的道:「母親放心,便是出嫁了,瑤兒也同樣會孝順您。」

老夫人卻道:「我老婆子這麼大年紀,也沒幾年好活了,孝不孝順都一樣,她要是真個有心,日後多照拂些自家兄弟,老婆子去底下見了列祖列宗,也有顏面不是?」

其實老夫人知道簡珞瑤與她的同母兄長感情甚好,隔了房的堂兄堂弟畢竟差一些,故此才有這番提醒。

鄭氏也明白老夫人的未言明之意,當下點頭道:「媳婦兒定耳提面命,讓瑤兒出嫁後不忘娘家父兄叔伯。」

「如此甚好。」老夫人又道,「待會兒你與劉嬤嬤去我庫房,選兩副貴重些的首飾,也好給四丫頭撐撐門面。」

老夫人與鄭氏這番細細商量,第二日宮裡又來人了,皇后娘娘親自指的教養嬤嬤,給簡珞瑤教導規矩禮儀。

皇家媳婦不容易做,簡珞瑤在宮裡學的那半個月禮儀遠遠不夠。

宮裡下來的教養嬤嬤名聲之甚,連老夫人和鄭氏她們都不敢掉以輕心,鄭重的迎接了,還備上了貴重的禮物。

卻不想嬤嬤們並不收禮,對著老夫人態度不卑不吭,聲音平直倒也未有苛刻之意,微微笑了下道:「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教導貴府姑娘規矩禮儀,不過娘娘也提點了,貴府姑娘規矩是沒得挑,性子也聰慧,想必不難學會,老夫人不必過於憂心。」

若是對方諂笑著說這話,老夫人只怕還不信了,畢竟教養嬤嬤在滿京城大名鼎鼎,性子不穩怎麼行?

但嬤嬤說話時只是輕輕扯了下嘴角,即便在笑也是冷淡的笑,老夫人忐忑不安的心反倒放下來了。

主要是教養嬤嬤堪稱溫和的態度,和她話裡話外的暗示,似乎皇后有意回護?

現在沒心思琢磨皇后為何出手相助,但只要她願意維護自家,老夫人和鄭氏便也放心了許多,熱情的將幾個教養嬤嬤送去湘蘭院,簡珞瑤的閉關修煉便正式開始了。

這日,簡珞瑤正安心在湘蘭院聽教養嬤嬤講課,鄭嬤嬤從外頭進來,臉上帶著一絲喜氣,腳步匆匆,分明是有事的樣子,卻沒有直接打斷教養嬤嬤說話,而是站在一旁等她說完一段,才笑著招呼道:「講了大半日的課,姐姐們想必也累著了,不如先坐下來歇一歇,用些點心熱茶罷?」

教養嬤嬤雖是認真教導簡珞瑤,眼角餘光卻也注意到了鄭嬤嬤的舉動,眼底不由閃過一絲滿意,雖然簡家底蘊不足,可起碼簡姑娘經得起雕琢,身旁的人也算衷心。

時間緊迫,簡府眾人到現在的表現尚可,待她調/教完簡姑娘再回宮,應該是能夠覆命的。

思及此,又與同伴對視了一眼,領頭的林嬤嬤便道:「既然如此,姑娘也去歇會兒,過半個時辰再開課。」

鄭嬤嬤面上一喜,忙招呼了丫鬟端茶遞水伺候幾個嬤嬤,自個兒走到簡珞瑤跟前道:「姑娘,二少爺回府了,正在松榮堂,老夫人喊您過去一趟。」

簡珞瑤聞言也驚喜的抬頭:「大哥回來了?」

正準備搭著鄭嬤嬤的手從椅子裡站起來,端著茶慢條斯理喝著的林嬤嬤忽然也放下了茶杯,對簡珞瑤躬身道:「姑娘既要出門,還請換過身衣裳才是。」

簡珞瑤點頭:「合該如此,只是換什麼衣裳,還請嬤嬤幫忙參詳。」

「姑娘折煞老奴了,不過是分內之事。」林嬤嬤也沒多客套,說完已經去屏風後幫簡珞瑤找衣裳了。

另一位姓曾的嬤嬤則朝簡珞瑤做了個姿勢:「姑娘還請老奴來梳妝台,老奴替您換個匹配的髮髻。」

幾個嬤嬤各司其職,給簡珞瑤穿衣打扮,將她圍得密不透風,別說幾個慣常伺候簡珞瑤的丫鬟了,連鄭嬤嬤都插不上手,只得站在外圍瞧著。

此時捧著妝盒的嬤嬤回頭瞥了她們一眼,面無表情的道:「伺候主子須得精心,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湊到主子身邊來的。」

包括鄭嬤嬤在內幾人俱是面色一肅,記在了心裡。

宮裡派來的教養嬤嬤很全面,不但教簡珞瑤,連簡珞瑤身旁伺候的人也要調/教,用林嬤嬤的話來說,「你們都是要隨姑娘入宮拜見貴人們的,且不提規矩禮儀,萬不能衝撞了貴人們,也不能墮了主子的臉面。」

鄭嬤嬤還好些,本身就是簡珞瑤的奶嬤嬤,便是教養嬤嬤也會給她留一分顏面,且她自個性子也穩妥,對簡珞瑤更是忠心耿耿,標準放寬一些倒也未嘗不可。

而幾個丫鬟卻是被狠狠調/教了一把,這個過程比簡珞瑤可難受多了,效果也是顯著,不過才數日,連簡珞瑤都發現了差別,幾個丫鬟現在進出都幾乎不會發出聲響。

姓沈教養嬤嬤提點完,便不再說話了,瞧著曾嬤嬤麻利的給簡珞瑤梳好頭,這才捧著妝盒上前,例行公事的問:「姑娘今兒想上什麼妝?」

簡珞瑤也對答如流:「不過是見自家兄長,便不必敷粉,簡單些罷。」

沈嬤嬤便道:「姑娘膚色白,氣色好,既然您不喜歡塗脂粉,那便省了,只畫個眉抹點口脂罷。」

簡珞瑤點頭,這個倒沒有意見,沈嬤嬤很快幫她化好妝,然後退下,林嬤嬤上前替她換了身衣裳,是蜜合色的薄棉衣,配玫瑰紫二色金銀鼠比肩褂和蔥黃綾灑線裙,雖未施脂粉,亮色的衣裳仍讓簡珞瑤看起來容光煥發。

幾個嬤嬤打量了幾眼,這才滿意的道:「姑娘好了,還請早去早回,今日的課程並未結束。」

簡珞瑤點頭:「我會在半個時辰內趕回來的,嬤嬤們也請自行歇息。」

說罷帶著鄭嬤嬤和綠綺紅雲出去了,剩下兩個丫鬟留著伺候教養嬤嬤。

雖是伺候,卻是幾個教養嬤嬤在調/教她們,白露和秋霜年紀小些,性子也有些跳躍,在幾個教養嬤嬤看來便很沒有規矩,是重點教育對象,畢竟簡家的規矩,姑娘每人身邊只配兩個一等丫鬟和兩個二等丫鬟,但日後簡姑娘成了皇子妃,四個陪嫁丫鬟都會自動升為一等丫鬟,憑白露和秋霜的資質,想要勝任還需多花費一番苦功。

不過這都是幾個丫鬟的事,這廂簡珞瑤一直到出了湘蘭院,才覺得鬆了口氣。

教養嬤嬤雖對她態度十分溫和,連重話都不曾說一句,但尊師重道是本能,且她們都是有品級的嬤嬤,在宮裡頗有威嚴,一身氣勢令人不敢冒犯。

簡珞瑤雖嘴上不說,心裡卻也感覺有些壓抑,更有些對未來的慎重和忐忑,對那個深不可測的地方,她還真沒多少把握。

大概人都是不知足的,簡珞瑤也不免俗,過了十八年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又是在這樣是時代,她恐怕再回不到上輩子的自力更生,想要安逸,也想富貴天成,如過去十八年一般不受一點操勞。

現在應該算是都能期待了,可她又開始想獨善其身了。

且不提簡珞瑤複雜的心思,連素來穩重的綠綺和紅雲,在遠離了教養嬤嬤的「魔爪」,也對視一眼,俱是劫後餘生的表情,被鄭嬤嬤看在眼裡,不由笑罵了一聲:「你們這兩個狹促丫頭,教養嬤嬤又不會吃人,用得著這麼誇張?」

簡珞瑤回過神來,笑著插了一句問:「嬤嬤,現在什麼時辰了?」

「姑娘放心,教養嬤嬤手腳麻利,才過去不過半刻鐘。」

「那就好。」簡珞瑤點頭,心裡也是佩服這幾個教養嬤嬤,將她從頭到尾換了一遍,竟然才花了幾分鐘,這時速誰辦得到。

難怪她們有底氣要求她每日至少換三四套裝備——晨昏定省各換一身衣裳,回自家屋子換常服,若要見客又要換衣裳,陪父母長輩用飯還要換。

總之堅持一個原則,走出門就要換衣服。

簡珞瑤私以為若不是有人幫忙,她每天都不用幹別的,專跟換衣服作鬥爭了。

大概半刻鐘,一行人到了松榮堂,雖已經是急速,不過簡珞嵐她們用不著這麼麻煩的換妝,早就到了松榮堂,就等她一個人了。

是以簡珞瑤走進松榮堂時,很有些眾人注目的意味。

一屋子的人都轉頭看著她。

坐在老夫人旁邊被她拉著不放的簡千珝也跟著回頭,瞥了簡珞瑤一眼,瞧見她氣色極好,清俊的眉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心放下來,便收回了視線。

簡珞瑤跟老夫人見了禮,這才看向簡千珝,笑盈盈的道:「二哥不是放假啥的,怎麼忽然回來了?」

不等簡千珝回話,老夫人便笑罵道:「你個沒良心的,若不是收到家裡了信,為著你,你哥何至於火急火燎的請假回來?」

簡千珝笑道:「祖母快別埋汰孫兒了。」

「不埋汰你,可你這趟回得委實冤枉,再過兩個月不到又得回來一趟呢,豈不是浪費時間?」

簡千珝挑眉:「這麼快就定了日子?」

老夫人笑瞇瞇的答道:「欽天監推算的良辰吉日,聖人選了個最近的,日子趕是趕了點,不過早點也好,你今年可要準備秋闈,四丫頭的婚事早點辦完,也省得你掛心不是?」

簡珞瑤聞言也不羞澀,反倒道:「祖母果真偏心,前兒還摟著孫女心肝寶兒的喊,二哥這才回來呢,就恨不得把孫女兒打發出去了。」

「我什麼時候恨不得把你打發出去了?」老夫人氣得錘她,正好鄭氏和金氏也一腳踏進屋裡,還沒來得及請安,老夫人已經拉了鄭氏道,「快教訓你這隻猴兒,居然吃起她哥的味來了!」

鄭氏和金氏湊趣兩句,便拉了簡千珝噓寒問暖,又道:「是我這些日子忙暈了頭,竟忘了給你去信婚期定了,不然你也不用急著回來這趟。」

簡千珝看了簡珞瑤一眼,比起往常的樸素,今日堪稱盛裝打扮的簡珞瑤衝他眨了眨眼睛,簡千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收回視線,溫聲回道:「也不全為著四妹,兒子離家兩月,也委實想念父母和祖母了,況且先生也常說勞逸結合,耽擱一兩日倒不礙事。」

老夫人便問:「請了幾日假?」

「在家住兩晚,後日一早便回書院。」

「那敢情好。」老夫人眼神慈愛的看著他,「好容易過年時養胖了些,又瘦了這麼多,這兩日讓廚房多做些湯水,好好給你補一補。」

簡千珝沒有拒絕,道了謝,又彷彿想起了什麼,問鄭氏道:「母親可給大伯、千珩和外祖那邊去了信?」

鄭氏恍然大悟的道:「都還沒來得及重新寫信通知婚期,真真是忙暈了!」鄭氏這些日子是真的忙得團團轉,一刻都停不下來。

宮裡來了教養嬤嬤,簡珞瑤每日學規矩禮儀,管家的事又交給了鄭氏。這幾日越發絡繹不絕的客人,不少世家太太登門拜訪,都需要鄭氏親自接待,還有簡珞瑤的嫁妝,想找些撐得住門面的嫁妝,單有錢還不夠,也要費心尋找。

這一樁樁事堆在鄭氏身上,幾乎佔據了她全幅心神,稍有些丟三落四倒也不算什麼,再說定婚期也不過數日,現在通知也來得及。

老夫人也道:「最近事這麼多,你能忙得完才怪,也不打緊,還有一個多月,慢慢通知罷。」

簡千珝這才放心了,目光又轉到簡珞瑤身上,看了幾眼,不由道:「瑤兒才兩月不見,氣色倒好了許多。」

簡千珝這話說得委婉,不過老夫人和鄭氏也知道他的性子,若不是變化大,他不會開口,便將簡珞瑤拉到身旁細細打量,老夫人嘴角含了一絲笑,十分滿意的道:「還是珝兒厲害,若不是你說,咱們都險些沒發現,瑤兒這幾日養得一日比一日水靈了。」

鄭氏也在心裡點頭,瞧著自家女兒白裡透紅,本就白皙細膩的皮膚,如今更是光滑得似乎能掐出水來,鮮嫩得如一隻水蜜桃,心裡就止不住的高興。

自上回三皇子來訪,鄭氏這些日子就沒停下心頭的暗喜過,本以為像這樣尊貴的天之驕子,性子怕是不好相處,還擔心女兒嫁過去受委屈,這見了真人才猛然察覺,受委屈的誰還不一定呢!

三皇子氣質超絕,滿身貴氣又不乏清雋,聽他談吐也是言之有物的,性子穩重,半點沒有想像中的飛揚跋扈。

唯一不好的就是話不多,沉默的時候氣質清冷,倒也不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清冷,反倒隱隱透著一絲溫潤。

鄭氏立刻對這個尊貴未來女婿多了十分的好感,心裡還有些惴惴不安,雖然瑤兒是她的掌上明珠,可自家人看著都是好的,不知道未來女婿會不會瞧得上?

此時瞧見簡珞瑤嬌嫩欲滴,鄭氏哪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十八歲的姑娘正是最美的年紀,飽滿的臉蛋,已經顯出一分風流的身段,不知吃了什麼,黑得發亮的眸子,一瞥一眼都似乎含著情。

介乎於成熟與青澀之間,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鄭氏不但打量簡珞瑤,還把旁邊的三個姑娘也拿來對比了一遍,心下更是滿意非常,簡家的孩子都長得好,杏眼秀眉,白皙的臉似敷粉,從小又跟著兄弟們一塊認字,讀詩作畫,帶著一絲書卷氣,更顯得知書達理,觀之可親。不過不是她自誇,這幾個丫頭,全部加起來也比不上她家瑤兒出色。

簡珞瑤還不知道她娘已經自信心爆棚了,正在回答老夫人的話:「祖母您是沒瞧見,沈嬤嬤最是精心不過了,每□□著孫女兒喝下的湯湯水水比飯還多,早晨要敷臉,夜間要用藥浴,總之麻煩著呢,看來要做美人兒也不容易。」

一開始還是正經回答問題,到了最後就變成自賣自誇了,老夫人料想不到,險些將嘴裡的茶都噴出來,但仍是被嗆住了,咳嗽幾聲。

簡珞瑤忙過去幫她拍背順氣,一面還道:「便是孫女兒優秀,祖母也不必激動成這樣兒,整得好像您先前並不知情一樣。」

老夫人被她說得又是一陣大笑,緩過氣來便將人一把抱住,捶了幾下:「真真兒是長見識了,這麼自誇你也不害臊!」

簡珞瑤笑盈盈的,眉眼彎彎,漂亮的杏眼裡波光粼粼,「都說孫女像祖母,也是祖母生得好,才能讓孫女兒這般優秀。」

鄭氏也忍不住道:「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一旁的金氏卻從話題開始時便眼睛一亮,一直在打量著簡珞瑤,越看越驚訝,越看越興奮,見氣氛正好,終於忍不住道:「可是這沈嬤嬤手裡捏著什麼美容方子?瑤兒能不能給你妹妹也尋一點來,她也快了……」

鄭氏聞言,笑意收了收,還沒來得及說話,簡珞瑤已經回答了:「方子是宮廷秘方,沈嬤嬤連東西都是親手準備的,只怕不能洩露,不過妹妹們喜歡的話,我可以請她吃食上多做幾份,也給妹妹送過去,沈嬤嬤說了,氣色都是靠湯水養出來的。」

老夫人臉上一直掛著笑,直到簡珞瑤回答了,才發了話:「先問問沈嬤嬤,若是用的材料太過貴重,那便罷了,該是什麼身份用什麼東西。」

金氏見簡珞瑤才調養短短幾日,氣色就這麼好了,已知沈嬤嬤的能力,哪還能錯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忍不住咬牙道:「母親,這湯水不用公中,媳婦兒願意從私房裡出!」

四丫頭身份尊貴,她女兒嫁得也不差,侯府嫡孫,好好養著,籠絡住了侯府公子,日後怎麼不能偏幫自家?

「應該不至於,若是材料真不尋常,倒不如請沈嬤嬤寫幾個尋常些的方子,畢竟食補不能斷,日日吃才有效果。」

金氏忙點頭,堆滿了笑容:「就麻煩瑤兒你了。」

簡珞瑤笑道:「一家人何至於這般客氣,先也是我疏忽,妹妹都大了,也是該打扮起來。」

雖然從小到大關係也不全然和諧,私下小摩擦不斷,可畢竟是姐妹,又朝夕相處了十幾年,簡珞瑤也盼著大家都好,已經打定主意回去好好想想上輩子看過的美容食材,無論沈嬤嬤給不給方子,她都會抄出幾份來。

想到這裡,簡珞瑤又看了鄭氏一眼,抿唇笑道:「娘和三嬸也可以跟著補一補,年輕個十來歲不成問題。」

鄭氏一愣,看到她眼底的戲謔,不由笑罵道:「你個狹促鬼,連你娘都敢編排,再年輕個十來歲豈不成老妖婆了!」

插科打諢了一陣,鄭嬤嬤過來提醒道:「姑娘,快半個時辰了,教養嬤嬤們等您回去上課呢。」

老夫人和鄭氏一聽,比簡珞瑤自己都更上心,忙催著她回去,不能耽擱時間。

簡千珝也站起身,溫聲道:「我送瑤兒回去,正好去爹書房找本書。」

老夫人揮揮手:「去罷。」

然而兄妹倆剛走出院子,便瞧見管家迎面走來,腳步匆匆卻面帶喜色。

瞧見他們在跟前,停下腳步,抱拳見禮:「二少爺,四姑娘。」

簡千珝問:「林叔行色匆匆,可是有急事在身?」

管家回道:「內務府來下聘禮了,在正廳歇著,二少爺若無事,可否陪老奴走一趟?」

簡千珝看了簡珞瑤一眼,立馬道:「我先送了瑤兒回院子,稍後再去正廳,林叔你去祖母她們過去。」

管家本意也是如此,聞言便跟簡珞瑤告了別,匆匆進了院子。

鄭嬤嬤在身後面帶喜意的道:「二少爺回來得真巧呢,正好下聘您也在家。」

簡千珝見她面上是全然的喜意,想了想道:「嬤嬤手頭若無事,待會便隨我去正廳一趟罷。」

「無事無事。」鄭嬤嬤眉開眼笑的應下了,「謝二少爺。」

她雖是下人,可跟簡珞瑤相處的時間比鄭氏這個親媽還多,早就處出了感情,今日是皇家來給自假姑娘下聘的日子,她如何能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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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務府是怎麼下聘的,簡珞瑤不知道,但是看著家丁將聘禮一抬抬的抬進她院子,數數竟有六十多台,下人一邊抬鄭嬤嬤一邊給她念禮單,簡珞瑤聽在耳裡,不免生出些被土豪包/養的微妙感。

有些東西單件放到上輩子都是價值連城,就是這輩子她都大部分只有耳聞未曾見過,能保持面上的淡定已經很不錯了。

不是現實主義,但是先前沒東西刺激,如今活生生擺在面前,簡珞瑤這才真正感受到,嫁入皇家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簡珞瑤思維漸漸發散開來,雖是神遊,但是上輩子為了對付老師她早已養成一個習慣,面色沉著淡定,似乎一切盡在掌握的模樣。

這個樣子落在幾個教養嬤嬤的眼裡,又成了處變不驚,對這位未來三皇子妃的評價更高了一分。

嫁妝抬完,家丁清空了兩個屋子才把東西放下,鄭嬤嬤鄭重的將禮單收起來,簡珞瑤也清醒過來,飄忽的感覺一掃而空,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想太多也沒用,不過這些東西倒是能保證她下半輩子生活無憂。

簡珞瑤心情大好,神清氣爽,主動對教養嬤嬤們道:「耽擱了許久,現在開始上課罷,今日要麻煩嬤嬤們晚一些休息了。」

幾個嬤嬤未曾想到她竟清醒至此,頓了頓才點頭,最嚴厲的林嬤嬤露出了第一個讚賞性的笑容:「既然姑娘準備好了,那便開始罷。」

而後宮,內務府下聘的事,眾人也反應各一。

長春宮的元貴妃得知消息,冷笑一聲道:「六十四抬聘禮,從頭到尾都是派得上用場,又稱得起場面的物件,看似跟老大老二的不差什麼,實則貴重厚實多了,短短幾日,能讓內務府將事情辦得這麼漂亮,可見咱們的中宮之主也是費了些心力的呢。」

「皇后上回得罪了淑妃,想著法子補救呢。」姑姑湊上去道,「不過啊,淑妃驕傲之極,眼裡容不得沙子,對皇后的示好可是半點不見她接盤的,只怕皇后也是白費了心思。」

「哼,叫她多管閒事!」元貴妃不知想起了什麼,氣得一捶桌子,金屬製的指甲套在檀木桌子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劃痕,她恨聲道,「本宮好不容易算計了淑妃一回,那賤人正生著悶氣,並不太理這檔婚事,原是想從教養嬤嬤那兒下手,下些好東西,甭管萬歲爺的嫡長孫出自哪位皇子,只要不是那賤人的孫子,本宮都有法子對付……皇后湊的是什麼熱鬧,把本宮的計劃都打亂了!」

「娘娘息怒,來日方長啊,畢竟簡家底蘊不高,這等門第出來的姑娘能有多聰明?日後下手的機會還多著呢。」姑姑一面說,一面湊到元貴妃耳邊,意味深長的道,「且說了,最怕三皇子妃搶先生下嫡長孫的,只怕是陳嬪和蔣嬪呢!」

第44章

昭陽宮,淑妃慵懶的靠在美人榻上,宮女低頭在身後替她捶肩,旁的宮女各司其職,進進出出、來來回回的忙碌,卻俱是踮著腳尖,發不出任何聲響。

整個宮殿陷入一片靜默。

淑妃半瞇著眼睛,半睡半醒,冷不丁開口,輕淡又透著一絲慵懶的聲音彷彿在空蕩的宮殿迴盪。

「聘禮下下去了?」

走到一半的王姑姑腳步一收,朝淑妃福了福身,道:「回娘娘,是。」

王姑姑說著,又邁著輕快的步子,來到淑妃跟前,輕聲道:「這次的聘禮是皇后娘娘親自過了眼的,六十四抬聘禮,俱是用得上的物件,比前邊兩個要貴重多了。」

淑妃從鼻腔中發出一聲輕「嗯」,不緊不慢的道:「簡家門第低,不過聽說很疼這個姑娘,這六十四抬聘禮,想必也不敢昧下,日後還得一台不落的抬到我兒府邸去。」

「可不是,像這等自詡書香清貴的人家,最要臉面的,哪肯落人口舌?奴婢先還擔心他們眼皮子淺,給娘娘和三皇子惹事,如今看卻是奴婢以己度人了,聖人指婚都過去這般久,聽說簡家比往常還低調些,有那趨炎附勢的上門,也只是客氣的接待的,沒見跟誰家關係多好,比奴婢想像的還要拎得清呢。」王姑姑說到這裡,又笑了笑,道,「還是三皇子看人准一些,不幸中的萬幸,起碼不會給咱們拖後腿。」

「唔。」淑妃聽得出王姑姑話裡話外,都是小心翼翼的幫簡家說話,實則是勸她不要與兒子鬧太僵。淑妃扯了扯嘴角,第一回對簡家給予了肯定的評價,「還算是省心罷。」

王姑姑聽得卻是愣了一下,滿含驚喜的問:「娘娘您可算想通了?」

「想不通又能如何,聖人指婚,誰也改變不了。」淑妃擺擺手,「罷了,簡家能讓我兒刮目相看,想必也有可取之處。」

「既然娘娘氣消了,今兒這麼大的日子,不如請三皇子過來用飯?」王姑姑說著話鋒一轉,憂心的道,「雖說三皇子的婚禮,皇后娘娘那邊已經說了張羅,可娘娘您才是正經母妃,萬事不管的話,豈不是讓別人看笑話?」

淑妃輕笑一聲,意味不明的道:「本宮就是要讓她們睜大眼睛瞧瞧。」

「娘娘?」

淑妃緩緩道:「本宮若不這樣,皇后如何會這般幫本宮費心費力?」

王姑姑忽然想到什麼,眼前一亮:「娘娘英明,這樣一來,宮裡宮外都知道皇后最喜歡的是咱們三皇子了。」

「除此之外,教養嬤嬤一事,本宮日後還要好好謝謝皇后替我兒張羅。」淑妃勾起唇,似笑非笑,「長春宮那賤人自視甚高,誰都不放在眼裡,最忌憚的無非就是我兒。以前是拖著聖人不讓我兒成親,實在拖不住了就從我兒的正妃上下手,指婚還是第一步呢,給我兒指這麼個門第差眼界小的正妃,方便她拿捏,想趁本宮撒手不管的時候控制住我兒的後院,不如願她定不會消停。」

「娘娘說的是,長春宮那位出身那般差,再得聖寵又如何,朝臣最推崇的可是咱們三皇子,再不濟也有大皇子在那兒頂著,哪輪得到她的六皇子?」王姑姑笑著道,「如今這樣倒也好,長春宮那位一計不成定生他計,您在暗處,明面上的釘子讓皇后替咱們擋回去,暗的自有娘娘化解,任她手段再高明狠毒,也甭想討到好處!」

主僕兩正在這商議著,宮女忽然來報:「娘娘,三皇子來向您請安了。」

淑妃還沒說話,王姑姑已經喜氣洋洋的道:「娘娘既然氣都消了,不如留三皇子在這兒用個晚膳?」

淑妃微微支起了身子,王姑姑立馬有眼色的伸出雙手將其扶起來,一邊對宮女道:「還不快去將三皇子請進來?」

蕭長風進殿,一絲不苟的朝淑妃請了安,方直起身子,淑妃便擺擺手:「自己坐罷,晃得我頭暈。」

王姑姑一面親自給蕭長風上茶,一面笑道:「娘娘這是心疼殿下呢,殿下近日在衙門辛苦了。」

「替父皇分憂本是分內之事,談不上辛苦。」

淑妃將茶杯擱下,青瓷杯與杯托相撞,發出清脆的「叮」聲,在偌大的宮殿迴響,淑妃語氣輕淡的道:「聽說你前幾日去簡家了?」

「兒臣經過國子監時恰巧遇到簡大人,眾目睽睽之下,盛情難卻。」

淑妃嗤笑一聲:「把本宮當外人忽悠呢,旁人不清楚,本宮難道還不知道你什麼德行,以前都不走那條道,偏一走就能巧遇上簡承康?」

蕭長風面色不改的道:「想必是湊巧罷。」

淑妃瞥了他一眼,道:「罷了,反正是你自己的正妃,如了你的願,本宮也管不著,隨你們折騰去。」

「娘娘。」王姑姑有些發急,方才主子還好生生的,也消了氣,怎麼還沒說上兩句又這般上火氣了?怕母子吵起來,王姑姑忙插話道,「您這幾日不是胃口不好嗎,正好殿下在呢,讓殿下陪您用晚膳?」

淑妃面無表情的道:「本宮有些累了。」

蕭長風便起身告別:「還請母妃保重身體。」

「你少氣我幾回,本宮自然就保重了。」淑妃瞥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道,「皇后一直在操持你的事,若得了空記得去請安,道個謝。」

蕭長風點頭道:「兒臣這就去坤寧宮。」

淑妃也站起身,漫不經心道:「湘竹湘葉扶本宮回寢宮,姑姑替本宮送送三皇子。」

王姑姑一怔,忽然想到什麼,回道:「是。」於是一路送蕭長風出了昭陽宮,在昭陽宮門外,王姑姑一臉擔憂的對蕭長風道:「殿下您也放心上,娘娘只是一時沒想開罷了,待奴婢回去好好勸她。」

蕭長風也回道:「那就有勞姑姑了。」

王姑姑眸子裡閃過一絲深意,卻並未說話,只是面色憂愁的看著蕭長風大步離去的背影。

御書房。

聖人批了會兒折子,忽然擱筆,一旁的大太監見狀,忙端了熱茶上前,又用眼神示意宮女上來給聖人捏肩捶背。

聖人抿了口茶,放下茶杯,緩緩道:「李成,今兒宮裡可有大事?」

叫李成的大太監一面收拾案桌,一面陪笑道:「萬歲爺您忘了?今兒內務府總管去簡家下聘了。」

聖人怔了一下,道:「朕倒真忘了,聽聞這回都是皇后在張羅?」

「回萬歲,禮單這些正是皇后娘娘親自過目了的。」

「淑妃真的萬事不理?」

李成面色微微變了變,回道:「應該是罷,奴才並未聽說昭陽宮有什麼動靜。」

聖人瞥了他一眼,不鹹不淡的罵道:「有事就直說,吞吞吐吐的像個甚麼樣?」

「萬歲息怒,奴才只是不想給您添擾。」李成腆著臉對聖人笑了笑,見他並未動怒,這才大著膽子道,「旁的奴才不清楚,不過方才倒是聽了一個傳聞,三皇子今日去給淑妃娘娘請安,似乎很有些不歡而散,三皇子在昭陽宮待了不到一刻鐘便出來,直往坤寧宮去了呢!」

「不歡而散?這淑妃是在給朕擺臉色呢!」聖人面有怒色,拍了一下桌子,「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老三都比她聰明!」

「萬歲息怒!」李成帶著一干宮人跪在地上勸道,「淑妃娘娘只是一時想不開,想來很快便能明白您的苦心。」

「都起來罷。」聖人瞥了他們一眼,面上的怒意卻是收了起來,喃喃道,「正五品,確實是差了點……」

其實答應簡家姑娘指給老三當正妃,他後面也不是不後悔,也想過要麼改成側妃,一舉兩得,只是元貴妃一哭二鬧,他又金口玉言,既然說出了口,便沒有反悔的道理,最後還是下了這道旨意。

不過在私心裡,聖人對淑妃和三皇子是有些愧疚的,不然淑妃都鬧了這麼久的脾氣,雖不是對他,但是鬧得滿宮都知道淑妃這些日子不快活,換做以前聖人早就發作了。

李成從地上爬起來,打量著聖人的神色,緩緩開口附和道:「萬歲爺說的是,淑妃娘娘雖是不快,倒也顧忌著聖人您的面子呢,一沒鬧著悔婚,二沒要聖人再指個家世好的側妃打您的臉,如今也只能生些悶氣了,好在三皇子殿下明白,且淑妃雖萬事不理,但有皇后娘娘操持著,倒也出不了亂子。」

這番話說到聖人心坎上了,他面色又緩和了些,忽然道:「把簡家的資料給朕找過來,若是可以提攜倒也不錯,五品文官……跟朕做親家還是勉強了些。」

「萬歲英明,奴才這就去……」

還沒說完,聖人擺擺手,道:「不急,前兒西域不是進貢了一匹和田美玉和瑪瑙珠翠嗎,女人就喜歡這些玩意兒,你親自去挑幾樣出色的,送到昭陽宮去。」

「是。」李成笑著應道,又問,「萬歲可還有別的吩咐?」

「皇后這回做得不錯,也一併賞了。」聖人沉吟道,「還有老三和簡家,既然今日是下聘的大日子,朕這個做父皇的也不能小氣了,你看著挑罷。」

李成心裡已有了譜,帶著旨意退下了。

蕭長風從坤寧宮出來,便徑直回了皇子所,他的府邸雖然完工了,但畢竟還沒成婚,依舊是在皇子所住得比較多。

這一走,正好錯過了去坤寧宮宣賞的宮人。回到自己的宮裡,著鵝黃色宮裝的宮女出來迎接,請了安便道:「殿下回來了,方才萬歲爺那裡賞了東西下來,殿下您過目一下?」

女子聲音柔婉,蕭長風只是低低嗯了一聲,便抬腳進去了,一入門便瞧見正廳的茶几上的東西。

一座半尺高的玉雕,一整塊羊脂白玉,雕出來的孩童白白胖胖,栩栩如生,憨厚可愛,

蕭長風收回視線,冷不丁道:「這座玉雕明日擺到湘蘭院去。」

一旁的大宮女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常跟著蕭長風往宮外府邸跑的長順已經反應過來了,好歹記得前幾日主子才把府邸的正院改成湘蘭院,便立刻應聲道:「是。」

蕭長風吩咐完,也不多關注,抬腳往書房走去,長順忙著安排瑣事,六安和永福便跟了過去,一見書桌上擺著的遊記,六安勾了勾唇,笑嘻嘻的道:「主子,聽聞今兒聖人不止賞了淑妃娘娘和皇后娘娘,連簡府也有賞賜呢。」

蕭長風已經取了本書來看,淡淡的嗯了一聲,六安再接再厲的道:「簡府二少爺,也就是簡姑娘的親大哥,今兒正好從書院回府了。」

埋頭看書的人這回連嗯的回應都沒有了,六安只能訕訕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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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府眾人接到聖人的賞賜,險些亂成一團糟,宮人走後,金氏看著簡珞瑤手中的雲母水晶、瑪瑙珠翠,堆成一盤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繚亂,金氏眼睛都直了,顫著聲音道:「這可是聖人親自賞下的……」

連老夫人看著那些流光溢彩的水晶珠串,目光閃了閃,才收回視線,叮囑道:「雲母水晶自來是外族進貢上來的,連宮裡的娘娘們恐怕有的也不多,尤為珍貴,聖人的一片心意,你可得好生收真。」

老夫人的潛台詞是這麼稀少的東西,就安生收著別戴出去拉仇恨值了,聽在金氏耳裡卻是莫大的榮耀,她不再奢望自己能有這麼珍貴的珠子,畢竟是聖人的賞賜,誰也不敢輕慢,但金氏覺得與有榮焉:「果然咱們瑤兒出挑,皇后娘娘和聖人連著賞呢,我可聽說過,前面那兩位皇子妃,大婚前是沒收到聖人的賞賜的,咱們瑤兒真真是頭一份啊!」

鄭氏則是滿臉慈愛的看著簡珞瑤,「且不提頭不頭一份,聖人既然會賞,那便是最滿意瑤兒不過的,佔著這份特殊,瑤兒在三皇子後院站穩腳跟也未嘗不可。」

老夫人點頭,對簡珞瑤道:「你娘說得很是,自己好好把握。」

主子們喜氣洋洋,簡府下人也是一個個昂首挺胸,驕傲得不行,自從自家四姑娘指給了三皇子做正妃,府裡景象可是越來越好了,宮裡貴人們賞賜不斷,現在誰家有這樣的殊榮?

正好簡千珝親自去國子監接了散值的簡司業回來,因而將簡司業從同僚的熱情中解救出來,父子倆有說有笑的回了府,一踏進大門,便感受到了這份喜氣洋洋。

進了老夫人的松榮堂,一家人甭管老小,都擠在屋子裡。聖人的賞賜,老夫人已經讓簡珞瑤收起來了,簡珞瑤正逗著膩在她懷裡不肯下來的簡千玨。

簡千玨過了年便六歲了,按虛歲算是七歲,老夫人再疼愛小孫子,也攔不住簡司業要把他捉去學堂的決心。

簡家在京裡經營幾十年,往上數兩三輩子的家業都在京城,加起來家族人也不少了,從簡老太爺那輩起分家的叔伯就不少,加上簡司業這一輩,還有各家分出去的庶子,零零種種也有小幾十口,因而簡家有自個兒的學堂倒也不足為奇。

簡司業官職不高,在家族裡卻也是數得上名號的,簡珞瑤又遲早是天家媳婦,整個家族跟著沾光,因此家裡只有簡千玨一個小豆丁在學堂,學堂裡也沒有孩子敢欺負他,許是聽了父母耳提面命,一個個把簡千玨當老大捧著,這就捧出了幾分氣場。

六歲的小豆丁要知道爭強好勝了,簡霸王趴在簡珞瑤懷裡,見她想把自己丟出去,忙伸出小胖手抓著她的手臂,嘴上道:「幾串珠子算什麼,等我長大了,天天給姐姐買珠子換著戴!不許把我扔下!」

簡司業一腳踏進屋,聽到這話便問:「什麼珠子?」

眾人便七嘴八舌的給他解釋了,簡司業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甚好,甚好。」

今兒老夫人高興,一家子聚得也齊,兒子媳婦孫子孫女加起來也有一屋子了,老夫人笑瞇瞇的道:「今兒是好日子,晚膳就在這裡用罷,叫廚房備些下酒菜,老二和珝兒好好喝幾杯。」

鄭氏正要說話,金氏已經極有眼色的站起身,將鄭氏按在椅子裡,笑道:「二伯難得沒有應酬,回這麼早,和二嫂陪著母親說會兒話,我去廚房看著。」

老夫人雖說讓簡千珝和簡司業喝幾杯,其實她自己也沒閒著,從簡司業簡千珝,到鄭氏金氏,都給她敬了酒,老夫人酒量不低,一杯杯喝了。

為了湊趣,簡珞瑤也帶頭進了一杯,後面的簡珞嵐她們有樣學樣。

最逗的是簡千玨一個小豆丁竟然也想學敬酒,簡珞瑤往他杯子裡道了杯白開水,小傢伙沒發現端倪,端起杯子豪氣雲天的干了,大人們一個個笑得東倒西歪。

這頓晚膳吃得開心,整個吃了大半個時辰,廚房時不時有熱菜的端上來,下桌時簡司業已經有些頭暈了,簡千珝扶了他先回院子,簡千玨黏大哥,也跟在他們屁股後面跑了。

老夫人也有些微醺,鄭氏便讓姑娘們先走,金氏本想替她留下來安頓老夫人,但見簡珞瑤主動留下來,便特意避開了,把空間留給母女倆。

還有不到兩個月,簡珞瑤就出嫁了,養了十幾年的姑娘就要變成別人家的了,高嫁是高嫁,可那般的地方,平日裡想見還得遞帖子,即便見了面,她還要給自己女兒行禮,這種感覺,想想就憂傷。

許是感受到了她娘的情緒,回屋的路上,簡珞瑤挽了鄭氏的手,將頭親暱的靠在她肩上,撒嬌道:「我就算是嫁了人,也是娘一輩子的女兒。」

鄭氏從憂思中回過神來,笑著戳了戳簡珞瑤的額頭,笑罵道:「你個貪心的丫頭,還想讓我為你做牛做馬操勞一輩子不成?我才不呢,你自個兒操心去,以後生了孩子,也讓你嘗嘗這滋味!」

簡珞瑤笑嘻嘻道:「以後生了孩子,就把他扔給姥姥帶,我才不管!」

「真是個懶丫頭!」鄭氏雖是這麼說,心裡頭卻是甜滋滋的了,想到再過不久有個白白胖胖的娃娃喊自己姥姥,女兒和女婿外貌都是極出色的人兒,生出來的小傢伙定不會差……不過像誰比較好呢?

簡家眾人前一晚暢飲開懷了,第二日卻都已經收起了狂喜的日子,平時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簡司業一早去了衙門,下午散值回家仍是十分按時,這回卻不是因為簡千珝親自去接的緣故。簡司業又請了個不速之客回來。

蕭長風第二次上門,簡家上下激動之餘,已經淡定了許多,因為蕭長風發話了,他這回是來岳家走動,不必太過客套。

再過不久女兒就要嫁給人家了,對方身份再高,簡司業也不想太過恭敬客套,以至於把人推遠,又因兩回偶遇都談笑風生,簡司業對蕭長風的態度確實自然許多,也沒讓下人先通報,一進門便領了他去老夫人屋子請安。

一旁的簡千珝卻是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心裡感覺不妥,但見父親一臉自然,三皇子更是風姿卓然,想想還是沒說話。

昨日裡祖母多喝了幾杯,他出門時還在睡,這會兒松榮堂應該沒旁的人。

卻不想簡千珝想岔了,松榮堂這會兒又是一屋子的人,簡珞瑤幾姐妹都聚在裡頭,因為昨日聖人帶頭,今天宮裡娘娘們跟著賞賜東西下來了,其中還有簡珞瑤正經婆婆淑妃娘娘賞的,簡府上下又是一陣欣喜若狂。

若只是簡司業和簡千珝過來請安,但有個蕭長風,就突兀了許多。

聽到丫鬟來報,老夫人都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才趕忙安排道:「請貴客在外廳稍後片刻,老二家和老三家的,你們送幾個丫頭回去。」

雖有長輩作陪,丫鬟婆子擁簇,避嫌是避嫌了,可還是要與蕭長風打個照面,身份如斯尊貴,一身便服長身玉立,滿身尊貴,面如冠玉,幾個年輕姑娘哪裡見過這麼出色的年輕男子,即便是擦肩而過,也有人悄然羞紅了臉。

簡珞瑤卻是瞪大了眼睛,連帶著她身旁的綠綺,視線從蕭長風身上收回來時,目光卻在簡珞瑤身上轉了一圈,暗想這果然就是緣分,原來上回在慧聚寺後山的偶遇公子,竟然就是三皇子。

也不知姑娘被指給三皇子,究竟是真的湊巧還是……

綠綺腦子裡不由腦補了許多才子佳人的話本故事。

鄭氏和金氏領著幾個姑娘給蕭長風微微行了禮:「見過三皇子殿下。」

蕭長風的視線從某處收回來,微微勾了唇:「今日已是叨擾,夫人不必多禮。」

「臣婦還有要事在身,就先失陪了,還請三皇子殿下見諒。」

蕭長風回道:「夫人請自便。」

簡千珝目光一直在按中打量蕭長風,見他只是微微低頭,目光直視著前方,並未到處亂瞧,心裡終於稍稍放心了。

看來這位三皇子也算是正派人。

鄭氏管著家,整日忙得團團轉,沒功夫真的把簡珞瑤和簡珞嵐送到院子,不過只出了大院,鄭氏便叮囑讓方嬤嬤送姐妹倆回去,自個兒正準備去正廳處理家務。

簡千珝毫無預兆也從大院出來,道:「娘去忙罷,我送她們回去。」

鄭氏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怎麼不在裡頭陪三皇子?」

「三皇子不過是與祖母聊家常,待會兒應該回去父親的書房,兒子去書房等他們。」

聊家常。簡珞瑤忍不住低下頭,嘴角抽了抽,實在想不到剛剛驚鴻一瞥,看起來特別風光霽月、不食人間煙火的男人,是怎麼跟她祖母聊家常的。

比起簡珞瑤似乎毫不關心的反應,簡珞嵐看著自己頗顯熱切的眼神和微紅的耳垂,都讓簡千珝覺得更像正常女子乍然見了未婚夫才會有的反應,不過是五妹……簡千珝目光微微冷凝,在鄭氏走遠後,對簡珞瑤身旁的鄭嬤嬤道:「勞煩鄭嬤嬤送五妹先回去了,我跟四妹還有些話要說。」

簡珞嵐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咬了咬唇道:「二哥,我想跟你們一塊走……」

話還沒說完,簡珞瑤抬頭,目光清冷的盯著她,眸子一眨不眨,清澈見底,似乎能將人心底看穿。簡珞嵐說到一半的話就再說不出來了,心裡頭竟然有些恐懼。

簡珞瑤似笑非笑:「等我跟二哥說完,五妹妹想說什麼都行。」

簡珞嵐心裡一緊,竟有些無所遁形的感覺,第一次在簡珞瑤面前產生迴避的念頭,勉強笑了笑:「那妹妹就不打擾四姐姐和二哥了。」

鄭嬤嬤將簡珞嵐的反應盡收眼底,雖不知她為何心虛,卻也一片欣慰,自家姑娘終於不再事事軟和了,有些人就是給臉不要臉,日後姑娘嫁了人,遇到的事還多著呢。

不過還好姑娘性子能立起來。

眼瞧著簡珞嵐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簡千珝收回了視線,看了簡珞瑤一眼,心裡頭也略略放下了心,一面邁了步子往前走,一面道:「瑤兒幾月不見,性子倒是強硬了不少。」

簡珞瑤反問:「大哥不喜歡?」

「怎麼會,你能夠立起來,家裡也才放心。」簡千珝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看三皇子也是正派人,斷不會有那拎不清的事發生,你自個兒有能耐,那也能過安生日子。」

簡珞瑤原只是打趣,卻不想聽到這麼鄭而重之的叮囑,一時有些感動,沒能及時答上話來,於是沉默了片刻,走了一段路,幾乎快到二房院門口,簡珞瑤才收拾了情緒,只是剛剛張口,一個荷包從旁邊遞了過來。

「哥?」簡珞瑤下意識伸手一接,才發現是一個沉甸甸的銀袋,不由有些詫異。

簡千珝卻難得沒有看她,目光瞥向遠方,似有些尷尬的道:「你知道我手頭也不寬裕,平日在書院花銷大,這點銀子也買不到什麼好東西,倒不如拿給你自己處理,日後出了門,花銷的地方也大。」

簡珞瑤當然知道,簡家也不是大富大貴,家裡的姐妹們因著吃喝都在家裡,衣裳首飾水粉都會統一採買,每月才有二兩的零花錢。

她大哥他們好一些,因為在書院上學,要吃喝、筆墨,有時候與夫子和同窗人情來往,樣樣都要花錢,月例提到了十五兩。

看著是她們的十倍,但是想想她們根本沒什麼花錢的地方,除了家裡有時想吃點例外的東西,自個掏錢叫廚房做,別的幾乎就沒了,兄弟們出門在外的的確確花銷大。

然而簡珞瑤手裡拿著的這個銀袋,她估摸著少說也上百兩銀子,能從日常花銷中省下這些東西,只怕存了不止幾個月,一時間覺得手心有些發燙,正欲將銀袋塞回給簡千珝。

「大哥這是做什麼,你自個兒在外面還要花錢,哪能把這些都給我……」

簡千珝卻不肯接,背著手皺眉道:「這是我的一片心意,不然你就當是大哥給你備的嫁妝。」

簡珞瑤哭笑不得:「嫁妝子有爹娘張羅,哪用得著大哥的錢……」

話還沒說完,簡千珝瞥了她一眼,面色端方的道:「姑娘家家的,說這話也不害臊。」

「還不是你害的。」簡珞瑤仍想將銀袋還回去,因笑道,「大哥把私房全給了我,日後拿什麼來討大嫂歡心?」

簡千珝竟也沒有平日的一本正經,瞥了簡珞瑤一眼,穩穩的接道:「你大嫂不需要這個。」

簡珞瑤一愣,眼神忽然一亮,正想再打趣幾聲,卻不想已經走到湘蘭院門口了,簡千珝淡淡的道:「妹妹正在學規矩,聽聞教養嬤嬤甚為嚴厲,我就送到這裡了。」

「哎,大哥……」

回應簡珞瑤的是簡千珝挺直的背影,她只能怔怔的看著銀袋,一時無語。

回了屋子,鄭嬤嬤已經在裡頭等了,看到她回來手裡拿了個銀袋,不由打趣了一聲,一直跟著簡珞瑤的綠綺回道:「是二少爺給姑娘的,姑娘也不想接。」

鄭嬤嬤卻是笑了起來:「二少爺一片心意,姑娘若是拒絕了豈不讓他難過?」說著接過簡珞瑤遞過來的荷包,鄭嬤嬤打開看了看,忽然愣住,「整整二百兩呢,大少爺每月才十五兩的月例,這些銀子只怕最少攢了一兩年罷?」

簡珞瑤擺擺手道:「大哥性子強,送出的東西怕不會收回去了,嬤嬤替我收著罷。」

鄭嬤嬤點頭,鄭重的搬了簡珞瑤的小金庫來,將銀袋放進去,又讓識字的紅雲記上,這邊對簡珞瑤道:「二少爺如此惦記著姑娘,姑娘往後也要記著才是。」

不過她也只是例行叮囑,心裡並不擔心,自家姑娘和幾個少爺感情都好,不然二少爺也不會如此用心。

而另一頭,方嬤嬤跟在鄭氏後頭小聲道:「太太,二少爺說三皇子待會去老爺書房,是不是讓下人好生看著姑娘們的院子,別給衝撞?」

鄭氏聞言忽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她:「你發現了什麼?」

方嬤嬤腦子裡閃過五姑娘閃爍的眼神,卻並未回答,只是意味深長的道:「並無要緊,只是小心些,免得出什麼事叫三皇子看了笑話。」

鄭氏猶疑的看她一眼,認同的點頭:「瑤兒那裡有教養嬤嬤,不必擔心,那便讓人叫鄭嬤嬤多注意些五丫頭那裡罷。」

二房就這兩個姑娘,且鄭氏不信方嬤嬤會無緣無故提醒自己這個,防的就是那個養不熟的庶女!

簡珞嵐還不知嫡母已經起了疑心,她此時正在屋子裡自怨自艾,自己從小費盡心力,無論是學什麼,樣樣出挑,在老夫人他們跟前也是最為孝敬,可是不管如何努力,永遠都比不過嫡姐!

她什麼都不用做,就有了所有人的寵愛,如今更是平步青雲,被指為三皇子正妃!

若三皇子嫌棄這門親事也就罷了,注定得不到丈夫的寵愛的嫡姐,起碼能沖淡她心裡的不甘,偏三皇子竟然是如此風光霽月的人,她萬沒有想到竟有如此出色的男子,幾乎一見傾心,對方卻是她嫡姐的未婚夫!

不僅如此,簡家低微,並無什麼能讓三皇子可圖的,可三皇子兩番屈尊降貴的上門,第一回還能說是禮儀,這第二回又算什麼?說不是為著嫡姐來的,誰會信?

可是她不服,嫡姐憑什麼,憑什麼處處不如自己,卻又處處都壓自己一頭!

*****

第二日一早,簡千珝坐車回書院了,簡家還沒消停兩日,又一次全府震驚。

太后宣簡珞瑤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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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宣召,而且是要簡珞瑤即時入宮,簡府毫無準備,一時間很有些手忙腳亂。

簡珞瑤衣裳要換,要重新梳妝打扮,丫鬟一來通知消息,幾個教養嬤嬤便忙活開了,沒一會兒,鄭氏和金氏又扶著老夫人進了湘蘭院。

老夫人到這個年紀,出門見客的次數都少了,平日裡幾乎不出松榮堂,更別提去孫女們的屋子。

鄭嬤嬤見她進來,忙搬了椅子鋪上軟墊,又讓白露她們上茶。

正坐在梳妝台前任人折騰的簡珞瑤準備起身請安,老夫人揮揮手:「別顧著我了,時間緊迫,幫四丫頭早些收拾好。」

簡珞瑤只得坐在椅子裡朝老夫人點頭:「謝祖母體諒。」

鄭氏一面扶了老夫人在椅子上坐下,一面道:「你祖母過來是有些事要叮囑你,好生聽著。」

早些年老太爺在世時,作為四品官女眷,老夫人也是有資格進宮的,有時是入宮給皇后和太后請安,有時是宮宴。

因而老夫人深諳宮裡的規矩,對著簡珞瑤細細叮囑道:「入了宮只管低頭看腳下,少東張西望,路上見了侍衛和男子要迴避,給娘娘們請完安少說話,但娘娘們問起來也要認真作答,是什麼就答什麼,沒必要隱瞞,也別害怕,眼神別閃躲。」

「雖然以咱們家的地位,瞧熱鬧的更多,但你也無需心虛,你是聖人親自指婚的,不比別的皇子妃差,只要你自己立起來,不卑不吭,旁人自不會看輕你。」

簡珞瑤點頭:「孫女記下了,請祖母放心。」

老夫人聞言笑了笑:「真是急忘了,你上回入宮也表現好好的,這些未嘗不清楚。祖母就再叮囑你一句,入了宮只管照著上次的做,別因為身份變了,就失去本心,能不能得貴人喜歡,看的是眼緣,不是別的。」

簡珞瑤乖巧道:「是,謝祖母提點。」

老夫人見她聽得認真,點頭笑道:「你準備帶誰陪你入宮?」

簡珞瑤道:「請祖母裁斷。」

老夫人目光掠過幾個教養嬤嬤,本想叫她們其中之一陪著穩妥些,但是話到嘴邊又頓了頓,最後還是道:「不然就讓鄭嬤嬤和綠綺陪你去罷,綠綺穩妥,應該不會衝撞貴人。」

簡珞瑤點頭,鄭嬤嬤驚喜之餘,卻有些忐忑,「老夫人,奴婢連宮門都沒摸到過,是不是林嬤嬤她們陪姑娘進宮更妥當些?」

老夫人溫和的笑道:「幾位嬤嬤是皇后娘娘親自派來的教養嬤嬤,咱們使喚豈不是對娘娘不尊?」

林嬤嬤幾人聞言,忙停了手中的活計彎腰道:「老夫人言重了,娘娘派奴婢們來,便是來照顧姑娘的。」

老夫人搖頭笑了笑:「這幾日你們也辛苦了,趁著四丫頭入宮,也叫你們鬆快鬆快。」

幾位嬤嬤也笑道:「那就謝過老夫人體諒了。」

談話間,簡珞瑤已經打理好了,宮裡派了車子來接,正停在院外,宮人也在正廳等待。

簡珞瑤與老夫人一道出了院子,老夫人腳程慢,便催簡珞瑤道:「你先去罷,別叫人久等了,鄭嬤嬤和綠綺,好好照顧姑娘。」

鄭嬤嬤和綠綺自然是肅容回是,簡珞瑤便道:「那孫女便先行一步了。」

又向鄭氏和金氏告了別,鄭氏笑容裡帶了些擔憂的道:「記得你祖母的話,別出差錯。」

金氏則純粹是與有榮焉的笑容,朝簡珞瑤擺擺手:「早去早回。」

鄭嬤嬤和綠綺陪著簡珞瑤往外院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鄭氏和金氏扶著老夫人往松榮堂的方向走去。

一面走,鄭氏一面問:「母親為何不請林嬤嬤她們陪瑤兒入宮?林嬤嬤她們畢竟是從宮裡出來的,又是皇后娘娘的人,旁人見了自然會多一份重視。」

「還沒你女兒清醒。」老夫人瞥了鄭氏一眼,語氣並不嚴厲,反倒很有些自豪,「你想想看,林嬤嬤她們只是教養嬤嬤,過不久還是要被召回宮裡的,便是信得過也不能依賴,能一直跟在四丫頭身邊的還是鄭嬤嬤她們,只有將身邊的人鍛煉出來,四丫頭日後才能安生。」

鄭氏被數落了不難過,笑盈盈的點頭道:「還是母親看得清,往後瑤兒還要您老人家多指教呢。」

「老婆子也沒幾年好活了,子孫們都過得好,我日後才好安心下去見列祖列宗。」

老夫人的叮囑,不單單是簡珞瑤,跟在旁邊的鄭嬤嬤和綠綺也聽得分明,牢牢記在心裡。

待馬車到了內宮門外,車停下來,宮人請簡珞瑤下車,鄭嬤嬤也沒多問,穩穩扶了簡珞瑤下來。

車外邊,換了個圓臉帶笑的宮人,沖簡珞瑤福身道:「這便是簡姑娘罷,奴婢是慈寧宮的斯蘭,姑娘請隨奴婢來。」

鄭嬤嬤笑了笑,在不被注意的角度塞了個荷包過去:「有勞斯蘭姑娘了。」

斯蘭笑容更甚了:「當不得,嬤嬤喊奴婢斯蘭便是。」

鄭嬤嬤笑著點頭,路上問了斯蘭幾句,許是看在荷包的份上,斯蘭都回答了,告知這會兒娘娘們都在慈寧宮請安,還未散去。

鄭嬤嬤忙看了簡珞瑤一眼,見她臉色未變,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兒,忙將心頭的擔憂收起來,暗自提醒自己要端著,見了娘娘們不能這樣一驚一乍,沒得丟了自家姑娘的臉。

不多時,一行人到了慈寧宮,斯蘭領了簡珞瑤在側殿坐著,自個兒去了正殿通報。

簡珞瑤剛坐下,便有宮女上來沏茶,方將茶杯端起,只見斯蘭領了個中年女子匆匆過來,簡珞瑤忙把杯子放下,站起身,中年女子已經朝她彎腰道:「簡姑娘來了,太后命奴婢領您過去。」

「有老岑姑姑了。」

岑姑姑面上露了笑意,看起來頗為親切:「難為姑娘還記得奴婢。」

簡珞瑤與岑姑姑聊了兩句,已經來到正殿門外,岑姑姑也收了面上笑意,做了個手勢對簡珞瑤道:「簡姑娘這邊請。」

「多謝。」簡珞瑤也收了笑意,只剩嘴角一絲笑意,看起來頗為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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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腳踏進大門,簡珞瑤便感覺到截然不同的氛圍撲面而來,雖然主位上還有人在向太后湊趣,殿內笑聲不斷,簡珞瑤卻感覺幾乎所有目光都投在了她的身上。

照著老夫人的提醒,簡珞瑤微微低了頭,一路目不斜視的跟著岑姑姑來到殿中央,身後的鄭嬤嬤和綠綺皆是同樣的姿態。

岑姑姑對上首的太后道:「太后娘娘,簡姑娘到了。」

簡珞瑤則跪下行禮:「臣女見過太后娘娘,見過各位娘娘。」

溫和的聲音自頭頂傳來:「起來罷。」

「謝太后。」簡珞瑤抬頭,對上一雙含笑的眸子。

簡珞瑤也不知道為何,太后每回見了她都頗有些慈祥。

這次也一樣,又是叫人賜座,又是要人端茶遞水,許是沒見過太后對哪個大臣之女如此喜愛,殿內的娘娘們先是一愣,隨後也反應過來,紛紛湊趣。

「莫怪太后如此喜歡簡家姑娘,臣妾瞧著這孩子也很面善,總想著多親近一絲呢。」

說話的娘娘位置離太后不遠,應該是四妃之一,看語氣和說話的神態,元貴妃和淑妃可以排除,不是賢妃應該就是德妃了。

簡珞瑤抬頭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頭,正想說話,一個略顯傲慢的女聲道:「賢妃縱是再想親近,也得看淑妃樂不樂意。」

便是簡珞瑤低著頭,都能感受到整殿的氣氛忽然一頓。

滿大殿沒有一個人說話了。

賢妃臉上的笑意也忍不住僵了僵,一時不知如何作答。畢竟滿宮上下都知道淑妃不喜歡這個兒媳婦,就差沒跟皇后撕破臉了,讓三皇子夾在淑妃和皇后間左右討好。自己可不是皇后,能讓高傲的淑妃容忍,若不小心說錯了話,還不知淑妃怎麼想自己。

可另一頭又是咄咄逼人的元貴妃,深得聖寵,不能得罪。賢妃一面在心裡暗恨,臉上也只能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勉強笑道:「臣妾沒有兒子,倒是不清楚呢。」

「本宮倒是有兒子,不過還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呢,淑妃可是馬上就做婆婆了,不知現在是何心情?」

元貴妃這話一出,整個大廳更是靜得不像樣了,坐在後頭的低位分嬪妃,有那膽小都在暗暗吸氣了。元貴妃今日咄咄逼人,擺明了就是要讓淑妃發怒,這會兒誰也不敢做炮灰。

連最先打開話題的賢妃這會兒也裝隱形人了,不想淌這趟渾水。

因為皇后不在,旁的妃嬪根本不敢出來打這個圓場,略顯漫長的安靜,倒顯得都在等淑妃回應一般。

淑妃沒說話,一如預料的沉默。

站在簡珞瑤身後的鄭嬤嬤和綠綺不由把頭垂得更低了,心裡頭一片擔心,這宮裡果然不是什麼省油的地方,自家姑娘進來還沒來得及說一聲話,就被人擺了一道。

還有淑妃娘娘,這麼久都一聲不吭,看來是真的很不喜自家姑娘了,今兒又被元貴妃咄咄逼人到這個地步,只怕心裡指不定怎麼遷怒自家姑娘呢。

卻不想淑妃沉默了片刻,在眾人皆忐忑不安的時候,毫無預兆的輕笑一聲,「做婆婆什麼心情,再過幾年元貴妃不就能體驗到了,現在急什麼?」

元貴妃眼底閃過一絲狠意,她雖出身不好,但自從被聖人看中後,也一直是聖寵不衰,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唯一不得意的,無非是肚子不爭氣。

那些不得寵的嬪妃,都一個個生下皇子,她跟了聖人數十年後終於懷上孩子,只是自家兒子排行第六,前面有五個比他大上許多歲的哥哥,她兒子還是個翩翩少年郎,只能在聖人跟前撒著嬌,前面幾個礙眼的已經入了朝堂,站穩腳跟。

當然前面兩個最大的,她都不怕,那兩個既沒有外家支撐,母妃混了這麼多年還只是個低等的嬪,自個兒也不得聖人喜歡,成不了氣候。

但老三蕭長風就不一樣了,她使了那麼多手段,拖著蕭長風不讓人成婚,並不是怕他搶先生下皇長孫。

正所謂成家立業,在皇家,成了婚的皇子,就應該在朝中領事了。

而眾位皇子中,除了自家小六,聖人能稱得上喜愛的,也就蕭長風了,蕭長風比她家小六大了整整六歲,比小六入朝早了六年,偏他的外家還是既有實權又有聖心的安寧侯。

一旦蕭長風入了朝堂,自有安寧侯替他鋪路,屆時任自己在後宮如何威風,手也伸不到前朝去,意味著她再也拿捏不住淑妃母子。

因而她費盡心思攔著蕭長風成婚,只可惜聖人那頭卻不配合,淑妃那賤人不過是哭一哭,就許他破格入朝了,都到這地步,她再拿婚事說事也沒意思,倒不如順了淑妃母子的意,也好在聖人跟前討個巧。

然這也是她無奈之舉,眼睜睜看著蕭長風入了朝堂,建了府,又要大婚了,元貴妃心頭的狠意可想而知,淑妃一個「急」字,明明白白將她的痛處揭開。

元貴妃冷冷哼了一聲,卻到底不敢在太后跟前發作。

淑妃似笑非笑的瞥了元貴妃一眼,也見好就收,沒有再說刺激她的話。

坐在主位的太后卻好似沒察覺殿中的暗潮湧動似的,只管笑瞇瞇的看著簡珞瑤道:「好孩子,抬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是。」簡珞瑤也沒有被元貴妃和淑妃之間的你來我往嚇到,好像被扯入其中的人不是她一樣,面不改色的抬頭直視太后,太后笑著對旁邊的人道,「你瞧瞧這孩子,才數日不見,養得白白嫩嫩,哀家一見就歡喜。」

著深藍色宮裝、一直沒吱聲的女子這時笑道:「何止太后這般,臣妾瞧著這孩子也十分可愛呢,恨不得養個這樣水靈靈的女兒才好。」

又有一個宮妃湊趣道:「要臣妾說還是聖人眼光好呢,簡姑娘很快就要嫁給咱們三皇子了,到時候就是一家人,德妃姐姐何須羨慕簡夫人?」

太后聞言笑瞇瞇的點頭:「很是,再過不久就是一家人了。」說著朝簡珞瑤招了招手,「好孩子,來哀家這兒。」

簡珞瑤有些遲疑,她到現在為止,也才見過太后三面,還是加上小時候參加宮宴的那一面,她自認為沒什麼過人之錯,太后卻對她慈祥成這樣,未免讓她摸不著頭腦。

一遲疑,眼神就有些閃爍了,簡珞瑤眼角餘光卻瞧見淑妃身後的女子對她暗暗點頭,不由一愣,面上卻沒露分毫,乖巧的站起身。

自有人引導簡珞瑤從哪邊繞過去。

一走到太后跟前,簡珞瑤方準備跪下請安,只是剛彎下腰,便被太后親自伸手扶住了,太后就像個熱情慈愛的長輩,拉了簡珞瑤就要她到自己旁邊坐下。

底下的嬪妃看得眼睛都直了,尤其是元貴妃,一雙素手險些沒將帕子絞爛,她是借了太后喜愛簡珞瑤的借口,才成功將簡珞瑤指給了蕭長風當正妃。

但那時她並未往心裡去,只覺得是旁人誇大其詞,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不沾親還不帶故的,太后不過是拿著逗個趣罷了,反倒是一個個真當找到了筏子上趕著討好。

倘若她知道太后對這簡珞瑤是如此態度,她定不會說服聖人將簡珞瑤指給蕭長風,合適的秀女那麼多,沒得白白送給淑妃一個討好太后的機會!

元貴妃正在心裡悔不當初,淑妃卻端起茶杯,似笑非笑的瞥了元貴妃一眼。

簡珞瑤正在努力拒絕太后的美意——太后自手腕上摘下來的一串碧璽,石榴紅,鬆鬆垮垮的戴在簡珞瑤白皙的手腕上,更襯得紅似滴血,白的如霜。

許是這個時代的老人家都有散財的習慣,見到喜歡的孩子就大送禮物,簡珞瑤不是沒見識過太后的大方和大手筆,但還是有些心驚肉跳,受寵若驚的要將碧璽珠子還會去:「使不得,太后娘娘,這太過貴重,臣女不……」

「哀家給你的,你儘管拿著,就當見面禮,哀家還等你改口喊祖母呢。」太后說著又笑了,眾妃不管心裡如何震驚,面上還得跟著一起笑。

位置偏後的一個妃嬪笑道:「一見面,太后就把常戴的碧璽珠子送給簡姑娘當見面禮了,可見簡姑娘是個討喜的。」

「可不是,前兒聽說聖人還賞賜不少瑪瑙珠子,除了簡姑娘,旁的人哪有這待遇。」先前說話不知名的妃嬪身旁的女子面上笑著,說出的話卻不怎麼和氣,「可見還是簡姑娘會討人喜歡,日後逗太后開心的重任,就只能交到簡姑娘身上了。」

一提到瑪瑙珠子,元貴妃眼底又閃過一絲恨意,瞪了說話的女子一眼。

對方這句話只是拈酸吃醋,卻偏偏戳中了元貴妃的痛處,上回聖人不但賞了簡珞瑤,還賞了皇后和淑妃,偏沒有她,這麼多年了,她何曾受過這樣的冷落!

相比之下,淑妃的無動於衷,讓人更加確信她是真的很不喜歡這位未來兒媳婦,陳嬪和蔣嬪話裡話外都在諷刺簡珞瑤會賣乖討好太后,為各自的兒媳婦抱不平,然而淑妃眼瞧著太后多喜歡簡珞瑤,也都不肯裝個樣子,一句話都不肯替簡珞瑤說。

「不過是一串珠子,哀家瞧著珞瑤合適就賞了,瞧這顏色,她戴著多喜慶。」太后好似聽不懂陳嬪和蔣嬪的言外之意,仍舊笑瞇瞇的拉著簡珞瑤,拍拍她的手背,又道,「這手腕兒真細,平日沒吃飯嗎?」

簡珞瑤笑著回了一句「吃了」,太后便點頭道:「那就好,哀家知道你們小姑娘喜歡保持身段,不過咱們這兒可不興這個,還是養得白白胖胖些才好。」

太后這廂還沒拉著簡珞瑤說幾句,賢妃忙過來湊趣道:「太后都帶頭給簡姑娘送見面禮,咱們怕也不能小氣了,不過今兒出來的急,只戴了一個紅珊瑚鐲子,比不上太后出手大方,簡姑娘還別嫌棄。」

沒等簡珞瑤說話,太后笑瞇瞇的道:「心意到了就好,有什麼嫌棄不嫌棄的,賢妃你就是想太多。」

雖是這麼說,太后的語氣中也帶了一絲親暱,讓了旁邊的岑姑姑去將賢妃的鐲子取來。

這麼一來,其他嬪妃哪還坐得住,一個個爭先恐後的給簡珞瑤送禮。

都是岑姑姑親自去取的。忙活一陣下來,只剩下淑妃和元貴妃沒表示了。

淑妃似乎並不在意旁人琢磨的眼神,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元貴妃看著她冷笑一聲,從頭上拔下一根鳳釵,「本宮也沒帶好東西出門,簡姑娘別嫌寒磣,不過想來淑妃定準備了好東西。」

「貴妃說笑了,你都沒帶,我怎麼會事先準備。」淑妃似乎與元貴妃爭一口氣似的,忽然勾唇笑了,對簡珞瑤道,「不過貴妃說得對,你難得入宮一回,本宮不表示也說不過去,待會兒隨本宮去昭陽宮一趟罷。」

簡珞瑤立馬作出受寵若驚的樣子:「臣女謝娘娘厚愛,只是……」

太后卻笑著打斷簡珞瑤的話:「這個血是她該出的,你別客氣,儘管伸手拿。」

淑妃說話算話,在慈寧宮散了後,便讓身邊的姑姑叮囑簡珞瑤記得跟在她後頭。

鄭嬤嬤和綠綺捧著一干妃嬪賞賜的好東西,暈乎乎的跟在簡珞瑤身後,簡珞瑤跟在淑妃的步攆後頭,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太后叫她進宮到底是為了什麼,難道就為了給她賞東西?

還有淑妃到底是幾個意思?若只是為了膈應元貴妃的話,不用做到這個地步罷,豈不是把自己也順便膈應了一遍?

雖然簡珞瑤跟著淑妃去了,其實滿宮都知道她連昭陽宮的大門都沒摸到,淑妃的步攆直接回了昭陽宮,王姑姑卻慢了一步對簡珞瑤道:「簡姑娘請留步,奴婢這就進去將娘娘準備好的禮物取出來。」

簡珞瑤笑著點頭:「有勞姑姑了。」

一直面無表情的王姑姑面上終於露出了些許笑意,但也只是一閃而逝,回道:「簡姑娘客氣了。」

說完便轉身進了昭陽宮,簡珞瑤站在宮門口,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得出一個結論——她的未來婆婆似乎是「性情中人」。

簡珞瑤身後的鄭嬤嬤和綠綺倒是頗有些不忿,雖然面上不顯,心裡卻在為簡珞瑤心疼,馬車方一駛出宮門,綠綺便忍不住道:「姑娘,淑妃娘娘也太不給您面子了罷,是她喊您去拿東西的,卻把您晾在宮外半響,不讓您進去……」

「我算哪個牌面上的人物,還能要求她給我面子?」平心而論,簡珞瑤的語氣很自然,心平氣和的,鄭嬤嬤卻無端腦補出了心酸,不由瞪了綠綺一眼,「不記得出門時老夫人叮囑過什麼了?少說少錯!」

綠綺立時噤聲不語。

馬車裡一陣沉默,只聽到車□轆碾過道路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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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內。

嘴上說著累了要歇息的太后,面上卻並無多少倦意,只是眼底閃過一絲無奈,淡淡的問岑姑姑:「昭陽宮那兒如何?」

「回太后,淑妃雖帶了簡姑娘過去,卻並未讓她進昭陽宮,簡姑娘在宮外等了片刻,是王姑姑將禮物送出來的。」

「這淑妃,果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太后揉了揉太陽穴,難得有些無奈,「這些人是越來越坐不住了,不知道哀家還有多少安寧的日子。」

「太后。」岑姑姑面露不解的道,「您自來不摻和這些事,對皇子們一視同仁,為何獨獨偏袒簡姑娘?」

「長風吃了這麼個大虧,偏淑妃氣性大,還在跟皇兒置氣,竟萬事不管,皇后現在不過一時愧疚,盡力補救罷了,誰知道能幫襯多少?還有元貴妃。」太后搖頭道,「皇兒是這次是真把她寵得沒邊了,什麼要求都能答應,哀家再沒點表示,豈不是讓她越來越有恃無恐?」

「原來如此。」岑姑姑恍然大悟,躬身道,「還是太后英明。」

而御書房內,聖人手上奏折告一段落,端著茶杯狀似無意的問:「李成,朕聽聞母后今日召簡家姑娘入宮了?」

「回萬歲爺,正是。」李成不用聖人繼續問,便一股腦兒將今日慈寧宮裡和昭陽宮外發生的事,一一細細稟報了。

聖人聞言輕笑一聲,與太后的反應類似:「淑妃氣性果真大了。」

李成不敢跟著附和,便陪笑道:「奴才覺得萬歲爺真是慧眼如炬呢,這簡姑娘一路不卑不吭,多少世家出身的姑娘都比不上。」

聖人點頭,微微歎氣:「可惜家世差了些。」

李成呵呵笑了一聲,也不敢多說,簡姑娘家世再差,日後也是要做王妃的,哪是他能編排的。

「不過淑妃氣性雖大,到底還算是有些眼色,朕原還當她要給簡家姑娘一個下馬威呢。」聖人話鋒一轉,對淑妃的表現倒是越來越滿意。

至於淑妃氣性大,到底是因為他這事辦得不地道,他回過神來後都後悔過,不能怪淑妃生氣。

「正是呢,奴才也嚇了一跳,淑妃娘娘平日可沒這麼容忍過誰。」李成摸準聖人的意思,笑道,「許是看在萬歲爺的面子上罷,萬歲爺前兒剛厚賞過簡姑娘,淑妃娘娘心裡再不高興,也不能枉顧您的面子不是?」

聖人點頭,心裡滿意之餘,不免又發散了會兒,淑妃都知道這麼維護他的面子,倒更襯得元貴妃咄咄逼人。

聖人沒怪過元貴妃攛掇他將簡珞瑤指給三皇子,到這裡反倒生出了些許微詞。

一是元貴妃不如淑妃維護他的臉面,二是元貴妃說話沒個准,勸他的時候還說多喜歡簡家姑娘,現在如了意,倒是全然不記得自己先前說過什麼了。

女人的話果然不能信。

聖人這樣想著,忽然道:「淑妃今兒大出血了,朕也不能沒點表示,你去朕的庫房取兩件首飾送過去罷。」

李成笑著點頭:「是。」

於是簡珞瑤前腳剛出宮,後腳淑妃宮裡就收到了聖人的賞賜。

聖人單獨賞賜的次數不少,但主角自來是元貴妃,頭一回輪到淑妃,還是在元貴妃和淑妃剛撕完之後,聖人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這一消息不到片刻便滿宮皆知。

長春宮內已是一片狼藉,瓷杯花瓶碎了一地,始作俑者還不肯罷休,一副誓要將所有能摔的東西都摔光的架勢。

宮人也不敢勸,皆跪在磕頭求饒,唯一還敢站著的也就備受元貴妃信任的林姑姑了。

但林姑姑也不敢在元貴妃盛怒的時候湊上前去,一直站在她身旁看著,偶爾替元貴妃擋一擋濺到她跟前的碎片。

大約過了一刻鐘,元貴妃收了手,似乎是砸累了,林姑姑忙衝上去扶著她的手:「娘娘小心地上碎片,奴婢扶著你進寢宮。」

「本宮不去!」元貴妃拂開林姑姑的手,寬大的袖子從茶几上掃過,茶杯又「彭」的一聲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元貴妃在椅子上坐下,滿是怒意的聲音道:「王氏那個賤人,慣會在聖人跟前裝模作樣,本宮真恨不得撕開那張臉,讓聖人好好瞧瞧裡頭是什麼模樣!」元貴妃恨極,連淑妃都不喊了。

「娘娘……」林姑姑想勸,然而剛起了個頭,就被盛怒的元貴妃打斷了。

「聖人到底什麼意思?前幾日說下聘,獨獨賞了皇后和哪賤人,本宮什麼都沒有,滿宮上下都在瞧本宮笑話,今兒又賞賜了賤人一回,豈不是坐實了本宮失寵的傳言?!」

「不過是一點賞賜,淑妃得到的,還沒娘娘您半個指頭多呢!」林姑姑便勸道,「聖人無非是覺得愧對淑妃母子,三皇子被指了個五品小官的女兒做正妃,面子裡子都沒了,這個虧吃大發了,也只能在聖人跟前扮可憐討些好處不是?但比起失去了,得到的也不過是些蠅頭小利,娘娘真沒必要為這點小事置氣,說到底,您才是最大的贏家。」

「你說的也對。」元貴妃冷靜下來,仔細思索之後,反倒笑了。

「那賤人沒能給自己兒子找一個有力的岳家,便相當於失去了一條臂膀,而萬歲爺曾經答應過本宮,定會給瑀兒找個出身好的正妃,未必就比安寧侯差,如此一來我兒勝算便大了不少。」

「娘娘可算轉過彎來了。」林姑姑一臉欣慰的道,「淑妃母子吃了這麼大的虧,險些淪為笑柄,不在別處找些好處怎麼甘心,娘娘何至於跟他們一般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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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回了家,自然不會跟家裡人講在宮裡驚心動魄的這些經過,鄭嬤嬤和綠綺得了叮囑,也不敢多說,她們現在也算是漲了不少見識,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個不好,就給簡珞瑤招了禍來。

因而簡家人瞧見簡珞瑤入趟宮又是大包小包的賞賜,還當自家姑娘真的得了貴人們的青眼,與有榮焉之餘,也稍稍替簡珞瑤放下了心。

既然如此,日後嫁入了皇家,日子應該也不會太難過。

簡珞瑤笑得一派自然,又陪老夫人和鄭氏她們一塊用了午飯,這才回了湘蘭院。

幾位教養嬤嬤也體諒她入宮一趟不容易,便給了放了一日假,明日再開始學習。

簡珞瑤便換了單衣歪在床上,她有午睡的習慣,今兒卻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今日的宮斗大戲,不只是鄭嬤嬤和綠綺開眼界,她也頭一回見,還知道嘴斗是裡頭最溫和無害的一種,但已經足夠讓她心驚肉跳了。

簡珞瑤悄悄伸手往枕頭底下摸去,摸到一個微微發硬的凸起,手指尖微微發燙,這根簽她再不敢留著,定要找個時間燒了,她不想被捲入那場硝煙中,不想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一點都不想。

46|01.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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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簡家收到兩封書信,一封是從蜀地寄過來的,寄信之人自然是簡家大老爺。

信裡夾了五百兩的銀票,指明給簡珞瑤添妝,又說大太太張氏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帶了些特產和蜀錦,也是走的水路,定能在婚禮前趕回家。

「可惜老大有要職在身,不能回來看看。」老夫人聽鄭氏念完信,感歎了一聲,沒等鄭氏說話,旋即又打起精神來了,琢磨道,「你大嫂是個有成算的,她娘家在蜀州還算有幾分臉面,尋到的蜀錦想必不會太差,給四丫頭當嫁妝也不算辱沒了。」

鄭氏自然點頭應道:「可不是,我先還頭疼怎麼給瑤兒置辦些抬得出去的嫁妝,大嫂這一回來,至少料子是不用我愁的了,上好的蜀錦放到誰家都拿得出手。」

不管鄭氏心裡頭還有沒有芥蒂,聽她能這麼說,老夫人卻是放下心來了的,老二家的算是表態了,至少明面上不會再揪著這事不放手。

不再操心各房的恩怨,老夫人轉而問鄭氏:「嫁妝備得如何了?」

「旁的差不多,就剩要新打的床和桌櫃這些,前不久才去三皇子府邸量了尺寸來,正在叫工匠加急趕製,應該趕得上日子。」

「那就好。」老夫人點點頭,又問,「珩兒有消息了嗎?」

「正要跟您說呢。」鄭氏滿面喜意的道,「那孩子一接到信就動身回來了,只是回信不知怎麼的,耽擱了數十日,直到昨兒夜間才收到,因為太晚怕打擾您休息,就沒跟您說。」

「當真?」老夫人騰地一下坐起來,臉上有幾分激動。

簡千珩一出門就是一兩年,當然不能跟大老爺相比。

可大老爺是朝廷命官,等閒沒什麼危險,而簡千珩還是個小年輕,性子又跳脫,老夫人自來把他當孩子看,當然是提心吊膽的,生怕他一個人在外面吃不好睡不暖。

這種擔心,就是每隔幾月都能收到簡千珩的平安信,也不能撫平的。

如今聽到他要回來了,老夫人如何能不激動。

鄭氏點點頭,與老夫人的心情一樣。

老夫人歎氣:「這孩子一出門就是這麼久,委實令人擔心,待他回來,老婆子可要說教說教,哪有這般連家都不顧的。」

「可不是。」對於老夫人的觀點,鄭氏一千個贊同,立馬附和道,「兒媳婦先還想他志不在科舉,反正您和老爺都點頭了,不考就不考,那便早點成親,也讓您早日抱上曾孫子不是?」

說到這裡,鄭氏歎口氣,話鋒一轉道:「誰想這孩子滑不留手,拖到現在瑤兒珝兒他們都一個個成親了,他還連個婚都沒定,偏每回提起來,老爺都說兒媳婦婦人之見。兒媳婦的確是婦人之見,甭管他有多大志向,統歸還是要成親生子的不是?」

「你說的很是。」老夫人點點頭,道,「待忙完四丫頭的婚禮,你就替珩兒相看相看,老婆子我發話了,不定婚他下回別想出這個家門!」

鄭氏面露喜意,忙不迭的點頭:「誒,兒媳婦謝過母親了。」

簡珞瑤那裡也收到了消息。

簡千珩寫了兩封信,一封給父母長輩,一封是寫給簡珞瑤的「悄悄話」。

鄭氏和簡司業都習慣了他們兄妹感情好,見怪不怪了,並未動「吾妹輕啟」的那封信,鄭氏一從正院回自個兒屋子,便叫方嬤嬤親自將信送去湘蘭院。

簡珞瑤一面拆信,一面聽方嬤嬤替她娘傳達旨意:「太太的意思,是請姑娘這回好好勸一勸三少爺,他平素最聽您的話,只要您開口,三少爺必定會好生考慮……」

方嬤嬤滔滔不絕,簡珞瑤一面點頭,看似聽得很認真,一面一目十行的掃著書信,忽然驚訝道:「這信是二哥數十日前送出來的,當時二哥在杭州,想必他也是乘水路回來,如此算下來恐怕不出半月,二哥就能到家了。」

方嬤嬤一聽,也是滿面驚喜,哪還記得先前滔滔不絕說得什麼,忙湊過去瞧:「當真這麼快就能到?」

簡珞瑤攤開信,將日期指給她瞧,一面道:「從杭州乘水路到京裡,大概二十多日就能到,二哥信上說他寫完信就準備出發了,算下來半個月足矣。」

方嬤嬤連連點頭:「姑娘分析得很是,老奴這就回去告訴太太,太太先還擔心,都不知道三少爺走到哪了。」

「嬤嬤去罷。」簡珞瑤點點頭,笑道,「二哥怕是不想讓爹娘他們過於擔心,這才沒說具體時日,不然萬一路上耽擱了些什麼,豈不是讓長輩們在家坐立不安?」

方嬤嬤點點頭,匆匆走了。

鄭嬤嬤進屋瞧見自家姑娘嘴角含著笑意,不似前幾日的沉默,不由放下心來。

自那日從宮裡回來,姑娘情緒便低沉了許多,她是想勸又不知怎麼勸,別說姑娘了,就是她這把年紀,見了那陣仗,都許多天回不過神來。

且太太和老夫人那兒也說了,往後姑娘入了門,見到的要經歷的,只會比那日還要厲害許多,那是她自個兒要過的日子,她自個不想通不想開,旁人急也沒用。

如今見自家姑娘似乎走出了那日的陰影,鄭嬤嬤自是十分驚喜,笑著打趣道:「一聽說三少爺要回來,姑娘就高興成這樣,不怕二少爺知道了傷心嗎?」

「大哥才不會這麼小氣。」

簡珞瑤也知道鄭嬤嬤的擔心,只是她前幾日心情確實沒調整過來,身旁這些人的關心著急,她一概不理,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如今已經想通了,簡珞瑤朝著鄭嬤嬤眨了眨眼睛,笑道:「再說了,我高興的不是二哥要回來,是他回來有好戲看了。」

鄭嬤嬤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為何這般說?」

簡珞瑤想到方嬤嬤剛在她耳邊說的話,便笑了:「娘已經設下了天羅地網,就等二哥回來自投羅網了。」

鄭嬤嬤聞言,笑嗔了她一眼,「三少爺也是白疼你一場了,竟在這裡看笑話。」

「非也非也,往常為了替他安撫娘和祖母,我費了多少口舌,這回只是讓他自己出陣而已。」反正簡珞瑤打定了主意要看好戲。

而另一頭,鄭氏也在問方嬤嬤:「瑤兒接到信的時候可還好?」

「老奴瞧著姑娘今兒心情很不錯呢。」方嬤嬤將簡珞瑤今兒的表現都說了一遍,用一種縱容的語氣笑道,「為了轉移老奴的注意力,姑娘還特意將三少爺幾時回府告訴老奴。」

「這兄妹倆真是一丘之貉,和著都把我當惡人了!」鄭氏笑罵道,「珩兒也是,給我們的信裡,幾時回來一字都不透露,還怕我不讓他進門不成?」

「三少爺給姑娘的信裡也沒提,是姑娘看落筆日期猜到的。」方嬤嬤忙又把簡珞瑤那通說辭,拿來安慰鄭氏。

鄭氏倒真沒生氣,兒女感情好不是一日兩日了,再說都是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她恨不得他們一直這樣好下去才行。

聽方嬤嬤說完,鄭氏點點頭,感歎道:「珩兒這信來得及時,耽擱了這麼多日,偏在這個時候送回來。」

「可不是,想來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知道三少爺要回來,姑娘到底不再鬱鬱寡歡了。」

鄭氏感慨之餘,想到自家女兒難得多愁善感一回的緣由,未免又有些提心吊膽:「你說在咱們這樣的人家長大的姑娘,自小見過最多的也不過是姐妹間置氣,入了那家的門,日後可怎麼適應得了?」

「慢慢就能適應了。」方嬤嬤安慰道,「太太您做姑娘的時候,不也沒想到現在這麼遠?」

簡珞瑤猜得沒錯,四月初,簡千珩便已經回了簡府。

依著簡珞瑤的推測,不想讓兒子太過辛苦,一進入四月,鄭氏就安排了家丁去碼頭守著接人。

家丁在碼頭一連守了五日,第六日將人盼回來了。

遠遠的瞧見了簡千珩,青年一身風流倜儻,在熙熙攘攘的碼頭猶如鶴立雞群,十分惹目。

幾個家丁分頭行動,一個越開人群匆匆挑小路回府報信,一人朝簡千珝招手要擠過人群接自家少爺出來,另一個則去不遠處牽了馬車來等候。

碼頭人群太多,不方便通行,因而耽誤了些功夫,報信的家丁早早就回府了,而簡家眾人也得到了消息,一一收拾了去松榮堂等待。

簡珞瑤要跨出湘蘭院,即使是去迎接離家許久才回來的親哥哥,林嬤嬤幾人也堅決不掉以輕心,非要讓簡珞瑤打扮得一絲不苟。

不過林嬤嬤她們已經不親自動手了,簡珞瑤身邊幾個丫鬟都有可塑性,被調/教得很不錯。

幾個嬤嬤在一旁監督,四個丫鬟井井有條的給簡珞瑤換衣裳,梳頭戴收拾,描眉畫唇,堪堪半刻鐘便準備好了。

簡珞瑤壓抑住激動,這會兒才忙站起身,一面保持著淑女的風範,一面急著出門。

奈何還沒走出兩步,卻被鄭嬤嬤叫住了:「姑娘——」

鄭嬤嬤從裡頭捧了銀紅色的披風過來。

這披風還是用上回宮裡賞下來的料子做的,聽聞也是貢品,料子輕軟飄逸,仔細著聞還有淡淡香味。

倒也不是與生俱來的香味,這料子比旁的布料都容易熏上香,且味道保持得也越久,因而叫軟香羅。

鄭氏本想這麼好的料子,留著給簡珞瑤壓箱底正好,老夫人卻道瑤兒日後進了皇家,什麼好的料子用不上,犯不著拿這壓箱底。

又因愛它顏色秀致,正適合姑娘們穿,日後年齡大了反倒不合適,老夫人便讓鄭氏用這料子給簡珞瑤裁兩身衣裳出來。

鄭氏略一思忖,女兒雖在備嫁期間,有時家裡來了貴客,也是要出來見客的,如今她身份不一般,斷不能讓人瞧著寒酸了。

便聽了老夫人吩咐,給簡珞瑤裁了一身羅裙,另一身便是這披風,裡頭只夾了薄薄的一層蠶絲棉,有些擋風保暖的作用,又不減料子本身的飄逸,這個時節穿剛剛好。

鄭嬤嬤捧了披風小心的加到簡珞瑤肩上,一面整理一面道:「外頭風大,姑娘小心著涼了。」

四月的雖是早春,京城仍有些寒意。

簡珞瑤屋子裡一早一晚都還燒著炭,這個時辰雖斷了炭,卻仍有餘溫,簡珞瑤一踏出屋子,冷風襲來險些打個噴嚏。

好在披風夠保暖。簡珞瑤朝鄭嬤嬤笑了笑,步子匆匆的往松榮堂趕去。

老夫人年紀大不經凍,她屋子從早到晚都炭火不斷,跟火爐一樣溫暖。

一踏進去,簡珞瑤感覺置身兩個世界了,又因方才路上走得急,渾身火熱。

剛給老夫人和鄭氏金氏請完安,站起身時簡珞瑤鼻尖已經溢出了細細的汗粒。

鄭氏眼尖,瞧見後朝簡珞瑤招了手,一面給她解披風一面嗔道:「這麼大人了還跟個猴兒似的,都冒汗了也不知道脫衣裳。」

簡珞瑤順勢在鄭氏旁邊坐下,披風解下來了,身後的方嬤嬤伸手過來接。

鄭氏回頭瞥了她一眼,又笑罵道:「說你猴兒你還高興呢,快擦擦鼻尖的汗。」

簡珞瑤索性仰著臉,笑盈盈的道:「反正我是隻猴兒,娘給我擦嘛。」

鄭氏又取了帕子來,動作輕柔的給她擦了汗,從鼻尖到額頭都沒放過,嘴上卻道:「真真兒越活越回去了,你妹妹們都沒你這麼無賴。」

金氏卻一臉羨慕道:「二嫂你可別這麼說,我還羨慕瑤兒跟你親熱呢。」說罷恨鐵不成鋼的看了簡珞玥一眼。

被簡珞瑤一打岔,鄭氏和老夫人的緊張激動到底散去了許多,眾人一面說著笑一面等著。

大概過了半刻鐘,終於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直盯著門口瞧的鄭氏再坐不住,騰地站起身。

而眾人視線之內,確實出現了一個俊秀的身影。

「珩兒!」鄭氏和老夫人一同喚出聲。

年輕的男子穿著一件單薄的春衫,更顯得長身玉立,衣袂風流,俊秀的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含著笑意,看起來便有些玩世不恭、遊戲人間的姿態。

進了屋,當下朝老夫人和鄭氏一揖到底:「不肖兒孫,拜見祖母和娘。」

老夫人也已經站起了身,一把扶住簡千珩的手,渾濁的雙眼裡閃爍著激動,細細打量著簡千珩,半響後點頭,欣慰的道:「好,好,回來就好!」

鄭氏眼眶已經悄然紅了,瞧著兒子清瘦的身形,心裡止不住的心疼,嘴上卻恨道:「你還知道回來!」

簡千珩直起身子,直視鄭氏的雙眼,緩緩道:「兒子不孝,請娘親責罰。」

鄭氏哪還忍得住,一把抱住簡千珩,抬起手臂捶著他的背,已經克制不住有哽咽聲傳出來了。

簡千珩沒有閃躲,一直任鄭氏捶,只是伸出手環住了鄭氏的肩,輕輕拍了拍,鄭氏揚起的拳頭微微一頓,最後還是換成了輕撫。

半響後,鄭氏情緒穩定下來,推開簡千珩直起身,簡千珩笑嘻嘻的抗議道:「娘哭完就不理兒子了?」

老夫人也拭了拭眼角,聞言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笑罵道:「你當你娘哭是為了誰,還好意思打趣,小沒良心的!」

鄭氏也忍不住笑了,瞥了簡千珩一眼,「理你做什麼,一年到頭也不回家一趟。」

老夫人和鄭氏的情緒差不多穩定了,簡千珩又跟金氏見了禮,這才把目光轉到簡珞瑤身上,簡珞瑤笑瞇瞇的道:「三哥好像瘦了。」

簡千珩眼尾微挑:「四妹倒是紅光滿面,越來越滋潤了。」

「吃好睡好,如何能不滋潤?」簡珞瑤說著還衝他眨了眨眼睛。

見兄妹倆許久未見並未生疏,還跟從前一樣親暱的樣子,鄭氏欣慰的笑了。

簡千珩正欲說什麼,簡珞瑤身後的簡珞嵐探頭出來,也學著簡珞瑤的樣子沖簡千珩眨眼睛,嬌俏可人的嗔道:「三哥眼裡只瞧見四姐姐啦,我也很想三哥呢!」

「三哥也很想你們,還有玥兒青兒。」被簡珞瑤在心裡封為中央空調的簡千珩,自然不會給妹子難堪,一派溫柔的沖簡珞嵐笑道,連後邊兩個小的也沒忽略,道,「路過杭州時給你們帶了些禮物,路遠,還不將東西抬進來?」

路遠是簡千珩的貼身小廝,雖然鄭氏一直在嘴裡簡千珩孤身一人在外,但實際上他們簡家還沒破落到這境地。

簡千珩再如何遠遊苦游,也至少有個貼身小廝跟在旁邊照顧起居飲食的。

路遠聽到簡千珩的聲音,大聲應了一聲,背了一個大大的箱子進來,簡千珝親自接過箱子,當著眾人的面打開。

幾個姑娘聽到從杭州帶來的東西,便止不住的激動。

正所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京城中的達官貴人雖處處看不起外地,但是從杭州傳來的潮流,倒不會拒絕。

尤其是杭州的胭脂水粉,做得比旁的要細膩香滑,衣裳首飾也處處透著精巧,時常被京城中的夫人小姐們推崇。

也不怪姑娘們高興。

簡千珩雖性子跳躍,辦起事來卻不含糊,準備的禮物俱是深入人心,上至讓老夫人愛不釋手的古籍佛經,下至讓簡千玨見之激動的玩具。

比起妹妹收到的胭脂水粉,簡珞瑤卻是收到一個平安符,簡千珩一臉神棍的表情胡謅道:「這是哥在杭州靈隱寺給你求的平安符,方丈大師親自開過光的,你要隨身佩戴,不許取下來,不許打開,這樣才能消災解難,包治百病。」

簡珞瑤見他的表情就想笑,卻不想信佛的老夫人一臉鄭重的叮囑道:「珩兒說的是,平安符不要打開,不然就是褻瀆佛主,你可要好生保管著。」

鄭氏也想到什麼,忙道:「這符求得好,他們常說靈隱寺最為靈驗,香火比慧聚寺還鼎盛,主持大師更是得道高僧,輕易不接見香客,瑤兒你可不能弄丟了。」

一提到慧聚寺,簡珞瑤心頭就一跳,那根簽還沒找到合適的時機處理了,心裡頭總有些心虛,忙點了頭保證好好保護這個平安符。

這邊分完禮物,老夫人和鄭氏又拉著簡千珩噓寒問暖。

簡珞瑤雖在心裡想,她二哥是個大忽悠,說的話不知哪句能信哪句不能信。

但簡千珩口才好,將旅途中的小事也能說得趣味橫生,只要簡珞瑤不去猜是真是假,倒也聽得津津有味。

一眨眼便到用午飯的時辰了。

簡千玨自中途被小廝從學堂抱回來,見他印象已淡的三哥,這會兒已經跟在簡千珩身後捨不得走了。

老夫人便發話道:「索性唸書是積年累月,不缺這一時半會兒,讓玨兒用了午飯再回學堂罷。」

於是大大小小,今兒都一塊聚在松榮堂用午飯。

飯後,老夫人乏了,眾人退散。

鄭氏帶著兒女們回了院子。

一路上簡珞瑤沒能跟她二哥說上幾句話,因為簡珞嵐一改往日的沉默,對著簡千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一顰一笑皆是嬌俏。

簡千珩一面回答,一面朝簡珞瑤眨眼睛,暗示意味溢於言表。

簡珞瑤只當沒看到,心裡笑叫他要做中央空調,幸好妹子們大多含蓄,要是都像簡珞嵐一樣,看他還有沒有安寧日子。

鄭氏原在心裡狐疑:這兩孩子以前最是親密無間,平日裡通信也勤,怎麼見了面卻沒話說,難道是日子久了不見生疏了?

正擔心著,瞧見一旁的方嬤嬤衝自己使眼色,她看過去,正好見到兄妹倆的眉眼官司,這才放心下來,不是生疏了就好。

在簡珞嵐清脆的聲音中,到了二房的院子,這會兒功夫,簡千玨已經趴在簡千珩肩上睡著了。

鄭氏便對簡千珩道:「把你弟弟抱去他屋子罷,睡半個時辰再讓人送他去學堂。」

簡珞瑤挽了鄭氏的手臂:「近日嬤嬤教學放鬆了許多,我去娘屋子坐會兒?」

鄭氏哪有不點頭的,只是眼角餘光瞥了簡珞嵐一眼。

正想開口也去嫡母屋子坐的簡珞嵐,眼皮一跳,暗想嫡母果真小氣,生怕三哥對自己好過對她的親女兒。

但不管如何,原本已經滑道喉嚨間的話卻是不敢再說了。

簡珞瑤只當沒看見簡珞嵐眼底的嘲諷,跟著鄭氏進了屋。

柳蘇小心走到跟前,對一臉怒意的簡珞嵐勸道:「姑娘好端端的怎麼又置氣了,誰又惹您了?」

簡珞嵐冷哼一神,看著消失在視線中的嫡母和嫡姐的身影,也拂袖回了自家院子,一進屋便捶桌子,氣道:「嘴上說當我是女兒,心裡其實跟防賊一樣,怎麼簡珞瑤能去她屋子,我就不能進?!」

自從事事順著簡珞嵐說話的橙紫,被找由頭髮賣出去了以後,簡珞嵐屋裡的丫鬟都不敢多話了。

唯有柳蘇大著膽子勸道:「姑娘何必為這點小事置氣,不用去太太屋裡立規矩,還輕鬆許多呢,您不是一直覺得七姑娘可憐,被三太太當丫鬟似的使喚嗎……」

話還沒說完,簡珞嵐狠狠瞪了柳蘇一眼:「七妹也能跟我相提並論?!」

柳蘇一愣,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連忙搖頭:「奴婢只是打個比方,咱們老爺是正五品,三老爺空有舉人之名,七姑娘當然比不上您了……」

本想說自家姑娘又是未來皇子妃的妹妹,必定跟著四姑娘水漲船高,但是看她一臉不忿,柳蘇思索再三還是沒說。

「別拿三房跟我比,沒得掉了身份。」

柳蘇以前還會勸簡珞嵐,現在聽到這話已經見怪不怪了,只管點頭應是。

而簡珞嵐又想到了在鄭氏屋裡的簡珞瑤和簡千珩,不由咬牙道:「我知道她為何不讓我跟著去,三哥哥這麼久回來一趟,聽下邊的人說行李都好幾大箱,怎麼可能只這些禮物?她是生怕被我佔去了便宜呢!」

「姑娘……」

簡珞嵐憤憤不平不的繼續道:「簡珞瑤今年要嫁人,難道我就不要?偏一個個只給她備嫁妝,大伯家給的銀票,聽說大伯母還置辦了很多,三哥這趟回來怕也沒少倒騰……」

確實如簡珞嵐所猜想,簡千珩安頓了簡千玨睡下後,便讓路遠搬了三大箱子到鄭氏屋裡,打開自己置辦的東西讓鄭氏過目。

杭州有絲綢之府的美稱,簡千珩特意繞路到杭州便是為此,滿滿兩箱子的綾羅綢緞,杭秀蘇繡,看得簡珞瑤眼花繚亂。

其實這麼多綢緞刺繡堆在一起,別提簡珞瑤了,鄭氏也是震驚的,還沒等簡千珩打開第三個箱子,鄭氏已經坐不住了,忙問:「這些東西哪來的?」

「我在杭州特意拜見了姨母,請姨母替我張羅的。」

「我的意思是你哪來這麼多錢置辦這些?」

簡珞瑤也一眨不眨的看著。簡千珩衝她露齒一笑:「兒子賣了些字畫,又找表哥資助了一些。」

簡千珩笑得這麼得意,找哪個表哥資助的自然不言而喻。

聽到後半句,簡珞瑤先前的感動瞬間消失,瞥了他一眼,在心裡數一二三。

剛數到三,鄭氏果然騰地從椅子裡站起來,抓住簡千珩就要揍:「你個混不吝的,還嫌事不夠亂不是,找你表哥資助什麼……」

簡千珩一邊躲一邊回道:「為何不行,他耽誤了瑤兒這麼久,補償是應該的。」

鄭氏聞言更加上火,抓住簡千珩便劈頭蓋臉的揍:「叫你胡說,叫你胡說!」

簡珞瑤卻忽然懷疑的問:「二哥怎麼碰得上表哥?」

簡千珩在杭州的時間,距她被指婚不到半個月,那個時候柳攸應該在回杭州的路上。

「表哥又沒跟新安公主同行,他帶著侍從快馬加鞭,剛好與我在杭州碰了個頭。」

簡珞瑤點點頭,鄭氏怒氣也過去了,想了想,問:「小攸還好嗎?」

簡千珩卻毫無預兆的道:「表哥說會陪姨母一起來參加瑤兒的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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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千珩在家裡待了幾日,一直沒消停過,每日早出晚歸的,為見昔日同窗和好友們,簡直沒上躥下跳。

好在鄭氏整日忙得團團轉,也沒功夫去管簡千珩。

許是見完同窗,簡千珩歇下來,便去湘蘭院「騷擾」簡珞瑤了。

對著站沒站相,坐沒坐相,坐著就想躺著的簡三少,幾個教養嬤嬤頭很疼,怕簡千珩帶壞了她們好不容易教出來的好學生。

可人家正經兄妹許久沒見面,她們也不能攔著,畢竟簡千珩除了歪在榻上吃喝玩樂,順便調戲一下簡珞瑤屋裡的丫鬟,也沒打擾她們教學。

不過對簡珞瑤來說,在她被嬤嬤們各種「磋磨」的時候,簡千珩簡直就是在拉仇恨值。

好在簡千珩也只是騷擾簡珞瑤兩日,終於閒不住,決定去書院看望兄弟們了。

簡珞瑤表示喜大普奔!

簡千珩在書院又待了幾日,再回到簡府時,大太太張氏也回來了。

張氏是踩著時間回來的,趕緊趕快,就是為了趕在簡珞瑤出嫁前,好在一路順風。她的回來,也說明了簡珞瑤進入出嫁倒計時了。

離她出嫁的日子兩隻手都數得過來,簡家漸漸熱鬧起來。

不單單是張氏回來了,簡珞瑤遠嫁的姑姑們,遠在江南的舅舅和姨母們,能來的都來了。

好在大房人少,姨母和姑母們可以住在大房,舅父家則住在外院,勉強能安頓得下來。

教養嬤嬤們也回宮覆命了。

簡珞瑤真正做起了安心待嫁的日子。

只是越臨近那一天,她也越來越沒法淡定。

兩輩子頭一回臨到嫁人的時候,又是嫁給那樣的人家,簡珞瑤心臟砰砰跳,左思右想,還是覺得枕頭下的簽不安全,她權衡幾日,讓鄭嬤嬤去請了簡千珩來。

鄭嬤嬤並未多問,匆忙去外院將人請了進來。

回來時才看到屋裡的丫鬟們都被打發到外頭來了,鄭嬤嬤心頭閃過一絲擔憂,忙問:「姑娘怎麼了?」

綠綺回道:「嬤嬤走後,姑娘就說想自己在屋裡靜一靜,叫我們都出來候著。」

鄭嬤嬤點頭,心稍稍放下了些,沖簡千珩笑道:「許是嫁期將近,姑娘家的,難免有些憂慮,還望三少爺好好勸一勸我們姑娘。」

簡千珩眼神閃了閃,勾著玩世不恭的笑意進屋了,順手將房門關上。

這個時候,鄭嬤嬤哪管得上男女大防,她日日跟著姑娘,最清楚不過姑娘的心情變化,離成親的日子越進,姑娘就越焦慮。

她也跟著焦慮,又不知如何勸導,畢竟每個姑娘都要經歷這一步。

不過好在三少爺回來了,有他開導,姑娘應該能放寬心來。

「鄭嬤嬤說你憂慮過甚,我怎麼不知道我妹妹是這麼多愁善感的姑娘?」簡千珩在簡珞瑤跟前坐下,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簡珞瑤卻沒功夫跟他開玩笑,門窗不能一直關著,太久容易引人懷疑,她開門見山的道:「哥,我有事找你幫忙。」

「你第一次在私下喊我哥啊。」簡千珩賤兮兮的撩道。

簡珞瑤瞥了他一眼:「那你也要有當哥哥的樣子。」

「要我做什麼?」

簡珞瑤從袖中抽出一個精美的盒子,擺到桌上,簡千珩一邊拿起盒子一邊笑道:「喲,包裝如此精美,是想送給誰……」

話在他看清楚盒子中的東西時,戛然而止。

簡千珩騰地坐直身子,面上的玩世不恭消失殆盡,隱隱有些嚴肅和震驚的盯著簡珞瑤:「從哪裡來的?」

「年前跟娘一起去慧聚寺時求到的,不過當時王家姑娘與我一起求籤,她多求了一根,我撿起來簽後立即請她將多餘的一根給我,因而除了她,再無旁人知道此事。」簡珞瑤輕聲道,「我不信這個,卻也不想被人利用,更不想讓爹娘擔心,原以為將它藏起來就沒事,現在要嫁入那地方,萬一被人發現了……」

簡千珩卻摩挲著籤文上的字,表情有些怔忪,喃喃道:「難怪……」

簡珞瑤狐疑的看他:「難怪什麼?」

簡千珩收了神情,仍舊似笑非笑,一面將盒子收進袖兜中,一面道:「難怪你能嫁入皇家……」

簡珞瑤臉色微變,嚴肅的道:「未必如此,我能嫁給三皇子,不過是陰差陽錯,後宮博弈的結果。」

「我知道。」簡千珩收起笑意,摸了摸她的頭,「我會處理好,你只管安心等著出嫁罷。」

簡珞瑤終於笑了:「那就謝二哥了!」

簡千珩卻嘀咕道:「謝什麼謝,我一回家就把這麼大的重任交給我,怎麼不去找大哥?」

「我也想啊,可惜大哥每次回來都只送我到門口,不肯進屋坐一坐。」簡珞瑤攤手道,「還是二哥對我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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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簡千珩聊過之後,簡珞瑤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恢復了往日的沉著。

鄭嬤嬤只消一眼,便看得出來自家姑娘心頭莫名的焦躁,至少已經消失泰半了,自是滿心歡喜的親自送了簡千珩出院子。

再過兩日,在書院的幾人也回家了,簡千珝跟堂兄弟一起回來的,倒不似前頭幾個堂姐妹嫁那般,只提前兩日就回。

簡家幾兄弟整整提前了五日回家。

除了三房的簡千珘,簡千珅簡千珝和簡承樂都是今年要考秋闈的,平日裡簡家奉行萬事考生最大,不過簡珞瑤要嫁的人到底不尋常,也當得起他們這般慎重。

不單單簡家男丁,嫁了人的幾個姑娘,也都在簡珞瑤嫁人前兩日,拖家帶口的回娘家了。

依照規矩,姑奶奶們回娘家,至少是要住到新娘子三朝回了門才會離去。

先前簡珞芳簡珞珍成親也是這規矩,不過三個姑爺丟開手上的事,陪著妻子回娘家一連住這些日子,倒也是難得。

簡家已經開始張燈結綵起來,下人們進進出出別提多忙碌,卻一個個腳底下生風,端的是幹勁十足。

原因無他,聖人昨兒封了三皇子為「睿王」,自家姑娘嫁過去就是正兒八經的睿王妃了。

自家出了個王妃,雖說自聖人指婚起他們就有準備,但到了臨頭,也忍不住激動興奮,他們可是王妃的母族,說出去多有臉面的事。

當然不單單是下人,簡家人心裡頭只會比他們更激動,只是要端著王妃族人的臉面,不好表現得太過。

親戚和出了閣的姑奶奶們,說話便沒有這樣的顧忌了。

當著鄭氏和簡珞瑤的面,能表現得有多開心就有多開心,一個個激動的好像是自個兒要當王妃了一樣。

簡珞瑤的二姨母,也就是柳攸的母親,坐在眾人後面笑著,卻並不多話,簡珞瑤偶爾一抬頭,就能看到二姨母眼神複雜的看著自己。

滿屋子的人,簡珞瑤遠道而來的姨母、舅母和姑母們,出嫁了的堂姐們,以及表姐妹們,確定來參加婚禮的都到齊了。

趁著簡珞瑤嫁人前,親戚們聚在一起,把小小的湘蘭院擠得滿滿當當。

簡珞瑤也知道,這是她嫁人前最後一次接待客人了。

大舅母居長,坐得離簡珞瑤最近,往年簡珞瑤回外家,大舅母也是熱情接待,算是個慈祥的長輩,一下下拍著簡珞瑤的手背,愛憐的道:「一眨眼,原還在跟前撒嬌的小姑娘就要嫁人了。」

「可不是。」大姑母挽著簡珞瑤另一隻手臂,笑得溫婉親暱,附和道,「還是個小丫頭呢,就要操持那麼大一個府邸,真叫人放心不下。」

都是簡珞瑤尊敬的長輩,簡珞瑤也沒見外,眨著眼睛道:「是啊,好想把大姑母帶去幫我。」

眾人便都笑了,簡珞瑤大舅母打趣道:「那敢情好,後日一早叫人找個根繩子來,將你大姑母拴在腰間一塊帶出門。」

後日就是簡珞瑤出嫁的日子,大舅母這話滿含調侃。

簡珞瑤便是臉皮再厚,也要裝一裝新嫁娘的羞澀,便扭了身趴到大姑母懷裡,大姑母摟著她大笑道:「好好好,瑤兒把我栓身上,想帶去哪兒就帶去哪兒。」

「改明兒妹妹三朝回門,咱們就要迎接王妃娘娘了。」說話的是簡珞芳。

說話仍是溫溫柔柔的調子,嫁了人也沒多大改變,臉色比以前在閨中時還紅潤些,想是婚後生活美滿。

簡珞芳都出嫁了,對堂妹忽然高嫁、翻身一變成皇家媳婦,並未有多少羨慕。

一是各人有各人的福分,自家堂妹不不是外人說的那般幸運,一朝飛上鳳枝頭,在被聖人指婚前,堂妹那麼多次婚事不順,旁的姑娘遇到這種打擊、滿京城的流言蜚語,可還能有堂妹那般淡定自如?

簡珞芳在閨中時跟簡珞瑤感情最好,嫁了人後因覺得自己幸福,更是暗自為她擔憂,簡珞瑤能有這一日,比起羨慕眼紅,簡珞芳更多的是欣慰——聖人金口玉言,親自指婚了,總不會再生變故。

再等她欣慰過後,瞧著婆家對自己的態度,簡珞芳就只剩感激了。

她雖私下和丈夫相處得不錯,正是新婚期間,蜜裡調油的時候,卻也有讓她頭疼的地方,因為她處境尷尬。

簡珞芳的丈夫是嫡子,可她公爹卻是劉閣老的庶長子,不然堂堂閣老也不至於把簡家的姑娘定給自家嫡長孫。

劉閣老身體健朗,還在高位,因而沒分家,劉夫人前幾年去世,劉閣老也沒續絃,後院是二太太在管家——也就是劉夫人兒子的媳婦。

如果只是這樣都還好一些,偏生除了簡珞芳公爹的姨娘,劉閣老其他有子孫的姨娘都去世了,劉閣老對這位姨娘還算寵愛,也因此高看大房一眼。

因著劉閣老的態度,劉家大房被其他幾房視如眼中釘。

簡珞芳是新媳婦,在閨中時雖稱不上不諳世事,但也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要面臨這樣尷尬的境地,所有妯娌都對她們婆媳夾槍帶棍,聊天都帶著機鋒,她平日能不出門便都躲在屋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找不到,日子久了委實無趣。

而自從簡珞瑤被指給三皇子當正妃,劉家後院眾人的態度一下就變了。

先是劉閣老發話,大太太和二太太共理管家,二太太也不使絆子,大房待遇瞬間就提上去了。

其次是妯娌的態度,一改平日的爭鋒相對,總愛往簡珞芳院子跑,陪著她聊天逗趣,都是不露痕跡的奉承。

簡珞芳不是傻子,這些改變究竟是為誰她心知肚明,先還有些坐立不安,本想找機會回娘家問一問該如何態度對待這些人。

簡珞芳是個投桃報李的人,簡珞瑤給她帶來了便利,她也不想給簡珞瑤添麻煩,她娘遠在蜀地也急急寫了信回來,好生叮囑她一番,她這才安心下來。

如今簡珞芳只希望簡珞瑤成了親後會更好,與睿王夫妻相和,討得了太后她們的歡心,最好就是趕緊生下皇長孫,就像娘說的,堂妹越是站得穩腳跟,自家什麼都不用做,也能藉著這陣東風過上安穩日子。

簡珞瑤不知道簡珞芳這番心思,卻也看得到她眼底的關切,不由眨了眨眼,回了個輕快的笑容。

屋子裡都是成了親的,笑鬧過後,便七嘴八舌的講起夫妻之道、婆媳之道以及妯娌相處等。

簡珞瑤作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其實有些神遊。

婆媳和妯娌見的面應該不多吧?

蕭長風開了府封了王,何時入宮請安都有規定,絕不是日日都要去的,而宮裡的娘娘們,也遠做不到普通的婆婆那般伸手到自家後院,所以只要好好努力,瑞王府後院,應該還是她的天下。

至於妯娌,就更不用說了,都是郡王妃,誰也不用怕誰。

所以簡珞瑤並不是很擔心,一旦起了面對的心,就不會想著逃避,勇往直前,才會發現現在的處境也沒有太差。

簡珞瑤打好了主意,她會努力做一個合格的王妃,甚至是合作夥伴,然後盡量讓自己這個睿王妃當得舒坦。

眾人叮囑完,瞧著天色不早,便一一告辭了。

簡珞瑤起身,親自將眾人送到院門口,在與二姨母告別時,大部分人都離開了,簡珞瑤拉了二姨母的手,眨著眼睛道:「姨母最近都不怎麼跟我說話,可是因為瑤兒許久沒去姨母家玩,讓姨母生疏了?」

二姨母是鄭氏同父同母的長姐,本就對簡珞瑤最疼愛,此時見簡珞瑤對自己仍是如此親暱,面上閃過一絲激動,握了簡珞瑤的手道,「姨母哪裡是生疏,只要瑤兒不怪姨母,姨母這心裡就別提多高興了。」

因著是院門口,下人進進出出,簡珞瑤便沒多話,只笑了下,上前抱了抱二姨母,道:「姨母難得來京裡一趟,可別急著回去,改明兒我娘忙完,然她陪您到處逛逛。」

二姨母自是連連點頭,離了簡珞瑤院子,也沒回她住的正院,而是去了鄭氏屋子。

索性鄭氏忙完手頭的事,剛坐下,正準備問方嬤嬤其他人還在不在湘蘭院,柳鄭氏便進去了。

鄭氏忙拉了她姐在自己旁邊坐下,也不寒暄,問道:「二姐,你們可跟瑤兒叮囑了那些事?」

「都說了,瑤兒聰明呢,一點就透。」

「那就好。」鄭氏點頭,「這些事原是我來教的,但老夫人說我一個人說怕不全面,讓瑤兒都聽聽大夥兒的意思,畢竟你也知道,那地兒最是複雜。」

「你也不必這麼擔心,我瞧著瑤兒端莊大氣,嫁誰都委屈,反倒是睿王天子驕子,才相配。」柳鄭氏拍著鄭氏的背,安慰道,「再說了,瑤兒當了睿王妃,上頭婆婆在宮裡,周圍妯娌也管不到她,只偶爾入宮請個安,淑妃還得顧著旁人的目光,也不能對她太苛刻,你說是不是?」

「要我說呢,瑤兒這麼聰明出挑的姑娘,只要跟睿王處好了,趁著新婚蜜月,早日誕下嫡長子,何愁在睿王府站不穩?」

鄭氏聽得連連點頭,柳鄭氏說著,似乎想到什麼,忙從袖中取出一個荷包,塞給鄭氏:「我動身前特意去了靈隱寺一趟,這是給瑤兒請的求子符,方才在院子裡忘了,你到時幫我交給她罷。」

「二姐有心了。」鄭氏接過符,倒是笑了,「之前珩兒也說去靈隱寺,給瑤兒求的平安符,聽說還是方丈大師親自開光過的。」

「方丈開光?」柳鄭氏愣了一下,「我聽說靈隱寺的方丈大師是得道高僧,從不給人開光?倒是有那命運奇特的,方丈才會親自接見……」

鄭氏沒往深處想,只搖頭道:「這孩子,嘴上就沒個准話,無論是哪個大師開的光,不都是他對妹妹的一片心意?何至於說這般大話!」

「無妨,不管哪位大師開的光,靈隱寺一向靈驗,會保佑瑤兒的。」柳鄭氏說著,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才歎道,「虧得如今瑤兒就這般好歸宿,不然我哪有臉面見她?」

輪到鄭氏安慰柳鄭氏了:「這又不是二姐的錯,就怪兩孩子沒緣分,反倒是小攸那兒,你可好好勸一勸。」鄭氏想到當日在公主府偶遇,外甥看自家女兒的眼神,心裡不由一酸,忙道,「小攸都成親三年了,還沒有動靜,你也不急著抱孫子?」

柳鄭氏搖頭歎氣:「我是管不了他們,不生就不生,那位就是個瘋……」

說到一半還是頓住了,轉而道,「我知道瑤兒入宮選秀,就是她的手筆,原是不懷好意,誰想陰差陽錯,倒讓瑤兒走了一回運。你日後也可以放心,聽說皇后讓她在杭州思過,無事不得入京,她日後再往瑤兒身上討不到好了。」

「真的?」鄭氏倒真的驚訝了,「聽說皇后很喜歡她,想必這回是真的生氣了,那敢情好,我還怕她以後又起禍端,不過只要她不回京,便成不了威脅,再過幾年待瑤兒在皇家站穩腳跟,也不怕她一個外嫁的公主。」

柳鄭氏點點頭,道:「這就叫惡有惡報。」

「二姐你怎麼知道這事,京裡都一點風聲也沒有……」鄭氏問到一半,又頓住了,歎了口氣,「也是,定是小攸叫你來告訴我的。」

出嫁倒計時,已經一天不剩了。

做姑娘的最後一天晚上,鄭氏如小說裡寫得那般,來簡珞瑤屋子夜談了。

什麼小黃文,什麼畫冊,都一應俱全。

簡珞瑤在她娘面前要做一個含蓄的好姑娘,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

鄭氏看見她的動作,心裡頭滿意,親自找了個精巧的匣子裝起來,讓鄭嬤嬤收好:「明兒晚上教姑娘好好學一學。」

「是,太太,您跟姑娘說會兒話罷,老奴下去了。」鄭嬤嬤笑瞇瞇的抱著匣子離去,把空間讓給母女。

屋門被關上,鄭氏放心的拉了簡珞瑤細細叮囑,翻來覆去還是那些管家、夫妻相處的話,簡珞瑤一面認真的聽,一面在心裡差評。

說好的性教育呢!光有教材沒有講解怎麼夠!

不過也就是吐槽而已,實際上這方面不用怎麼教,反正主要出力的在男方,而簡珞瑤相信以蕭長風的出身,技巧應該不會太差,難得就是怎麼引導他多考慮一絲女方的感受。

這一夜幾乎沒怎麼睡。

鄭氏一打開話匣子就剎不住車,絮絮叨叨說了一兩個時辰。簡珞瑤越是聽話,鄭氏越覺得心酸,漸漸的就開始執手相看淚眼了。

簡珞瑤也有些難過,在這個時代,不管是嫁誰,都沒有在家當姑娘來得舒坦,夫妻關係不好還不能離婚,她只能忍,把自己忍成忍者神龜。

想想還是有些委屈的,如果她是這個時代的人,如果她沒有平白多出上半輩子的記憶,如果她能把這個時代的規則當是與生俱來、理所當然,那她也就沒有這許多煩惱了。

可惜她改變不了時代,只能讓自己去學著適應規則。

天還沒亮,簡珞瑤便被人從被窩裡叫起來了,其實她剛睡下也不過一兩個時辰。

夢裡紛紛擾擾,似乎比今日白天要經歷還要熱鬧,簡珞瑤感覺像打了個仗似的,被鄭嬤嬤喊起來時還有些鬆了口氣。

新娘要準備許多東西,單是美容這一項,就要從雞鳴時分忙到天亮。

簡珞瑤舒服的躺在浴桶裡,水裡放滿好聞的香料,是林嬤嬤走前留下來的藥浴方子,簡珞瑤用了一個多月,本就白嫩的皮膚更是水嫩欲滴,手感頗好。

宮廷秘方就是不同反響。

教養嬤嬤走後,鄭嬤嬤仍按了方子日日給簡珞瑤泡澡,期間配合著按摩。

反正自有人伺候,簡珞瑤也就不嫌麻煩了,四肢百骸都被打開,熱氣往頭臉直衝,熏得她昏昏欲睡。

簡珞瑤真靠在浴桶裡閉上眼睛了,這回倒是誰得安穩,洗完澡被人抱出來,鄭嬤嬤拿了根細繩過來給她全身除毛,她都全無感覺。

待睜開眼時,簡珞瑤就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嫩得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包括臉!

一個打扮喜慶的中年女子笑瞇瞇的道:「我見過那麼多新嫁娘,還沒見過比姑娘更淡然的,當真是沉穩大氣。」

鄭嬤嬤一面給簡珞瑤臉上拍潤膚油——也是林嬤嬤留下的方子做的,帶著一股清香,一面扭頭對中年女子道:「讓喜婆見笑了,姑娘昨兒夜裡沒怎麼睡。」

喜婆嘴巴甜,立馬接了鄭嬤嬤的話茬,說了一堆的吉祥話。

天方亮,鄭氏也沒睡多久,一早收拾過來了。張氏回來後,許多瑣事都由她處理,鄭氏確實鬆了一口氣。

今日的婚宴也有張氏看著,鄭氏只需安安穩穩看著簡珞瑤上花轎。

鄭氏到湘蘭院時,喜婆正在給簡珞瑤梳妝。

這個時代的新娘化妝,倒也不像簡珞瑤曾經看的電視劇裡那麼慘烈,喜慶是喜慶了些,不過並未超脫正常審美範疇。

簡珞瑤看過她幾個堂姐化妝,所以也不擔心。

這個喜婆還是內務府派來的,手法更是高超,把簡珞瑤的臉畫得喜慶卻並不艷俗。鄭氏看著也放下心來。

簡珞瑤抽空回頭道:「娘昨兒想必也睡得晚,去榻上歇會兒罷,反正也用不上你。」

鄭氏瞥了她一眼:「什麼叫用不上我?」

她確實沒怎麼睡。

養了十幾年的姑娘,就是別人家的了,別說她,一向大咧咧的簡司業,昨晚上都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嘴裡唸唸有詞。

鄭氏湊近了一聽,簡司業竟是在為難日後女婿欺負了女兒,自家要怎麼討回本來。

一聽這話,鄭氏簡直哭笑不得,哪有女兒還沒嫁人就斷定會被女婿欺負的,再說了,他們嘴裡說著女婿,但是誰真敢把睿王當女婿?

女兒真要被欺負了,也只能自認倒霉不是。

簡珞瑤不知道她娘忽然想了這麼多,正扭回頭去讓喜婆梳頭。

她頭髮保養得好,柔順光滑,梳子一梳到底,喜婆嘴裡唸唸有詞,自然還是「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頭齊眉」那些吉祥話。

簡珞瑤聽聽就算了,鄭氏和鄭嬤嬤她們卻是滿臉笑容,樣子十分虔誠。

梳完頭就該戴頭冠了,那才是真正的煎熬。

純金鑲寶石的鳳冠看著很美,簡珞瑤也心動,可是重啊,一頂壓下來,簡珞瑤瞬間覺得自己頭頂了一塊大石頭,脖子都快立不起了,細細的黃金流蘇擋住了她的視線。

偏身旁的人不知她的痛苦,鄭嬤嬤小心翼翼的捧了嫁衣過來。

簡珞瑤的嫁衣也是內務府準備的,宮中內造,出品不凡。

料子本就是頂級的雲錦,流光溢彩的光澤,繡宮更是出神入化,上頭的鳳尾華麗得彷彿要飛出來了。

總之鄭嬤嬤捧著嫁衣,像是捧著一塊稀世珍寶般鄭重。

鄭氏接過衣裳,從肚兜到裡衣再到外披,親自動手,一件件穿到簡珞瑤身上。

再套上繡鞋,簡珞瑤被鄭嬤嬤扶著站起身,滿屋子便都是驚艷的目光,喜婆語氣更是誇張:「我這輩子見過的新娘數不勝數,姑娘卻是最貌美的,驚為天人。」

簡珞瑤心想鳳冠的流蘇把她的臉都擋住了,能有多驚艷,還不是衣裳好看。不過看著鏡中依稀的身影,簡珞瑤還是有些自豪的。

誰不想在人生中只有一次的時候,徹底驚艷一回?

第48章 01.01

一切都收拾完,天已經大亮了。

大太太那兒派了人來喊鄭氏過去,雖說今日的一切都有大太太張氏操持,但鄭氏畢竟管了這麼多年的家,今日嫁人的也是她女兒,大太太小心些也無錯。

鄭氏心知肚明,大太太這是在避嫌呢,當下點了頭,卻沒有立即走,而是叮囑鄭嬤嬤她們。

「好生看著姑娘,今兒萬不能出錯,待會兒叫廚房送些吃食來墊肚子,但不許吃太多,也少碰茶水,萬一遇上個不方便,有你好受的!」最後一句自然衝著簡珞瑤去的。

簡珞瑤點頭道:「女兒記下了,娘快過去罷,別讓大伯母久等。」

「那我走了。」鄭氏依依不捨的看了簡珞瑤一眼,這才轉身離去,無意識抬手拭了拭眼角。

簡珞瑤也微微低頭,只當沒看到鄭氏的動作,小心調整好情緒。

鄭嬤嬤完全遵照鄭氏的叮囑,指了白露去廚房,又讓丫鬟搬了凳子安頓喜婆。

白露出去沒一會兒,便端了吃食回來,鄭嬤嬤正在屋門口等著,見了她回來忙接過托盤,一面問:「這麼快,做得什麼?」

「大太太一早便叫廚房準備了餃子,給姑娘吃的特意包得很小只,說是這樣吃不會花妝。」白露笑道,「奴婢一過去,廚娘就放下手頭的事,先幫姑娘下了碗餃子。」

鄭嬤嬤點點頭,麻利的將東西放下,打開蓋子,清湯白底,香味撲鼻。鄭嬤嬤卻沒有立馬端給簡珞瑤吃,而是用筷子將餃子一一夾到碟子裡,這才端到簡珞瑤跟前,道:「姑娘今兒要少用湯水,將就些罷。」

簡珞瑤也知道這是為了她好,萬一婚禮的時候有三急就真悲劇了,當下點頭,正要伸手去接,鄭嬤嬤卻道:「姑娘今兒不方便動,老奴喂您吃罷。」

簡珞瑤一身鳳冠霞帔,綾羅綢緞,釵環滿頭,剛剛不過微動,便感覺渾身上下跟著晃動,聽得鄭嬤嬤的話,她也不再堅持,忙在床上坐好。

她今天這個樣子,只適合做一個靜態的展櫃。

餃子卻是包得很小,簡珞瑤半口大,普通的豬肉白菜餡,許是摻了點麻油,吃起來很香。

一眨眼小半碗餃子吃完,簡珞瑤的妝容絲毫沒亂,鄭嬤嬤卻已經收了碗,讓白露將碗筷端下去。

簡珞瑤強迫自己收回依依不捨的目光,看了眼鄭嬤嬤,道:「現在沒事了,你們也去用飯罷。」

鄭嬤嬤點點頭,便安排了幾個丫鬟依次去吃飯,她自己則親自領了喜婆出去。

屋子裡稍稍安靜下來,沒過多久,一陣腳步聲在靠近,簡珞瑤一抬頭,便看到鄭氏她們扶了老夫人進來。

「祖母。」簡珞瑤起身,準備請安,老夫人忙伸手攔了,「你今兒不方便,不必在意這些虛禮,坐著罷。」

說著已經來到了簡珞瑤跟前,打量了她許多眼,這才點點頭,滿意的笑了:「很不錯,這衣裳穿著正襯你膚色。」

簡珞瑤摸了摸發酸的脖子,實話實說道:「就是頭有些重。」

跟著老夫人踏進屋子的眾人都笑了,大姑母道:「當新娘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忍忍就好了。」

大太太也笑道:「瑤兒打扮得這樣漂亮,天仙兒似的,旁人都羨慕不來,頭稍微重一點又算什麼。」

簡珞瑤的嫁衣和鳳冠,都是內務府準備的,天家媳婦待遇跟別家就是不同,鳳冠是純金打造,鳳翅高飛,還有頂上鑲著大大小小的寶石,比普通鳳冠華貴,自然也要重許多。

幾位長輩打趣完簡珞瑤,便扶著老夫人在榻上坐下,老夫人瞧著簡珞瑤臉色不似玩笑,想了想,道:「若實在難受,便取下來罷了,還有好幾個時辰,總不能讓你脖子被壓僵。」

簡珞瑤聞言哪還坐得住,忙招呼鄭嬤嬤過來幫忙,不過卻是喜婆先一步上來,笑道:「還是老夫人考慮周到,鳳冠待出門前戴上便好。」

鄭氏便叮囑方嬤嬤:「待會叮囑個丫鬟在外院看著,迎親隊伍來便立馬來報,省得這兒手忙腳亂,耽誤吉時。」

老夫人在簡珞瑤屋裡也沒待太久,該叮囑的先前早一遍遍叮囑過了,不會等到這個時候。

現在就是來添妝的,上回老夫人給鄭氏的銀票地契是私房,按規矩新姑娘出嫁這一日,娘家長輩姐妹都是要準備添妝。

老夫人給簡珞瑤添了妝,便領著一干媳婦女兒出去了,只屋裡的孫女們道:「你們姐妹們想是有話說,好好聊聊。」

其實就是讓姐妹們陪著簡珞瑤打發時間。

時間過得很快,賓客們也陸陸續續過來了,簡珞瑤在後院都隱隱聽得到前邊的熱鬧。

許是忙碌,簡千玨身旁的人一時沒顧得上,竟讓他趁亂從正廳跑到後院了。

湘蘭院裡,簡珞瑤正與堂姐堂妹們說這話,不期然一個滑頭躥進來,見著簡珞瑤就要往她身上爬:「四姐……」

還沒爬上去,鄭嬤嬤忙伸手攔了:「我的小祖宗,使不得,姑娘今兒這衣裳可不能弄皺了。」

簡千玨扁了扁嘴,一臉委屈的看著簡珞瑤:「四姐要嫁人了,就不喜歡千玨了嗎?」

「怎麼會。」

「那你為何不肯抱我?」

「你重得跟小豬似的,四姐怎麼抱得起你。」簡珞瑤一面笑,一面把小傢伙拉到懷裡,取了帕子給他擦臉,「跑得滿頭大汗,從哪裡來的?林嬤嬤怎麼沒跟著你?」

「從正廳來的。」小傢伙靠在簡珞瑤懷裡,笑容得意,「我一溜煙就跑了,嬤嬤找不到!」

「這麼調皮,還好意思得意。」簡珞瑤捏了捏他的包子臉,對鄭嬤嬤道,「前廳要是發現玨兒不見了,還不知亂成什麼樣,嬤嬤你叫個人去知會一聲罷。」

嬤嬤點頭稱是,簡珞芳笑瞇瞇的問簡千玨:「跑得這麼急,怕你四姐姐被人賣了不成?」

「四姐是嫁人,不是被賣。」小傢伙一本正經的回答,簡珞芳剛想問他知道什麼是嫁人,小傢伙已經仰起臉問簡珞瑤,「不過四姐幾時回來?」

「嫁了人,四姐姐就是你四姐夫家的人呢,哪能時時回來。」說話的是大堂姐簡珞婷,她笑瞇瞇的逗著小傢伙,「你看大姐姐回來過幾次?」

小傢伙愣了一下,倍受打擊的抱著簡珞瑤,奶聲奶氣道:「那咱們不嫁人了!」

簡珞珍也逗他:「可是你四姐夫都在迎親的路上了,怎麼能不嫁?」

「不讓他進門!」小傢伙說得豪情沖天,立刻要從簡珞瑤懷裡起來,「我去給四姐關門。」

簡珞瑤抱著小傢伙的臉揉捏了一陣,笑道:「就算嫁了人,你也可以自己去看我啊,多走幾步路而已。」

有個小傢伙在這裡逗樂,時間過得更快了,簡珞芳她們都出去接待客人了,小傢伙還留在簡珞瑤屋裡不肯走,說是要跟她一塊「嫁人」。

鄭嬤嬤接到外院丫鬟的報信:「前邊來報說睿王快到府上了。」

為了保證信息暢通,簡家一早便安排了家丁,在迎親隊伍必經的路上探路,一有消息立馬回來報。

簡家才能及時收到通知。

「這麼快?」素來鎮定的鄭嬤嬤又驚又喜,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好在喜婆經得事多,淡定的給簡珞瑤補了妝,重新戴上鳳冠,又披上蓋頭,有條不紊的忙碌著。

不多時,鄭氏她們也匆匆趕過來了。

鄭氏拉著簡珞瑤的手就開始掉淚,旁的人一面勸,也一面跟著抹淚。

簡珞瑤知道這是習俗,正醞釀情緒準備跟著哭,身後傳來一陣驚天動地的嚎哭,將好不容易營造起來的氣氛給打破了。

一時間,眾人俱回頭,看著簡珞瑤身後哭得不能自已的簡千玨。

簡直哭笑不得。

還好簡千玨的嬤嬤在這裡,忙上去抱了小傢伙在一旁哄。

鄭氏是顧不上他的,繼續拉著簡珞瑤哭,一面細細叮囑,翻來覆去還是那些聽爛了的話,簡珞瑤卻漸漸覺得難過,倒真哽咽起來了。

蕭長風是堂堂皇子,又被聖人封了睿王,身份尊貴,但想接妻子還是要老老實實的通關,大舅子們不是好惹的。

簡家自稱書香世家,底蘊是不足,在京裡卻也能得到認同,便是因為這一家子太會讀書。

縱觀簡家男丁,庶子就不提了,甭管嫡系還是旁支,是男丁至少都要考個功名。

即便簡千珩志不在科舉,卻也是考上了功名才能外出遊歷。

自古文人多嘴炮,一屋子讀書人聚在一起,還有個不愛循規蹈矩的在,歪點子一個接一個。

而蕭長風這邊的迎親隊伍,卻不是皇族就是世家子,雖不至於不學無術,跟嘴炮比還是有些困難的。

蕭長風通關委實花了些功夫。

簡珞瑤那裡哭了整整半個時辰,心裡都忍不住想罵娘了,這才終於聽到些腳步聲。

一身喜袍、更襯得眉目如玉的蕭長風出現在眾人期待的視線中。

只可惜遮了蓋頭的簡珞瑤看不到,但是感覺氣氛一瞬即變,她也能猜得到,該出門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是防盜章,作者渣時速可能要寫到凌晨四五點以後才能改過來,你們可以明天起來看,麼麼

後台炸了,打不開霸王票,有機會再感謝壕夥伴們,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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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ript> 不用簡珞瑤動,一個身影走到到她跟前,簡珞瑤低頭看地上,一雙熟悉的深色長靴映入眼簾。

她輕輕喚了一聲:「大哥。」聲音很輕,輕得只有他們兩人聽得清楚。

簡千珝回了個低沉的「嗯」字,背對著簡珞瑤彎下腰,喜娘扶著簡珞瑤上了他的背,鄭氏在身後哭得撕心裂肺。

簡珞瑤趴在她大哥背上,忽然有些感慨,小時候把她從樹上背下來的稚嫩肩膀,如今也寬厚得能遮風擋雨了。

身邊嘈雜和喧鬧,都逐漸遠去,簡珞瑤感受著她大哥穩健的步子踩在地上,心也漸漸靜下來了。

確實沒什麼好擔心的,嫁人對她而言,不過是換個地方繼續宅。好在蕭長風她之前打過照面,別的不敢保證,為人應該不是荒唐無度的。

能嫁給一個身份尊貴還不荒唐,沒什麼黑料的男人,她已經算很幸運了。

簡家並不大,簡千珝背著簡珞瑤一步步走出大門,卻感覺走了大半輩子一樣,也可能是心理作用。

聽見鞭炮聲和不遠處百姓討論的聲音,簡珞瑤知道她已經出了家門。

鞭炮的味道很濃,嗆得人險些咳嗽。喜婆忙掀了車簾,聲音快活又響亮的道:「新娘子要上花轎咯!」

周圍看熱鬧的孩子便在拍手大笑:「新娘子上花轎!」

簡珞瑤被簡千珝放了下來,下意識伸手抓住他,簡千珝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聲叮囑道:「好好過日子,別讓爹娘擔心,日後有事記得通知我,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

簡千珝是叮囑又像是話裡有話,簡珞瑤並沒有注意,周圍人聲嘈雜,兼之蓋頭擋住了視線,簡珞瑤看不到簡千珝的神色,便沒多想,垂頭靜靜的坐在轎子裡。

花轎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好坐,人走路會有動靜,轎夫便是再身輕如燕,也免不了顛簸。

若只是這點細微的顛動,簡珞瑤都覺得能忍,誰曾想走到一半轎夫竟然開始顛起花轎來了。

簡珞瑤一時不察,被晃得七暈八素,好在外邊鑼鼓震天,沒人注意到裡面的動靜,她忙抓住了車壁,勉強穩定身形。

外邊喜婆還在高聲說著吉祥話,聲音一如既往的洪亮,不見絲毫疲憊。

簡珞瑤只有一個服字。

好在她嫁得人身份不一般,轎夫也不敢亂來,顛花轎是習俗,走了這個過場,轎子又消停下來了。

一直消停到簡珞瑤下花轎。

直到被喜婆扶著出來,簡珞瑤才徹底鬆了口氣,覺得外邊空氣都清爽了許多。

手中被塞了一根紅綢,簡珞瑤集中注意聽喜婆的提醒,讓抬腳就抬腳,讓轉圈就轉圈。

拜完高堂,簡珞瑤心裡剛閃過一個念頭——終於結束了,可以送入洞房了。

結果並沒有等到想像中的話,而是一個尖細到讓她一聽就豎起雞皮疙瘩的聲音:「聖旨到——」

簡珞瑤感覺手臂被扶了一下,她還以為是喜婆,順著對方的力道跪下。

隨後才感覺到不對勁,對方扶她的右手,喜婆站在她左邊來著,她另一邊的正是剛剛同她一拜天地的人……

簡珞瑤恍惚的想著,難怪她感覺這手的力度不對,隔著衣料都感覺到手掌寬厚有力,熱度隱隱透過衣料滲透進肌膚。簡珞瑤微微垂下頭,低聲道:「謝謝。」

「嗯。」

低沉的聲音傳來,簡珞瑤並未放在心上,她見過蕭長風兩次,雖只是插肩而過,再結合從其他人那兒聽來的評價,早知道蕭長風性格冷淡。

但她不知道的是,身旁之人嘴角毫無預兆的上揚了一個幅度。

聖人這個時候下聖旨,無非就是兒子成親,自己沒能出來主持婚禮很失落,特賞下賀禮以表心意。

不過聖人不出宮主持兒子的婚禮,已經約定成俗,前頭大皇子和二皇子大婚當日,聖人別提賞賜,半句話都沒有,到蕭長風這兒,已是特例了。

且簡珞瑤聽太監念的一長串禮單,也知道聖人賞下的都是好東西,並非敷衍,心裡頭漸漸鬆了口氣。

簡珞瑤猜得到聖人大體是愧疚,才會對她破例賞賜,不然以她的家世,比大皇子妃和二皇子妃都差得遠,聖人怎麼可能會唯獨對她青眼有加?

但她沾了蕭長風的光卻是事實,至少在不清楚內情的人看來,聖人是很「喜歡」她這個兒媳婦的,成親能就得到聖人的賞賜,大婚當日聖旨中還特意提了句「睿王妃柔嘉淑婉」,可見回護之心。

至少日後人情來往,旁人會因著聖人這一份「回護」而對她高看一眼,她也不至於在妯娌間徹底抬不起頭。

接完聖人的旨,又接著收太后皇后和淑妃的賞賜,輪番下來,也耽誤了小兩刻鐘,簡珞瑤被人扶著送到「洞房」的時候,只感覺頭都要炸了。

鳳冠真的特別特別重,偏她還要保持新娘子的優雅姿勢——別以為蓋著蓋頭人家就瞧不到了,照樣要抬頭挺胸,如一隻驕傲的白天鵝,這樣才不會丟睿王的臉。

然後簡珞瑤就感覺頭頂了千斤重。王冠果然不是那麼好戴的。

進了屋子,簡珞瑤整個人都放鬆下來,掀開蓋頭,招呼鄭嬤嬤過來替她將鳳冠取下來。

鄭嬤嬤還有些遲疑:「姑娘,待會兒還要喝交杯酒呢……」

喜婆許是摸到些簡珞瑤的性格,笑瞇瞇的道:「無妨,交杯酒還在夜間進行,新郎官這會兒還在陪酒,王妃先取下鳳冠歇會兒也無事。」

拜了堂,剛才聖旨上都寫到了睿王妃簡氏,喜婆更是機靈的立馬改了口。

鄭嬤嬤原也是顧忌著喜婆,見喜婆主動說了,忙幫簡珞瑤將鳳冠取下來,瞧見脖頸處有一片肌膚被勒得發紅,不由輕輕摩挲了一下,問:「姑娘疼嗎,要不要塗點藥?」

簡珞瑤遲疑了一下,搖頭道:「不打緊。」

主要是這裡的藥油都味道很嗆,跟她上輩子用過的狗皮膏藥有一拼,等下新郎過來聞到滿身狗皮膏味的新娘,這個洞房估計要成為有生難忘的記憶了。

簡珞瑤覺得給丈夫留下一個合格靠譜的印象,還是很重要的。

鄭嬤嬤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便不再強求,而是喊了綠綺過來:「你去問問在外邊伺候的丫鬟,讓她帶你去廚房,給姑娘準備些吃食過來,這都未時了,姑娘只怕餓了。」

綠綺點頭應道:「是。」

這便出去了,只是還沒到半刻鐘,綠綺又回來了,鄭嬤嬤一面繞出屏風,一面詫異的問:「這麼快就弄好了?」

回應她的卻不是綠綺,而是一個溫婉的聲音:「是鄭嬤嬤罷?奴婢琳琅,王爺身旁的順公公讓奴婢給王妃送些吃食過來,正巧在路上遇到綠綺姑娘。」

鄭嬤嬤看過去,桃紅色衣裳的姑娘低著頭,正巧露出一截優雅白皙的脖子,煞是溫婉動人。鄭嬤嬤眼底閃過一絲亮色,隨即掩去,面帶笑意的親自上前將人扶起來。

「使不得,我也是主子身旁的下人,琳琅姑娘不介意,喊我一聲鄭嬤嬤便是了。」

鄭嬤嬤一邊客氣的笑著,一邊朝綠綺使眼色。

綠綺正要上前接過琳琅手上的托盤,琳琅卻忽然道:「不知王妃可方便?奴婢怕飯食耽擱太久要涼了。」

只是隔著一扇屏風,裡頭不會聽不到,但簡珞瑤就是不吭聲,低頭靜靜的看著手指。

林嬤嬤是專職打扮這一塊,於打扮保養都頗有心得,走前給了簡珞瑤幾個方子,按她的方子做出來的蔻丹,比旁的就是要色澤光滑明亮。

出嫁的前兩日,鄭嬤嬤便把簡珞瑤的手指甲腳趾甲都細細搗鼓了,為了應景,眼色做得比平時要紅艷明亮許多,大紅的色彩,將簡珞瑤的手指襯得更加纖細優美。

喜婆站在一旁湊趣道:「王妃這般的纖纖玉手,老婆子從未見過,天生的富貴命呢。」

簡珞瑤笑了笑:「今日也辛苦你了,不用拘謹,在一旁坐罷。」

喜婆立馬奉承道:「謝王妃體諒,王妃娘娘真是心地善良,活菩薩啊!」

同樣的,屏風裡頭的動靜,外頭也能聽到,鄭嬤嬤恍若未聞,笑瞇瞇的道:「琳琅姑娘先等片刻,待老婆子進屋向姑娘請示。」

琳琅也神色未變,點頭道:「有勞嬤嬤了。」

鄭嬤嬤笑著說不必客氣,上前從琳琅手中接過了托盤,便轉身繞過了屏風,沖簡珞瑤道:「姑娘,先用些吃食罷?」

簡珞瑤方點頭,鄭嬤嬤已經麻利的將蓋子打開了,三個菜,並兩碟點心,小半碗米飯,倒是熱氣騰騰,可見剛出鍋不久。

「委屈姑娘了,先吃著墊肚子罷,老奴待會空了去廚房給您弄寫好吃的來。」

「無妨,這些也儘夠了。」簡珞瑤一面說著,一面拿起了銀筷,吃了幾筷子菜,才恍然想起來似的,「我方才似乎聽到外邊有人?」

鄭嬤嬤也滿臉恍然:「瞧奴婢這記性,是琳琅姑娘,說是王爺身旁的順公公叮囑她給您送的吃食。」

「那還不叫人進來。」

簡珞瑤說完便繼續吃飯,鄭嬤嬤忙走出去,對著琳琅陪笑道:「瞧我這記性,也是忙暈了,讓琳琅姑娘久等,還望見諒。」

琳琅溫婉的道:「嬤嬤客氣了。」

鄭嬤嬤說著才將人引了進去,便瞧見簡珞瑤放下了筷子,忙問:「姑娘怎麼不多用些飯?」

「許是餓過頭了,不太吃得下,嬤嬤若是不嫌棄,有兩樣菜我沒動過的,你們斷下去吃了罷。」

琳琅嘴角笑意微僵,隨即恢復正常,恭敬的行禮:「奴婢琳琅,見過王妃。」

簡珞瑤點頭,免了禮,溫和的笑道:「今日勞你走一趟了,嬤嬤待會兒替我好好謝謝琳琅姑娘。」

鄭嬤嬤應是。

許是見簡珞瑤聲音神態的溫和,琳琅也放鬆下來,低聲問:「王妃可是飯菜不合胃口,要不奴婢去廚房替您換些吃食過來?」

「不勞煩姑娘了。」簡珞瑤道,「我嘴挑,只嬤嬤和幾個丫鬟知道我的習慣,倒不如讓她們得了空了去廚房,也省得姑娘白做工。」

簡珞瑤說得很平和,琳琅卻只覺眉心一跳,臉色有些發白,勉強笑著回了是。簡珞瑤卻不說話了,似有些疲憊。

鄭嬤嬤出來打圓場,沒說兩句便送了琳琅出去,綠綺拉了鄭嬤嬤低聲道:「嬤嬤,我方才問了屋外的小丫鬟,聽說這琳琅以前是睿王宮裡的大丫鬟,還有個叫琳環的,這回睿王開府,丫鬟中就帶了她們兩個,另外兩個大丫鬟是琳紅和琳依,則是淑妃娘娘賞的。」

「難怪她送完吃食不肯走,還要見姑娘一面,敢情是刺探情報來了。」鄭嬤嬤眼底閃過一絲瞭然,語氣中帶了一絲不屑,又看了綠綺一眼,道:「你做的很好,那個順公公可打聽清楚了?」

「他是睿王的近侍,是從小跟在睿王身旁的,我瞧著這順公公很受睿王信任,下人們提起來都有些忌憚。」

鄭嬤嬤這才露了笑意,轉身回了屋子,綠綺自然也跟了進去。

而另一頭,琳琅從正院出來,並未回自己屋子,而是直往前廳去,在路上瞧見行色匆匆的長順,長順忽然停下腳步,問:「你可給王妃送了吃食去?」

琳琅心裡閃過一絲喜意,忙道:「送是送了……」

長順皺眉:「為何吞吞吐吐,可是出了岔子?」

「並無,只是王妃似乎不喜歡廚子做的吃食,並未動兩口就……」

話還沒說完,長順已經擺擺手,打斷道:「只是不合胃口罷了,那就請王妃身邊的人去提醒廚子,琳琅,這也需要我教你?」

琳琅臉色一白,忙搖頭:「順公公你誤會了,我只是怕王妃責怪……」

「怕王妃責怪卻來找我?你別忘了,我跟你一樣,都是奴才,主子說什麼便是什麼。」長順語氣中已有了不耐煩,警告的瞥了琳琅一眼,「看在你也是從小伺候主子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這府裡從今兒起便有女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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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吃過東西,覺得精神好了些,從椅子裡站起身,打量了屋內的陳設。

用簡珞瑤從現代而來的眼光,這也是間十分漂亮的屋子,頭頂雕樑畫棟,中央處懸著一盞燈飾,花彫的浮木,四面畫著精美圖案的油紙,還有絡子垂下來,幾乎是個「復古版」的吊燈。

屋裡從床榻到桌椅,每一處擺設都十分精美,地上都奢侈的鋪了地毯,一瞧便感覺暖洋洋的。

奢華又不失溫暖。

簡珞瑤很喜歡這裡。

天漸漸黑了,屋裡除了喜婆就鄭嬤嬤一直陪著她,其餘從綠綺到白露,一個接一個找由頭出去了。

簡珞瑤知道她們是想打聽點消息,趁著今兒人多煩亂,估計沒人注意到這兒,等明兒賓客都走了,整個王府上下都盯著正院,那便不好動作了。

鄭嬤嬤開始給屋裡點起了燈,而綠綺她們也陸陸續續回來了,沒有急著說話,鄭嬤嬤最後喂簡珞瑤吃了些東西。

也吃完東西的喜婆便過來給簡珞瑤重新梳妝了。

蓋上蓋頭,簡珞瑤如一尊佛像般坐在床上,一動不動,漸漸的,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屋裡眾人皆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眼底都有些緊張。

門被推開,喧鬧聲便近了。

簡珞瑤感覺到床邊陷下去一塊,目之所及處是與自己身上如出一轍的紅,她微微移開視線,卻不知蓋頭上的流蘇跟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不知誰家帶了熊孩子來,指著簡珞瑤笑道:「新娘子動啦!」語氣興奮的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

簡珞瑤便聽到一陣笑聲,大部分都是女的,只身旁之人從胸腔中傳來一聲低沉的笑意。她抿了嘴,靜靜的做一個美少女。

喜娘開始說祝詞了,簡珞瑤眼角餘光看到一個托盤擺在身側,然後蓋頭便微微動了兩下,最後被徹底挑開,簡珞瑤下意識抬頭,落入一雙清泠的眸子。

許是頭一次這樣面對面眼對眼的對視,雙方都有些驚訝。

伴隨著男人灼熱的呼吸,簡珞瑤聞到一陣微醺的酒意,不知為何便有些氣血上湧。

不知是誰湊趣喊了句「新娘子真漂亮,把新郎官都迷倒了」,兩人才回過神來,同時收回視線,簡珞瑤微微低頭,只聽到屋子裡的七姑八婆笑呵呵的聲音。

鬧洞房精髓就是在一個「鬧」字。

簡珞瑤唯一慶幸的是男女大防還在,因而這裡鬧洞房的主力軍皆是已婚婦女。

而皇家的女眷們皆是貴夫人,平日裡優雅慣了,這會兒再高興也保持著矜持的姿態,只含蓄的打趣幾句。

對簡珞瑤來說真的很不算什麼,她臉都沒紅——當然畫著喜慶的妝,紅沒紅都一個樣。

輪到喝交杯酒了,兩個人本就坐得近,旁邊的人都在催不夠,要兩人再湊近一些,簡珞瑤只當沒聽到,以為這樣能混過去。

卻不想蕭長風倒是很配合,往她身邊挪了挪,這回近得連呼吸都噴到簡珞瑤耳垂了。

眾人又是一陣笑,年長些的便打趣新郎官疼媳婦之類的。

鄭嬤嬤在旁邊看著自家姑娘,也是一陣欣慰,肩並肩坐在床上的這對男女,可不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麼。

酒呈上來了,蕭長風先端了一杯,簡珞瑤也跟著伸手去拿,旁邊催著他們趕緊喝,簡珞瑤抬頭,便瞧見蕭長風清泠的眸子裡泛著些笑意。

似乎是戲謔……簡珞瑤在心裡嘀咕,難道她剛剛太主動了,應該扭捏點讓新郎端了到她手裡?

這麼一想還有些後悔,早知道蕭長風在人多的時候會這麼配合,她要是作一作似乎也沒事。

這樣清泠的男人,私低下肯定也熱情不到哪裡去。

錯失了唯一能受到特殊待遇的時機,簡珞瑤深感後悔。

這麼多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看戲的姿態非常明顯,簡珞瑤再坦然也有些淡淡的羞澀了。

男人慢慢看過來,因為兩人衣裳繁複,可活動的空間不多,幾乎是側臉貼著側臉,才將酒喝得一滴不剩。

簡珞瑤唯一的感想是,趕緊結束完去換身輕便的衣裳!

喝完酒,眾人又是一陣哄笑,這回笑得是簡珞瑤,果然都在「誇」她大方爽利。

簡珞瑤只好垂頭掩飾自己的後悔,決定接下來的環節裡一定要「作」足了,絕不輕易聽她們的話。

接下來是吃東西,生餃子生花生生桂圓,咬完還有人總問「生不生」,非要她很大聲的吼出「生」才肯放過她,吼完又是一陣哄然大笑。

最後便是撒喜帳了,就是往床上撒棗子花生桂圓這些東西,讓她躺上去。

鬧洞房到這裡便結束了,其實還早,都不到亥時,不過蕭長風身份特殊,沒人敢鬧得太過,湊完熱鬧便走了。

蕭長風沒有走,只坐在床上看著簡珞瑤不著痕跡的扭動頭,目光在華貴的鳳冠上停頓一秒後,簡珞瑤聽到今日蕭長風說的第一句話:「若難受就把頭冠取下來。」

簡珞瑤當然求之不得,不過也不知蕭長風什麼性子,只裝得溫婉端莊的道:「妾知道了,待到私下定將它取下來。」

蕭長風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俊眉飛揚。

簡珞瑤沒被美/色迷惑,她在深思,這眼神幾個意思,難道她裝得不像?

沒道理啊,連她爹娘祖母都被瞞過去了,這男人再精明也不可能識破她的演技。

任簡珞瑤如何冥思苦想,也想不到從她還沒見過蕭長風時,對方已經識破了她的本質。

安寧侯府驚鴻一瞥,簡珞瑤對張天祥橫眉冷對,冷艷高貴的一番話,幾乎讓蕭長風驚為天人——並沒有。

但至少蕭長風知道,簡珞瑤遠沒有她外表看起來這麼溫和無害。

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對她也算知根知底了,說起來還算不錯,他的妻子是簡珞瑤,總好過旁的他一點都不瞭解的女人。

原本蕭長風是打算據實以告的,畢竟這也算他們夫妻的緣分,能多找一些共同的記憶,更有利於增進夫妻感情。

不過看著簡珞瑤的表現,蕭長風臨時改變了主意,決定什麼也不算,看看睿王妃還能裝到什麼地步。

簡珞瑤還不知道自己面臨著命運的轉折點,她就像個第一天上崗的實習生,努力給領導營造好的第一印象,聽說這樣幹起活來比較事半功倍。

「不知王爺現在餓不餓,要不叫廚房送些吃食來?」

嗯,聲音不錯,溫婉動聽,極具迷惑性。蕭長風想著,目光往下,落到簡珞瑤交疊著放在腹前的雙手上,大紅色的蔻丹,在忽明忽滅的燭火下,更顯得熠熠生輝。

蕭長風無端想起這雙美手端起酒杯的樣子,衣袖微微下滑,露出半截光滑的手腕,柔若無骨。

渾身上下都在騙人。

簡珞瑤見蕭長風久久不說話,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的手看,不由疑惑:「王爺?」

蕭長風回神,淡淡的道:「抱歉,方才有些頭暈,王妃說什麼?」

簡珞瑤沉默了,有些猶豫,蕭長風這句頭暈到底是不是偶然,他看她的手這麼久,總感覺很有暗示意味,可若她會錯了意,太過主動更不好。

跟領導不熟就是這麼另人為難,尤其是這位領導表情匱乏,一副高深莫測的時候。

簡珞瑤左思右想,還是決定拼了,不諂媚的下屬不是好下屬。

「許是喝多了?家父偶爾應酬,回來也頭暈力乏,家母經常給他按頭,王爺若不介意,妾給您按一按試試?」

蕭長風頓了頓,目光從簡珞瑤的臉緩緩下滑至她的雙手,雖然很懷疑這雙看起來一碰就壞的手能按成什麼樣,但還是配合的點頭:「那就辛苦王妃了。」

「不辛苦。」簡珞瑤起身,準備繞到蕭長風身後,哪知鳳冠上的流蘇跟著七晃八晃。

外人看起來是很有韻味,美眸和紅唇若隱若現,更增添了一份神秘的誘惑,但從討好領導的心思中稍稍抽離出來,簡珞瑤才想起自己頭頂千斤重。

蕭長風瞥了一眼,便道:「王妃如此怕是行動不便,倒不如先將頭冠取下。」

對方都說第二遍,應該是很有誠心,簡珞瑤便毫無壓力的喊了鄭嬤嬤過來替她取鳳冠。

鄭嬤嬤領著丫鬟們退到屏風外去了,沒有得主子吩咐,倒不好自作主張退出門,也幸好她沒走,才能隨叫隨到。

替簡珞瑤將鳳冠取下來,鄭嬤嬤又麻利的挽了個簡單的髮髻,只用一根碧玉簪鬆鬆的簪著,才委婉的請示道:「姑娘若無事,老奴可否去屋外候著?」

簡珞瑤想了想,道:「今兒嬤嬤也累了,想來後頭再無事,你回去歇著罷,這裡有綠綺她們便夠。」

鄭嬤嬤有些想歪了,喜氣洋洋領了四個丫鬟出去外面候著,不打擾自家姑娘的「好事」。

一干人等輕巧的退了出去,在燭火搖曳之下,簡珞瑤走到蕭長風身後,素白的手攀上他鬢間,力道不輕不重的在太陽穴揉著。

蕭長風沒想到她還是有些能耐的,緊繃的神經緩了下來,緩緩閉上眼。

屋裡除了搖曳的燭火和清清淺淺的呼吸聲,再無其他動靜。

簡珞瑤沒有揉太久,忽然屋外傳來輕微的聲音,有個年輕的男聲在找鄭嬤嬤,請求幫忙通稟,他有事要見王爺。

鄭嬤嬤有些猶豫要不要打擾自家姑娘和王爺的單獨相處,想了想還是同意了,來到門口敲了敲門。

其實蕭長風耳力很好,侍從跟鄭嬤嬤說話時他聽得分明,卻到鄭嬤嬤敲門時才睜開眼,沉聲道:「本王這便過去。」

說罷,大手抬起,捉住了那雙在頭上遊走的手,本意是把它拉下來,觸到那細膩的肌膚時,蕭長風卻鬼使神差的將手緊緊握住。

大手包小手,緊貼著,沒有一絲縫隙。

認真給領導服務的簡珞瑤,險些一甩手大呼流氓,不過很快便想起來,這個領導還是她的兼職丈夫。

人家是有合法權益的。

簡珞瑤不敢動,繼續用溫柔的聲音問:「王爺要走了嗎?」

「外邊還有賓客要招待,也許會晚些回來,你累了只管先去歇息。」

簡珞瑤乖乖點頭:「妾送王爺出去。」

蕭長風卻用力握了下她的手,鬆開道:「不必,去歇著罷。」

索性簡珞瑤也確實累了,剛才都是強忍著困意給他按摩,這時倒也不堅持,目送著蕭長風離開。

鄭嬤嬤忙進屋問:「姑娘,王爺這是……」

「前廳還有客人要招待,他不能消失太久。」簡珞瑤打了個哈欠,道,「嬤嬤,幫我準備洗漱,王爺說了,他或許要招待到很晚回來,讓我先休息,不必等他。」

「老奴這就叫人去抬水來。」

鄭嬤嬤也心疼自家姑娘,先還有些顧忌蕭長風的想法,這會兒都聽說是他發話的,鄭嬤嬤更不想勉強自家姑娘非等他不可。

吩咐完,鄭嬤嬤又回屋替簡珞瑤卸妝,瞧著她疲憊的臉色,心疼的道:「姑娘昨兒幾乎沒睡,今日也忙碌了一日,委實辛苦了,趁王爺不在先歇會兒,養足精神。」

簡珞瑤只當沒聽到鄭嬤嬤的暗示,心裡倒不太緊張,上輩子她參加過太多婚禮,問起洞房花燭夜過得如何,幾乎每對新人都是同一個反應——累都累成狗了哪還有心思洞房。

辛酸的血淚史。

簡珞瑤剛才打量了蕭長風很久,覺得他跟她差不多,這幾天也折騰得夠嗆,現在還要去陪酒,喝完回來沒趴下就不錯了。

因此,簡珞瑤並不害怕蕭長風今晚會對她獸性大發。

鄭嬤嬤從銅鏡中瞧見簡珞瑤的表情,不由笑問:「姑娘心情很好?嘴角一直含笑呢。」

簡珞瑤回神,笑道:「雖是累了些,不過也值得了,畢竟一輩子只有一次。」

鄭嬤嬤十分認同的點頭,笑瞇瞇的道:「姑娘坐在花轎裡,又蓋著蓋頭,想是還不知道,今兒可熱鬧了,半條道幾乎都被堵了,全城湊熱鬧的百姓都在問是誰成親,那些小媳婦們,別提多羨慕姑娘了。」

「到姑娘曬嫁妝的時候,便是睿王府這邊的客人,也都震驚了,萬沒想到咱們家底這麼厚呢,姑娘的嫁妝,比安王妃和誠王妃都不差。」鄭嬤嬤語氣裡是滿滿的自豪。

簡珞瑤也頗為欣慰,誰不希望自己的婚禮盛大完美,誰不喜歡自己嫁人的時候成為令全世界都羨慕的女人?

上輩子沒完成的夢想,到這輩子也勉強算是實現了。

卸完妝,鄭嬤嬤又把簡珞瑤的髮髻散下來,長髮及腰,她拿了梳子一下一下替她順發。

這時代的女子頭髮留得長,烏黑亮麗,漂亮是漂亮,就是不好打理,太長容易打結。

可人們又看中三千青絲,鄭嬤嬤為了讓自家姑娘成為公認的美人,也是費了心思給她打理這頭長髮的,沒事便拿著梳子細細梳著。

鄭嬤嬤一邊梳,一邊想到蕭長風特意的叮囑,不免欣慰又自豪的道:「老奴就說姑娘出挑,最是惹人喜歡,連睿王這般清冷的性子,對著姑娘都如此體貼呢。」

不過一句話的事,這就叫體貼了?

簡珞瑤委實覺得鄭嬤嬤要求太低太低,不過堂堂王爺知道體諒人,也足夠令簡珞瑤驚喜了。

頂頭boss很有些人道主義,難道不是值得開懷的事嗎?

胡思亂想了一陣,簡珞瑤被引到浴房,在冒著熱氣的浴桶裡泡了個舒舒服服的澡。

鄭嬤嬤知道她今天累得慌,特意在浴桶裡放了些舒乏脛骨的材料,再配合著力道適中的按摩,簡珞瑤趴在浴桶裡便昏昏欲睡了。

泡了澡出來,簡珞瑤任由鄭嬤嬤給她披上素紗襌衣,困得連眼睛都沒睜開,只在喉嚨裡嘀咕一聲:「為何跟平日穿的衣裳不同?」

鄭嬤嬤笑瞇瞇的道:「我的姑娘誒,您現在可是王妃,再不能像做姑娘時隨意了,這衣裳可是好料子,輕薄柔軟,再適合就寢不過了。」

簡珞瑤迷迷糊糊的想,確實挺舒服的,便不再管了,頭一歪,倒在枕頭上便沉沉睡了過去。

50|01.01 |

</script> 月掛樹梢頭,院裡一片寂靜,只偶爾幾聲蛙鳴,和著屋簷下高懸的紅燈籠,在寂靜的深夜顯得格外清晰。

院門「吱呀」一聲打開,門人正要請安,卻被制止了,只跪下含糊的道了一聲:「王爺。」

聲音在安靜的夜裡十分清楚,倒沒有傳太遠,院內還是一片寧靜。

幾個身影依次進入院子,走在最前面的人身姿挺拔,月色將地上的倒影拉得越發修長、俊逸。

走到一半,蕭長風忽然回頭,低聲問:「什麼時辰了?」

身後的人將腳步聲放得更輕,也壓低聲音回道:「回主子,已經子時末了。」

雖說蕭長風一行人將動作放得很輕,在屋裡睡覺的鄭嬤嬤仍及時驚醒。

她年紀大了,這幾日連著操勞已有些熬不住,簡珞瑤睡覺前特意叮囑了今晚綠綺和秋霜守夜,讓鄭嬤嬤去休息。

鄭嬤嬤倒也沒拒絕簡珞瑤的一片好意,只是心裡頭放不下,畢竟這是王府,自家姑娘雖說是王妃,現在不過初來乍到,鄭嬤嬤怕出什麼亂子,便不肯讓自己睡得太沉。

因而一聽到院門打開的聲音,鄭嬤嬤便驚醒過來,披上衣裳便出去了,果然見到蕭長風緩緩走過來。

鄭嬤嬤忙過去請安:「奴婢見過王爺。」

蕭長風腳步一頓,目光從鄭嬤嬤臉上滑過,淡淡的道:「起來罷。」

「謝王爺。」鄭嬤嬤謝安起身,正在想要說些什麼,卻聽到蕭長風不鹹不淡的聲,問:「你是王妃身旁的嬤嬤?」

鄭嬤嬤楞了一下,頓時堆滿笑意:「正是,難得王爺日理萬機,還能記得奴婢。」

蕭長風沒再看鄭嬤嬤,長腿一邁,越過了她往前走,鄭嬤嬤也不介意他冷淡的態度。

實際上,男主子能記得自己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嬤嬤,已經足夠叫鄭嬤嬤激動了。這說明什麼?說明王爺是有瞭解過自家姑娘的!

鄭嬤嬤滿心歡喜的跟上了蕭長風的步子,而簡珞瑤屋裡,在屏風外的榻上守夜的綠綺和秋霜,也已經聽見動靜起了身,開門迎接,「見過王爺。」

蕭長風淡淡的嗯了一聲,問道:「王妃睡下了?」

「昨兒夜裡幾乎沒闔眼,今兒又忙活了整整一日,這才方歇下。」鄭嬤嬤怕蕭長風怪罪,忙解釋了一通,道,「奴婢這就去將姑娘叫起來。」

蕭長風卻揚了揚手:「不必,讓她睡罷。長順,備水,本王要沐浴。」

身後的長順回道,「是。」又看了眼鄭嬤嬤,問,「不知哪位姑娘方便,隨我去取主子的衣裳來?」

鄭嬤嬤瞬間聯想到今日那位看起來很和善的琳琅,想也不想的道:「綠綺,你隨順公公走一趟。」

蕭長風進了屋,在椅子裡坐下,鄭嬤嬤忙前忙後的端茶送水,又稍稍壓低了聲音,問:「不知王爺可用過晚膳?姑娘怕您來不及吃東西,叫廚房溫了在灶上燉了湯……」

「端來罷。」

不用鄭嬤嬤吩咐,秋霜已經福身出去了。

幾人都放輕了動作和說話的聲音,裡間簡珞瑤睡得一派香甜,對來人毫無所知。

綠綺很快將蕭長風的衣裳取過來了,鄭嬤嬤瞧見她的時候愣了一下,琳琅朝她笑了笑,主動解釋道:「順公公叫我收拾了王爺常用的衣裳,我怕綠綺妹妹拿不下,便陪她走了一趟。」

鄭嬤嬤眼神閃了閃,一面伸手去琳琅手上接東西,一面笑道:「琳琅姑娘真是太客氣了,這也值當你親自跑一趟,今兒拿不下,待明兒空了再去搬過來便是。」

琳琅笑道:「我也是怕王爺著急著用。」

「統歸也不急著這會兒。」鄭嬤嬤意味深長的道,「不過到底是王爺身邊的人,琳琅姑娘這份玲瓏心肝,旁的丫鬟誰比得上。」

琳琅彷彿聽不懂鄭嬤嬤的諷刺,只笑道:「琳琅粗鄙,當不得嬤嬤如此盛譽。」

鄭嬤嬤見她杵在這裡不肯走,心下暗恨,奈何不敢耽擱太久,怕屋裡的男主子等太久,抱著東西轉身進屋了。

一踏進屋子,原本正在外間坐著的人,卻不見了蹤影,鄭嬤嬤輕輕喚了一聲:「王爺。」

低沉的嗓音從裡間傳來:「進來。」

鄭嬤嬤和綠綺便各自抱著東西進去了,琳琅安靜的跟在她們後頭,一進去便瞧見床邊那座精美的鳳凰燭台,嬰兒手臂粗的紅燭已經燃燒過半。

而蕭長風正站在燭台旁,手裡拿了根銀針輕輕撥弄著其中一根紅燭。

仔細看能發現這根紅燭燒得比另一根快,在蕭長風的挑弄下,兩根漸漸一致了。

而床頭,只隱隱看到白皙如玉的側臉,青絲散滿枕頭。

正安睡的姿態。

一立一臥,一剛一柔。

遠遠瞧著這幅景象,竟讓人感覺到些許溫柔繾綣的姿態,或許是錯覺。

琳琅只瞧了一眼,便飛快的低下頭,掩住眼底的神色。

而鄭嬤嬤也遠無先前的怒意。

瞧見睿王如此端方的人,卻會在紅燭燃燒不一致的輕快下,親自調整著兩根紅燭燃燒的頻率,鄭嬤嬤心裡已是激動萬分。

睿王不可能不知道新婚夜兩根紅燭點燃到天明的寓意,能如此便說明對自家姑娘是看重的,她如今哪還會在意隱隱帶著些挑釁的琳琅。

鄭嬤嬤心下大為安定,倒沉下心來分析琳琅的行為。

睿王性子嚴謹,宮裡頭那麼多伺候的人,卻只帶了兩個大丫鬟出來,琳琅平日表現應該是沉穩的,不至於王妃一進門,就這般迫不及待的開始挑釁了。

恐怕是她早已瞧見睿王對自家姑娘的重視,擔心王妃站穩腳跟後,後院再無她的立足之地,這才自亂方寸。

這麼一想,鄭嬤嬤更是放心了許多,領著綠綺去將蕭長風的東西整理好。

許是箱子有些重,綠綺經過的時候不小心磕到桌子,發出碰撞聲,床上的簡珞瑤無意識的翻了個身,將臉面朝裡邊埋在被子裡。

蕭長風這才抬頭,瞥了綠綺一眼,面無表情的道:「小聲些。」

綠綺緊張的手都發抖了,咬牙回道:「奴婢知錯了。」

蕭長風沒再理她,轉身出了裡間,一直悶不做聲的琳琅跟了他出去。

鄭嬤嬤手上動作一頓,對綠綺道:「你整理好這兒,我去伺候王爺。」

待鄭嬤嬤出了裡間,便瞧見琳琅正端了碗,要伺候蕭長風用夜宵,。

將吃食端過來的秋霜,已經被琳琅不著痕跡的擠在身後了。

鄭嬤嬤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秋霜一眼,正巧長順過來報水已經備好了,鄭嬤嬤忙道:「王爺,要不還是先沐浴罷,這湯剛從鍋裡端上來,放涼一會兒才好喝,若您現在吃太飽,就怕您沐浴時身子不舒服。」

「也可。」蕭長風便起身去沐浴,綠綺聞言,已經整理了寢衣送過來,鄭嬤嬤接過,笑瞇瞇的跟著長順一塊去了浴室。

主子走了,琳琅立在屋裡,看著便有些尷尬,綠綺笑著道:「今日麻煩琳琅姐姐了,這兒也沒什麼事,姐姐回去歇著罷,妹妹送你。」

琳琅眼神閃了閃,面色猶豫的道:「妹妹客氣了,我倒不辛苦,只是王爺有些習慣,怕妹妹們不清楚,別衝撞了才……」

話還沒說完,綠綺已經笑著跨住了琳琅的手臂,不由分說的駕著她出去了,一面笑道:「姐姐委實多慮了,都是伺候主子的,雖說妹妹我比不上姐姐心靈手巧,卻也是自小伺候王妃的,哪能連王爺都伺候不好?」

琳琅還想掙扎,可是已經被綠綺大力帶出了屋子,怕在外面被瞧見,不敢動作太過,只是嘴上還想說什麼。

鄭嬤嬤從浴室出來,瞧見這一幕,點頭笑道:「綠綺,你好生送琳琅姑娘回去,待明兒姑娘起來,也會叫咱們好生謝謝琳琅的。」

綠綺清脆的應了一聲。

而琳琅聽到簡珞瑤的名字,眼底閃過一絲忌憚,倒不敢再掙扎了。

簡珞瑤對這一切毫無所覺。

許是不習慣點著燈睡覺,她身子疲憊,睡夢中卻紛紛擾擾,感覺人影晃來晃去,睡得並不安穩。

床榻忽然沉下去一截,一個身影壓下來,簡珞瑤翻了個身,將臉埋進對方的肩膀裡,眼前終於黑了一大截,她安心的閉上眼,又沉沉睡過去了。

而蕭長風則是靜靜看著壓在自己肩膀上的腦袋,眼眸流光閃過,片刻後,也緩緩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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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當兩根紅燭終於一齊燃燒殆盡的時候,簡珞瑤從睡眠中醒過來。

已經形成生物鐘了,不過今兒沒有人喊她起床,簡珞瑤還是感覺神清氣爽的,想舒服的伸個懶腰,卻發現自己另一側好像有東西壓住了,她一愣,忙側過頭去看。

一張五官英俊如刀刻的臉,靜靜的躺在她隔壁的枕頭上。

簡珞瑤愣了一下,沒有驚叫出聲,因為她已經反應過來了,她現在換了個身份,不再是安靜的美少女,而是已婚婦女了。

已婚婦女的簡珞瑤,並不知道一覺醒來,對著丈夫英俊的臉,該露出什麼樣的表情。

他們兩真的很不熟,加上昨天才見過三面,頭兩次還是擦肩而過。

感覺有點尷尬,簡珞瑤忽然上輩子混女性論壇,經常看到有人姑娘說不知如何跟新婚老公相處,很多人回「為什麼要和陌生人結婚」。

她現在也嫁了個陌生人呢。

不知為何就有些好笑,簡珞瑤扯了扯嘴角,感覺到身旁的人忽然動了一下,她微微側頭,就對上一雙清泠的眸子。

即便是剛從夢中醒過來,蕭長風的眼神也一如既往的清醒。

真是冷靜的令人可怕。

簡珞瑤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現在才醒的了。

又有些尷尬了,一對陌生的男女,居然同床共枕一個晚上,簡珞瑤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現在把頭扭回去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扯了扯嘴角,故作冷靜的問:「王爺醒了?」

「嗯。」嗓音比平時還低了一度,帶著些許鼻音,倒有些剛睡醒的樣子。

簡珞瑤沒話找話:「昨兒不小心睡沉了,不知王爺幾時回來的?」

「子時。」蕭長風惜字如金。

「妾竟沒能起來替王爺安頓,真是失儀。」簡珞瑤露了個歉意的笑容,又關切的道,「現在瞧著天還沒大亮,王爺要不繼續歇著?」

蕭長風卻沒有回話了,目光微微下滑,在某處停滯。

簡珞瑤略感不自在,下意識往自己身前瞧了一眼,頓時氣血上湧。

鄭嬤嬤給她穿的是什麼鬼?!

素色的衣裳,料子非常輕薄,薄得近乎透明,顯出些淡淡的薄荷色,顏色十分驚艷,穿著也舒服。

若是用來做披肩或是外罩,簡珞瑤沒有意見,然而鄭嬤嬤竟然把這料子給她當寢衣,相當於她穿了件透視裝,裡面雖然穿了肚兜,但也遮不住多少。

大部分肌膚裸/露在外,簡珞瑤翻來覆去時,肚兜帶子也鬆了,領口被蹭開,露出大片迷人風光。

簡珞瑤本意不是如此,但香肩半露的樣子,看來非常像色/誘。

尤其是孤男寡女同床共枕,隔壁的男子目光越來越火熱的時候。

簡珞瑤慌忙將下滑的大紅錦被往上扯,扯到下巴處,卻沒想到在大紅色映襯下,青絲如墨,肌膚勝雪,更是美艷不可方物,讓人移不開視線。

就在簡珞瑤覺得自己可以稍稍鬆一口氣的時候,一直沒有動靜的人忽然動了,不是動自己。

他長臂微微一勾,便將簡珞瑤連人帶被的勾到懷裡。

簡珞瑤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表現才是正確的,只好假裝緊張,驚恐的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看著蕭長風。

四目相對,蕭長風微微探過頭來,半支起身子,壓在簡珞瑤上方。

片刻後,他緩緩低頭。

兩張臉越來越近,呼吸交織在一起,然後簡珞瑤感覺到唇上一熱。

除了灼熱的呼吸,男人的口腔其實如他的人一樣,帶著些清涼。

唇貼著唇,細細的摩擦,除此之外再無動作。

簡珞瑤一開始以為是情趣,過了許久發現對方還是這個姿勢,忽然想到某種可能,試探性的微微張開唇,探出舌頭,輕輕舔了舔對方的下唇。

只是一下,隨即便收回。

蕭長風卻渾身一震,明明只是唇上相碰,渾身上下卻都感覺酥酥麻麻的,反應最大是下面某個部位,幾乎是一瞬間,倏地就立起來了。

從來沒有這麼迅速過。

靈巧的舌頭像是受驚了般,飛快離開,只留下唇上一陣濡濕。蕭長風卻越覺得口乾舌燥,也伸出了舌頭,遠無簡珞瑤那般小心,長驅直入,毫不費力的撬開了簡珞瑤的牙齒。

彷彿報復般的,粗糲的大捨勾著靈巧的小舍不放。

舔舐,交纏。

一上來就這麼激烈,簡珞瑤還沒適應過來,被親得繫帶發疼,不由嚶/嚀了一聲。

蕭長風動作一頓,稍稍放開了簡珞瑤的舌頭,退回到紅唇上,含著她的唇瓣細細的摩擦,舔舐,似安撫一般。

簡珞瑤被親得發昏,暈乎乎的想男人果然是最好的學生,剛剛還連接吻都不會呢,才一會兒就這般熟練了。

興趣確實是最好的老師,接下來不用簡珞瑤引導——其實她也沒多少經驗。

對方越來越順利,越來越熟稔,動作溫柔中帶著些許纏綿。

都沒多少經驗,所以雙方都是一樣的投入,全情投入。

蕭長風一隻手穿過簡珞瑤的黑髮,捧著她的後腦勺。簡珞瑤則是雙手勾著他的脖子,隨著他的動作貼得更緊。

隔在兩人中間的錦被,已經不知何時被抽離了,胸膛挨著胸膛,腿貼著腿。

這樣密不透風的黏在一起,反倒比蓋著被子還熱,但誰也沒捨得離開,於是扯開各自身上的衣物,毫無束縛的貼在一起。

身體的熱度毫無障礙的傳到另一個人身上,感覺更熱了,身體上每個毛孔都張開,細細密密的汗將肌膚潤得順滑,觸感更好。

再熱也不躲開,迎難而上,從心底爆發某種渴望,交纏的呼吸將兩人融為一體,水乳交融。

細細密密的喘息和呻/吟,伴隨著曖昧的水嘖聲,漸漸從屏風裡頭傳來。

睡在外間的綠綺和秋霜早已經醒了,趴在榻上一動不敢動,對視一眼,兩個年輕姑娘羞紅著臉,大氣都不敢出了,生怕打擾到裡頭的人。

裡間動靜越來越大,上好的雕花大床,也在瘋狂的晃動下,發出些許聲響。

簡珞瑤感覺自己就像大海中的浮木,飄蕩不停,只能緊緊攀著身上之人的肩,隨著他起伏。

塗著漂亮顏色的指甲,比旁人的更加堅固,指尖無意識的在對方精瘦的腰背上劃過,便留下一道道紅痕。

正激烈的時候,是痛是爽已經分不出來了,感官都麻木了,只剩下激動。

想要加快,想要更多。

結束的時候,簡珞瑤覺得自己幾乎像死了一回,攤在床上喘氣,半響回不過神來。

蕭長風已經從簡珞瑤身上翻身下來,仍一手攬著她,溫熱的大掌托著她的後背,從脊樑骨往上,輕輕的摩挲。

簡珞瑤漸漸緩過神來。

***********************************************************************

外間。

綠綺和秋霜目光對視,都在用眼神催對方出聲,氣氛委實令人尷尬,這會兒誰也不想先開口,若只是自家姑娘還好些,可王爺還在呢。

但是也不能一直悶不做聲。

僵持片刻,還是綠綺先敗下陣來,清了清嗓子,低聲問:「姑娘,可要叫熱水過來?」

簡珞瑤萬沒想到這會兒隔間外還有人,方才動靜那麼大,豈不是都聽見了?

一時間羞恥度爆表,簡珞瑤微微低頭,正好將臉埋進了蕭長風胸膛裡。

滾床單是最能促進感情的活動,半個時辰前還尷尬的相顧無語的兩個人,現在相擁而飽也沒什麼不對勁的感覺了。

蕭長風攬著簡珞瑤的背,輕輕拍了拍,不知有意還是無意,指腹在她細滑的背上摩挲了一下,帶起陣陣電流。

下一刻,低沉略帶些性感的男聲傳出來:「都出去罷。」

忐忑不安、終於等到了答案的綠綺和秋霜,長長鬆了口氣,應了一聲,便打開門出去,動作十分迅速,又輕又快的把門關帶上。

屋裡重回安靜。

而屋外,綠綺和秋霜一出來,便瞧見在門口徘徊的鄭嬤嬤。

鄭嬤嬤將兩個姑娘拉到一旁,低聲問:「臉紅成這樣,怎麼回事?」

綠綺和秋霜對視一眼,都是黃花閨女,有些不好意思開口,支支吾吾了片刻,鄭嬤嬤已經猜到了,眉開眼笑的問:「可是姑娘和王爺圓房了?」

兩個姑娘低低的嗯了一聲,將頭埋得更低。

「那敢情好,太好了,我昨兒還擔心呢,姑娘睡著不醒,房圓不成的話還不知外人怎麼編排,如此再好不過了。」鄭嬤嬤喜不自勝,便沒想到要避嫌,念叨了一通,又問,「裡邊……姑娘可還好?」

「不知道……」綠綺只能紅著臉,將自家姑娘的反應複述了一遍,「方纔消停下來……問姑娘要不要打水過來,姑娘沒回話,王爺叫我們出來……」

「畢竟是新媳婦,姑娘臉皮薄呢。」鄭嬤嬤笑得更加燦爛了,「不過王爺是個疼人的,這就對了。」

兩個姑娘不好意思接話,鄭嬤嬤終於從激動的情緒中走出來,看了她們一眼,道:「行了,你們守了一晚上的夜,也回去歇著罷,叫紅雲和白露去廚房打熱水來,還有吩咐備早膳,瞧著這時辰,姑娘他們也該起了,收拾完還要入宮呢。」

綠綺和秋霜依言退下,鄭嬤嬤在屋外守了不到半刻鐘,紅雲已經領著廚房的人抬水過來了。

浴室在隔壁,與臥房是互通的,不過臥房這邊有門拴著,等閒並不用,下人從外頭的門進去。

鄭嬤嬤來到屋門口,輕聲道:「姑娘,王爺,熱水備好了。」

簡珞瑤趴在蕭長風懷裡,睫毛微微顫動,裝睡。

她現在顧不上討好領導,畢竟剛才已經配合得很到位了,還被人聽了一場船戲,如此私密,如此羞恥,簡珞瑤暫時不想面對她們。

見她裝相,蕭長風挑了挑眉,無聲的笑了,也不說破,托著簡珞瑤的腦袋起身,將她的頭放回枕頭上。

撿起地上的衣裳時,又回身掃了眼床上的人,睫毛跟蝶翼般顫動。

裝得一點都不像。

蕭長風披上衣裳出門了,鄭嬤嬤在門口行禮:「王爺。」目光又往屋裡看了看,蕭長風配合道,「讓她再睡會兒罷。」

鄭嬤嬤立刻露出笑容:「是,奴婢這便叫廚房將熱水溫著。」

蕭長風洗完澡出來,是長順伺候的,紅雲和白露在一旁打下手。

他的衣裳飾品,昨兒晚上便取過來了,因而很快收拾妥當。

今日要入宮面聖,蕭長風穿得很正式,玄色蟒袍,只有王爺才能穿的,四爪金龍在衣袍上張牙舞爪,端的氣勢非凡。

又因新婚這個喜慶的日子,腰間繫著暗紅色繡金紋的腰帶,掛著玉珮,也是用暗紅色的絡子,與腳上暗紅色長靴相得益彰。

收拾停當,鄭嬤嬤湊過去問:「王爺可要現在用早膳?」

「不急,待王妃起來後,讓人去書房通知本王。」

這便是要等自家姑娘一塊用膳的意思了。

鄭嬤嬤驚喜的笑著,恭送著蕭長風大步離去。

男主子離去後,一直沒說話的紅雲忽然上前,在鄭嬤嬤耳邊說了一句,鄭嬤嬤抬頭,驚訝的看著她,反問了一句:「當真?」

紅雲臉色微微發紅,點點頭:「我跟白露都瞧見了。」

白露似乎知道她們在說什麼,也跟著點頭。

鄭嬤嬤面上露出複雜的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悲。

得了蕭長風的允許,簡珞瑤安心的睡了,是真的睡了過去。

還是鄭嬤嬤瞧著時辰不早了,不得不進屋將人叫起來。

簡珞瑤翻了個身,將臉埋進被子裡,忍著渾身酸痛,嗓子略帶些沙啞的問:「什麼時辰了?」

「已經卯時末了,聖人還有半個時辰便要下朝了,得趕著下朝前入宮。」鄭嬤嬤隔著錦被拍著簡珞瑤的背,還把她當孩子似的哄道,「熱水已經打來了,姑娘先去浴室洗漱?」

簡珞瑤知道自己沒辦法繼續睡,糾結了片刻,終於把手伸出來。

光溜溜的手背被風吹過,寒毛豎起,這才想起她沒穿衣裳,又將手收回了被子裡,臉色微紅的朝鄭嬤嬤道:「嬤嬤把我的寢衣拿來便出去罷。」

鄭嬤嬤瞭然的笑了笑,從櫃子裡取了身寢衣出來,放在床頭,轉身便出去了。

泡在溫熱的浴桶裡,四肢百骸都被熱水撫慰過,酸痛感漸漸消去,簡珞瑤才覺得自己又活過來了,火辣辣的那處也稍稍舒服了許多。

鄭嬤嬤一面給給簡珞瑤揉肩膀,一面道:「姑娘今兒四肢僵硬,多泡會兒澡才好。」

白露立刻道:「奴婢去叫廚房再抬些熱水過來。」

鄭嬤嬤點點頭,白露繞過屏風出去了,鄭嬤嬤又給簡珞瑤按了好一會兒。

直到換水,才讓簡珞瑤轉過身趴著,要給她搓背了,只是鄭嬤嬤剛低頭,瞧見她白嫩的肌膚上點點紅痕,似乎想起了什麼,嘴角含了一絲笑意,含蓄道:「險些忘了提醒姑娘,與王爺同房時須得小心些,若弄出痕跡來,就怕旁人說三道四……」

簡珞瑤先還沒反應過來,下意識便想反駁,她自個兒什麼都沒做,完全是被動,手長在蕭長風身上,她怎麼管得了。

鄭嬤嬤卻已經道:「早先伺候王爺沐浴的時候,似乎瞧見王爺背上有許多抓痕……」

……

簡珞瑤終於知道鄭嬤嬤說的是誰,默默地將手指收起來,淡淡的嗯了一聲。

其實這個她也控制不住,激動的時候手就喜歡抓點東西。

簡珞瑤終於覺得衣來伸手的日子也不是那麼好過,*全都沒有了,她想了想,還是道:「嬤嬤,不然日後守夜就免了罷。」

她真不想這邊她在滾床單,另一邊卻聽得一清二楚。

隔著屏風也不行。

鄭嬤嬤卻有些猶豫:「不守夜如何行,您和王爺若有吩咐,豈不是亂套了,不然日後就安排一個人守夜?」

「夜間一般也沒什麼大事,再說你們的屋子就在耳房,只要開了門大聲叫一句,應該就能聽得到了。」

鄭嬤嬤考慮到他們新婚燕爾,耳鬢廝磨的時候有人在隔間聽著,確實會不舒坦,想了想便道:「天氣也漸漸暖和了,在外邊守夜倒也不怕著涼。」

簡珞瑤搖頭,「倒不如將隔壁收拾出來,放張榻便能睡人了,且離得也近。」

「也行,老奴待會便叫人去收拾。」

舒舒服服的泡了一刻鐘,鄭嬤嬤又開始催了:「姑娘該收拾了,不然入宮就要晚了。」

簡珞瑤只能乖乖起來,穿上衣裳。

也是按王妃的規制穿的冠服,直領對襟的大袖衫,袖口處滾紅色邊,金雲霞鳳紋的霞披,底下墜著玉圭,腰間戴著玉帶,又環了條玉花彩結綬。

還沒梳頭戴首飾,便已經是珠環翠繞,冠服是深色,穩重中帶著低調的奢華,令人不敢造次。

回到臥房,凌亂的床鋪已經收拾乾淨了,簡珞瑤往梳妝台前一坐,紅雲便麻利的給她梳妝。

入宮面聖是件很重要的工作,要打扮得身份莊重,對得起她這身衣裳。撲粉描眉畫唇樣樣不可少。

正打扮間,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轉瞬間,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視線內。

屋裡忙活的幾人俱停下手上的活計,起身見禮:「王爺。」

簡珞瑤也從椅子裡起來,準備福身,蕭長風已經揮了揮手:「先忙你的罷。」

時辰確實不早了。簡珞瑤知道自己耽擱了,匆匆福了身,便坐回椅子裡,對紅雲道:「手腳快些罷。」

「很快便好了,就剩梳頭。」

簡珞瑤嗯了一聲,問蕭長風:「王爺可用了早膳?」

蕭長風沒回,而是對長順道:「叫人將早膳端過來。」

長順領命出去,蕭長風坐在椅子裡,瞧著紅雲麻利的將簡珞瑤滿頭青絲,擰成漂亮的髮髻。

許是頭一次見女子打扮,蕭長風竟有些好奇,幾步走近了,站在簡珞瑤身側,白露正在給簡珞瑤挑頭飾:「姑娘是戴這根玉簪,還是金……」

話還沒說完,一隻修長的手越過來,取了根雙鳳銜珠金翅步搖。

飛翅的鳳凰造型,雙尾翼在晃動間輕顫,更像要展翅高飛,打磨的光滑圓潤的紅寶石在純金的映襯下,越顯得嬌艷欲滴,還有底下墜著的細細流蘇,輕輕晃動。

白露的話頓時止住。

「就戴這個罷。」

簡珞瑤回頭看了他一眼,笑得非常燦爛:「好。」

蕭長風先還覺得自己舉動有些突兀,這時倒不感覺了,將步搖交到白露手上的時候,還在想他的王妃是不是很喜歡這種華貴的東西,不知道他庫房裡有沒有合適的。

而簡珞瑤,看著鏡中自己戴著幾乎將頭的三分之一都佔去的金步搖,微微扭頭都感覺金鳳要飛出去的樣子,也在心裡吐槽,沒想到看起來很嚴肅的蕭長風,竟然喜歡款式。

果然禁/欲系的都是悶/騷。

很快便收拾完,不僅是頭飾,還有耳墜玉珮手鐲戒指,幾乎能戴的地方都戴了,簡珞瑤終於體會到什麼叫真正的移動展櫃。

以前還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早膳已經呈上來,樣式很豐盛,可能是鄭嬤嬤讓人去廚房叮囑了,還有簡珞瑤喜歡喝的甜粥。

可能是受上輩子的影響,鄭氏又是江南人,簡珞瑤也跟著吃輕淡偏甜的食物。

蕭長風完全是重口味愛好者,大早上的還有肉食,簡珞瑤嚼著小菜的時候還在想,幸好嫁得是個王爺,早餐奢侈一點也沒關係。

這要是家境差一點,單是為了統一口味都夠她受的。

頓時覺得自己幸福許多。

51|01.01 |

</script> 王府的馬車,比簡珞瑤曾經坐過的馬車都要奢侈華麗——這是必然的,蕭長風堂堂皇子,聖人親封的睿王,出入不奢華,如何對得住他這麼尊貴的身份?

簡珞瑤從早晨睜開眼,從衣食住行,便處處感受到與她過去十幾年生活,翻天覆地的變化。

好在是往好的方向發展,所謂由儉入奢易,她相信自己很快便能習慣這種幸福生活的。

馬車裡鋪著柔軟的波斯毛毯,鮮艷的花紋,將整個車廂裝點得溫暖動人,好想脫了鞋踩在上面。

簡珞瑤收起了蠢蠢欲動的腳,對蕭長風笑了笑。

車廂裡的暖和的,應該是出發前有人在裡邊燒了炭,烤得暖烘烘的,用厚厚的簾子一遮,與外面還帶著薄冷的春風相比,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不過簡珞瑤沒有聞到炭的味道,反倒是車廂中央的小桌子上,點燃的香爐裊裊生煙,未知名的濃郁香味,將一切味道掩蓋。

簡珞瑤摸了摸鼻子,有些發癢。

桌子上還擺著茶水,滾燙的熱水,在茶壺口吐著濃濃白煙。

蕭長風和簡珞瑤各帶了一人入宮,隨蕭長風上車的是長順,他對蕭長風道:「王爺,王妃,可要沏茶?」

簡珞瑤沒說話,蕭長風看了她一眼,道:「沏罷。」

「是。」長順應聲,桌子底下有個暗格,抽出來便是擺著茶具的抽屜,長順用鑷子把茶具取出來。

紅雲有眼色的湊過去,低聲問:「順公公,需要我幫忙嗎?」

長順看了她一眼,笑道:「旁邊的暗格裡有些吃食,麻煩紅雲姑娘幫忙端出來。」

紅雲將裝點精緻的吃食一一端出來,擺滿半個桌子,剩下的半邊桌子長順用的。

不用長順提醒,紅雲便在詢問蕭長風和簡珞瑤要吃什麼了。

蕭長風回了句不用。

簡珞瑤本也不想吃,剛用過早飯,還沒怎麼消化呢,不過看到裡頭還有一小碟橘子,她便讓紅雲剝了一個來嘗嘗。

剛說完話,感覺到一陣癢意爬上鼻腔,簡珞瑤控制不住,忙捂著唇鼻打了個噴嚏。

安靜的車廂,這個噴嚏稱得上驚天動地,幾人不約而同的看過來,紅雲急忙放下剝到一半橘子,用帕子擦了擦手便朝簡珞瑤伸過來,想知道她額頭是不是發熱了。

「姑娘莫不是昨兒受寒了?」

簡珞瑤身子往後仰,躲開了紅雲的手,剛想搖頭,後腦勺被一隻大手托住了。

眼角餘光能看到一小節暗紅色雲紋的袖口滾邊。

簡珞瑤愣住,紅雲也不敢說話了,蕭長風卻瞥了一眼,聲音清冷:「還不繼續?」

紅雲恍然大悟,忙將受驚後縮回去的手又伸出來,終於成功摸到了簡珞瑤的額頭。

簡珞瑤:……

不就是摸個額頭,怎麼弄得好像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一樣?

片刻後,紅雲收回手,恭敬的道:「額間熱度正常,應該不是發熱。」

一聽這語氣,便知道是特意回稟給蕭長風聽的。

感覺到後腦勺的大手緩緩拿開,簡珞瑤忙坐直身子,道:「我身子很健康,沒有受涼。」

蕭長風用不信任的目光在她臉上掃了掃,但是沒說話,簡珞瑤也不能逮著他不停的解釋。

還是長順比較瞭解自家主子的心思,呈上熱茶後,對紅雲道:「即便沒有發熱,也指不定受了輕寒呢,紅雲姑娘不如給王妃加件衣裳?」

紅雲還真的考慮了一下,不過目光掃過小桌子的時候,終於想到了緣由,道:「許是這熏香味道過重,姑娘平日都不愛用香。」

長順愣了一下,便見自家主子清冷的目光掃過來:「打開車簾罷。」

簡珞瑤揉了揉鼻子,道:「不必,我只是一時不習慣,現在已經好了。」

然而蕭長風只是瞥了紅雲一眼:「給你主子加上衣裳。」

好罷,領導最大,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簡珞瑤只能乖乖點頭。

其實就算她不點頭,也沒什麼區別,蕭長風的命令,她的丫鬟也不敢不從。

紅雲麻利的抖開薄披風,披在簡珞瑤身上,還心靈手巧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那頭長順也放心的拉開了車簾。

簾子一掀開,帶著幾許寒意的春風便灌進車廂,將先前的暖意通通吹散。

簡珞瑤舒服的躲在披風裡面,感覺受到了領導的照拂,也不能沒有一點表示,便對長順道:「風這般大,把王爺的披風也取來加上。」

長順歉意的笑道:「回王妃,出來得急,忘記給主子帶披風了。」

實際上是他主子身強體壯,一入春便用不上這東西御寒,所以根本沒準備。。

為了女主人的面子,長順特意用了個委婉的說辭,一面解釋一面瞧著自家主子,不過雖然主子仍是面無表情,長順卻知道自己表現對了。

「忘了?」簡珞瑤愣了一下,頓覺自己這個王妃做得很不稱職,連領導有沒有帶披風都沒注意到,按理說這事應該是她來叮囑的。

出發前她到底幹什麼去了?

簡珞瑤回憶了下自己今日做過哪些事:身體不適的從床上爬起來,沐浴,化妝,妝扮好後被鄭嬤嬤催著用早膳,吃完飯又被人領著踏上馬車。

都是被人引導著去做的,她今天好像還沒有自主意識。

想到這裡,簡珞瑤不由看了蕭長風一眼,其實剛睡醒的時候,她還是很清醒的,就是後面被他折騰鬧得,渾身都不舒服,只想在床上熬過一天,自己都顧不過來,能想得到他才怪。

不過——簡珞瑤很快又意識到,這不是借口,以這個時代「夫大於天」的標準而言,她做得的確很不稱職。

思及此,簡珞瑤在心裡輕輕的歎了口氣,什麼時候都要把對方放第一位,自己永遠在第二位甚至更厚,這種沒有人權的生活,真令人傷感。

但所謂有得必有失,她之前還感歎自己的生活由儉入奢,身份比之過去更是天壤之別,已經從小家碧玉邁上「權貴」階層,運氣好還能帶著家族一起飛黃騰達。

這些自然也不是白得的。

相應的她也要承擔這個身份該承擔的責任。

感謝上輩子近十年的職場生涯,簡珞瑤一瞬間便將心態調整過來,真心實意的道歉:「怪我疏忽了,若王爺因此而受寒,那真叫我無地自容,紅雲,把車簾打下來罷。」

的確是她的疏忽,雖然她不能確定這一次之後就能面面俱到,畢竟這是需要一個適應的過程,但簡珞瑤覺得自己必須將態度擺正。

「是。」紅雲聞言便要去扯下車簾,一直沒作聲的蕭長風卻忽然道:「不必了,開著罷。」

紅雲又忙收了手。

簡珞瑤側頭,看向蕭長風:「王爺不冷?」

蕭長風搖了搖頭。

簡珞瑤不信,正好瞧見他放在膝蓋上的雙手,毫無預兆的伸手過去,剛輕輕觸了觸手背,對方便一個翻轉,逕自把她的手包裹在大掌內。

長順和紅雲沒想到會見到這樣一幕,皆愣了一下,然後垂下頭不敢直視,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縮小再縮小。

被溫暖燥熱的大掌包裹住,簡珞瑤也愣住了,這位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她只想試試他的手冷不冷啊。

現在看來他確實一點都不冷。

甚至還火熱得不行。

蕭長風握住簡珞瑤的手時,俊眉便不由自主的一皺:「衣裳穿得不少,為何手還這般涼?」

「妾手腳一向冰涼,跟穿多穿少無關,王爺不必擔心。」

蕭長風不可置否的點點頭,腦子裡卻不由自主的想到早上,滑膩的小手像是帶著火把,在他胸膛上下肆意點著火。

明明火熱得很,哪裡冰涼了?

寒風從車外灌進來,雖然披風將大部分風都擋住了,車內溫度卻驟然降低。

簡珞瑤右手被燥熱的大掌包裹,很有些舒服,索性將左手也伸過去,笑嘻嘻的道:「王爺的手這般暖和,跟火爐似的,不如替妾將左手也暖一暖?」

跟領導適當的親近也是很有必要的,再說了,比這更親密的事都做過,拉個小手對簡珞瑤來說根本不在話下。

她笑得一派自然,彷彿天經地義,蕭長風倒也配合,乾脆伸出兩隻手,把簡珞瑤一雙小手都攏住。

簡珞瑤倒沒想到他外表看著冷冰冰,私下卻這般配合,雙手被拉住。坐姿便有些不舒服,她乾脆挪了挪,整個人都挨著蕭長風坐。

長順和紅雲已經徹底把頭低下,不敢看緊緊挨著的兩人,心思也是各異。

紅雲純粹是高興,睿王看著這般冷漠的一個人,對自家姑娘的態度卻堪稱溫柔體貼,這還只是剛成親第一日呢,以後只會越來越好。

真叫人驚喜!

長順心思倒複雜許多,雖然看著都是王妃在主動,可伺候了這麼多年,自家主子什麼性子,他又不是不清。

主子若不樂意,誰也別想靠近,縱有王妃之名也不行。

然而主子這麼快便能縱容王妃至此,在他看來是無關名分的,且王妃家世不行,也沒有讓主子忌憚的地方,會破例,僅僅是因為王妃這個人。

難怪琳琅要慌亂了——長順不由想到,琳琅心比天高,原想被主子帶到王府,便是高看她一眼的表現,心裡便存了些不該有的心思。

而按照王妃的身份,沒有娘家幫襯,自個兒想在王府站穩腳跟,首先便是要先討好王爺,琳琅那般急著湊上去,表明身份,王妃再順水推舟,她說不定就真開臉了。

只可惜王妃剛剛進門,琳琅就開始手忙腳亂了。

昨日他還不能理解琳琅為何慌亂,甭管是主子叮囑自己照看王妃,還是讓人把東西搬到王妃的正院,亦或是在王妃睡去時,寧願王妃屋裡的下人伺候,也沒讓琳琅她們過來——這些在他看來,都極為正常。

王妃身份再不好,也是聖人親自賜婚的,成親這日多少雙眼睛盯著,主子但凡有一點對王妃不好,只怕今兒就有人到聖人跟前嚼舌根,狀告主子不敬父皇了。

但是,長順瞧見自家主子將王妃雙手攏進掌內,王妃許是坐著不舒服,往他肩上靠了靠,主子便不著痕跡的調整了姿勢,壓低肩膀,讓王妃靠得更舒服……

這些總不是看在聖人的面子上給的罷?

思來想去,長順也想不出自家主子為何對王妃特殊,但是很佩服女人的直覺。

琳琅對王妃又忌憚又害怕,不是沒理由的。這才剛剛開始,約拖到後面,琳琅所求之事越不可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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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無人說話,氣氛卻並不尷尬。

風嘩啦嘩啦的吹,簡珞瑤靠在蕭長風肩上,他大半邊身子替她擋住了風。

溫暖的體溫源源不斷的傳來,再加上四駿馬車緩緩行駛,平穩得幾乎感受不到簡珞瑤以前坐馬車時的那種顛簸,今早運動過度的簡珞瑤又有些昏昏欲睡了。

不過還沒閉上眼睛,馬車已經到皇宮了。

四郡馬車,郡王以上才能坐的,且馬車上還有睿王府的標誌,侍衛只在馬車外瞧了一眼,拱手行禮道:「屬下見過睿王爺,睿王妃,睿王裡邊請。」

這就放行了,簡珞瑤暗想待遇又升級。

她也算是入宮多回的人了,宮門檢查嚴格,她以前入宮,就算是皇宮的馬車來接,到這裡也要下車供人檢查,如今身份一變,待遇也就跟著變了。

不過該遵守的規矩還是得遵守,內宮裡不許馬車行駛,便是聖人的親兒子也不能破例。

到了內宮門口,馬車停下了,長順和紅雲先下車。

蕭長風動了,鬆口開手,簡珞瑤卻只將左手抽回,因為右手還被人攥著。

簡珞瑤是被蕭長風牽著右手下車的,跟在馬車外的瑞王府侍從,還有內宮門外的侍衛和宮人,俱是震驚的看著他們。

可能是沒見過這麼光明正大秀恩愛的。

簡珞瑤心裡想,被這麼多人瞧著,面上也沒有半點扭捏,坦蕩的令人不好意思圍觀。

也確實沒什麼好扭捏的,他們是合法夫妻,只是虐狗而已,算不上傷風敗俗。

簡珞瑤巴不得越多人看到,不管是在王府立足,還是建立自己的人際圈,前期都需要靠領導的賞識提攜。

換句話說,有個身份尊貴還寵愛她的丈夫,完全能彌補她拼爹拼不過別人的缺憾。

睿王和睿王妃在宮裡光明正大的牽小手,一直牽到慈寧宮外才放開。

聽到蕭長風夫妻來了,仍是岑姑姑出來迎接。

岑姑姑原就對簡珞瑤,恭賀了睿王大婚之喜後,變看著簡珞瑤笑瞇瞇的道:「睿王妃氣色比上回入宮還好些,主子這幾日還念叨,等見了王妃這臉色,也是要歡喜的。」

簡珞瑤便親切的同岑姑姑寒暄著,一路進了正殿,簡珞瑤每回來慈寧宮,都是滿屋子的人,這回也不例外。

其實並非湊巧,太后年事已高,並不日日要妃嬪請安,隔三差五的見一回,接見命婦閨秀自然也是在這些日子裡,不會單獨召見。

今日知道睿王和睿王妃要來拜見太后,後宮嬪妃自然一早便來給太后請安了。

也不是全都到齊了,有宮務要處理的皇后,請完安便先走了,經常身體不適告假的元貴妃,今兒也沒來,還有正經婆婆的淑妃,還在昭陽宮等兒子兒媳見完長輩去見她。

但不管元貴妃今日是為何沒到,簡珞瑤卻是歇了口氣的,后妃誰都能看在蕭長風在一旁的份上不為難她,唯有元貴妃不會有這個顧忌。

果然如岑姑姑所說,簡珞瑤剛請了安,太后便把簡珞瑤拉了過去,笑瞇瞇道:「哀家一直在等這聲皇祖母呢,今兒終於等到了,也不白擔你一聲皇祖母,沅柳,將哀家準備的改口費拿來。」

岑姑姑應聲去了,屋裡眾娘娘便在打趣簡珞瑤。

「睿王妃這一來,太后娘娘就把咱們拋一邊了,果然是遠香近臭呢。」

簡珞瑤努力裝新媳婦的嬌羞,乖乖靠在太后身邊不說話。

這時一個簡珞瑤臉生的女子微微捂了唇,一雙美眸笑盈盈的道:「孫媳方才在慈寧宮外,瞧見一對璧人攜手走來,還看愣了會兒,現在才知道,原來是三弟和弟妹呢,當真是男才女貌。」

話剛落音,年輕女子旁邊的年長些的女子立即接話道:「畢竟是新婚燕爾,年輕人又氣血旺,舉止親暱些也正常,你個沒見過世面的,這也值得拿來說?」

前面的年輕女子語氣還好些,被後邊之人一說,意思便大變樣了,年輕女子忙笑道:「您說的是,是我太大驚小怪了,畢竟三弟平時性子冷清,頭一回見他這樣,便有些失態了。」

這兩人一唱一和,再加上旁人細細的打量,好像她跟蕭長風在慈寧宮外做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一樣。

簡珞瑤聽得很想笑,卻是忍住了,抬頭,直直的看過去,盯著年輕女子笑道:「這是二皇嫂罷?」

太后仍拉著簡珞瑤的手,拍拍她的手背道:「是你二皇嫂,難得沒人介紹你也認得。」

「孫媳見過蔣嬪娘娘,二皇嫂坐在蔣嬪娘娘身旁,又生得這般出色,一猜便知了。」

太后點頭笑了,親暱的道:「真是個聰明的丫頭。」

誠王妃也笑道:「三弟妹姿容絕色,在你跟前,我倒擔不上出色,不見三弟也愛極了嗎?」

「二皇嫂繆讚了。」簡珞瑤笑道,「二皇嫂珠玉在前,弟妹哪敢自稱絕色,想必二皇嫂剛成親那會兒,二皇兄對你更是體貼入微罷,二皇嫂現在倒是打趣弟妹來了。」

簡珞瑤說完便低下頭,一臉羞澀的樣子,其實是裝不出臉紅,只能這樣掩飾。

看似被簡珞瑤盛譽的誠王妃,面上的笑意卻有片刻的龜裂。

她稱簡氏絕色,無非是暗諷她以色事人、不莊重,沒有皇家媳婦的樣子,簡氏非但全盤擋回來,最後一句話更是諷刺她如今沒有丈夫寵愛,因為嫉妒簡氏才故意找茬。

誠王妃一時怒極,正想反諷回去,岑姑姑卻已經將東西搬出來了,一尺高的送子觀音玉雕,在光線強的地方看,玉質通透清澈,沒有絲毫雜質。

竟是上好的和田白玉,這麼大一座,已經稱得上價值連城了,比聖人上回賞給蕭長風羊脂白玉雕還要貴重許多。

滿屋的女人已經看呆了,簡珞瑤只聽到吸氣聲一片,其實心裡也有些震驚,岑姑姑將玉雕端到跟前,她並沒有立時伸手去接,而是遲疑道:「皇祖母,這太貴重了,孫媳婦受之有愧……」

「正所謂長者賜不可辭,東西是重是輕都是心意,儘管拿著。」太后笑著撫了撫簡珞瑤的手,「哀家就喜歡你這孩子,大方又聰明,好容易嫁進來了,若能早日給哀家誕下曾皇孫,別說送子觀音,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哀家也給你摘下來。」

這話一出又說得底下不少娘娘在手心裡絞帕子了,太后竟是這般看重睿王妃,暗示她早日生下曾皇孫,不知是否有意支持睿王?

這回別說誠王妃,一直在默默看戲的安王妃,臉上和煦的笑意也終是掛不住了。

太后卻不管自己在宮裡拋下怎樣一個炸彈,又令人賞了蕭長風,拉著小夫妻倆說了一通要恩愛的話。

過不了多久,有宮人來報,聖人那兒已經散朝了,太后這才放開簡珞瑤的手,笑道:「你們父皇得了閒,想是等你們過去請安,快去罷,別讓他久等,瑤兒有空記得常來看哀家便是。」

簡珞瑤乖巧的點頭:「只要皇祖母不嫌棄,孫媳婦定日日來打擾。」

「那可別。」太后瞅了蕭長風一眼,打趣道,「你們新婚小夫妻,還是多處處,哀家才不當這個礙眼的人。」說著,又擺擺手,「行了,去跟你們父皇請安罷。」

去給聖人請安,比給太后請安簡單多了。

都知道這個時候睿王和睿王妃會過去,御書房這會兒沒別人打擾,聖人對這個自己親自指婚的兒媳婦,明面上也不會挑出理來。

簡珞瑤和蕭長風一過去,跪地請了安,財大氣粗的聖人便大手一揮,是要賞的節奏。

這時聖人身後的李成忽然上前,不知在聖人耳邊說了些什麼,聖人頓了頓,忽然笑道:「既然母后如此大方,朕也不能小氣了,朕庫房不是還有一座青玉雕石榴蝙蝠嗎,也一併賞給老三媳婦罷。」

簡珞瑤跟蕭長風一塊謝主隆恩,心裡卻想,石榴又是求子,之前太后賞的求子觀音更是顯眼,這對最尊貴的母子只怕奠定了她今天收禮的風格了。

果然到了坤寧宮,皇后也不圖創新,跟著賞了簡珞瑤許多寓意極好的賞賜。

皇后也沒多留他們,賞完又叮囑了簡珞瑤幾句,要管理好後院,照顧好丈夫,賢良淑德講了一通,便把兩人打發走了。

許是因為不是正經兒媳,淑妃自己又是個強勢的,皇后也不好多說簡珞瑤。

這讓簡珞瑤鬆口氣,拜見聖人太后皇后這幾位,都只是走個過場,重點在領賞,到昭陽宮卻是該打起精神來。

簡珞瑤幾次入宮,第一回近昭陽宮,不知是不是心態原因,總覺得昭陽宮比坤寧宮氣氛嚴肅多了,宮人們也不敢多話,來去匆匆,遇到他們甚至頭也不抬的請完安就走了。

這樣的氛圍,讓簡珞瑤在心底慎重了再慎重。

王姑姑出來迎接的,目光銳利的打量了簡珞瑤一眼,才對蕭長風笑道:「殿下總算來了,娘娘等你們許久了。」

蕭長風道:「讓母妃等久了。」

簡珞瑤決定老老實實跟在蕭長風身後當隱形人。

婆媳天生看不對眼,再說還有個讓淑妃最為喜愛的白月光在前,簡珞瑤自認沒多大能耐,能讓淑妃消除偏見,重新接納於她。、

這個時候最好的就是降低存在感,讓淑妃找不到刺,刷好感值那些,至少也要等淑妃對她這個兒媳婦徹底「認命」了以後再來。

簡珞瑤打定主意當鵪鶉,見了淑妃,請了安。

在蕭長風跟前,淑妃倒沒有讓簡珞瑤太過難堪,不鹹不淡的喊了起身賜座,簡珞瑤有眼色的跟在蕭長風後邊坐下。

唯一受到刁難,便是在敬茶的時候,淑妃是正經婆婆,又是一宮之主,完全當得起簡珞瑤敬茶。

簡珞瑤直直跪在地上,雙手捧著茶杯遞給淑妃,淑妃要麼久久沒接,要麼嫌冷嫌熱。

宮人來來回回換了第四回熱水,還是蕭長風說了一句:「母妃怕是還沒準備好喝茶,不如讓母妃再準備準備?」

淑妃臉色立刻拉下來,瞥了蕭長風一眼,目光又落到簡珞瑤身上。

這個眼神,看得簡珞瑤感覺如寒風過境,不過她心理素質好,端著茶杯的手一動不動,抿唇笑道:「請母妃用茶。」

淑妃收回視線,冷笑一聲道:「古人說得果真沒錯,娶了媳婦忘了娘,罷了,本宮也不在這礙你們的眼。」說罷,素手終於接過茶杯。

只是抿了一口,便放在桌上不再碰了。

無論如何,這茶是終於敬好了。簡珞瑤忍著膝蓋酸痛站起身,也不敢揉,讓紅玉扶著到位置上坐好。

淑妃喝完茶,臉色似有些倦怠,讓王姑姑將備好的賞賜拿過來,便讓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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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寧宮內,安王妃扶著陳嬪在主位上坐下,細聲道:「母妃,兒媳方才聽人說,睿王妃在昭陽宮似乎受了刁難,敬茶時熱水換了好幾回,從昭陽宮出來,睿王妃走路的樣子都有些不便呢。」

陳嬪是聖人跟前的老人,生下大皇子時已經不年輕了,妝容掩不去眼尾的皺紋,她歎道:「淑妃不喜又如何,架不住萬歲爺和太后喜歡,你瞧瞧太后和萬歲爺賞賜的那些東西?」

「皇祖母和父皇再喜歡她,她也只是一個五品官的女兒,給睿王添不了半分助力,母妃怕是多慮了。」

「睿王非嫡非長,聖人卻賜『睿』為封號,比起我兒『安』和老二『誠』的平庸無奇,睿王就足矣令人忌憚了,你還道本宮多慮?」

安王妃一愣,垂頭道:「是兒媳愚鈍。」

「哪裡是愚鈍,你是太想當然,和她們一樣。」陳嬪搖搖頭,聲音輕柔,說的話卻異常犀利,「甭管睿王妃娘家地位如何,萬歲爺和太后若想她立起來,她自然能立起來。不信你瞧瞧,她出身是最差,可宮裡這些人日後最捧著的,也只會是她!」

安王妃恍然大悟:「所以母妃今日才告誡兒媳不許出頭冒進?」

陳嬪點點頭:「還不算太蠢,太后擺明了要給她做臉,咱們何苦上趕著給太后添堵。你當她這麼些年吃齋念佛,不理後宮,忘了當年太后也是何等的雷霆手段?」

安王妃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道:「可是母妃,皇祖母畢竟許多年不理事,便是有聖人的孝順和太后的殊榮,只怕也沒甚麼用罷?」

「本宮也不知道。」陳嬪皺眉,隨即又鬆開,道,「且不提太后作何打算,但至少放出一個訊號,元貴妃這回是真的惹著她了,怕沒有以前那般的好日子可過,這宮裡,又要變天了。」

安王妃唬了一跳:「元貴妃聖寵幾十年,皇祖母能治得了她?」

「咱們只管好好瞧著便是。」陳嬪似笑非笑,「你別忘了,元貴妃聖寵幾十年,視皇后如眼中釘,卻從來沒能悍動中宮位置半分,太后,原沒有你以為的那般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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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永寧宮的安靜,對外稱臥病在床的元貴妃,在長春宮內卻不太寧靜。

又砸了個心愛的花瓶,指著滿地碎片,元貴妃怒罵道:「那個老不死的,總是跟本宮作對!什麼送子觀音,什麼最喜歡簡氏,還不是故意要把那賤人母子捧得高高的,打本宮的臉?本宮就不信一個五品官的女兒,她真能喜歡得起來!」

林姑姑連忙扶了元貴妃勸道:「娘娘既然知道太后這是有意為之,您又何必置氣?氣壞了身子才真真不划算。」

「『睿』字本是本宮看好了,要留給瑀兒的封號,寓意極好,那老不死的偏要賞給老三。」元貴妃氣得咬牙切齒,「萬歲也是,那老不死的說什麼便是什麼,再這樣下去,後宮很快就沒有本宮和瑀兒的立足之地了!」

「娘娘又多想了,萬歲爺只是孝順,又不是愚孝,不會讓娘娘陷入此等困境的。」林姑姑細細勸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太后真要有這能耐,何至於這個時候才出手?」

元貴妃頓了一下,沒再說話,林姑姑再接再厲,繼續勸道:「太后再給睿王妃做臉,也無濟於事,後宮不得干政,她也不能逼著萬歲爺提攜簡家,其實太后對睿王妃的喜愛,旁人瞧著風光,並無實際用處,否則淑妃今日也不會這般給睿王妃難堪了。」

林姑姑說著,順便把昭陽宮今日發生的事稟報了一遍,也是著重強調了簡珞瑤出來時腿腳不便,又道:「聽聞淑妃見完睿王妃,便回寢宮歇著了,奴婢瞧著她是真頭疼,她往日都不肯拿正眼瞧的人,如今成了她兒媳婦,能不頭疼嗎?」

這話說到元貴妃心坎上去了,元貴妃怒意稍緩。

秉著「你過得不好我就放心了」的原則,元貴妃嘴角微微勾了些笑意:「你說的是,本宮不過是被打臉,那賤人的偏頭疼,就不知要疼多少年了。」

「至少三五年內是緩不回勁來的,娘娘擦亮眼睛,好生給殿下選個大名門貴女,到時淑妃又要被氣一遭。」

被元貴妃「念念不忘」的淑妃,此時卻在寢宮問:「瑧兒他們回去了?」

「這會兒應該出了內宮門。」王姑姑細聲道,「睿王妃行動不便的消息,現在應該已經傳滿宮裡上下了。」

淑妃嗤笑一聲:「她們想看戲,本宮就讓她們好好看著。」

第52章 01.01

再出宮門,時速是簡珞瑤進宮門的兩倍,她腿腳不方便嘛,所以需要慢慢走。

原本簡珞瑤是想強行裝出沒什麼事的樣子,她膝蓋那處是痛,但也沒痛到這個地步,忍一忍還是能勉強掩蓋的。

奈何剛剛走出昭陽宮大門,長順就提點紅雲,道:「王妃似乎行動不便,還請紅雲姑娘搭把手扶一扶。」

簡珞瑤和紅雲都是一愣。

淑妃這行為,雖不至於叫人驚訝,按淑妃的性子,只是這點冷落估計都不算事,但總歸也不是好事。

家醜不好外揚,簡珞瑤才會藏著掖著,而紅雲心疼擔心自家姑娘,面上卻也不敢露出太多。

卻不想被長順輕而易舉挑破了。

長順只是個奴才,萬不敢自作主張,既然會這麼說,那想必是蕭長風的意思。

簡珞瑤想不通蕭長風為何讓她這般做。

此舉不僅突出了淑妃的刻薄,也讓人知道她這個新媳婦不是好惹的,淑妃敢冷落她,她就敢弄得滿宮上下都知道,從此婆媳關係只怕要成為笑話……

但是簡珞瑤也沒有拒絕的餘地,腦子裡轉了許多個彎,臉上已經露出幾許不悅,朝紅雲招手:「還愣著幹嘛,沒瞧見我腿疼嗎?」

紅雲立刻上來扶簡珞瑤。

簡珞瑤被紅雲扶著,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交到她瘦弱的肩膀上,想了想又道:「妾行動不便,恐拖累王爺,不若王爺帶長順先行一步,不必管妾。」

「無事。」蕭長風聲音仍舊清冷,腳步卻放慢了許多,看起來很是配合簡珞瑤。

簡珞瑤想歎氣,哪裡是睿王配合她,明明就是她有眼色,能揣摩上司心思,剛剛蕭長風清冷的聲音裡,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她可沒有錯過。

只怕世人看不透,這事過後,只怕隔不了幾天,滿京城都知道淑妃和兒媳婦打擂台,睿王妃枕頭風了得,導致淑妃和睿王母子間起了嫌隙。

不過不好惹的霸王花形象,總比受氣包小媳婦過得更舒服一些。

簡珞瑤知道這是好機會,領導要用她,她才能表現出自己的才能,讓領導信任,否則連表現的機會都沒有,她還談什麼升職加薪?

於是一路龜速的出了內宮門,睿王府的馬車還在外邊等候。

長順利落的掀了車簾,蕭長風卻沒有先上車,反而是溫柔的扶了簡珞瑤的手,半攙半抱的送她上了車,嘴上也很溫和的提醒道:「小心些,別磕疼了膝蓋。」

這個舉動,又把王府的下人和守衛宮門的侍衛們驚呆了,眾人都在腦補:睿王果然很喜歡睿王妃啊,百煉鋼成繞指柔,平時多冰冷的一個人,都這麼溫柔體貼了。

簡珞瑤很淡定,自從知道蕭長風需要她配合行動時,她就淡定了。

從入宮時牽著她的手,表現親密,蕭長風的一切行為,都不是沒緣由的。

這樣更好,簡珞瑤不用擔心他突如其來的好意,是不是另有所圖,她只需要演好一個適合他的睿王妃,僅此而已。

這回車簾是關著的,先前濃郁的熏香味,已經散得一乾二淨,只剩下淡淡的水果的清香。

聞著令人心曠神怡的馨香味,很快便回了睿王府,也不知蕭長風是不是順手了,下車仍扶了簡珞瑤一把。

當著一眾來門口迎接的丫鬟婆子的面。

鄭嬤嬤只瞧一眼,已經克制不住臉上的笑意了,立馬迎上前去:「奴婢見過王爺,王妃。」

蕭長風瞥了鄭嬤嬤一眼,收回手,道:「回湘蘭院罷。」

簡珞瑤一愣,險些以為回娘家了,還沒回過神來,鄭嬤嬤已經歡天喜地的應了,然後稍稍走在前頭,為他們引路。

回到家中,自然是要換衣裳的,鄭嬤嬤吩咐了幾個丫鬟伺候王爺王妃,便轉身去廚房了。

她是想去廚房弄些吃食過來,這會兒雖不到用午膳的時候,但早上自家姑娘急著隨王爺入宮,沒吃多少東西,這會兒想是餓了,又怕她剛來王府,吃不慣大廚做的東西,便想著自己下廚做一頓。

鄭嬤嬤想得很好,四個丫鬟,兩個伺候自家姑娘換衣裳,兩個伺候王爺,各司其職。

奈何屋內,被吩咐去伺候蕭長風的綠綺和秋霜,根本進不了蕭長風的身,琳琅和琳環一個人執衣,一人給蕭長風換,配合默契。

簡珞瑤換下莊重的冠服,穿上常服,覺得骨子裡透出來一陣輕鬆。

走出屏風,蕭長風正坐在榻上,琳琅立在一旁捧茶,另一個她不認識的女子在蕭長風身後捏肩。

見簡珞瑤出來,兩個秀美的女子忙放下手中的活計,朝簡珞瑤行禮:「見過王妃。」

「都起來罷。」簡珞瑤笑盈盈的往蕭長風身旁走去,挨著他坐下,笑道,「兩位姑娘瞧著倒有些面熟。」

琳琅聞言忙道:「奴婢昨兒給王妃送過吃食。」

「原來是你。」簡珞瑤笑著點頭,接過綠綺遞過來的熱茶,輕輕抿了一口,便蓋上茶杯,手往旁邊移才發現小茶几在蕭長風那頭。

簡珞瑤正欲收回手,卻不想一隻大手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擱在茶几上。

只是隨意的一個舉動,卻讓琳琅和琳環瞪大了雙眼,眼底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簡珞瑤倒沒再注意她們,側頭對蕭長風笑道:「謝王爺了。」

蕭長風勾了勾唇,視線不著痕跡的往下移,瞥了她雙膝處一眼,問:「可有大礙?」

「沒甚大礙,王爺不必擔心。」

蕭長風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簡珞瑤如今知道自己有用處,倒不那麼怕他了,目光又轉移到琳琅和琳環身上,繼續先前的話題:「不知另一位姑娘是……」

不等簡珞瑤說完,琳環立刻站出來福身道:「回王妃,奴婢是琳環。」

「我聽過,兩位似乎是王爺在宮裡時的大宮女,這般秀致又鮮亮的人兒,難怪王爺捨不得,開了府也要帶出來。」說著,簡珞瑤側頭看了蕭長風一眼,打趣道,「王爺果真好福氣,妾都忍不住羨慕了。」

「兩個宮女而已,你若喜歡,給你便是。」

蕭長風語氣隨意,但他為人端方,一般開口從不說廢話,既然這般說了,眾人也不敢不當真。

兩個丫鬟已經被嚇得臉色發白了。

琳環還好些,她心裡只是後悔,不該聽了琳琅的慫恿。其實她根本沒琳琅那麼遠大的志向,只要自己安分守己,伺候好主子,至於王妃厲不厲害,干她何事?

琳琅心生恐懼之餘,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她一直很有自信,當初在皇子所時,她便是主子宮裡最出挑的宮女,平日主子不在,泰半事務都是她幫著打理,也堅信主子對她是不一樣的。

不然,那麼多宮女,主子為何獨獨挑了她與琳環帶出宮來?

這份自信,讓琳琅漸漸伸出了些旁的心思,原以為主子的正妃,是人人欽羨的世家貴女,卻不想聖人賜婚,竟將一個毫不起眼、連選秀是皇后破例准其參加的小官之女!這樣的出身,如何配得上主子尊貴的身份?

琳琅起初聽到賜婚,是十分替主子難過惋惜,後面聽多了姐妹們的笑言,也漸漸生出些不甘,是啊,這樣出身低微、聲名狼藉的女人,都能當主子的正妻,為什麼她不可以?

誠然,她有自知之明,沒想過要取而代之,只是想既然王妃的出身委屈了主子,自己為何不好好照顧主子,撫平他內心的傷痛?

這樣念頭一起,便再也停止不下來,琳琅自從伺候蕭長風起,對他隱隱的愛慕和崇拜,如同開了的水龍頭,奔湧直下,誰也阻止不了。

琳琅自認為憑著伺候主子多年的情誼,所謀之事並不難,但這份信心,卻在出了宮後,漸漸動搖。

蕭長風封王后,便直接搬到睿王府了,新搬家一堆的事要處理,然而婚期也很近了,瑣事更多。琳琅一到王府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便被管家使喚的團團轉。

也不只是琳琅,整個王府的人都在進進出出的忙碌,包括睿王蕭長風。

可是琳琅卻不止一次看到自家主子在百忙之中,還抽空去檢查書房和王妃正院的擺設——主子看重書房她能理解,畢竟日常辦公都在書房,可是王妃的院子,憑什麼要主子親自過目?

聽聞院子的名字,都是主子親自取的。

她憑什麼?

琳琅漸漸感到不安,卻一直安慰自己:主子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做給聖人看,他性子那般冷淡,哪裡會是惦記兒女情長的人?別說自己了,就是先前被淑妃娘娘看好,很想求聖人指給主子的羅姑娘,主子也沒多看過一眼。

那未來睿王妃出身低微,何德何能讓主子青眼相看?

卻不想這些安慰自己的話,到頭來不過是自欺欺人,是她高估了自己,不自量力,以為能在主子心裡有一席之地。

其實她不過就是個奴才,一個物件,只要王妃一開口,主子隨時能把自己扔過去,她妄想與王妃比肩才是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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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琳琅心裡一突,臉已經白得不像話,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寫滿了受傷,眼淚要流不流的看著蕭長風,只抱著最後一絲祈求,希望他只是開玩笑。

蕭長風卻只低頭喝茶,半點沒注意琳琅的視線。

反倒是簡珞瑤,毫不掩飾的看了琳琅好幾眼,沒有立即開口,是因為摸不透蕭長風的意思。

琳琅五官精緻,瞪大著眼睛也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氣質,又這麼淒婉的看著蕭長風,眼底的愛慕一覽無餘。簡珞瑤感歎蕭長風艷福不淺之餘,也不得不考慮這丫鬟到底與蕭長風有沒有一腿。

簡珞瑤拿琳琅琳環開頭,不過是她們正好掃了她王妃的臉面,送到她手上來的雞,此時不殺更待何時?蕭長風會這麼配合,簡珞瑤慶幸之餘,也不免多想一分。

蕭長風配合是因為自己,還是琳琅?

要是琳琅是蕭長風的人,他的用意便很好解釋,給她臉面,也暗示她見好就收,真鬧開了反倒是打蕭長風的臉,自然對她也沒好處。

可蕭長風這不在意的姿態,也不像是假裝出來的。

事實上他更不需要在她跟前掩飾。

她只是個王妃,蕭長風願意給她正室的體面,她能管著王府後院,做一個府裡府外都受人尊敬的王妃,他若不樂意了,這份體面遲早能收回去。

畢竟她娘家無人幫襯,自身硬不起來,王府自然是蕭長風一個人的天下。

現今蕭長風不過是喜歡個小丫鬟,只要不休妻,他做什麼,簡珞瑤都不會反對,也沒資格反對。

因此,蕭長風若真跟琳琅有關係,根本無需在她跟前掩飾。

難道是真愛——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簡珞瑤很快便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且不提蕭長風心懷天下,志向高遠,這樣的男人能有什麼心思想著兒女情長?

再說了,她這個王妃本就處於弱勢,毫無反抗之力的那種,蕭長風不可能護不住心愛的女人,根本用不著她來自己跟前受委屈。

簡珞瑤思來想去,還是覺得琳琅不用太過忌憚,便繼續先前的計劃,只是緩和了許多語氣,笑道:「王爺可別再開這樣的玩笑,瞧琳琅姑娘被您嚇得,小臉都白成這樣,妾瞧著都心疼,您就不心疼?」

蕭長風聞言轉頭,瞥了簡珞瑤一眼,眼神不鹹不淡。

簡珞瑤卻心裡一跳,難道她判斷錯了,捅了馬蜂窩?

正忐忑不安著,蕭長風已經收回了視線,瞥向琳琅。

像是配合簡珞瑤的話,琳琅身子晃了晃,無法承受打擊的柔弱模樣,瞧見自己主子終於看過來,隱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流淌下來。

蕭長風卻皺眉,毫不客氣的訓斥道:「哭什麼?」語氣一點都不溫柔。

琳琅抑制不住心裡的委屈,眼淚流得更厲害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綠綺給簡珞瑤泡了一杯花茶,端上來的時候,不著痕跡的瞥了琳琅一眼,心裡滿滿不悅。

昨兒琳琅的行為雖過分,她倒也能忍,因為琳琅並未擠開自己趁機勾/引王爺,如今這在王爺跟前,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兒,可不僅是引誘了。

這麼一副委屈害怕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家姑娘要吃了她呢!若不是王爺在這兒,沒有她們插話的份,她真想好好教訓這狐媚子一頓!

綠綺心裡狠狠記了琳琅一筆,將花茶遞到簡珞瑤手邊,簡珞瑤道:「去把你琳琅姐姐扶起來,地上涼,別凍壞了。」

「是。」綠綺奉命,走過去扶琳琅的時候,嘴上也安慰道:「琳琅姐姐快別哭了,不知道還以為你受了多大委屈呢,王妃也說了,王爺不過是玩笑,定不會讓姐姐來伺候王妃的。」

琳琅聞言臉色越發白了,蠕動著唇剛想解釋,蕭長風已經問出來:「伺候王妃你很委屈?」

「王爺……」琳琅剛被綠綺扶起來的身子,膝蓋一軟又跪下去了,這回不敢再哭了,她心裡再委屈了知道事情厲害,瘋狂的搖頭「奴婢不敢……」

「不敢?只怕是不願罷?」鄭嬤嬤端了吃食進來,聽到琳琅的話便脫口而出,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後,忙跪下認錯,「奴婢一時嘴快,望王爺見諒。」

「無妨,你起來罷。」蕭長風不著痕跡的瞥了簡珞瑤一眼,站起身道,「本王既然說了把這兩丫鬟給王妃,便任憑王妃處置罷。」

簡珞瑤心裡自然驚喜,也顧不上跪地求饒的琳琅琳環,起身挽住了蕭長風的手,笑道:「王爺準備去哪兒?」

她知道自己的一切臉面,都是蕭長風給的,立威一事,自然也比不上蕭長風重要。

事實上只要蕭長風肯多偏向她,根本用不著她費心思,王府上下誰也不敢小瞧她。

蕭長風感覺到手臂被輕輕抱住,心頭輕笑一聲,還算聰明,沒有本末倒置。腳下也順勢頓住,回頭瞥了簡珞瑤一眼,淡淡的問:「王妃難道不餓?」

「王爺這麼一說,確實有些餓了呢,妾陪王爺一塊用餐。」

蕭長風不置可否的點頭,重新邁開步子。

鄭嬤嬤立即從地上爬起來,笑瞇瞇的道:「奴婢方才去廚房準備了些吃食,就放在外間……」

簡珞瑤腳步稍頓,瞧見在腳邊磕頭求饒的琳琅琳環,對鄭嬤嬤道:「嬤嬤就不必跟來了,替我勸勸兩位姑娘,王爺不過說句玩笑,她們倒還當真了。」

鄭嬤嬤聲音洪亮的應道:「是!」

因著還不到用午膳的時辰,鄭嬤嬤準備的都是些小吃,並不飽肚子,桌上擺著近十種吃食,琳琅滿目,有簡珞瑤最喜歡的小甜點,也有蕭長風喜歡的吃食。

似鄭嬤嬤這般穩妥的人,別說不知道蕭長風會留下來吃東西,就算知道他要走,她也會多準備一份,以防萬一的同時,還能替自家姑娘表達一下依依不捨之情,說不準王爺一感動就留下來了呢。

簡珞瑤知道鄭嬤嬤的用心良苦,一坐下,便退開了要上來伺候的丫鬟,用金絲楠木箸給蕭長風夾了塊胭脂鵝脯,一面笑道:「聽聞王爺喜鹹不喜甜,這鵝脯是醃製而成,鹹香鮮嫩,王爺試試喜不喜歡。」

蕭長風倒是給面子,夾了一塊放在嘴裡,吃下去才點頭道:「不錯。」

正期待的看著他的簡珞瑤笑了,眉目彎彎:「王爺喜歡就好。」

說著,又親自拿起碗,盛了小半碗湯。

湯是用砂鍋蓋著的,簡珞瑤打開時,濃郁的香味順著滾滾熱氣飄散出來,瓷白的湯碗裡,有雞肉、鴨舌、干貝和鮑魚等,用料及其豐富,難怪香飄四溢。

「王爺喝碗熱湯,暖暖身子。」

蕭長風接過湯碗,順便瞥了眼她素白的手,塗著蔻丹的指甲在瓷白的碗襯托下,更顯得嬌嫩。

腦子裡又不合時宜的想起,它緊緊揪著自己身上肌肉的畫面,蕭長風眼神閃了閃,道:「不必顧我了,王妃也用罷。」

簡珞瑤也確實飢腸轆轆,聞言也不客氣,給自己盛了小半碗湯,然後舌尖沉浸在美味的湯汁裡,無法自拔。

幾個丫鬟聽話的退在一旁,見男主子和女主子氣氛正好,誰也不做那不長眼的上前打擾,讓他們倆自己用著膳。

蕭長風雖然喜靜,平日也不太講究排場,但出身在這兒,也沒低調簡樸到這個地步。

沒有年輕貌美的丫鬟布菜,原本還想表現一回賢惠的睿王妃,對著滿桌子美食便將他忘在一旁,說是特意給他準備的湯,她自個兒喝了一碗又一碗,站得遠遠的丫鬟們,還時不時欣慰的往這裡看一眼,似乎很為他們這樣的相處模式而高興。

蕭長風就沒見過這麼不靠譜的主子和丫鬟。

不過……感覺確實不賴,第一次自己動手,甚至給別人布菜,倒也沒什麼失不失身份的。

蕭長風這樣想著,感覺到些許飽意,便放下了筷子,看著對面的睿王妃,還打算盛第四碗湯,他終於忍不住微微皺眉,伸手攔住了。

簡珞瑤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王爺?」

難道她看錯了,領導其實一點都不大方好相處,湯也不讓她多吃?

「再過一個時辰便用午膳了,別吃太飽。」

簡珞瑤很想說她根本沒吃飽,巴掌大的小碗,三碗湯跟三口似的,哪有這麼容易吃飽?

不過她還是聽話的收了手,用帕子優雅的擦擦嘴,然後被丫鬟們伺候著漱口。

王府美味千千萬,不差這一碗湯,說不定午飯更豐盛,留著肚子反而能吃更多,還能在領導面前表現一下她的聽話。

在簡珞瑤瞎琢磨的時候,丫鬟們已經將桌上東西收拾乾淨了。

簡珞瑤捧著一杯熱茶,絲絲香甜從熱水中冒出來,心情也頓時變得愉悅,側頭看向蕭長風,笑道:「王爺方才說把琳琅和琳環兩位姑娘給妾,不是開玩笑的罷?」

「王妃不喜歡?」

「自然不是,這麼出挑的姑娘,妾看著也歡喜,只是就怕割了王爺的心頭好。」

蕭長風瞥了她一眼,不知為何眼底一閃而過了笑意,淡淡的道:「不過兩個丫鬟,王妃有心思想這個,還不如想想叫誰替上她們的缺。」

「琳琅和琳環俱是在宮裡時便伺候王爺,打小的情分,王爺想是也用慣手了,換人怕是不妥。」

蕭長風並不意外簡珞瑤會這麼說,只是挑眉:「王妃確定?」

簡珞瑤笑著點頭,鄭嬤嬤正好進來,聽到這話下意識的皺眉,不過抬頭看了眼,自家姑娘和王爺的神情都似乎挺愉悅,這才放心下來。

「鄭嬤嬤。」蕭長風忽然出聲,道,「去叫管家和管事們都來一趟,本王有事要說。」

鄭嬤嬤立即想到了他的用意,笑容滿面的應道:「奴婢這就去。」

不多時,鄭嬤嬤已經召集了所有管事,來屋裡報:「王爺,姑娘,大夥兒都到了,正在側廳等您。」

蕭長風放下茶杯,站起身道:「過去罷。」

簡珞瑤也跟在他身後,兩人只差了半步,一前一後的進了側廳。

鄭嬤嬤保護神一般緊緊跟在簡珞瑤身側。

偌大的王府,單是大大小小的管事,便有幾十個,烏壓壓的一片,熱切的看著蕭長風和簡珞瑤進來。

為什麼被召集過來,他們是心知肚明的,女主子進府,怎麼說也要認一認人——除非這位女主子籠絡不住男主子的心,拿不到管家權。

因著睿王的身份,王府下人更不敢掉以輕心,都在猜測這位出身不好的王妃,到底能不能坐穩後院。

他們期望是不能的,若是王妃拿不到管家權,王爺也不可能裡外一把抓,少不得選幾個信得過的管事出來委以重任,如此一來,他們這些管事的地位,自然也水漲船高了。

不過期望歸期望,王妃出身不好,與之相應的是底子淺、容易糊弄,就算拿了管家權,也沒多大用處。

然而,新來的王妃,能夠成親第一日,便讓王爺如此信任,願意將權利移交下去,這是睿王府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

王爺不是個好糊弄的人,相反他聰明睿智,手腕高超。

新建的府邸,下人游龍混雜,旁個□□來的釘子不少,但睿王在短短幾日內,雷厲風行的清掃王府,將重要的位置清理出來給信任之人,既殺雞儆猴,又收回了王府權利,令人不敢小覷。

王爺這般精明,王妃若是個糊塗的,不可能這麼快得到他的認同。

眾人已經收起了先前渾水摸魚的心思,在簡珞瑤隨蕭長風坐在主位後,便跪在地上,真心實意的行禮。

腳下跪著烏壓壓一片人,蕭長風卻沒叫起,只是看了簡珞瑤一眼,簡珞瑤心領神會道:「都起來罷。」

明明只是相處了一日——嚴格意義上來說,其實就幾個時辰罷了,可簡珞瑤卻感覺跟蕭長風很熟稔了一般,彼此間竟然還有些默契。

可能是在一起做了有益身心健康的運動,迅速打破了尷尬和陌生,讓兩個人不需要過度,一瞬間進入相熟的階段。

「謝王妃。」管事們起來後,蕭長風這才開口,言簡意賅的道,「王妃初來乍到,還不認人,你們自己介紹一遍。」

於是從管家開始,一個個進行了自我介紹。

簡珞瑤哪記得那麼多,只記了前面幾個的姓氏,然後就笑瞇瞇的點頭。

倒是她身後的鄭嬤嬤,滿臉嚴肅,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眾人介紹完,蕭長風又發話了:「日後府中事務都向王妃稟告便是。」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眾人也沒想到王爺如此信任於新王妃,一個個面色肅然的點頭。

簡珞瑤也有些驚訝的看了蕭長風一眼,隨後笑道:「王爺如此信任於妾,妾不好好打理府中上下,倒對不住王爺的厚愛了。」

「王妃盡力而為便是,旁的瑣事自有管家忠叔處理。」

管家聞言出列,朝簡珞瑤躬了躬身,簡珞瑤笑道:「日後就仰仗忠叔幫忙了。」

「這是奴才的分內之事,王妃無需客氣。」

簡珞瑤點頭笑了笑,看了看身後的鄭嬤嬤道:「這是鄭嬤嬤嬤嬤,平日若有什麼事,直接找她,鄭嬤嬤自會代你們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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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些,蕭長風和簡珞瑤沒事了,讓管事們散去,簡珞瑤原是同蕭長風一塊回屋的。

走到一半,長順卻來找蕭長風匯報工作,兩人便往書房去了。

簡珞瑤鬆了口氣,蕭長風對她看似比較隨和,但畢竟貴為王爺,上位者的威嚴,無形中,讓簡珞瑤隱隱感覺到一陣壓力揮之不去。

蕭長風一走,簡珞瑤便感覺空氣都輕鬆了許多,她立刻搭著紅雲的手道:「回屋罷,身子乏了,回去躺一躺。」

只有紅雲知道簡珞瑤膝蓋不好,她聞言便道:「順便替姑娘揉一揉膝蓋。」

綠綺立刻看過來:「姑娘膝蓋怎麼了?」

簡珞瑤從宮裡回來後換衣裳,只是換的外衣,裡衣沒脫,旁的人自然見不到她烏青的膝蓋。

紅雲看了簡珞瑤一眼,簡珞瑤揮揮手:「不過撞了下,有些疼,沒甚大驚小怪的。」

回到屋子,簡珞瑤想到什麼,又問:「琳琅和琳環回去了?」

「是,姑娘。」綠綺點點頭,似有些疑問,卻到底沒問出口,轉身去找藥膏。

紅雲則替簡珞瑤脫了外衣,扶她上床,一面小心捲起她的褲腿,雪白勝雪的肌膚上,深色的淤青觸目驚心的蓋在膝蓋上,紅雲見狀,立時紅了眼眶:「姑娘……」

「看著嚇人而已,其實也沒多疼。」簡珞瑤一面說一面抬頭,吩咐道,「白露,你去看看鄭嬤嬤回來了沒,讓她去廚房看著午膳,我還想喝剛才喝的那道湯。」

鄭嬤嬤親自送管家忠叔去了。

白露不疑有他,聞言乖乖出去找鄭嬤嬤了。

綠綺麻利的將藥膏塗在簡珞瑤膝蓋上,用力按著那塊淤青揉搓,柔聲道:「姑娘忍一忍,將瘀血揉散了,才好得快。」

簡珞瑤點點頭,咬牙忍了。

等鄭嬤嬤回屋時,簡珞瑤膝蓋已經上好了藥,只是卻歪在床上睡不著,鄭嬤嬤見狀忙問:「姑娘不是乏了嗎,為何不睡會兒?王爺出去時對老奴說會回來用午膳,不過老奴瞧著王爺有正事要辦,應該沒這麼快回來。」

「我知道。」簡珞瑤點點頭,無奈道,「只是不知為何睡不著。」

或許是有心事罷。鄭嬤嬤這般想著,臉色柔和下來,挨著床沿坐下,輕輕拍著簡珞瑤的背,低聲問:「姑娘今兒進宮,淑妃娘娘可有說什麼?還有萬歲爺和太后……」

「都還好,賞了東西便叫我們回來了。」簡珞瑤隱去了慈寧宮的暗湧,皺眉道,「只是淑妃娘娘,倒讓我看不懂了。」

「姑娘不如跟老奴說一說?」

簡珞瑤便把淑妃換了四回熱水,才終於接過她的敬茶的事說了,鄭嬤嬤心疼的撫著她的背道:「淑妃娘娘只是遷怒,並不是有意針對姑娘。」

「我知道。」簡珞瑤仍有些不解,道,「淑妃娘娘從不掩飾對我的不喜,這事滿京城只怕沒人不知道了,我也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卻不想她只是不輕不重的罰我多跪了會兒,這點事便鬧得滿宮皆知,反倒是……」

簡珞瑤頓了頓,道:「我以為她的第一個下馬威,便是逼我給她賞下來的琳紅和琳依開臉,卻不想這兩個丫鬟她隻字不提,反倒是這般不痛不癢的處置。」

鄭嬤嬤聞言一愣,也擰起了眉,細細的思索起來。

淑妃這樣的刁難,確實得不償失了,她身居高位這麼多年,與元貴妃沒少鬥法,元貴妃有聖寵在身,都鮮少贏她,這便證明淑妃不是泛泛之輩,不可能犯這般低級的錯誤,莫非是小懲大戒?

那也不對罷,如果是小懲大戒,為什麼要鬧得滿宮盡知?

還有王爺,又是有意無意?

第53章 01.01

這個問題,兩個人都想不出任何結果,鄭嬤嬤只能歎氣,安慰道:「王爺今日便把管家權交到姑娘手上,想來是對姑娘滿意的,甭管王爺和淑妃娘娘想做什麼,姑娘按照今日的法子,順著他們的意,總不會出錯。」

簡珞瑤點點頭,對鄭嬤嬤的觀點表示贊同。

想不到緣由,就只能隨遇而安了,她已經上了睿王這條船,無論他們圖謀什麼,她都無法獨善其身。

倒不如多想想怎麼讓自己過得更好一點。

鄭嬤嬤卻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肅,沉聲道:「姑娘,方才王爺要把那兩個丫鬟給您,您為何不接受?」

「嬤嬤覺得我應該接受?」

「那自然了!」鄭嬤嬤一著急,聲音便提高了一度,「那琳環也就罷了,暫時看不出端倪,或許是個老實的,可那個琳琅,一雙眼睛就差沒黏在王爺身上了!」

鄭嬤嬤語氣裡是滿滿的不屑,以及憤怒,一個丫鬟,也敢自家姑娘搶男人:「姑娘才進門呢,她就敢迫不及待的跳出來,可見並不把您放在眼裡,現在放任不管,任由她跟在王爺身旁,哪天她真爬上王爺的床,那就更沒法管了。」

簡珞瑤卻擺擺手:「嬤嬤怕什麼,她要是真有能耐能爬床,還能等到現在?」

琳琅一直是貼身照顧蕭長風的人,機會多的是,以前沒女主人在都成功不了,現在更不可能。

「話雖如此,也不能掉以輕心,畢竟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也防不勝防啊!」鄭嬤嬤語重心長的勸道。

簡珞瑤是她一手帶大的,哪還看不出來?娘說得頭頭是道,實則是沒太將王爺放在心上,姑娘若真對王爺有佔有慾,不會這般漫不經心。

「這事本就不是咱們能做主的,王爺若是有心,咱們也防不住,他若無心,便是我不防,琳琅也成不了氣候。」

「我的姑娘啊,您就上點心罷。」鄭嬤嬤苦口婆心的勸著,「您說得不無道理,可若是新婚燕爾的時候,王爺就納了別的女人,往後還有您什麼安穩日子可過?」

簡珞瑤聞言沉默了下。

鄭嬤嬤說得不無道理,她嫁人後的體面,全來自於蕭長風的態度,他若對她只有尊重沒有情分,以後蕭長風有了其他女人,真寵到一定的份上,難保不會寵妾滅妻。

但如果蕭長風對她有過感情,就不一樣了,男人是個絕情又長情的矛盾體,關鍵時刻,情分還是很有用的。

簡珞瑤陷入了沉思中。

鄭嬤嬤鬆了口氣,終於把自家姑娘這根筋轉過彎來了,拍了拍她的背道:「姑娘還得明白,有時候太過面面俱到,反倒落了下乘,就拿今兒琳琅的事來說,開頭您做得就很好,該拿捏的要拿捏,有些小性子王爺也受用不是?要是趁王爺在興頭上收拾了那小蹄子,日後也不會有人敢在您跟前蹦達了。」

簡珞瑤回過神來,卻搖頭道:「雖說王爺受用,可畢竟我剛進門,做得太過難免傳出跋扈的名聲,倒不如就這樣,借王爺之手警告了她們,她們日後也不敢再胡來。」

說著,簡珞瑤頓了頓,又道:「況且,王爺今日的表現又何嘗不是一個訊號?他對琳琅琳環怕是真沒興趣。」

「雖是如此,姑娘也太小心了,處置兩個不知好歹的丫鬟,怎麼就跋扈了?」鄭嬤嬤笑道,「不過您心裡有底,老奴也就放心了,反正王爺對這兩人不上心,倒不如讓她們佔著貼身丫鬟的名頭,省得旁的小蹄子貼上來。」

「很是,比起琳琅琳環,我更擔心的也是琳紅琳依兩個丫鬟,畢竟她們是淑妃娘娘賞下來的,真要做出些什麼,我非但不能處理,還要好好供著。」

鄭嬤嬤眼神一閃,問道:「不若趁著今日的敲打,再給點甜頭,將琳琅琳環收為所用?王爺身邊沒有咱們的人,委實不妥當。」

「剛一進門,手就伸到王爺身邊去了,若事跡敗露,你讓王爺怎麼看我?」

鄭嬤嬤臉色微變,忙道:「是老奴心急了。」

簡珞瑤卻笑道:「我知道嬤嬤是心急,不過這些都是彎路,就像你說的,得到王爺的心才是正經,若王爺往後都在咱們院子,他身邊有沒有我的人,又有何區別?」

鄭嬤嬤立刻眉開眼笑起來:「姑娘總算明白了,若能籠絡住王爺的心,哪還需要費這般力氣?」

簡珞瑤點點頭,想了想又問:「我好像聽說咱們這個院子,被命名『湘蘭院』?」

鄭嬤嬤滿面喜氣的道:「老奴正想跟姑娘說這事呢,聽聞是王爺親自命名的,跟姑娘在娘家的院子一模一樣,想必不是偶然。」鄭嬤嬤喜不自勝的下了結論:「王爺這是把姑娘放心上了呢!」

簡珞瑤也覺得應該不是巧合,但也不至於如此自戀。

成親之前,蕭長風就去過她娘家,還不止一次,知道她的院名便是輕而易舉,根本不用費心。

然後作為一個稍微有點情趣的男人,將妻子的院子,命名成她在娘家住的閨房,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不過有這句話和沒有這句話,就是有心和無心的區別了,簡珞瑤還是有點滿意的,至少擺在跟前的路,比她想像的要平坦許多。

簡珞瑤想了想,笑道:「王爺既然如此用心,我也應該想想如何感謝才是。」

「是該好好想想。」鄭嬤嬤連連點頭,恨不得自家姑娘和王爺從此就如膠似漆,永遠不要發生變故,「老奴這幾日叫人去好好打聽,看看王爺還有什麼喜好,是咱們不知道的。」

簡珞瑤點頭,打了個哈欠,鄭嬤嬤忙幫她掖好被子,溫聲道:「姑娘睡會兒,待王爺回來了,老奴再喊您起來。」

閉眼不到半刻鐘,簡珞瑤鼻間便傳來悠長有節奏的呼吸聲,鄭嬤嬤知道她睡著了,小心的站起身,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子。

外間,幾個丫鬟還在忙碌,鄭嬤嬤指了兩個人:「綠綺紅雲,你們在裡頭做些針線活,順便守著姑娘,其他人先出去,別打擾姑娘歇息。」

白露和秋霜應聲,也隨著鄭嬤嬤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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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這一覺睡得很香。

她這幾天本來就累極,昨天晚上好不容易睡了個好覺,一大早又被拉著做了不和諧運動,然後上午在宮裡跪來跪去,身心皆疲憊,一沾枕頭,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主要是床被舒服,鋪著一層一層的被褥,皆是上好的細棉,又厚又軟,棉花中還帶著濃郁的陽光的味道。

錦被也十分親膚,柔軟的貼在身上,比之簡珞瑤記憶中睡過的席夢思大床,也毫不遜色。

簡珞瑤幾乎睡得天昏地暗,若不是感覺到身上有強烈視線,堪比兩個一百瓦的燈泡,明晃晃刺得眼睛法疼發酸,簡珞瑤也不會捨得從夢境中出來,睜開雙眼。

入眼的是紫檀木雕花大床,大紅色絲絛,從床頂絲絲縷縷的垂下來,鼻尖縈繞著幽幽似有若無的檀香。

沒有燈泡,屋子裡甚至沒點燈,一個身影坐在她床邊,擋住了大半從窗外透進來的光線。

簡珞瑤愣了一下,才終於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地,迎著那雙清泠的眸子,笑了笑:「王爺?」

「行了?」

簡珞瑤點點頭,打了個哈欠,從床上坐起身,聲音中還帶著濃濃的倦意:「什麼時辰了?」

「午時了。」蕭長風起身準備離開,「若真累了,不如用過午膳再繼續睡罷。」

簡珞瑤笑道:「妾還以為睡了一晚上,沒想到還早。」說罷掀開被子下了床,「王爺還沒用膳?」

蕭長風只淡淡的「嗯」了一聲,便去到外間了,外邊的綠綺紅雲聽到動靜,已經放下手中活計進來伺候。

鄭嬤嬤也過來了,向蕭長風請示:「王爺,可要現在擺飯?」

「不急。」

鄭嬤嬤笑道:「是,奴婢下去廚房叮囑一聲。」

綠綺一面伺候簡珞瑤穿衣裳,一面低聲笑道:「姑娘睡了好一會兒,這都午時末了,王爺為了等您,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呢。」

裡間和外間就隔著一個屏風,簡珞瑤起來時與蕭長風的對話,外間的綠綺和紅雲聽得一清二楚。

簡珞瑤抿唇,問道:「王爺幾時過來的?」

「姑娘才睡下沒多久,王爺就回來了。」

綠綺剛回答完,紅雲便低聲道:「王爺等了姑娘近半個時辰。」

「怎麼也不叫醒我?」

綠綺笑道:「王爺體諒姑娘今日累了大半天,想讓您好好睡一覺呢!」

正低聲說著話,綠綺和紅雲已經麻利的給簡珞瑤換上衣裳,只簡單了的挽了個髮髻,黑亮的長髮,用一支碧玉簪子鬆鬆垮垮的固定在後腦勺。

打定主意吃完飯繼續補眠的,簡珞瑤便沒讓化妝,梳洗完,便素著一張臉,清清爽爽的出去了。

還沒擺飯,蕭長風坐在上位,不知在想什麼。

「王爺。」簡珞瑤微微福了身,蕭長風輕輕頷首,她便笑著起身,在蕭長風身旁坐下,笑道,「王爺也真是,何苦等妾等到現在,若妾現在沒醒,您還要等到何時用午膳?」

還是之前一樣溫婉的語氣,只是帶了些嗔怪的表情,瞬間便拉近了許多距離。

蕭長風頓了頓,瞥了簡珞瑤一眼,竟也彎唇笑了:「暫且不餓。」

輪到簡珞瑤頓住了,第一次發現領導笑起來竟是這般清貴,風雅而不風流,孤傲卻不失優雅。

腦海中忽然就閃過一句話——「公子世無雙」。

簡珞瑤瞬間覺得,有個這樣的領導很幸運,至少在履行夫妻義務的時候,也不會感到委屈。

有個這樣活色生香的床伴,被他睡一輩子也樂意啊!

就是這麼顏控。

不過讓簡珞瑤心情這般愉悅,還要歸結於蕭長風的態度,發出的善意能得到對方回應,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其愉悅程度不亞於發現喜歡的人也喜歡她的那種驚喜感。

於是因為這一個笑容,簡珞瑤在刷領導好感度的過程中,便心甘情願了許多。

鄭嬤嬤帶人上來擺飯、

比起簡珞瑤早上和上午吃的那些,當真是小巫見大巫,兩個人的午飯,飯菜林林種種擺了一桌子,有葷有素,清淡口和香辣味,還有小碟裝的涼菜和麵點,單是湯就備了三盅,有簡珞瑤喜歡的雞肉鴨舌湯。

簡珞瑤舉著金絲楠木箸,看著琳琅滿目的一桌子菜,頭一次有種無從下手的感覺。

鄭嬤嬤先給兩人各盛了一碗湯。

其實簡珞瑤上午吃得不少,這會兒還不餓,喝了一碗湯,再用了小碗飯,便吃飽了。

蕭長風估計也沒太大胃口,只用了兩碗飯,便放下筷子了。

簡珞瑤忙跟著一同放下筷子,看著一桌子幾乎沒怎麼動用過的菜,對鄭嬤嬤道:「你們也挑幾樣沒動過的菜,端下去吃了罷,也省得倒了浪費。」

蕭長風倒是瞥了簡珞瑤一眼,沒說話,鄭嬤嬤已經笑著應道:「謝姑娘賞賜。」

鄭嬤嬤領著幾個下人,手腳麻利的將飯菜撤下去,綠綺紅雲立即端了茶水來給他們漱口。

剛吃完飯,也不能直接回床上睡覺,簡珞瑤便拉了綠綺問:「隔壁可是佈置了間書房出來?」

「是呢,上午鄭嬤嬤讓人又收拾了一遍,姑娘帶來的書,都在書房裡。」

簡珞瑤便回頭看蕭長風:「王爺若無事,不如陪妾去書房看看?」

蕭長風卻忽然想到什麼,問:「王妃似乎還沒好好看過院子?」

「今兒忙著進宮,確實還沒看過咱們的院子。」簡珞瑤笑道,「王爺可有空帶妾好生逛一逛?」

「確實有空。」蕭長風站起身,瞥到簡珞瑤身上單薄的衣裙,腳下頓了頓,扭頭對鄭嬤嬤道,「給王妃加件衣裳。」

鄭嬤嬤剛從外邊回來,意識到王爺這是要帶自家姑娘出去的節奏,立即笑瞇瞇的應了一聲。

簡珞瑤看鄭嬤嬤驚喜萬分的臉色,怕她誤會,忙提醒道:「只是逛逛院子,取件常用的披風來便是,別讓王爺等久了。」

鄭嬤嬤這才明白過來,打消了給姑娘盛裝打扮的念頭,但還是親自去了裡間,取了一件簇新的石青色鑲狐狸毛薄面披風出來,細緻的搭在簡珞瑤身上,將她壓在裡頭的秀髮一一拂出來。

簡珞瑤看了一眼蕭長風身上的青色常服,笑道:「難怪嬤嬤要做件顏色這樣深的披風。」

蕭長風聞言,也看了過來,眼神不知何意,簡珞瑤目光迎上去,坦坦蕩蕩的道:「王爺瞧著妾這身,是不是和你很配?」

顏色確實有幾分類似。蕭長風下意識想點頭,卻又頓住,最後只是清了清嗓子,不輕不淡的道:「好了便走罷。」

說罷,已經邁開步子出去了。

簡珞瑤笑瞇瞇的跟了過去,身後一屋子的人行禮:「恭送王爺王妃。」

蕭長風腳步邁得有些大,剛出了湘蘭院,兩人便拉開了些許距離。

簡珞瑤一踏出院子,瞧著不遠處高大挺拔的聲音,瞇了瞇眼睛,揚聲道:「還請王爺放慢一些,妾快跟不上了。」

蕭長風腳步一頓,回身看到落後了自己好大一截的簡珞瑤,眉頭下意識皺了皺。

簡珞瑤只當沒看到,踩著細碎的步子,裊裊婷婷的走過去。

蕭長風這回倒很有耐心,一直站在原地,等著她的龜速。

待簡珞瑤走近了,蕭長風才問:「怎麼就你一個人?」

簡珞瑤眨了眨眼睛,理所當然的道:「王爺陪妾出來逛院子,怎麼能帶旁人?」

「至少也要帶個丫鬟伺候,以防萬一。」

「妾又不是離了丫鬟就活不了的人,況且,這可是王爺的院子,難不成您還會迷路?」

蕭長風沒有說話,打量著簡珞瑤的神色,不發一言的樣子,看起來很有幾分高深莫測。簡珞瑤卻大大方方的笑著。

也不知蕭長風瞧出了什麼,意味不明的笑了下,道:「也好。」

簡珞瑤不受影響的跟著笑道:「可不是,咱們夫妻出來散步,帶著外人多礙眼。」

蕭長風不可置否的「嗯」了一聲,邁開步子繼續往前走,這回步子卻放慢了許多,只比簡珞瑤快一步的速度。

簡珞瑤看著他頎長的背影,陽光下背影彷彿鍍著一層金色的光芒,反倒淡化了他清泠的氣質,看起來竟有些柔和。

她不知道他想在她身上謀什麼,不過肯定不會白做工,必須是她給得起的,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怕的?

再說怕也沒用,蕭長風真要算計的話,她根本沒有抵抗之力,倒不如趁著對方態度軟化下來,賭一把。

萬一贏了呢?

蕭長風又走了幾步,手臂被人拉了一下,他倒沒有十分戒備,跟在身邊的不過是個弱女子,近身也傷不到他。

反倒是這個動作,經歷過一次蕭長風便不覺得突兀。

他下意識側頭,比他低了大半個頭的睿王妃,正仰著臉笑盈盈的看著他,聲音也帶了些嬌軟:「妾膝蓋還疼著,王爺扶一扶好不好?」

問的是好不好,手卻已經不客氣的纏上來了,然後大半個身子也跟著靠過來。

蕭長風還真有些出神,出生在皇家,與同父異母的弟妹天生玩不到一塊去,跟舅家表兄弟關係倒好,那也是表兄弟,在上書房積攢下來的情誼,對著表妹們,即便是被他母妃當女兒養的二表妹,他也從未親近過。

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有人對他撒嬌。蕭長風一時沒有準備,一個「好」字脫口而出後,才發現他的睿王妃是這麼個順桿子往上爬的人。

旋即輕笑一聲,打照面時的低眉順眼,成親後的溫婉大方,睿王妃表現得太過完美,倒讓他險些忘了第一次見時,對方是怎樣笑瞇瞇著、不動聲色的,就把他那不成器的表弟氣得發抖,第二回更是忽悠得表弟無功而返。

哪裡溫文無害了?分明就是披著羊皮的狐狸,狡猾得很,把自己偽裝得滴水不漏。

不知道她還能裝到哪一步?

簡珞瑤猜不到領導複雜的心思,主動黏上去,也不為自己感到臉紅,反正床單都滾過了,他們又是合法關係,只要蕭長風不排斥,她就敢越來越大膽。

思及此,簡珞瑤一眨不眨的看著蕭長風,似笑似嗔道:「王爺笑什麼?」

蕭長風勾了勾唇,毫無預兆的將手臂從簡珞瑤懷裡抽出來,在簡珞瑤回神的下一秒,攬住了她的腰:「這樣王妃應該更能受力一些。」

簡珞瑤萬萬沒想到他能配合到這種地步,有人比她更激動。

暗處,六安手肘捅了捅身旁的永福,激動的道:「摟了摟了,主子和王妃摟在一起了!還是主子主動的!」

永福瞥了六安一眼,順著他的目光往遠處眺望過去,外形出色又登對的男女,親密的靠在一起散步。

雖然很令人意外,不過這是自家主子的後院,主子想怎樣就怎樣。永福不感興趣的收回視線,低聲警告自己的搭檔:「你再不走,若被主子知道為了偷看他跟王妃散步,而耽誤任務,主子饒不了你!」

「我沒耽誤任務啊——」六安的話還沒說完,便被永福一把摀住了,他瞪了六安一眼,「主子耳力極好,你不怕被發現?」

六安眨了眨眼睛,永福放開他後,便不由分說的強行拉走了他,六安掙扎著,頻頻回頭望,語氣滿是看穿事實的得意:「我早就說了,主子對王妃是不一樣的,還沒名沒份的時候,主子就那般照顧王妃,天賜良緣啊,終於讓王妃嫁給了主子!你瞧見了罷,這才剛成親呢,多麼恩愛?咱們很快就要迎來小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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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不知道就有人在惦記她的肚子了,她正配合的倚在蕭長風懷裡。

男人的身體,不像他外表這般清泠,身體是熱的,溫暖的,靠在懷裡還給人帶來安全的錯覺。

已經離湘蘭院有一段距離了,王府的建造很精緻。

畢竟是尊貴的皇子,他的府邸也代表了皇家的臉面,蕭長風在成年皇子中,也算是得聖人喜愛的,內務府捧高踩低慣了,不敢在蕭長風身上剋扣,做得很是盡心。

蕭長風自己也偶爾過來督工,內務府就更不敢唬弄了,府邸一草一木都尤為精心。

院子精緻華貴之餘,還有一個不容忽視的特點——大,非常大。

簡珞瑤去一次安寧侯府,便覺得侯府已經夠她咂舌了,王府自然更叫人震驚。

走了小半個時辰,再美的景致,也開始審美疲勞了,簡珞瑤感覺有些累,便扯了扯蕭長風的袖子,問:「王爺,還沒逛完嗎?」

「你問的是後院?」蕭長風挑眉,「才看了一半不到。」

僅僅是個後院,走了快一個小時了,竟然只是逛了院子的二分之一,可能還沒有一半。

整個府邸到底是有多大?

簡珞瑤是震驚的。

蕭長風輕笑:「累了?」

簡珞瑤點頭道:「妾平日沒走這麼多路,委實有些體力不支。」

蕭長風想到早上對方哭著求饒,意味不明的點頭:「確實體力不支,日後多走走。」

簡珞瑤還沒往歪處想,笑道:「除非王妃陪妾一起。」

這話正中下懷,蕭長風爽快的回了一個「好」字,不等簡珞瑤多想,便指了指前邊的亭子:「過去歇會兒罷。」

簡珞瑤以為蕭長風是帶自己在亭子裡坐會兒,恢復體力再走回去,卻不想只坐了小半刻鐘,長順便神出鬼沒的出現了,身後四個家丁抬著頂軟轎。

「奴才叩見王爺,王妃。」長順行禮,「請恕奴才來遲,讓王爺和王妃久等了。」

哪裡會恕罪,簡珞瑤看到長順身後的軟轎,心情跟見到了小天使沒差別,高興還來不及,臉上立即露出了笑容。

蕭長風淡淡的嗯了一聲,站起身,簡珞瑤亦趨亦步的跟在他身後。

直到上了轎,簡珞瑤才看向蕭長風,雙眼晶亮:「王爺,長順是高人啊,竟然知道咱們在湖心亭歇腳,您說他會不會掐指一算?」

蕭長風失笑:「若有這麼厲害,他還用得著做小廝?」

簡珞瑤失望的「哦」了一聲,微微垂下眼瞼。

她也知道長順是普通人,沒這麼玄乎。

但是蕭長風的回答,讓她確定了,他身邊的確有高人——或者說是隨行暗衛,不露面,但又無處不在,否則長順怎麼也算不到他的主子在湖心亭等他來接。

蕭長風會在身邊準備暗衛,簡珞瑤倒不奇怪,身為成年皇子,就是個活靶子,朝上朝下多少眼睛盯著,哪能沒一點危機意識?

簡珞瑤好奇的是傳說中的暗衛,是不是真能飛簷走壁?

不過看蕭長風的樣子,是不打算向她明說了,簡珞瑤也不意外,至少他沒有糊弄她,已經說明一定的態度。

人抬的轎子,晃得簡珞瑤有些頭暈,她微微掀開了些車簾,沖蕭長風笑道:「妾打上車簾透透氣,王爺不介意罷?」

「在自家後院,無需介懷。」

簡珞瑤愉快的把車簾打上去,陽光和清風一起襲來,她看著外邊的景致,倒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乘軟轎了,一樣逛院子,沒得走累自己的雙腳。」

「王妃不是不想讓人打擾嗎?」蕭長風不鹹不淡的語氣。

簡珞瑤想瞪他了,然而對方一轉頭,怒目而視變成了微笑,她嗔道:「妾沒想到這茬,王爺也不提醒一句。」

蕭長風勾了勾:「本王只是不想打斷王妃的閒情逸致。」

簡珞瑤愣了一下,領導這是調/情?

那她要怎麼表現才會顯得自己很知情識趣?

想不出來的簡珞瑤索性不為難自己,輕輕哼了一聲,扭頭看車外的風景去了。

這樣的表現,蕭長風似乎也挺滿意,微微挪了挪身子,拉過簡珞瑤放在膝蓋上的手。

簡珞瑤手指微微動了動,忍著沒回頭,然後右手被人捧在了手心。

不知為何,簡珞瑤心底忽然顫了顫,回頭看了蕭長風一眼,順勢靠在他肩上。

軟轎還緩緩往湘蘭院前行,車裡已經換了一種氛圍,即便兩人誰都沒開口,也有些淡淡的溫情。

離院子應該不遠了,簡珞瑤忽然笑了:「聽說妾的院子,是王爺取名的?」

「那次去你家,聽到下人說你的院子就叫湘蘭院,索性府裡的也這麼叫了,省得你初來乍到感覺生疏。」

簡珞瑤本是打趣的語氣,聽到這個回答倒是愣了一下,尤其是最後一句。

不管對方為何這麼做,但她確實在陌生的地方,找到了一絲熟悉感。

頓時有些感慨,她一直說要刷領導好感度,但領導對她做的似乎也不少,這樣下去到底是誰刷誰?

不會被攻略吧?

看來需要更用心了。

簡珞瑤這樣想著,扭頭把臉埋進了蕭長風脖子裡,笑道:「王爺對妾這般好,委實令妾不知如何回報。」

「仔細想想便知道了。」淡淡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妾以為王爺會說大恩不言謝呢。」簡珞瑤拉長聲調,調笑道,「不然妾以身相許?」

蕭長風也配合著摟住了她的腰,纖纖細腰,在大掌下透出不盈一握的脆弱感,蕭長風不由自主放輕了力度,聲音低沉,帶了一絲曖昧:「王妃將如何以身相許?」

簡珞瑤微頓,腦子裡忽然閃過早上的畫面,有點懷疑自己想多了,但還是緩緩道:「不知王爺喜歡什麼?」

話剛落音,簡珞瑤便感覺到頸間一片濡濕,頓時有些僵硬。

這已經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簡珞瑤反應過來,便扭了扭身子躲開,抗議道:「癢——」

貼在皮膚上的薄唇離開了,簡珞瑤被扒開的披風下,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細細的寒毛根根豎起。

確實是不習慣。蕭長風像早上安撫她睡覺一樣,大掌順著衣裙滑進去,輕輕撫著簡珞瑤的脊背,一路向上,細細摩挲。

簡珞瑤身子軟下來,乖乖趴在他懷裡,豎起的寒毛也倒下去了,就像是炸毛的毛被順了毛一樣。

蕭長風輕笑,被簡珞瑤的側臉貼著的胸腔,帶出輕微震動,更是一種無聲的性/感。

微微低啞的聲音似感歎似調笑:「真是敏感。」

簡珞瑤聞言一愣,白皙的臉頰瞬間爬滿紅暈。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話,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出來,怎麼就那麼讓人想入非非!

睿王妃第一次試圖調/戲睿王,結果慘敗,毫無招架之力。

湘蘭院的鄭嬤嬤和丫鬟們,不知內情,只看到自家姑娘是被王爺從軟轎裡親自扶下來的,先前披在身上的披風落在轎上了,自家姑娘白皙的臉佈滿紅暈……

怎麼看都是奸/情滿滿的模樣。

不過鑒於王爺是王府最大的主子,隨簡珞瑤陪嫁而來的丫鬟婆子們,便是滿滿的欣慰,比自己得了賞還要激動——王爺這般疼愛自家姑娘,姑娘又有王妃之名,何愁往後日子不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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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屋子,簡珞瑤便打了個哈欠,鄭嬤嬤立刻關切的問道:「姑娘,您往常這個時候都要睡午覺的,現在可要歇會兒?」

簡珞瑤便看向蕭長風。

蕭長風不知想到什麼,眼神閃了閃,放下茶杯道:「那便陪王妃歇會兒罷。」

這麼勉為其難的樣子,可她好像也沒要他陪吧?簡珞瑤在心裡腹誹,面上擠出高興的笑容,歡喜的道:「那就謝王爺了。」

說罷,便先轉身進了裡屋。

這麼心急?蕭長風挑眉,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也隨簡珞瑤進了裡屋。

第54章 01.01

簡珞瑤已經由著紅雲和綠綺替她脫了外衣,鄭嬤嬤問要不要換上寢衣,簡珞瑤連忙搖頭:「只是歇會兒,不必這般麻煩。」

鄭嬤嬤很想說不麻煩,不過想到自家姑娘滿身痕跡,還是忍住了。

罷了,太過頻繁也不好,就怕姑娘身子弱,受不住。

鄭嬤嬤這樣想著,看了蕭長風一眼,輕聲問:「王爺,奴婢替你換下外衣。」

蕭長風卻揮了揮臂:「都下去罷。」

眾人福身:「是。」

一個個都出去了。

簡珞瑤從梳妝桌前站起身,髮簪耳環通通摘下來了,沒有東西固定的青絲,便如潑墨一般從肩頭流瀉下來。

一轉頭,青絲遮了半邊臉。

蕭長風眼神微閃,面朝簡珞瑤緩緩張開了手:「有勞王妃了。」

這是要她伺候他脫外衣的意思了。

簡珞瑤依言走了過去,嘴上卻道:「王爺也是,這麼快就叫她們下去,現在還要妾……」

話還沒說完,腰肢便被攬住,跌落一個火熱的懷抱,蕭長風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是王妃說人多了礙眼嗎?」

簡珞瑤臉頰微紅,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不正經!妾當時說的是逛園子,又不是在屋裡……」

露骨的話她是說不出的。

這點力度,推不動蕭長風分毫,對方反而將她摟得更緊了,愉悅的震動聲自胸腔傳來。

笑聲低沉又磁性,絲絲入耳,夾雜著若有若無的曖昧。

似乎有些親密過頭了。

簡珞瑤心頭升起些不自在,忙收起了心情,又推了推蕭長風道:「王爺抱得這麼緊,要妾如何伺候您?」

蕭長風從善如流的把她放開,簡珞瑤忙往後退了小半步。

想拉開距離?蕭長風眼睛微微瞇起,一言不發的看著簡珞瑤,屋內氣氛卻徒然一變。

簡珞瑤只當不知,微微垂下頭,露出半邊泛紅的臉頰,鎮定的伸手去拉蕭長風的衣襟。

不多時,落在身上的炙熱目光終於消失了。

簡珞瑤心底剛鬆了口氣,又忍不住為自己點蠟,這個領導太難伺候了,說翻臉就翻臉,一點過度都沒有!

心裡多了些警惕,簡珞瑤動作上也小心翼翼許多,仔細替蕭長風脫下外衣,又仰頭看著他的髮冠,溫聲道:「王爺不如坐下來,妾替您將頭發放下。」

蕭長風平靜的目光,淡淡從簡珞瑤已經恢復白皙的耳廓上掠過,似是不經意的一瞥,隨即輕聲道:「好。」

簡珞瑤主動拉了他的手,去了梳妝桌。

男人的髮冠取下來,長髮也隨之流瀉,如墨的青絲,手感如絲綢般順滑,簡珞瑤指尖穿過髮絲,竟隱隱生出些愛不釋手的錯覺。

微微抬眼,看著鏡中披髮的男人,精緻的五官,英挺的眉眼,長髮飄散柔和了輪廓,卻絲毫沒有女氣。

看起來再怎麼柔和,週身隱隱的氣勢,都讓人不敢褻瀆。

簡珞瑤收回視線,一手執梳,將手下長髮一點點梳順。其實本就柔順,梳理起來十分方便。

不多時,簡珞瑤將髮梳擱下,玉梳落在木桌上,發出不甚清脆的碰撞聲,在安靜的屋子裡,聽得一清二楚。

簡珞瑤低聲道:「好了。」

話剛落音,椅子裡的人已經站起了身,大手一伸,簡珞瑤的右手便被他緊緊裹住。

無法克制的火熱,從手心一路滾燙到心底。

彷彿帶著某些暗示。

簡珞瑤已經有了些心裡準備,知道自己逃不掉的。

不過還是要努力為自己爭取一下。簡珞瑤內心忐忑的爬上了床,倏地一下滑進杯子裡,兩隻手扯著錦被,立即將錦被拉到下巴處,裹得緊緊的。

站在床邊的蕭長風,將她的舉動盡收眼底,清泠的眸子染上點點笑意,也掀開被子上來了。

床上的人緊緊閉著雙眼,眼皮卻抑制不住的顫動,長卷的睫毛如漂亮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清風直扇進心底。

簡珞瑤感覺光亮被遮住了,一個巨大的陰影移過來,伴隨著灼熱的呼吸越來越近。

本就安靜不下來的心,跳得更劇烈了,簡珞瑤下意識揪緊了手中的錦被。

然而等了好一會兒,預期的火熱身子沒壓上來,男人灼熱的呼吸卻一直噴在她臉頰。

就好像頭頂懸了把刀,遲遲不落下來,簡珞瑤怎麼也不放心,終於忍不住睜開雙眼,俊逸的臉直挺挺立在眼前,鼻尖幾乎貼著鼻尖。

其實也沒比擔心的好多少,被人湊得這麼近的觀察,總讓簡珞瑤產生些自己被研究的惡寒感,忍不住驚呼出聲:「王爺?」

「原來王妃還沒睡著?」蕭長風挑眉,沒有半分被抓包的羞恥,輕笑一聲,終於翻了個身,俊臉離開簡珞瑤的眼皮底下,平躺在床上。

簡珞瑤心想自己是有多神經大條,被人這樣盯著都能睡著?不過不敢吐槽出身,只尷尬的笑道:「正醞釀睡意呢。」

「是嗎?」蕭長風忽然長臂一伸,將簡珞瑤整個攬入懷裡,溫熱的大掌熟門熟路的撫上她的背,隔著裡衣在脊背上上細細的摩挲,薄唇貼在簡珞瑤耳朵旁,似有若無的暗示,「王妃若睡不著,本王不介意幫你一把……」

簡珞瑤不慌不忙的打了個哈欠,眨了眨泛起淚花的雙眼,一面翻身將臉埋入蕭長風懷裡,一面道:「許是累了,忽然就覺得好困呢。」

蕭長風低笑,像是看不出她的偽裝,配合的攬住她纖細的腰肢,聲音低沉的道:「那便好好睡罷。」

簡珞瑤終於鬆了口氣,深深為自己點了根蠟,沒進門前擔心老公是個目中無人的傲嬌帝,打過照面放心下來,只是塊不愛說話的冰山,只要摸清他的喜好,耐得住寂寞,一點一點的累積,總能把好感度刷上去的。

萬萬沒想到,這才婚後第二天,老公就畫風突變了,冰山的外表下竟然是悶騷。

總覺得自己婚後的日子不會太平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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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風成親的頭三天,不用上朝,不用去衙門當值,俗稱婚假。

然而也沒什麼好休息的,古往今來,結婚都是件相當累的事,蕭長風貴為皇子,也逃不開這些風俗。

頭一天是婚禮,雞鳴前起來準備,應酬到半夜,洞房都是第二早上進行的。第二天又要親自領著新婚妻子入宮,拜見長輩,雖然沒什麼別的事,但那麼多宮殿走下來,也不輕鬆。

第三天又是妻子回門的日子,這行程排得比上班滿多了。

簡珞瑤倒沒有想,一定要蕭長風隨自己回門。

雖然這是件很體面的事,且她前頭三位堂姐,出嫁後都領著夫君回門了。

可堂姐們嫁的人勉強也稱得上門當戶對,夫妻間給予一定的尊重,是非常必要的。

她這卻是完全的高攀,若不是聖人指婚,她能給蕭長風做側妃,都是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更遑論嫁給他做正室。

別說娘家沒權勢,在蕭長風面前就沒有說話權,就算簡珞瑤她爹是權傾朝野的大臣,若蕭長風不願,她也不能強求。

人貴有自知之明。

簡珞瑤早先便準備好了自己回門,讓鄭嬤嬤和管家去備下回娘家的賀儀。

這日早上,出發前,蕭長風卻主動表示要隨她一道,甚至也讓人備了一份禮物。

這對簡珞瑤來說算個驚喜了,但她卻在鄭嬤嬤和綠綺她們驚喜高興的笑容裡,反倒溫聲勸蕭長風。

「王爺這兩日也是奔波的,明兒又要上朝,倒不如在家好好休息一日?妾不過是回個門,就在京裡,下午便回來了,委實用不著王爺辛苦一趟。」

「不必了。」蕭長風看了簡珞瑤一眼,淡淡道,「王妃若準備好了,便出發罷,早去早回。」

簡珞瑤站在領導的角度替他著想,但領導非要為自己做臉,她也不會拒絕,點頭道:「可以出發了。」罷了又衝蕭長風嫣然一笑,「謝王爺百忙之中,仍抽空陪妾走這一趟。」

蕭長風只是勾了勾唇:「夫妻一體,王妃又何必如此客氣。」

長順已經來門外報:「啟稟王爺、王妃,馬車已經備好了。」

王爺出行,和王妃的倚仗的不一樣的。

四駿拉車,侍衛隨行前呼後擁,在貴人多如毛的京城,百姓見到這樣的倚仗,也是需要迴避見禮。

馬車緩緩駛過長街,數丈之外,百姓議論的聲音遙遙傳來。

「乖乖,四匹駿馬拉車,還這麼多侍衛,馬車裡的到底是哪位大人物?」

「沒見過市面的傻蛋,能用這種馬車的,起碼是郡王以上!」

「郡王?」有人驚呼一聲,「貴人這是要去哪兒?鮮少有王公貴族走那條道啊!」

「瞧著是去四方街的方向……」

「怎麼沒有貴人去四方街了?」說話的人聲音有些年輕,帶了些自豪,「你們知道四方街上有誰嗎?那條街上住的可全都是清流!國子監司業,簡大人也住那兒,要知道簡大人前幾日剛嫁女兒,你們知道簡姑娘嫁給的誰?」

零零散散的聲音回道:「這誰不知道,簡姑娘如今是睿王妃了,萬歲爺親自指得婚,前日的婚禮當真是十里紅妝,熱鬧非凡。」這人嘖嘖了兩聲,繼續道,「都是命啊,數月前還聽說簡姑娘第四回被退婚,知道的都說她要變成京裡頭一個嫁不出去的大家閨秀了,哪想得到人家入宮選了回秀,回來就變成睿王妃了,那可是天家媳婦……」

話還沒說完,一個尖銳的女聲插過來:「放著正事不幹在這裡吹牛,睿王妃也是你能說得?快給老娘回去幹活!」

「你這死婆娘,輕點!老子耳朵都要被你擰下來了……」

眾人哄笑一聲,看著小夫妻兩打鬧著離開,有個年長的聲音道:「算日子,今兒好像是睿王妃要回門了,難怪往四方街去。」

先前的年輕人又搖頭晃腦的道:「若只是王妃回門,是用不著這麼大倚仗的,想必睿王也陪睿王妃回娘家了。」

然後便是許多艷羨的聲音:「睿王妃真是天大的造化,嫁入皇家不說,睿王還對她這般好。」

「就是,就是。」

「人生際遇無常,羨慕不來。」

簡珞瑤坐在馬車裡,都聽了幾耳朵,忍不住彎了彎唇,看向蕭長風打趣道:「妾果然是沾了王爺的光呢。」

蕭長風半闔著雙眼閉目養神,聽到簡珞瑤的話,眼皮也沒抬,只是大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算是回應。

簡珞瑤也沒在意,扭頭出去看,鄭嬤嬤便掀了簾子的一角,只一眼便收回視線,道:「大概再過半刻鐘就到了。」

「可有提前派人通知爹娘他們?」

「出門前另派了腳程快的小廝,叫他回去帶消息給老爺,王爺會隨您一塊回門。」

「那就好。」簡珞瑤點點頭,「提前知會了,也省得爹娘他們束手無策。」

說完,簡珞瑤也學蕭長風的樣子,閉目養神。

倒不是累,事實上簡珞瑤這會兒有些激動。

不知為什麼,剛離家也就兩天,卻感覺跟過了兩年一般漫長。

可能是心態變了,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從前天被大哥背著走出家門,簡珞瑤就知道,從此她就不是簡家的人,回娘家都被稱作「嬌客」。

明明只是隔著幾條的街的距離,嫁了人,就不能一想爹娘就回去看他們了。

距離,便是這樣產生的。

不過低落也只是一瞬間,簡珞瑤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任何的不捨,都不如讓他們看到她過得舒心來得有價值。

馬車緩緩停下,長順立在馬車前,恭聲道:「王爺,王妃,簡府到了。」

鄭嬤嬤忙掀開簾子,蕭長風長腿一邁,便已經下車了。

簡家眾人早已得到通知,包括老夫人在內,都聚在了大門口接待,見到睿王果真從馬車上下來,一個個臉色激動莫名,立即就要下跪行禮。

「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蕭長風說著,看了長順一眼。

長順意會,逕直來到老夫人跟前,將她扶了起來,簡司業他們便也跟著起身。

蕭長風此時已經回頭,朝馬車的人伸出手,簡珞瑤本想扶著鄭嬤嬤下車的,見狀立即握住了蕭長風的手,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下了車。

鄭氏立在老夫人身後,抬頭看了自家女兒一眼,仍舊紅潤的氣色,讓她心裡放鬆了許多。

其實早在蕭長風親自伸手,去扶簡珞瑤時,鄭氏激動又忐忑的心便放下了許多,睿王能陪著女兒回門,已經足夠令人驚喜了。

卻不想他對女兒還是如此的體貼,親自伸手扶女兒下車,貴為王爺,若不是真心喜愛自家女兒,何至於做到如此?

鄭氏頓時為自家女兒感到高興又欣慰,方收回視線,便又隨著眾人要行禮了。

簡珞瑤哪能看著她爹娘長輩在自己跟前下跪?忙抽出被蕭長風的拉著的手,上前幾步攔住老夫人他們。

「孫女今日回門,祖母和爹娘若執意行此大禮,那便是叫孫女無地自容了。」

老夫人的動作便頓了頓,蕭長風緩緩走過來,與簡珞瑤並排站立,溫聲道:「王妃說的是,今日只行家禮,老夫人和岳父岳母斷不必擔心。」

既然蕭長風都發話了,簡家眾人便沒有十分堅持,老夫人在簡珞瑤的攙扶下站直身子,沖蕭長風笑道:「王爺既然發話,老身便倚老賣老一回了。」

蕭長風微微彎唇,雖沒露笑意,但比之前兩回來簡家,已經算十分和顏悅色了,他語氣輕鬆的道:「老夫人請隨意。」

老夫人也欣慰又滿意的笑了,目光這才落到簡珞瑤身上,眼底的笑容頓時變得慈祥起來,欣慰的道:「自王妃出了門,你娘便提不起勁來,擔你這裡不習慣,那裡做不好,弄得我都忐忑起來了,如今瞧著你好端端的,也就放心了。」

老夫人說著,又瞥了身後的鄭氏一眼,眼底笑意分明。

鄭氏抿了抿唇,到底忍不住,欣喜的接了一句:「瞧著這氣色,倒不比在家中的差,是我瞎操心了。」

簡珞瑤還在新婚期,回自己娘家,倒不必像昨日進宮一般,穿得正式又嚴肅,但也要喜慶。她今日穿了一件鏤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銀襖。

年紀輕,皮膚又白又嫩,穿這樣艷麗的顏色,完全壓得住,氣色一好,就更顯得紅唇齒白,花容月貌了。

簡珞瑤聽到祖母和母親的話,露齒一笑,清清脆脆的道:「瑤兒過得極好,祖母和娘委實不必過於擔憂。」

老夫人點點頭,還想說什麼,張氏溫聲道:「母親,外頭風大,還是請王爺和王妃進屋說話罷。」

「瞧我真是老糊塗了,竟杵在門口,也不記得迎你們進屋喝茶。」老夫人拍了拍額頭,笑呵呵的朝著蕭長風做手勢,「王爺裡邊請。」

「老夫人客氣了。」蕭長風點點頭,長腿一邁,率先進去了。

簡珞瑤依依不捨的放開老夫人,落後蕭長風半步踏進大門。

現在回娘家,她果然變成客人了,還是貴客,連爹娘在她面前都要退避三舍。

感覺真不太好。

不過蕭長風在跟前,簡珞瑤也不好叫家人太過隨意,畢竟她代表的是睿王府的臉面,王妃的威嚴都保不住,又叫人如何看待一府之主的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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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司業今日知道女兒要回門,特意請了一日家,沒去衙門當值,他如今是睿王的岳父,別說同僚對他客氣,便是上峰都禮讓三分,一聽說請假,便連連問他要休息幾日,大有他說幾日就幾日的架勢。

不過簡司業不是仗勢欺人的那種,只老老實實的請了一日假,上峰還要勸,讓他多休息兩日,他倒嚴詞拒絕了。

除了簡司業,還有簡珞瑤小叔,和她幾個兄弟,這時也都在家,要等她回了門才準備回書院,正好陪著簡司業一塊招待蕭長風。

男人們去了正廳,簡珞瑤便去了老夫人的松榮堂。

老夫人的軟塌中間擺了個小茶几,放茶水點心,然後左右兩邊都可以坐人,算是主座,其他人都在兩旁的椅子上坐下。

往常簡珞瑤都是坐下首的,她是小輩,而老夫人這輩的早已不出來走動了,因而老夫人旁邊一向是沒人坐。

不過今日,軟塌兩邊都墊著簇新軟墊子,後邊還貼心的放了靠枕,讓人靠在腰後,也可半歪著,十分舒適。一看便知是為簡珞瑤準備的。

時人以左為尊,簡珞瑤和老夫人還為誰坐左邊而爭論了一番。

她娘也就罷了,老夫人都一把年紀,雖談不上老態龍鍾,在這個時代也算是高壽了,簡珞瑤哪能讓老夫人坐她下首?

兩邊僵持了小半會兒,最後還是簡珞瑤扶老夫人在她往常的位置上坐下,這才算玩。

簡珞瑤覺得淡淡的心累。

不過沒心累太久,家裡有很多人,一人插一句,也很快將她的注意力轉回來。

簡珞瑤同眾人寒暄了幾句,便對鄭嬤嬤道:「嬤嬤,幫我把準備好的禮物拿過來。」

不用簡珞瑤吩咐,鄭嬤嬤已經讓下人捧著賀儀了,這會兒她一發話,丫鬟們便捧著東西上前。

除了幾個沒出嫁的妹妹,其他人的禮物簡珞瑤都一一派發了,最後指著金佛和玉璧笑道:「這是王爺給祖母和爹娘特意準備的,也是一番心意。」

老夫人和鄭氏自然喜不自勝,老夫人愛不釋手的摩挲著金佛,連連點頭。

鄭氏驚喜過後,反倒客氣的道:「為何準備兩份,真真兒浪費,你們夫妻同送一份不就行了?」

「那是他的心意,我的心意歸我的心意。」

見簡珞瑤言語中透露出的自信,鄭氏也就不多說了,心想女兒能在王府也過得好,那便是她自個兒的本事,睿王也吃這一套,沒必要再指手畫腳。

「爹和大哥他們的禮物,也放這裡了,娘記得替我轉交過去。」

沒嫁人之前,簡珞瑤還能跟兄弟們說上幾句話,她二哥簡千珩是個隨性的,有時直接揮退了丫鬟婆子,關上門跟她竊竊私語,哪管那些個男女大防。

但如今成了親,再想見兄長,就必須僕婦成群的擁簇著,私下見面,指不定被編排成什麼樣。

簡珞瑤幽幽的歎了口氣,這才打起精神來,對幾個妹妹道:「給你們備了些首飾,還有宮花宮緞子,你們喜歡什麼,自己挑著。」

分派完禮物,又拉著長輩姐妹們說說話,女人間的話題本來就多,大半屋子湊在一起,怎麼也不會冷場。

因著簡珞瑤身份的轉變,一開始,姐妹們還有些往拘束,只老夫人張氏鄭氏她們在說。

等簡珞瑤分派完禮物,話題有意往姐妹們身上扯時,其餘人也不自覺加入了話題,出嫁了的堂姐們問她入宮見了哪些貴人,下面的妹妹們問她睿王府有多大。

簡珞瑤一一笑著回了。

聊了小半個時辰,老夫人便找由頭,讓幾個還沒出閣的孫女回自己院子去了。

留下都是成了親的婦女,簡珞瑤知道接下來的話題有點少兒不宜。

幸好這個時代的人都含蓄,已婚婦女們沒問她一夜幾次的問題,都是一水兒的勸說。

「新婚燕爾的,或許有些過於頻繁,但是你且忍一忍,男人由不得你拒絕,日後習慣就好了,好好兒配合,趁著沒立側妃前,早日生下皇長孫。」

簡珞瑤一面點頭,一面在心裡吐槽,她確實配合了,好多種姿勢!

哪料接下來的話題確實往姿勢上面走了,張氏徐娘半老,說起來臉都羞紅了,道:「咳咳,我懷你大哥……的時候,將枕頭墊在腰下……也是我娘家嫂子教的,她那樣做也一舉得男了。」

比起簡珞瑤一邊聽一邊瘋狂吐槽,鄭氏認真的恨不得用小本本記下來,金氏也貢獻了兩個偏方,幾個年輕媳婦聽得都面紅耳赤。

簡珞瑤真是驚呆了,是她想多了,她們哪裡就含蓄了?都已經公開討論姿勢問題了。

好在到用午膳時間了,劉嬤嬤進來問老夫人飯擺在哪裡,這才拯救了羞澀的姐妹們。

老夫人想了想,道:「難得熱鬧一回,就一起擺正廳罷,拿屏風遮了,也不打緊。」

主要是有正到年紀的閨中姑娘,需要避嫌,不然屏風都可以不用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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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家人口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但聚得這麼齊,除了簡家大伯,其他人全都在,也只有過年才見得到,且過年也不一定張氏在——她至少能代表大房。簡千珩去年過年也沒回來。

一頓飯熱熱鬧鬧的用完,各自散去,簡珞瑤叫了鄭嬤嬤來:「你去瞧瞧前頭,王爺平日繁忙,也不知得不得閒,若耽誤了他辦正事就不好了,嬤嬤替我帶句話,王爺若有事就先回去,我日落前也會趕回府。」

鄭嬤嬤去了,老夫人點頭笑道:「合該這樣,王爺替你做臉,你也別拿喬,凡是多為對方考慮三分,夫妻才能和和美美的走下去。」

鄭氏拍了拍簡珞瑤:「你祖母的話記下了,別哪天鑽了牛角尖,這事可由不得你鬧性子。」

剛叮囑完,鄭嬤嬤已經回來了,笑道:「王爺正和老爺少爺們相談正歡,給奴婢說了,要等姑娘一起回去。」

聞言,一屋子女人又是欣喜躍然於臉上,金氏笑道:「瑤兒當真是有福氣的,瞧王爺都心疼你。」

鄭氏也繃不住,笑意爬上臉頰,只眼底還有些遲疑。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揮揮手道:「都回自己的屋歇著罷。」

簡珞瑤便隨鄭氏回了二房院子,鄭氏問她:「你是回你屋子歇息,還是……」

簡珞瑤明白她娘的未言之意,笑著挽上她的手臂:「我陪娘說會兒話。」

鄭氏點點頭,笑道:「那去我屋子罷。」

許是有話叮囑簡珞瑤,鄭氏除了方嬤嬤和鄭嬤嬤,誰也沒留,一坐下便問:「你在王府當真過得好?王爺對你如何?」

簡珞瑤把官方說辭又說了一遍:「娘,你別瞧著王爺冷淡,性子確是極好的,聽下人說也是,從未見過他生氣,很好相處,為人也端方……」

這話鄭氏已經聽過一遍了,輕輕頷首,抬頭看向鄭嬤嬤:「你來說說。」

鄭嬤嬤笑瞇瞇的道:「夫人,您是不知道,姑娘的院子,聽聞還是王爺親自佈置的,也叫湘蘭院呢!」

鄭氏這就放心了,笑瞇瞇的拉過簡珞瑤的手:「瞧著你們小夫妻感情好,為娘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簡珞瑤笑:「娘竟然只相信鄭嬤嬤,不相信我,這麼大的事,我會騙你嗎?」

「當我不知道你這性子?自來報喜不報憂,越大的事越不肯跟家裡說!」

簡珞瑤被她娘嗔了一眼,心裡一跳,有些心虛,好像的確如此——比如在慧聚寺求到的那根簽。

哪知鄭氏也提到慧聚寺了:「還是上次簽求得好,你也算如願了,想來沒功夫去還願,改日我替你走一趟。」

「家裡還有許多事,只怕娘走不開,這事倒不著急。」

鄭氏笑道:「無妨,你大伯母最近不會回蜀州,有她在,我倒是鬆泛許多。」

簡珞瑤便點頭:「那就辛苦娘走一趟了。」

鄭氏笑瞇瞇的道:「順帶替再替你拜一拜送子觀音,想來應該也很靈驗。」

簡珞瑤拒絕不了,只能道:「娘隨意。」

「敢情跟你沒干係呢,叫我隨意。」鄭氏嗔了她一眼,又忽然想到什麼,臉色微變,露出擔憂的神情,「我聽說你昨日入宮,拜見淑妃娘娘的時候,似有些不順利?」

「是我自己笨手笨腳,不得淑妃娘娘心意,這才耽擱了些功夫,倒也不是大……」

簡珞瑤還沒說完,鄭氏已經變了臉色:「這怎麼不是大事,你真真是糊塗啊!」

「娘?」簡珞瑤意識到不對,看向鄭氏道,「你怎麼也聽說了?」

「你從淑妃娘娘宮裡出來時,便腿腳不便,只怕滿京城裡的人都知道了,我先還擔心旁人胡唚,沒放在心上,卻不知……」鄭氏有些著急,忍不住瞪她一眼。

「真是不知分寸,你以為王爺現在寵著你,就能跟淑妃娘娘對著幹?娘告訴你,就算你是睿王妃,恃寵而驕也沒什麼好下場!男人都一個樣,喜愛你的時候什麼都好,待感情淡了,就算他不算賬,淑妃也要跟你好好算一筆的。她現今不發作,是看在睿王的份上,不過是不想母子間鬧得太難看,叫人看了笑話……」

簡珞瑤卻忽然靈光一閃,腦子裡生起一個念頭——淑妃和蕭長風,或許是想讓人以為他們母子不合?

這倒是個契機,被指了個身份低微的兒媳婦,淑妃本就憋了口氣,卻不想兒子對這個上不了檯面的兒媳婦還百般護著,淑妃憤怒之餘,只怕更看不上這個導致她母子不合的媳婦,越是針對,她兒子越是維護,原本和諧的母子,漸漸變得水火不容……

簡珞瑤覺得自己似乎get到了真相:每每入宮,這對母子便鬧得不歡而散,還有什麼心思湊在一起圖謀大業?

鄭氏也腦補到這裡,想到的卻是另一個結局,急得恨不得揪住簡珞瑤的耳朵叮囑:「好在剛剛開始,你可別再犯渾,改明兒入了宮,好好跟淑妃娘娘道個歉,她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可別再對著幹了!」

簡珞瑤本來想老實說出昨日進宮的情形,但是想到自己猜測的那個可能,還是決定不說出來嚇唬她爹娘了。

他們現在還只是為她當了王妃而高興,應該沒想更遠的事情。

而她也不想把家裡牽扯進來,簡家素來低調,就應該一直低調下去。

第55章 01.01

之後鄭氏還說了什麼,簡珞瑤都沒聽進去,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自己的猜測——萬一不小心被她蒙對了,這才是剛剛開始啊,說不準要在全京城上演婆媳大戰的節奏啊!

她真的能演好刁蠻媳婦的角色嗎?

簡珞瑤感覺到亞歷山大。

鄭氏滔滔不絕講完,也發現對面的人根本沒用心聽,遂歎了口氣:「你素來有分寸,性子也固執,娘說這麼多,你未必都能聽進去,索性也不浪費口舌了,你自個兒想清楚罷,母子間沒有隔夜仇,得罪了淑妃,總歸不是明智之舉。」

鄭氏就怕自己語氣太重,閨女一個反骨,反倒更加肆意妄為了,這才換了苦口婆心的語氣。

鄭嬤嬤在一旁神色微動,每每想說些什麼,卻被簡珞瑤的眼神制止住,只能欲言又止的看著鄭氏。

簡珞瑤笑了笑,上前挽住鄭氏的胳膊,語氣輕快的道:「娘擔心過頭了,我能不知道分寸嗎?淑妃娘娘就算再看不慣我,又不住一起,能有多大的矛盾?無非就是入宮請安時被她說幾句,忍一忍就過去了,畢竟是王爺的母妃,我也不能真跟自個兒的婆母過不去。」

鄭氏勉強點頭:「你清楚就好,娘是怕你年輕氣盛,沒受過委屈,可婆婆教訓媳婦是常理,就算你找遍滿天下,也沒有媳婦跟婆婆較真的道理。」

「我知道了,娘就放寬心罷。」簡珞瑤本著堅決認錯,絕不改正的原則,該保的證毫不含糊。

鄭氏見她態度誠懇,像是誠心悔過的樣子,倒也稍稍放下心來,輕輕拍了拍簡珞瑤的手背,道:「行了,娘瞧你眼底也泛著黑青,想是昨兒夜裡沒睡好,回你屋裡去歇會兒罷。」

這話本身很正常,但簡珞瑤只要一想到自己昨兒夜裡幹了什麼,臉上就感覺一片火熱,略微垂了頭想要掩飾。

鄭氏哪能瞧不出來,心下大感欣慰。

她女兒性子看著溫和,沒什麼脾氣,實則最是個清冷慢熱的,偏生睿王瞧著也是個冷性子,她都生怕兩人湊在一起沒話說,今日一瞧,小夫妻好得不得了,也有幾分新婚燕爾的甜蜜,倒是讓她十分意外。

「娘也是過來人,這事沒什麼好羞澀的。」鄭氏笑著,在簡珞瑤耳邊低低說了一句,「你可記牢了,男人那方面對你的感覺好了,日後夫妻生活才會好,再大的矛盾也能商量過去。」

簡珞瑤恍惚想著,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用下半身思考?

不過她沒想到她娘私下也這麼奔放,不用裝也是真的紅了臉,新婚少婦到底比不過身經百戰的已婚婦女,簡珞瑤被叮囑得脖子處都發紅了,匆忙起身道:「我回屋歇著了,娘也趁著時辰還早,先休息會兒。」

說罷便帶著鄭嬤嬤走了,頗有些落荒而逃意味。

鄭氏也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對身旁的方嬤嬤道:「你瞧著,總算有些新婚的樣子了。」

方嬤嬤笑瞇瞇的道:「老奴瞧王爺和王妃這恩愛的程度,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希望如此。」鄭氏喃喃道,「瑤兒身子骨是沒問題的,聖人指婚剛下來,老夫人便親自出面,托人請了婦科聖手,給瑤兒調理身子,到成親那日整好停藥,如今就等著她懷上了。」

「只要咱們姑娘一舉誕下皇長孫,淑妃娘娘縱是有再大的不滿,那也該淡了。」

方嬤嬤這話說到鄭氏心坎上了,她不住的點頭,「改明兒就上慧聚寺燒香拜佛去!」

這另一頭,鄭嬤嬤隨簡珞瑤出了鄭氏的院子,也不理解的問:「姑娘在太太屋裡時,為何不把實話告訴太太?並非是您故意跟淑妃娘娘作對……」

簡珞瑤擺擺手,道:「反正我也沒吃虧,沒得告訴娘,叫她日日替我擔心。」

鄭嬤嬤倒是更簡珞瑤的猜測不謀而合,卻也不好說得太明白,只含糊道:「老奴瞧著,這傳言不是空穴來風,也不會只傳一次,以後恐怕會愈演愈烈,太太他們日日聽著那些傳言,也要替您捏把汗的。」

「那也只是捏把汗,只要我不出事,他們就不會太過害怕。」簡珞瑤意味深長的道,「總比日日提心吊膽強得多。」

鄭嬤嬤明白過來,臉色頓時一肅,沉聲道:「還是姑娘想得長遠。」

說話間,已經來到簡珞瑤以前的院子。

院內栽了一棵梨樹,簡珞瑤在娘家的時候開得正熱烈,這才幾日,就已經開始枯敗了,梨花飄飄灑灑而落,滿地梨花白,才上去軟綿綿的觸感,簡珞瑤輕笑:「這花瓣鋪路,倒別有韻味。」

白露出來迎接,聞言笑道:「奴婢聽灑掃院子的婆子說,這是三少爺特意吩咐的呢,留著梨花瓣在地上,也讓姑娘回來瞧瞧不一樣的景致。」

「二哥?」簡珞瑤挑眉,忽然想到什麼,回頭對鄭嬤嬤道,「這般說起來,娘今兒都沒念叨二哥的事,也不知道她替我相看好了二嫂沒。」

鄭嬤嬤也一愣,恍然大悟道:「是呢,太太今兒都沒叫姑娘去勸三少爺,難不成三少爺自個兒答應了?」

「我看懸,二哥最怕束縛了,怎麼肯乖乖在家成親生子?」

「許是年紀大了,成熟了呢。」鄭嬤嬤卻道,「老奴瞧著三少爺這次回來,比以前成熟太多,是個有擔當的年輕人了。」

說著,鄭嬤嬤頓了頓,又道:「不過姑娘想知道三少爺有沒有同意在家成親,叫人去打聽打聽便是了。」

簡珞瑤卻搖了搖頭:「罷了,待會直接問我娘罷。」

許是真的累了,一躺到自己睡慣了的床上,就算比不上睿王府的大床奢侈華麗,但有著自己熟悉的味道,便多了一層安全感,簡珞瑤幾乎是一沾上枕頭,便沉沉睡過去了。

睡得太熟,連蕭長風什麼時候過來的也不知道。

門外的丫鬟朝他行禮。

鄭嬤嬤原本守在床邊,聽到動靜忙站起身行禮,門「吱呀」一聲,緩緩被推開,蕭長風走進來,瞧見鄭嬤嬤的姿勢,卻揮了揮手,壓低聲音道:「不必多禮,王妃什麼時候睡的?」

「回王爺,王妃大概睡了一刻鐘。」

蕭長風點點頭,似乎對鄭嬤嬤剛才的音量不太滿意,道:「小聲些,別把她吵醒了。」

鄭嬤嬤眼底染上笑意,只衝他福了福身,低聲問:「王爺需要歇會兒嗎?」

蕭長風無聲的點頭,鄭嬤嬤兩步上前,道:「奴婢替您解下外衣。」

睡在床上的人也不知是不是被打擾了,嚶嚀一聲,翻了個身將臉朝裡邊,又沉沉睡過去了。

蕭長風索性揮開了鄭嬤嬤:「不必了,本王自己來,你也出去罷。」

鄭嬤嬤巴不得他們小夫妻多多相處,聞言福了福身便準備出去了,蕭長風又叮囑道:「將門帶上,小聲些。」

「是。」鄭嬤嬤便小心翼翼關門,除了合上時發出了沉悶的碰撞聲,其餘再無動靜。

蕭長風只解了外衣,隨意擱在榻上,便掀開被子上去了。

閨中姑娘的繡床,自然沒有王府的床大,相比兩個人蓋的大錦被,簡珞瑤娘家的被子也顯得嬌小可愛。

蕭長風許是沒睡過這麼「袖珍」的床和被子,長手長腳的躺在裡面,總感覺四肢都舒展不開,不太能適應這樣的環境。

身旁之人倒舒服,發出呼吸聲悠長有節奏,隨著呼吸,身子也輕微的起伏,一看便知陷入了好眠。

這種對比更叫人不爽,蕭長風只微微遲疑,便打定了注意,長手一伸,把人勾到懷裡來,四肢纏繞,緊緊抱住。

簡珞瑤終於感覺到了不適應,微微皺眉掙扎了一下,發現掙脫不開,便不再為難自己,反倒翻了個身,主動往前蹭了蹭,將身子偎進蕭長風懷裡,感覺到熱源,便伸出手抱住他精瘦的腰,臉也貼在他精壯的胸前。

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這才滿意的舒展開眉毛,又是安穩的沉睡。

蕭長風只靜靜地看著她折騰,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在她睡得微微張開的紅唇上摩挲了兩下,挑眉,意味不明的笑了:「倒是識時務。」

懷中之人毫無反應。蕭長風便也收回了手,閉上雙眼。

這下倒是真的困了。

簡珞瑤睡得迷迷糊糊,竟然感覺到熱,忍不住伸腿踢了踢被子,意料中的涼意沒有襲來,反倒是腿根本沒踢出去。

好像被什麼綁住了一樣。

綁住?簡珞瑤下意識的思考,她在家好好的睡午覺,能被什麼綁住?

嚇了一跳,忙睜開雙眼,就對上一張俊秀的臉,對方閉著眼睛,活像沉睡的王子。

簡珞瑤一眨不眨的看了好幾秒中,才終於反應過來。何止是王子,人家還是王爺呢,還是她現在的老公!

這麼一想,頓時很有成就感,簡珞瑤抿唇笑了,也不起床,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近距離的,第一次仔細打量她名義上的老公。

皇家出品,是沒有歪瓜裂棗的。

且不說聖人也是個眉清目秀的帥大叔,淑妃早年據說還是京城第一美人呢,太后聞其美名,特意召她入宮,初封便是從三品的婕妤。聖人的心頭好元貴妃,那個時候也才是個正三品的貴嬪,還是在宮裡待了五年才爬到那個位置的。

足見淑妃的美名有多高。

簡珞瑤見過淑妃兩回,雖然只是一掃而過,不敢仔細打量,也覺得淑妃不是浪得虛名,長得確實精緻,當然寵冠後宮的元貴妃也不差,寵妃該具備的樣貌和氣質她都有。

宮中最令人兩大后妃,一個是富貴大氣的牡丹,一個是嬌艷惹火的薔薇,堪稱絕色美人,端看個人喜好了。

不過簡珞瑤是更喜歡淑妃這種古典美人,五官長得極好,也遺傳到了蕭長風身上,秀致的眉眼和唇鼻,閉著雙眼時少了些銳氣,就更加令人賞心悅目了。

有個這樣極品的老公,還是很容易讓人虛榮心爆棚的,簡珞瑤自然也不能免俗,越看越覺得自己運氣好,忍不住上前在蕭長風臉上香了一口。

結果剛剛將嘴收回來,就對上一雙含滿戲謔的眸子。

「王爺?」簡珞瑤有一瞬間懵逼了,只是偷個香,沒想到還能被抓包,不過臉皮都是天生的,簡珞瑤很快就反應過來,絕地反擊,「王爺早就醒了,在裝睡呢?怎麼不繼續裝下去?」

蕭長風似笑非笑:「不裝睡,怎麼會知道王妃對本王竟如此情不自禁?」

這點調侃的程度,簡珞瑤的臉皮還擋得住,她索性破罐破摔,笑瞇瞇的道:「那王爺就可惜了,更情不自禁的還在後面呢。」

蕭長風若有所思的點頭:「不若本王繼續睡?」

簡珞瑤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沒想到蕭長風竟然配合她開玩笑,便也繼續調笑道:「看來王爺很期待呢?」

「王妃真情流露,本王如何能不期待?」

夫妻兩正低聲細語間,鄭嬤嬤在屋外聽到了動靜,揚聲問了句:「王爺王妃可醒了?需要進來伺候嗎?」

好好的氣氛便被打破了,蕭長風頓時微微皺眉,似有些不爽,簡珞瑤湊過去,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又飛快把臉收回來,語氣柔和的道:「好啦,時辰應該不早了,再睡下去外邊的人又要誤會了。」

說罷,簡珞瑤已經擁著被子坐起了身,揚聲道:「進來罷。」

鄭嬤嬤應了一聲,隨即領著丫鬟們推門而入,捧衣裳的捧衣裳,捧鞋的捧鞋,俱擁在床前。

蕭長風卻躺著沒動,一隻手輕輕摩挲著下唇瓣,好像回味無窮一樣。簡珞瑤低頭瞧見他的動作,倒真有些窘迫了,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嗔道:「王爺,起來了。」

一眾下人被簡珞瑤的舉動下得吸了口氣,生怕蕭長風發怒。蕭長風卻從善如流的起了身,瞥了眼捧著她鞋子的秋霜,秋霜嚇了一跳,忙湊過來替他穿鞋。

兩人都只脫了外衣,穿衣裳便很簡單,不多時已經整理好了。

簡珞瑤閨房不大,只一個梳妝桌,她便讓給蕭長風先打理。蕭長風坐下後,簡珞瑤才發現他睡覺連髮冠都沒取下來,不由說了聲:「今兒誰伺候的王爺,髮冠也不知替王爺取下來,萬一扯著了頭皮多痛?」

眾人動作一頓,鄭嬤嬤正想說話,蕭長風卻咳了咳,道:「不怪她們,是本王不喜人碰頭髮。」

這話一說,正要給他重新束髮的紅雲卻嚇了一跳,不太敢繼續了。

「那也不能不解髮冠,這樣束著頭髮睡覺多不舒服……」簡珞瑤的話說到一半,才瞧見鄭嬤嬤在不停的衝自己使眼色,她頓了頓,想到什麼,上前兩步,從紅雲手中接過髮梳,笑道,「妾替王爺梳一梳頭皮,鬆泛鬆泛。」

鄭嬤嬤這才鬆了口氣,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姑娘昨日替王爺梳頭,也沒見王爺不樂意,因而王爺方纔這話,分明就是暗示姑娘嘛。好在姑娘看懂了自個兒的眼神。鄭嬤嬤看著自家姑娘和王爺相處越來越融洽,笑瞇瞇的支開幾個不長眼的丫鬟。

洗漱完,簡珞瑤問鄭嬤嬤:「現在什麼時辰了?」

「快到申時了。」

簡珞瑤嚇了一跳:「我睡了一個時辰?」

「差不離了,許是姑娘今兒太累。」鄭嬤嬤笑瞇瞇的,在王府也沒什麼事要姑娘操勞,能為甚累著?還不是小夫妻那點事。

「王爺和姑娘要不要用些點心?」

簡珞瑤便看向蕭長風,蕭長風道:「本王還不餓,先前與岳父相談甚歡,不知他們現在可起來了?」

「老爺也起了,方才派了小廝來請王爺,見王爺在睡,便叮囑奴婢轉告王爺,老爺他們現在在書房呢。」

「帶本王過去。」蕭長風站起身,似是想到什麼,轉頭看向簡珞瑤,「王妃若無事,也可多陪老夫人她們待會兒,酉時不到便要回府了。」

「妾明白。」簡珞瑤也起身,「妾要去松榮堂,正好與王爺同行一段。」

松榮堂裡,除了簡珞嵐簡珞玥幾個小姑娘,其餘人都到了,見簡珞瑤進來,一個個曖昧的眼神看過來。

簡珞瑤目不斜視,在老夫人旁邊坐下,老夫人便拉了她的手笑道:「原想叫你來說會兒,沒成想你睡得比我還沉,王爺睡得可還好?」

「他也睡得不錯。」簡珞瑤不用她們繼續問,便先回答了,「方纔去書房找爹他們了。」

老夫人便笑:「讓他們湊在一塊說話,咱們說咱們的。」

簡珞瑤點點頭,看向鄭氏道:「說起來倒險些忘了,娘前兒不是說給三哥相看媳婦,如今可有消息了?」

鄭氏笑瞇瞇的道:「難為你還惦記這他,你爹發話了,暫且不急著相看,他過陣子便要回鄉準備考鄉試了,一切待考完再說。」

金氏也湊過來笑道:「可不是,今年太多喜事了,你兩個大哥都定在今年成親,年底又有你五妹妹,你三哥的事也湊一塊的話,咱們怕是忙都忙不過來了。」

「難得你三哥有這個上進的心,男子縱是晚些定親也不怕,待日後有了舉人功名,還愁媒人踏不破門檻?」說話的是張氏,她說著,掩唇笑道,「現如今,咱們家的門檻就快要被踏平了。」

眾人都笑了。

簡珞瑤也跟著笑,心裡還有些疑惑,狀似無意的道:「三哥為何忽然轉性子了,難不成是被娘念怕了?」

「我可沒念他。」鄭氏瞥她一眼,也撐不住笑了,「這還沒開始念叨呢,你三哥自個兒找你爹說的,要洗心革面,好好參加科考,叫我不要拿旁的瑣事打擾他。」

不等簡珞瑤說話,老夫人已經笑瞇瞇的讚道:「珩兒也懂事了,看來多出去走走,也是有好處的。」

簡珞瑤還是疑惑,怎麼突然就改變主意,他剛回來的那陣子,也沒說過要考科舉的話啊?

不過其他人都是一臉欣慰狀,她也不好在興頭上潑冷水,跟著樂呵了一陣,本想找個機會單獨問她娘,可這個時候也走不開。

按習俗,新嫁娘回門,在娘家也不能待太久,落日前便要趕回夫家。

這時節,酉時時分,太陽便開始落山了。

還未到酉時,簡珞嵐她們便過來了,已是為了送行。還有簡千玨,啪嗒啪嗒跑過來,胖乎乎的小身子,滿身汗的撲進簡珞瑤懷裡。

「這小不點兒,有了姐姐,就看不到嬸嬸了。」金氏笑著打趣道。

鄭氏道:「親娘都不看在眼裡,哪還記得你這個嬸子?」

老夫人笑罵道:「一把年紀也挺好意思的,跟小人兒一般見識,他這麼小知道什麼?無非是記得四丫頭跟他最要好罷。」

簡珞瑤摟著小傢伙胖乎乎的身子,笑道:「你這是從水裡撈出來的啊,一身汗?」

林嬤嬤回道:「四姑奶奶有所不知,五少爺在老爺書房裡,聽說您要回去了,一不留神便往這裡跑來,快得奴婢都險些跟不上。」

「這麼厲害?」簡珞瑤捏了捏小傢伙的小胖臉,「原來是小旋風呢。」

簡千玨仰著臉道:「四姐姐答應我的,帶我去做客。」

「那你準備了換洗的衣裳沒有?」

簡珞芳她們也跟著逗小傢伙:「還有你喜歡的吃食?」「你那些玩意兒也要帶過去,不然就沒得玩了。」

小傢伙看著空蕩蕩的小手,急了,去揪林嬤嬤的手:「嬤嬤幫我收拾行禮!」

簡珞瑤又問:「你想住幾日?」

簡千玨歪了歪頭,怯怯的往鄭氏身上瞟了瞟,忙又收回來,還以為別人看不見,大聲道:「我要住很久很久!」

「那你要把整個家搬過去啊。」

簡千玨剛想豪氣沖天的說搬就搬,鄭氏嗤笑一聲,冷酷無情的道:「還搬家,你先把學堂搬過去再說。」

小傢伙先還興奮的小臉,頓時就萎下來了,扁了扁小嘴:「玨兒不想去上學!」

鄭氏無奈道:「也不知跟誰學的,你上頭幾個哥哥,包括最不著調的老三,小時候都從不逃學,到你這兒偏把上學當上墳一樣。」

老夫人這個年紀最疼小孫子了,已忍不住將小人兒攬到她懷裡揉搓,一面罵鄭氏:「他還小呢,不愛上學不是很正常嗎!」

最後簡千玨還是沒能跟去簡珞瑤家做客。

酉時十分,蕭長風身旁的長順過來了,都知道他是睿王的貼身小斯,又是太監,老夫人便沒避嫌,直接讓他進了屋。

長順一進來便請安,道:「王妃,主子叫奴才來提醒您,太陽快落山了。」

簡珞瑤點點頭道:「也是時辰了回去了,你回去告訴王爺,我這就過去。」

「是。」長順應道,又抖了抖手中的披風,「王爺說太陽落山天便涼了,叫王妃仔細別著涼。」

鄭嬤嬤笑瞇瞇的上前,接過披風,道:「待會兒就替王妃披上,還請王爺放心。」

「奴才就不多留了,還要回去覆命。」

「我送送順公公。」

長順沖鄭嬤嬤笑了笑:「嬤嬤客氣了。」

簡珞瑤與長輩們告別完,拒絕了長輩相送的好意,便出去了。

馬車已經在外邊等,蕭長風正與簡司業他們寒暄著,除去簡家兄弟,簡珞瑤的姐夫們也在一旁作陪,瞧著倒是挺多人。

因為有幾個堂姐夫在,需要避嫌,簡珞瑤便沒有多停留,微微頷首致意,便徑直上了馬車。

不多時,蕭長風也上來了,馬車緩緩轉動,簡珞瑤從掀起的簾子一角,瞥到站在簡千珝旁邊的簡千珩,眼神閃了閃,忽然扭頭看向蕭長風:「王爺今兒跟我爹說了什麼?」

蕭長風挑眉:「王妃想知道什麼?」

「可說了我二哥考科舉的事?」

「簡千珩?」雖然是疑問,語氣卻十分篤定。

簡珞瑤眉心一跳,越發覺得不對勁了,緩緩點頭。

「確實聽說了,再過一月,他便要回鄉參考了。」蕭長風頓了頓,忽然挑眉,「你們老家也是在江南?」

簡珞瑤愣了一下,好半響才點頭:「祖宅是在江南的一個小鎮,不過妾只聽說過,且自祖父去世後,便很多年沒來往了。」

蕭長風嗯了一聲,簡珞瑤又問:「王爺問這個作甚?」

「一時好奇罷。」蕭長風勾了勾小指,又閉上眼睛了。

簡珞瑤便不好再問下去,只得將疑問吞回肚裡,只最後說了一聲:「二哥出發的時候,妾想過來送行。」

「好。」

見他答應,簡珞瑤才放心下來,到下次回來,再找機會問她娘或者二哥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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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一過,蕭長風要回衙門當值了,開始了早出晚歸的日子。

倒也沒那麼誇張,若無事的話,蕭長風一般都在酉時前便會回家。

簡珞瑤現在的狀態,用一句話可以概括——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蕭長風一走,整個王府,就簡珞瑤一個主人了。

蕭長風又沒有通房姨娘之類的,至於身旁伺候的老人,簡珞瑤進門第二日狠狠收拾了琳琅琳環的消息不脛而走,於是整個睿王府都知道,新來的王妃不好惹,不高興的時候連王爺的面子都不給——畢竟琳琅琳環是蕭長風從宮裡帶出來的丫鬟。

旁的下人自認比不得琳琅琳環,得罪了王妃更沒有好日子過,哪還敢挑戰她的權威?

因而現如今,簡珞瑤也是說一不二的主,吩咐下去的事情,都能準備得漂漂亮亮。蕭長風不在的時候更是瀟灑自在,除了不好出門,想用什麼姿勢宅都行。

簡珞瑤還有心情逛院子,上次在湖心亭坐了片刻,發現這裡是個釣魚、曬太陽和觀賞落日的好位置,天氣好時便喜歡領著丫鬟來這裡消磨時光。

可惜觀賞性魚釣上來不好吃,簡珞瑤便道:「改日讓人放些能吃的魚下去,養一養,釣上來便能直接吃烤魚了。」

鄭嬤嬤笑道:「我的姑娘,又不是缺了魚吃,哪需要您親自釣?您要想吃什麼,吩咐一聲下去便行了。」

簡珞瑤便順著鄭嬤嬤的話想了想,道:「今兒吃暖鍋子罷,多備些肉片和醬料。」

於是話題轉到吃的上面了,鄭嬤嬤點頭,問道:「吃什麼主食?」

「叫廚子看著做罷,我就想吃鍋子。」

「是。」鄭嬤嬤笑道,「那老奴就叫廚房做兩個鍋子,一個辣鍋一個清湯。」

「對了。」簡珞瑤忽然想到什麼,「前兒不是送了些海產螃蟹過來?也叫他們仔細處理了,和暖鍋一塊吃。」

鄭嬤嬤點頭,又道:「見到了夕陽,咱們回去罷,王爺怕也快回來了。」

簡珞瑤倒沒坐轎子,每日宅在屋子裡不動,就這麼點距離,權當是散步了。

簡珞瑤領著丫鬟婆子,精緻的繡花鞋踏在打掃的一塵不染的青石板上,緩緩往湘蘭院走去。

鄭嬤嬤跟在她身後,細細的道:「各地常有進貢送上來,咱們府也有份例,再過幾個月,到吃大閘蟹的時節,姑娘也能吃個夠了,多做些蟹黃蟹膏備著也行。」

「還有蟹釀橙。」簡珞瑤說著都忍不住想流口水了,「這回不用去外祖家,也能吃到正宗的大閘蟹了。」

「何止是正宗的。」白露笑瞇瞇的道,「能送到京裡,可都是最好的大閘蟹。」

這般說笑著,很快便到湘蘭院了,鄭嬤嬤已經叫人去廚房通知,簡珞瑤則換了身在屋子裡穿的衣裳。

太陽還沒下山,屋子裡便黑下來了,還算寬敞的屋子,有數十盞燭台,一一點亮,屋子裡瞬間就亮堂了,不比簡珞瑤記憶深處的電燈暗淡多少。

昏黃的燈光,閃爍的花火,像眼睛似的眨呀眨,折射出柔和的味道。

簡珞瑤換了衣裳,又重新梳了髮髻,仍是用玉簪鬆鬆垮垮的固定住,若不是時人將披頭散髮視為不莊重,她連髮髻都不想梳。

正收拾完,一陣腳步聲靠近了,伴隨著眾人請安的聲音,簡珞瑤從椅子裡起身,轉頭笑道:「王爺回來了?」

「今兒衙門無事,便回得早了。」

簡珞瑤便笑:「那可以叫廚房早些將晚膳送過來了。」

蕭長風點點頭,張開了手:「替本王更衣。」

往常都是綠綺和紅雲做慣了的,她們性子沉穩,白露和秋霜還差了些。

這會兒紅雲不在,綠綺便應聲上去,簡珞瑤卻心血來/潮的揮了揮手,親自上前:「今兒妾伺候王爺,王爺別嫌妾笨手笨腳才是。」

蕭長風嘴角含了一絲笑:「王妃如斯賢惠,是本王之幸。」說著,瞥了其他丫鬟一眼,「都退下罷。」

眾人便都出去了,還貼心的將門關上,簡珞瑤親自替他退了朝服,換上舒適的居家服,又貼心的問:「王爺可要將頭冠取下來,鬆鬆頭皮?」

蕭長風挑眉:「王妃今日心情不錯?」

「王爺每日上朝,早出晚歸,如此奔波,妾在家中幫不上忙,委實羞愧,只能多對王爺好一些,希望王爺在家中能放鬆……唔——」

話還未說完,剛坐在椅子裡的人卻長臂一勾,將她整個人帶到腿上,火熱的唇貼上來,將簡珞瑤的話通通堵在嘴裡。

唇舌相交。

簡珞瑤也沒扭捏,雖驚訝了片刻,反應過來便勾著他的脖子熱烈的回應。

好半響才拉開距離,兩人的唇上都如同抹上了一層胭脂,紅得發亮。

簡珞瑤從蕭長風腿上起來,不由分說的替他解了髮冠,一面用梳子輕輕梳理,一面道:「今兒晚上吃暖鍋子,趁著天還不熱,能多吃幾次,叫他們多備了些肉片,王爺可喜歡?」

蕭長風道:「王妃決定便是。」

簡珞瑤勾唇笑了笑,她最喜歡的就是蕭長風這點,她想吃的東西他從來不反對,口味一致才能愉快的生活下去。

愉快的替蕭長風梳順了頭髮,然而束不起來了,蕭長風也沒有叫丫鬟進來,索性就這麼披著頭髮,簡珞瑤不好意思的替他攏了攏,忽然道:「對了,安寧侯世子夫人後日生辰,也給我下了帖子。」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點時間,今天給小夥伴分享一個土豪大大,嘿嘿,小夥伴每天一個地雷包養作者桑,現在已經是作者桑的小萌主啦,單獨感謝一下,愛你喲——鍋小兔╭(╯3╰)╮

接下來致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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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sanlth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6-01-06 07:05:09

也愛你們!!

請原諒作者桑不回留言,因為不會賣萌,不知道跟大家說什麼,但是每條留言都會看噠,希望大家多給人家點鼓勵!!

第56章 01.01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小夥伴們看文留言了嗎?

沒有……

寶寶心裡苦,寶寶有小情緒了= =

蕭長風捉住她在自己頭上作亂的小手,緊緊裹住,溫聲道:「那便去罷。」

好像一點也不意外的樣子,「叫管家準備禮物便是。」

簡珞瑤挑眉:「你已經知道了?」

蕭長風嗯了一聲,道:「我就不去了,替我向舅母祝賀一聲。」

簡珞瑤點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麼,問道:「王爺喊世子夫人舅母?」

「也就私下這般,你還是按身份來。」

「那侯夫人呢?」

蕭長風拍了拍她:「也一樣。」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簡珞瑤側頭笑了一下,不再賣蠢了。

正說著,鄭嬤嬤在門外報:「王爺,王妃,晚膳準備好了,請問擺在哪裡?」

簡珞瑤回道:「暖鍋子味兒重,擺偏廳去罷。」

「是。」鄭嬤嬤應聲下去,身後跟著一串腳步聲。

不多時,隔壁屋子便傳來一陣杯盤交疊的聲音。

許是擺好了,鄭嬤嬤又來屋門口稟報:「晚膳已經擺好了,請王爺和王妃移駕。」

簡珞瑤便起身,拉了蕭長風一把,摸到一手的髮絲,才想到蕭長風還披頭散髮,笑道:「你們誰進來一下,替王爺把頭髮束起來。」

鄭嬤嬤先進來了,其餘人手裡端水盆的端水盆,捧帕子的捧帕子,只有鄭嬤嬤首當其衝,她手腳麻利,不過轉眼,便替蕭長風綰好頭髮。

簡珞瑤正用帕子細細的擦手,雖然過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有些小事她還是喜歡自己做,捧著雪白的帕子,從指縫擦到指尖,紅色的指甲在白帕上,更顯得嬌艷欲滴。

正擦著手,帕子忽然被人扯住,蕭長風淨了手也不用乾淨的帕子,修長的大手就湊到簡珞瑤手邊。

簡珞瑤嗔了他一眼,倒沒說什麼,也細緻的替他將水滴擦乾。

屋子裡靜悄悄的,誰也沒提醒蕭長風另有乾淨的帕子。

鄭嬤嬤使了個眼色,叫幾個丫鬟輕手輕腳的出去。她巴不得自家姑娘和王爺再親密些,這種小動作,來得越多越好。

見簡珞瑤終於擦完手,鄭嬤嬤忙上前去:「姑娘,帕子給奴婢。」

簡珞瑤將帕子遞了過去,隨蕭長風一道去了偏廳。

黃花梨的八仙桌,擺滿了盤碟,如鄭嬤嬤所說備了兩個鍋,一個是清湯鍋,撇去了油末,湯呈奶白色,幾粒枸杞和紅棗飄在上面,另一個則是紅通通湯麵,燒沸的湯在鍋裡咕嚕嚕冒著泡,香氣隨著溫度四處飄散,令人食指大動。

毫無疑問,辣鍋是給簡珞瑤準備的。

雖然骨子裡身為南方人的她,平日口味都是輕淡偏甜,吃這個竟然愛吃辣鍋,叫鄭嬤嬤都很不能理解,不過簡珞瑤還是很高興的。

恨不得立馬上桌。

除了鮮香四溢的湯底,涮料的擺盤也叫人眼花繚亂,處理好的五花肉片、牛肉片和羊肉片,分別擺在幾個精緻的瓷盤裡,拼出漂亮的花朵形狀,令人賞心悅目。

還有海產品,各種用碎冰保鮮的海魚片、鮮蝦,巴掌大的螃蟹。

另有擺盤的各類蔬菜。

這些涮料都擺在中間,圍著涮鍋擺滿一圈,靠近椅子的外圍,便都是些熟食,香辣可口的螃蟹腿,造型漂亮的扇貝蒸粉絲,白灼蝦,四喜丸子,桂花糯米藕,一頓晚膳包羅萬象,各方菜系應有盡有。

落座後,鄭嬤嬤先給兩人各呈上一碗香噴噴的魚翅羹,笑道:「這魚翅也是今日到的,還很新鮮,添了雞湯一起熬,王爺和王妃先嘗嘗對不對味。」

吃了小半碗暖呼呼的魚翅羹,暖鍋裡咕嚕咕嚕,將燙熟的菜漂浮上來,簡珞瑤揮退了站在兩旁伺候的丫鬟,笑道:「吃這個還是自個兒動手比較有意思。」

紅雲和白露倒不意外,應了一聲,便退到後邊去了。

蕭長風瞥了眼身旁的兩個丫鬟,道:「你們也退下罷。」

簡珞瑤正熟練的從冒著紅油的鍋裡撈羊肉片,聞言瞥了蕭長風一眼,打趣道:「王爺叫她們退下了,妾可不負責伺候。」

簡珞瑤語氣帶了些調侃,前兒回門,在她閨房睡午覺,她私下問過是誰伺候的蕭長風,那般不經心,鄭嬤嬤卻說那日蕭長風沒有叫人伺候。

她才恍然大悟,難怪他只脫了衣裳不解頭髮。然後也更加清楚的知道,這位確實是典型的衣來伸手,幾乎沒什麼自理能力。

不過簡珞瑤也只是打趣,叫丫鬟退下了,伺候蕭長風用餐的人可不就成了她。好在蕭長風算很好伺候,給他夾什麼便吃什麼,也不提旁的要求,才能讓簡珞瑤在一邊照顧的時候,一邊也讓自己吃飽。

其實吃得也很好。

簡珞瑤搶著給自己撈菜,蕭長風自然也不介意,跟前剝了小半碟蝦和蟹肉,默不作聲的往旁邊推過去,簡珞瑤只是驚訝了一下,便很不客氣的端過去吃了。

一頓飯吃得太飽,結果就是被拉出去遛彎,俗稱消食。

這會兒天已經完全黑了,白日天氣很好,月亮又圓又大,掛在半空中,似乎給王府披上了一層漂亮的銀輝。

勉強看得清路,但還是有小丫鬟提著燈籠跟在後邊。

夜風仍帶了些涼意,簡珞瑤的手被蕭長風緊緊包裹住,身子靠得近,風便被他擋去了一大半。

花園的花在靜夜靜悄悄的綻放,和著春風,聞得到陣陣花香。

靜謐中,簡珞瑤忽然道:「過不久便端午節了。」她二哥應該是過了端午節回老家。

蕭長風卻像是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點頭道:「過完端午,天便漸漸熱了。」

簡珞瑤也不堅持,順著他的話說下去:「那便要準備夏衣了。」

鄭嬤嬤就在兩步之遠的地方,靜靜的垂頭,不敢讓自己笑出聲。

自家姑娘也是,哪能跟王爺說這個?王爺又不管後院瑣事,這怎麼聊的下去。

卻不想蕭長風接話了,他道:「府裡有繡娘,喜歡什麼叫她們直接做便是,庫房的料子都隨你用。」

先還在腹誹自家姑娘的鄭嬤嬤,現在已經膛目結舌了,這樣也可以?

震驚之後,鄭嬤嬤便只剩下狂喜,王爺說庫房的料子都隨姑娘用,意思便給了姑娘挑選他私庫的權利,男人都講究誠信,承諾一出,只要不是姑娘做得太過,這個特許便不會輕易收回去。

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王爺都將私庫給姑娘挑了,便不僅僅只是寵愛這麼簡單,若不是十分信任和重視,無論如何也不會給姑娘這麼大的權利。

思及此,鄭嬤嬤對自家姑娘已是萬分膜拜。

簡珞瑤也沒有想到閒扯之間,也能帶來這麼大的效果,但是秉著不要白不要的原則,她也不會拒絕,笑瞇瞇的道:「王爺就不怕好東西都被妾糟蹋了?」

「你就一個人,能糟蹋多少?」蕭長風不太在意的笑笑,養自己的妻子,若是這點自信都沒有,還談什麼男人?

簡珞瑤卻想到別處去了,現在蕭長風就她一個女人,養起來是很容易,但她如果奢侈揮霍呢?大把花錢大把散金,做一個散財王妃,讓他養她一個都感覺夠嗆,以後肯定不敢再養其他小妖精了。

不過這個想法只能在心裡想一想,這時代對女人要求甚高,賢妻良母是標準線,她要是敢散財,蕭長風就敢寫休書。

至於給他們指婚的聖人?人家畢竟是親爹,怎麼也不會坑兒子!

從無聊的想法中回過神來,簡珞瑤沖蕭長風笑道:「有王爺這句話,妾就不怕了。」

蕭長風另一隻手摸了摸她的頭:「你喜歡就好。」

**************************************************************************

很快便到了安寧侯世子夫人生辰這一日。

簡珞瑤醒來時,床的另一邊照舊空了一半,摸上去沁涼沁涼的,想必很早便離去了。

鄭嬤嬤領了丫鬟進來伺候,見簡珞瑤的動作,便笑道:「王爺天沒亮便去上朝了。」

簡珞瑤點頭,越發覺得自己幸福,沒穿成雞鳴就要起床的那群人。

以前在娘家的時候,她也要趁天亮前起個床,去給爹娘和祖母請安,回來再睡個回籠覺,以為已經很幸福了,嫁人了肯定沒這個待遇,要像她娘一樣從早忙到晚。

後來事實證明,她婚後過得當姑娘時自在多了。

不過現在還只是剛開始,也說不準,端看以後怎麼樣。

簡珞瑤告誡自己不要得意忘形,歇了片刻後才翻了個身,睜開眼問:「什麼時辰了?」

「已經到辰時了,太陽都出來了。」鄭嬤嬤捧著帕子上前,一面道,「姑娘可得快些起來了,今兒還要去安寧侯府給世子夫人賀壽,巳時便要動身,可千萬別遲了。」

簡珞瑤點點頭,一面打著哈欠一面從床上起來,鄭嬤嬤已經絞了熱帕子給她擦臉,綠綺又捧了漱口工具上來。

這邊剛洗漱完,那頭紅雲捧了件簇新的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緞裳來,問道:「姑娘今兒穿這件衣裳可好?」

簡珞瑤瞥了一眼,剛想搖頭,鄭嬤嬤卻已經勸道:「奴婢知道姑娘喜素淨,可如今還在新婚期呢,又是安寧侯世子夫人壽辰的好日子,不穿喜慶些如何是好?」

「那就這件罷。」簡珞瑤想到自己現在代表的是王府的臉面,第一次在公共場合亮相,確實不能馬虎了,便擺擺手,轉而問,「給世子夫人的生辰賀儀可準備好了?」

「都準備了,姑娘只管放心。」鄭嬤嬤想了想,又道,「對了,奴婢聽說世子夫人這回不僅給姑娘下了帖子,安王妃誠王妃那兒也下了,她們應該都會去。」

「除了安王妃和誠王妃,應該還有不少貴夫人。」簡珞瑤緩緩道,「我並非世家出身,本就跟這些人不太相熟,如今剛進門,更不好貿貿然□□去,安寧侯府請了這些人過來,恐怕也是為著順道給我引薦一二。」

正給簡珞瑤梳頭的綠綺笑道:「奴婢先還疑惑著呢,安寧侯府自來低調,去歲侯夫人整壽才大肆宴客。如今不過是世子夫人過生辰,怎麼也不該越過侯夫人去了。若是給姑娘引薦,那便說得通了。」

「安寧侯是王爺的外家,自然也是偏幫姑娘的。」鄭嬤嬤說著,頓了頓,道,「咱們在府裡私下喊都無事,出了王府這個門,你們可記住了,再不能喊姑娘,要叫王妃!」

幾個丫鬟齊齊出聲:「奴婢都記下了。」

叮囑了丫鬟們,鄭嬤嬤又去找首飾了,她先還沒想到那麼多,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家姑娘這是成親後第一次參與社交。

雖說姑娘如今有王妃的頭銜,明面上無人敢輕慢,可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她們心裡怎麼想的?那些個都眼高於頂,自來看不上家境差些的,自家姑娘嫁入王府,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笑話呢!

鄭嬤嬤心裡便憋了一股勁,她們越想看笑話,就越要讓她們驚訝,自家姑娘非但沒被王爺厭棄,還過得比她們都好!

有地位又有寵愛,後院還清淨省心!

這樣想著,鄭嬤嬤直接把簡珞瑤出嫁前,聖人賞的那套鑲雲母水晶的頭面取出來,小心翼翼的捧過來。

簡珞瑤一側頭,瞧見鄭嬤嬤這架勢,都有些哭笑不得,「嬤嬤太過慎重了,不過是去赴宴,怕用不上這套頭面。」

「姑娘頭一回出現在她們跟前,不戴點震得住場子的東西怎麼行。」

簡珞瑤倒不是不喜歡漂亮的首飾,只是見不得她們一個個小心翼翼的樣子。

不過這套頭面確實珍貴,大紅色的雲母水晶寶石,通透發亮,隱隱看著像是鮮血在其中流動,帶著詭異的美感。確實很能震得住場子。

簡珞瑤想了想,道:「一套就算了,就戴那對鑲寶石鏤空耳墜子罷,太過隆重了反倒叫人看輕。」

鄭嬤嬤聞言一頓,不得不承認自家姑娘說得很正確,看著那串寶石珠子串成的手鏈,笑道:「姑娘再將這鏈子也戴上,並不算太外露。」

簡珞瑤點頭:「你們看著辦罷。」

她還是很欣賞身邊之人的品位的。

說罷,簡珞瑤閉目養神,任由紅雲的手在她臉上抹來抹去。

出席這麼正式的場合,不化妝怎麼行?

女人打扮果然很費時間,簡珞瑤上車的時候,已經巳時過一刻了,鄭嬤嬤吩咐車伕:「盡量快一些,到侯府可不能比安王妃和誠王妃遲太多。」

車伕是平常載王爺的,只是如今天暖和了,王爺上朝都騎馬,他留在府裡便聽王妃差遣,也知道王爺重視王妃,聞言便沖鄭嬤嬤笑道:「嬤嬤儘管放心,定不會遲的。」

鄭嬤嬤這才放心的打下車簾,馬車終於上路了,她才知道車伕為何敢用如此篤定的語氣。

簡珞瑤出門的時辰雖然不算早,然而路上卻是暢通無阻,前頭的車馬都識得睿王府的標識,不用說便紛紛讓路,簡珞瑤到安寧侯府的時間,比預計的還要快。

鄭嬤嬤掀開簾子出去看了一眼,回來對簡珞瑤道:「奴婢遠遠瞧著,前面兩輛馬車似乎是安王府和誠王府的。」

「你看清楚了?」簡珞瑤挑眉,「安王妃和誠王妃是一起來的?」

鄭嬤嬤搖頭:「奴婢也不清楚。」

馬車剛一停下,便有安寧侯府的婆子過來迎接:「奴婢見過睿王妃。」

簾子掀開,鄭嬤嬤和綠綺先下車,再扶了盛裝打扮的簡珞瑤下來,管事婆子瞧瞧抬頭瞥了一眼,眼前頓時亮了。

比之前腳進來的安王妃和誠王妃,睿王妃果然姿容絕色。

安寧侯府上下都知道睿王跟自家的關係,對簡珞瑤這個睿王妃,便也先存了一分親近,熱情的道:「世子夫人特意命奴婢在這裡迎接王妃,王妃請隨奴婢來。」

「有勞嬤嬤了。」簡珞瑤笑了笑,第二次踏進安寧侯府,跟第一次的心境自然不同,畢竟身份不一樣了,走的是大門,路上丫鬟婆子不停的請安。

簡珞瑤客氣的問過侯爺侯夫人和世子夫人一通,這才問過婆子:「二姑娘可還好?」

引路的婆子不明所以,只當睿王妃對自家特別親切,連同輩的姑娘都要關照到,自然是熱心的解答:「甚好,淑妃娘娘前兒還特意指了個宮裡的姑姑,給二姑娘教規矩呢。」

簡珞瑤便知道,這是在備嫁了,便笑道:「那我倒要瞧瞧她規矩學得如何了。」

「二姑娘若知道王妃這般關心她,只怕更會好生學習了。」

簡珞瑤笑了笑,又把話題往旁的地方拉,婆子想是得過了叮囑,凡是簡珞瑤問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算是聊了一路,到了侯夫人待客的正院。

屋裡人已經不少了,安王妃和誠王妃前腳剛進來,後腳簡珞瑤又來了,眾人又得起身行禮。

先前引路的婆子到這裡已經退下了,換了個漂亮的丫鬟,來領著她去她的位置上坐。

簡珞瑤在丫鬟後邊,緩步前行,金絲銀線的衣裳,在走動間隨著光線變化一閃一閃的,彷彿鑲滿了細碎的鑽,令人極為驚艷。

精緻小巧的耳垂下,戴著一雙漂亮的耳墜,細細的金圈,中間嵌著大紅色的雲母水晶珠子,上尖下圓,做水滴狀,底下還墜著細細的流蘇,隨著簡珞瑤走動間,來回晃動,雲母水晶也跟著晃,晶瑩通透的寶石,帶來流光溢彩的視覺感受。

如鄭嬤嬤所想,眾人的目光,幾乎都聚集在那顆精緻的珠子上,直到簡珞瑤落座,眾人才回過神來。

簡珞瑤的位置在安王妃旁邊,誠王妃則坐在她們對面。

用不用心,便在細節上體現出來了。

簡珞瑤進門後第一回入宮拜見,在慈寧宮裡,誠王妃和蔣嬪首先發難,婆媳倆一唱一和的擠兌她——簡珞瑤相信這事瞞不了在座的眾人。

安寧侯府上安排位置時,特意將她和誠王妃隔開了,便足見回護之心。

簡珞瑤也感念在心,沖侯夫人和世子夫人笑了笑,溫聲問候了幾句,便笑道:「今兒王爺上朝前,還特意叮囑我問候侯夫人的身體,不過現在瞧見夫人面色紅潤,倒不用多問了,也不知夫人平日吃得什麼,看著竟比去歲生辰時還年輕了幾歲。」

侯夫人本就是笑瞇瞇的,看著極為和善,聽得簡珞瑤這話,更是笑得險些連茶都噴出來,她身後的丫鬟忙拿了帕子給她擦拭。

半響後,侯夫人才顫巍巍的笑道:「原以為你要說什麼話,沒成想竟是這般狹促,真要越長越年輕,豈不是成老妖婆了?!」

簡珞瑤便笑道:「夫人若是老妖婆,那便不是年輕個幾歲,只怕明兒就要變十八了。」

侯夫人又笑噴了,扯了把旁邊的世子夫人:「我是說不過她,你嘴巴厲害,你來。」

世子夫人笑道:「母親饒了我罷,我怎麼說得過睿王妃。」說著又頓了頓,「且媳婦兒覺得睿王妃也沒說錯,母親確實瞧著越來越年輕了。」

「常言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精神頭好了,看著自然年輕。」侯夫人笑瞇瞇的道,「不過今兒是你的喜事,都來說我作甚?」

眾人便順著侯夫人的話,湊趣了幾句。

簡珞瑤則看向身旁的安王妃,安王妃溫和的衝她笑了笑,看著倒是面善,簡珞瑤便笑道:「大嫂許久不見,氣色也甚是不錯呢。」

「三弟妹也不差。」安王妃是長嫂,對性子潑辣的誠王妃都能容忍,面對和氣的簡珞瑤便更多了一分善意,主動聊起了旁的話題。

簡珞瑤有心交好,一迎一和,瞧著倒也相談甚歡。

對面的誠王妃往這邊瞧了好幾眼,終於忍不住出聲道:「大嫂和二弟妹在說什麼呢?聊得這麼開心,叫人好生羨慕。」

世子夫人看過來,笑盈盈的道:「本想著睿王妃還不熟,要不要給大家引薦一二,如今看到底是一家人,這就聊上了!」

眾人聞言都笑了,附和著說是。

世子夫人這一打岔,便將誠王妃一出口就帶著的火藥味沖淡了許多,簡珞瑤也與她們客氣了一陣,笑看向誠王妃,笑道:「要我說,大嫂和二嫂才真真叫人羨慕,來做客都約好了一起,就剩我一個人落單了。」

「三弟妹真是冤枉我們了。」說話的是安王妃,「我與二弟妹只是路上碰巧遇見了,若真是約好的,又怎麼會獨獨繞過三弟妹?」

「大嫂這話我可就當真了。」簡珞瑤笑意盈盈,知道安王妃和誠王妃不是相約好的,她便放心了,逕直越過了這個話題,「那我就在家中等著大嫂和二嫂來約我。」

安王妃笑了笑,剛想接話,侯夫人漫不經心的打趣道:「你不請別人,叫人家怎麼約你?」

在座的都知道侯夫人是蕭長風嫡親的外祖母,她這話雖說過於隨意了些,倒也不算不敬,沒人會無聊到在這上邊追究。

世子夫人也笑盈盈的道:「母親說的是,我還等著喝一杯王府的喬遷酒呢!」

簡珞瑤這時才反應過來,安寧侯夫人和世子夫人這是在提醒她呢!

安王妃也反應過來了,她聽了婆婆陳嬪的叮囑,跟睿王妃交好,就算不能交好至少也別交惡,睿王妃跟橫衝直撞的誠王妃不同,她身後有太后娘娘,甭管太后娘娘為何對她青眼相看,至少這幾年內,態度應該不會改變。

婆婆說她雖比不過睿王妃得太后喜歡,但有誠王妃在旁邊比著,叫太后高看她一眼倒也不難。

思及此,安王妃索性也賣安寧侯府一個面子,率先附和道:「這杯酒我也在等呢,禮物早就備好了,一直沒機會送出去。」

「是我的錯,哪能讓大嫂備好的禮物無用武之地?」簡珞瑤配合道,「改明兒定好好辦一場,叫大嫂開心開心。」

「合著把我當冤大頭了?」安王妃笑罵道,「我才沒那麼傻,你不辦最好。」

「那怎麼行,不辦豈不是叫大嫂失望?」簡珞瑤笑瞇瞇的打趣,眾人也是一個個的跟著湊趣,說要去睿王府喝一杯酒。

簡珞瑤一一笑應了。

話題算是打開,眾人許是見簡珞瑤說話風趣,也不像誠王妃那般夾槍帶棒的,又有侯夫人和安王妃在旁邊幫襯著,倒很快聊一起去了,熱鬧的氛圍一直持續到用午膳。

午膳自然是換了個地兒,在正院的花廳,擺了好幾桌,簡珞瑤和侯夫人她們一桌,與誠王妃中間仍是隔了一人。

其實侯府不用這麼小心,簡珞瑤和誠王妃也鬧不出什麼來,又不是潑婦罵街。

但是安寧侯府的用心,卻很能說明問題。

用過午膳後,簡珞瑤倒王瑞芳單獨見了一面,王瑞芳抱怨嬤嬤太不近人情,逼著她學這學那,還不給休息,簡珞瑤便道:「過幾日王府設宴,不然請你過去住兩日?」

王瑞芳卻有些遲疑:「待會兒問問我娘罷。」

簡珞瑤卻察覺到不對勁,挑眉問:「你不想去?」

「也不是……」王瑞芳支支吾吾,半響後才回答,「聽聞你跟姑母關係鬧得很僵——我知道傳聞定有誇大其詞,但你死死瞞著簽的事,姑母現今對你定是有意見的,偏祖母和娘她們今兒對你頗為照顧……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覺得以姑母的性子,大家對你越好,她便越看不慣,偏見越深……」

簡珞瑤愣了一下,眼底閃過一道光芒,旋即笑了,拍了拍王瑞芳的手背,笑道:「你能這般想,那便不枉費母妃疼你一場。」

「你還好意思笑,我夾在你們中間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跟你親近了,怕姑母不高興,離你遠了,又怕你多想!」王瑞芳說著,瞪了簡珞瑤一眼。

「是我的錯,讓你為難了。」簡珞瑤態度很好的認錯,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咱們可以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啊。」

王瑞芳眼睛都鼓起來了:「你這是什麼形容!」

不過心底倒是採納了簡珞瑤的建議,笑瞇瞇的道:「從明兒開始咱們就寫信,你不許不回!」

「我有時間回信,就怕你忙不過來。」簡珞瑤意味深長的笑道。

王瑞芳臉紅了紅,正想說什麼,教王瑞芳規矩的嬤嬤過來道:「二姑娘,該上課了。」

王瑞芳的臉色頓時垮了下來。

簡珞瑤安慰道:「行了,總歸也就這麼些日子,大夥兒都這麼過來的,你這還只是一個嬤嬤,我那會兒可是三個教養姑姑。」

聽她這麼一說,王瑞芳確實心裡頭安慰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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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到未時末便結束了。

眾人陸續告辭,簡珞瑤是跟安王妃和誠王妃一起離開的,不管私下如何暗潮湧動,面上還是要擺出其樂融融的樣子。

三個成年皇子間氣氛確實越來越緊張,但也沒到撕破臉面的程度,身為王妃的她們,自然不能走在王爺前面。

三人在門口寒暄著,準備告辭,各府下人牽了馬車過來,安王妃的目光掃過睿王府的馬車,和車伕,眼底閃過一絲詫異,旁邊的誠王妃已經開口了。

「喲,那不是三弟的馬車嗎,怎麼三弟妹給用了?」言外之意是簡珞瑤害得蕭長風沒有馬車坐了。

誠王妃本想以此為由頭,好好教一教這位弟妹什麼叫賢妻良母,只是還沒開口,簡珞瑤已經擋回去了。

「王爺最近都騎馬上朝,馬車閒著也是閒著,便叫我用了。」簡珞瑤笑盈盈的強調道,「若不是王爺發話,我怎麼也不敢擅用他的座駕,二嫂說是不是?」

誠王妃臉色頓時變得難看,簡氏這話什麼意思?

嘲笑自己得不到王爺的寵愛,不能擅用王爺的馬車?

安王妃似是習慣了兩頭討好,和事佬般的笑道:「畢竟是新婚燕爾,大家也都是這麼走過來的。」

又覺得自己這話似乎不太合適,忙加了一句:「不過三弟那性子,倒沒想到他有這般細緻的一面,三弟妹有福了。」

誠王妃嗤笑一聲,心道陳氏再想兩頭討好,也終於露了狐狸尾巴,分明也跟自己一樣,看不慣簡氏恃寵而驕的作態,還妄想裝好人!

不過陳氏說得倒對,新婚燕爾的,都是這般走過來的,待睿王新鮮期一過,又沒有娘家支撐,她倒要看看簡氏如何在自己跟前耀武揚威!

思及此誠王妃輕哼了一聲,語氣傲慢的道:「大嫂說得是,是我大驚小怪了。」

安王妃本能覺得她這話不對,剛想解釋,誠王妃已經率先告辭了,踏上了成王府的馬車。安王妃臉色頓時不好,這路氏越來越不把她瞧在眼裡了,長幼有序,她這個大嫂還沒上車呢,路氏竟然敢先走!

安王妃心裡又氣,又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彷彿周圍之人都在看她笑話,心裡記了誠王妃一筆,也不想再留下來,忙對簡珞瑤道:「府裡還有些事,先走一步了。」

簡珞瑤到給足了安王妃面子,等她上了馬車,自己也才踏上馬車,隨安王妃和誠王妃的腳步而去。

而其他落後一步出來的世家夫人們,卻在討論明顯比安王妃和誠王妃華麗許多的馬車,自然都識得這是睿王的座駕,有個夫人感歎道:「往常聽人說,睿王如何寵愛睿王妃,還想著是不是誇張,今日足足見識了,睿王妃當真是好福氣。」

「不是好福氣,能戴得上一整串的雲母水晶手鏈?」接話的是個年輕的少婦,語氣不無艷羨,還參雜些不是滋味,「睿王妃抬手的時候瞧得真真兒,那一串水晶珠子就跟鮮血凝成的一樣,別提多紅了!她倒也敢戴出來,這要是磕磕碰碰壞了,還不心疼死?」

而另一頭,最先離去的成王府馬車裡,年長的嬤嬤看著誠王妃,擔憂的道:「王妃,您今兒可是一下子把安王妃和睿王妃都得罪了,若……」

話還沒說完,誠王妃擺擺手,不屑的道:「安王妃那包容一切的性子,得罪了又如何?她只要想做名聲,就不會跟我計較,至於睿王妃。」誠王妃頓了頓,似笑非笑,「她恐怕也沒功夫跟我計較,今兒安寧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對她明擺著的親近,遲早要傳到宮裡,娘家和兒子都不跟自己一條心了,淑妃娘娘還能高興得起來?有她在,睿王妃就別想輕鬆度日。」

第57章 01.01

一上了馬車,簾子打下,隔絕外面的視線,簡珞瑤挺直的背瞬間鬆懈下來,慵懶的歪在長榻裡,面上完美無缺的笑容,也頓時消失無蹤,鄭嬤嬤見狀,哭笑不得的喚了一聲:「姑娘……」

簡珞瑤擺擺手,「並無外人在,嬤嬤就讓我歇口氣罷。」

鄭嬤嬤也是心疼的,忙抱了個小枕頭過來:「姑娘把枕頭墊上,車壁硬,當心磕痛了背。」

於是簡珞瑤就一副懶骨頭的樣子,歪在車裡晃晃悠悠的到了王府。馬車停下,鄭嬤嬤拉開車簾,簡珞瑤便又恢復了上車前的姿態,優雅大方的下了車。

管家與幾個管事婆子正在門口迎接:「王妃回來了。」

簡珞瑤微微頷首,溫和的道:「我這邊無事,便不用這些虛禮,沒得耽誤了正事,都去忙罷。」

說罷便越過眾人,進了大門,鄭嬤嬤問道:「姑娘可要換軟轎?」

簡珞瑤瞧瞧天色,黃昏之前,太陽還有兩分暖意,大門通往後院的路上,每條小道兩旁都種著漂亮的花草,這是個百花爭艷的季節,不知名的小花在草叢裡靜靜吐露芬芳。

瞧著風景還不錯,簡珞瑤來了幾分興致,笑著擺擺手:「不用,也就幾步路,慢慢走回去罷。」

若真是幾步路,也就用不上在院裡坐軟轎了。簡珞瑤腳程慢,本就是存著看風景的心思,不緊不慢的往湘蘭院走,幾乎走了半個多時辰,剛好踩著落日的餘暉,湘蘭院到了。

「先前坐轎子倒真不覺得,還是有些距離的。」

「姑娘平日坐著不動,今兒怕是累壞了。」鄭嬤嬤笑道,「快趟下來,老奴替您按按身子,鬆泛鬆泛。」

「嬤嬤隨我出門,想也累著了,先歇會兒罷,叫秋霜給我按便是。」

「那老奴就謝姑娘體諒了。」鄭嬤嬤臉上笑容更盛了,轉身出去喊了秋霜進來。

但秋霜給簡珞瑤按身子的時候,鄭嬤嬤也沒有走,站在一旁笑道:「秋霜都沒給姑娘按過幾次,還不太熟練,手上沒個輕重,老奴替姑娘看著,您先閉眼歇會兒罷。」

秋霜也笑道:「鄭嬤嬤在旁邊看著,奴婢心裡也踏實。」

「不就是按一按身子,輕些重些又有何關係?看你的樣子都像都金貴一樣。」

秋霜笑嘻嘻道:「姑娘如今可是金貴著呢。」

雖是玩笑的樣子,語氣裡卻透露出了一分認真。許是一直伺候姑娘,無論是以前在簡府,還是現在隨姑娘進了睿王府,姑娘沒甚改變,她們平日倒也不覺什麼。

反倒是這兩回出門,讓她們漸漸意識到,姑娘的的確確是王妃,天底下尊貴的人兒,在她們跟前再不顯,出了門,見了外人,一身王妃的貴氣和氣勢,叫她們深感自豪的同時,也回過味來。

難怪以前教養姑姑總是對她們挑鼻子瞪眼的,她們委實做得不夠,姑娘是個念舊的人,從不對她們苛刻,可她們若仗著這份寬容,再不經心些,如何配得上姑娘的身份?

簡珞瑤不知道秋霜心裡在想什麼,這會兒確實乏了,便不再糾纏,只無奈笑了笑,又對鄭嬤嬤道:「那嬤嬤自個兒搬個椅子坐著罷,別累著了。」

鄭嬤嬤笑盈盈的道:「誒,老奴知道自己的身子,姑娘也放心歇著罷!」

簡珞瑤平日都有睡午覺的習慣,今日去安寧侯府,自然是沒辦法睡的,又強打精神應酬了一日,這會兒委實累了,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呼吸便漸漸綿長起來。

鄭嬤嬤見狀,使了個眼神給秋霜,秋霜意會的點頭,手上動作便放輕了許多。

夕陽落山不久,天便黑下去了,礙於簡珞瑤在睡覺,屋子裡並未點燈,只敞開著門窗,外頭星點光亮映射進來,順帶晚風也吹了進來。

鄭嬤嬤想了想,輕手輕腳的起身,去櫃子裡找了條毛毯,抱過來正要給簡珞瑤蓋上,忽然門外一個高大的身影踏進來。

依稀瞧著是蕭長風的身形。

鄭嬤嬤抱著毛毯正要行禮,秋霜也連忙從簡珞瑤腳邊站起身,準備福身,蕭長風卻做了個手勢,低聲問:「王妃睡了?」

「回王爺,是的。」鄭嬤嬤也壓低聲音,「王妃酉時才從安寧侯府到家,一回來便睡下了,怕是累著了。」

蕭長風點點頭,瞥了眼榻上的人,夜太黑瞧不清晰,便道:「去把外間的燈點了罷,就點一盞。」

秋霜應道:「是。」說著,輕手輕腳的繞出去了。

「毛毯是給王妃的?」

鄭嬤嬤點頭,蕭長風便道:「那給她蓋上罷。」

「是。」鄭嬤嬤低聲應了,麻利的攤開毛毯,輕輕蓋在簡珞瑤身上。

只是淺眠的簡珞瑤便側了個身,察覺到不對勁,瞬間睜開眼,正好秋霜將外間的燈點亮,簡珞瑤睜開眼就看到高大的身影立在軟榻旁。

隨後才看到離她更近的鄭嬤嬤。

「姑娘醒了?」鄭嬤嬤的聲音將簡珞瑤混沌的思緒拉回來,她扯了扯身上的毛毯,才恍惚想起來,自己好像剛從安寧侯府回來不久,便掙扎著要起身,一面問,「我睡了多久?王爺何時回來的?」

「姑娘睡了兩刻鐘左右,王爺也剛回來。」鄭嬤嬤說著,正要伸手去扶簡珞瑤,一雙手比她反應更快的伸過去了。

簡珞瑤仰頭笑了笑,還帶著沒睡醒的睏意,眸子裡彷彿有水光一閃而過,柔和了神色,「謝王爺。」

蕭長風抿唇:「不必客氣。」

簡珞瑤攀住那只修長有力的手臂,坐起了身,鄭嬤嬤提了鞋子半跪在榻前,麻利的替她穿好鞋,簡珞瑤站起身,不受控制的打了個哈欠,忙伸手掩住了唇,眼底泛起一陣霧氣。

蕭長風挑眉:「還困?」

「在安寧侯府沒睡午覺,有些熬不住。」

簡珞瑤以為聽完自己的解釋,蕭長風會說困就繼續睡,或者安慰幾聲也是好的,畢竟算是她第一次撒嬌,雖然撒得有點不明顯。

結果蕭長風只是彎了彎唇,然後轉身對鄭嬤嬤道:「叫下邊的人擺飯罷。」

鄭嬤嬤應聲出去了,簡珞瑤眨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蕭長風,第一次發現這男人原來挺不解風情的。

蕭長風吩咐完,才回身,又看向簡珞瑤,語氣上揚:「王妃似有些不悅?」

簡珞瑤索性嗔了他一眼,「王爺真是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妾都這樣累了,也不叫妾好好休息一回。」

「失敬了。」蕭長風一本正經的反問,「不知王妃是香還是玉?」

簡珞瑤也挑眉,抬頭直視蕭長風的雙眼,反問道:「王爺覺得妾是什麼?」

蕭長風上前半步,輕佻的挑起簡珞瑤的下巴,塗了口脂的紅唇,在燈光下也掩飾不住它的嬌艷欲滴,蕭長風緩緩壓下唇,輕輕含住,伸出舌尖輕輕舔了舔,聲音被紅唇堵住,聽起來便有些含糊,帶著一絲無法掩飾的曖昧:「是甜的。」

這個話題便終止在火熱的吻裡。簡珞瑤不知道別的人是怎麼度過新婚燕爾期的,她倒覺得跟蕭長風的婚後狀態,反而更像是熱戀中的情侶。

沒有家庭,沒有婆媳,沒有矛盾,只剩彼此間互相吸引,對彼此投入最大的熱情。

還有親密的舉動,彷彿得了皮膚飢渴症,任何話題和動作,都會以擁抱和接吻而告終,熱烈的彷彿要將彼此燃燒。

簡珞瑤不知道這樣的狀態能持續多久,但至少目前,她是享受其中的。

直到鄭嬤嬤領著人進到外間擺好飯,兩人貼緊的唇才依依不捨的放開,蕭長風仍摟著簡珞瑤的細腰,手指撥了撥她耳垂下的墜子,隨著耳垂的晃動,細細的流蘇跟著晃來晃去。

本來耳墜就重,純金的圈子和水晶石的珠子,做得再精緻小巧,也是耳垂不可承受之重,簡珞瑤原是忽略了這對小東西,這會兒被蕭長風不停的撥來撥去,感覺耳朵都要被晃下來了,哪裡還能忍?

簡珞瑤不由推了蕭長風一把:「王爺別玩了。」

蕭長風卻笑道:「很美。」

簡珞瑤耳廓發紅,仍堅持道:「那也不能這樣玩,妾耳洞都發疼了。」

說罷,便伸手要去將其解下來,只是剛碰到耳墜,手便被人撥開了,蕭長風認真的聲音:「別動,我來幫你取。」

因著簡珞瑤已經起來了,秋霜不用吩咐,便細心的將屋子裡外的燭火都點亮,屋裡燈火通明。

蕭長風仔細湊上去,果真瞧見耳墜往下沉,扯著小巧的耳垂,他伸手,像怕碰壞什麼一樣,小心翼翼的捏住耳墜的鉤子,輕輕往外拔。

鉤子□□了,小小的耳洞卻不知為何泛著紅,蕭長風將手罩上去,指腹堵住那個□□,輕輕摩擦了兩下。

簡珞瑤身體震了一下,忍不住想要躲開,腦袋卻被他的手固定住,帶著些許低沉的聲音傳進耳裡:「別動。」

「王爺……」簡珞瑤強忍住不動,輕輕喚了一聲。他的眼睛機會快湊到她耳朵上了,簡珞瑤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只是片刻後,耳裡傳來淡淡的近乎壓抑的聲音:「疼嗎?」

簡珞瑤心底頓時一顫,伸手抱住了身前之人的腰,將臉在他胸前,低聲道:「早就不痛了。」

鄭嬤嬤探頭在屏風後看了好幾回,終於還是忍不住,低低的咳了咳,提醒道:「王爺,王妃,再不用晚膳,飯菜都要涼了。」

簡珞瑤立時臉頰發燙的從蕭長風懷裡退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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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過晚膳,簡珞瑤反倒不困了,捧著茶杯坐在屋裡跟蕭長風說話。

「王爺,咱們開府也許久了,是不是要請大夥兒來熱鬧熱鬧?」

蕭長風愣了一下,才道:「若不是王妃提醒,本王倒險些忘了,開府這般久以來,竟還未請過客。」

「前陣子事多,王爺沒注意也正常,且這本就是後院之事,是妾該打理的,王爺平日怕也不會關注。」簡珞瑤笑了笑,道,「不過倒不是妾想到的,今兒她們提起請客,多虧侯夫人點醒了妾,不然妾也想不到這茬。」

蕭長風便道:「總歸是要勞煩王妃的。」

簡珞瑤也沒跟他過多客氣,問道:「王爺覺得何時請客合適?」

原本這事是叫管家他們定便行了的,蕭長風見簡珞瑤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便叫人取了皇歷來。

不多時,鄭嬤嬤把皇歷送過來,蕭長風接過後朝簡珞瑤招手,簡珞瑤便起身到他旁邊坐下,兩個人靠在一起翻皇歷。

「大後日似乎不錯,是吉日,又正巧衙門沐休,只是不知天氣如何……」

「昨兒正巧遇見欽天監的陸大人,聽聞這幾日天氣都不錯。」

「那不如就大後日?你們男人在前院,女眷們在後院,天氣好還能領著她們去湖心亭賞花遊湖。」

蕭長風點頭道:「王妃決定便是。」

簡珞瑤知道這事拖延不得,趕巧不如趕早,訂好日子,又拉著蕭長風道:「既然如此,請帖也要準備開來了,雖說大部分可以叫下人準備,不過有幾家也需要妾親自動手。」

「王妃的意思是?」

簡珞瑤巧笑嫣然:「還請王妃幫妾掌掌眼。」

蕭長風倒也沒掃興,跟著簡珞瑤去了隔壁書房。

書房也點起了燈,照得屋子通明,書案前只一張椅子,鄭嬤嬤另外叫人搬了一張過來,兩張椅子緊緊靠在一塊,她便也不久留,把空間留給興致勃勃的小兩口,自個兒則去書房外候著了。

簡珞瑤隨手取了張紙來,提了筆,不多時便列下一串人名,交給蕭長風過目:「請這些人可好?」

蕭長風看了幾眼,便接過簡珞瑤手中的筆,又添上了幾人。

簡珞瑤只瞥一眼,也沒多問,只問:「那請帖又該如何寫?」

蕭長風又讓簡珞瑤自個兒先寫一張,然後接過稍稍修改了兩處:「大致這樣便是。」

許是看在簡珞瑤第一回主持宴會,蕭長風倒也耐心,手把手的教她,簡珞瑤問的問題也是細細解答。

簡珞瑤便數了哪些府上需要她親筆寫請帖,蕭長風笑道:「若累的話便交給琳環去做,她模仿別人的字跡,倒也有幾分樣子。」

「當真如此?」簡珞瑤挑眉,倒真有幾分意外,「琳環姑娘有如此才能,只當個貼身丫鬟倒真是大材小用了,更何況如今王爺只在湘蘭院。」

蕭長風瞥她一眼:「當初叫你收過來,你又不要。」

「才不要。」氣氛正好,簡珞瑤索性扔了紙筆,往蕭長風身上一倒,勾著他的脖子,「琳環就不說了,琳琅姑娘一顆真心向王爺,妾才不想招個情敵在身旁 。」

「這般小氣?」蕭長風輕笑著,雙手倒也扶上了簡珞瑤的細腰,意味不明的道,「王妃既然把本王看得這般緊,就應該將她放到眼皮底下,盯得牢牢的才對。」

「日日叫個漂亮水靈的丫頭在自個兒跟前,這不是找罪受嗎?」

蕭長風俯身,貼著她的耳朵道:「沒你漂亮。」

簡珞瑤勾了勾唇:「王爺這是真心話?」

話剛落音,唇又被封住了。

鄭嬤嬤站在窗戶外,聽不到裡頭的動靜,只是瞧著天色越來越晚了,怕自家姑娘太累撐不住,便問了一聲:「王爺,王妃,可要奴婢吩咐下去備熱水洗漱?」

書房裡頭激情四射,簡珞瑤已經離開了自己的椅子,坐在蕭長風腿上,腰臀被他的大手托著,一直往前擠,幾乎是緊緊貼著火熱的那處,柔軟對剛硬,上半身隱私的地方又被另一隻手高高的托起……

這個情形下,鄭嬤嬤出於好意的提醒,便讓簡珞瑤徹底想歪了,還以為鄭嬤嬤聽到了動靜,忙推開蕭長風的手,從他腿上跳下來。

蕭長風倒也沒介意,輕笑著站起身,回了鄭嬤嬤一聲,便上前替簡珞瑤理了理扯歪的衣領,簡珞瑤瞥了他一眼,慶幸自己今天出門回來還沒換衣裳,這要是換成單薄的常服,恐怕早被對方脫得什麼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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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又是火花四射,簡珞瑤被折騰的迷迷糊糊,什麼時候睡著的也不知道,可以確定的是肯定很晚。

夢裡感覺做了一整夜的船,晃呀晃悠的直到天亮。

隱隱約約感覺到鎖在腰間的手抽離出去,簡珞瑤下意識握住,說了句什麼,然後身邊的人似乎笑了一下,拉高被子,她便鬆開手,拽著手邊的錦被,又沉沉睡去了。

再次醒來,是被人推醒的,簡珞瑤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鄭嬤嬤焦急的臉色,見她醒來,鄭嬤嬤終於鬆了口氣:「姑娘可算是醒了。」

簡珞瑤奇怪,問道:「現在很晚了嗎?」

「並不晚,才過辰初。」鄭嬤嬤道,「可姑娘也須得早些起來,您今兒還要入宮呢。」

簡珞瑤愣了一下:「為什麼要今日入宮,似乎還沒到請安的日子罷?」頓了頓,又問,「還是淑妃娘娘宣召了?」

「都沒有,是姑娘今兒早上跟王爺說入宮給淑妃娘娘請安的。」

蕭長風早起向來不會叫醒簡珞瑤,一直都是鄭嬤嬤伺候他,自然聽見了簡珞瑤早上對蕭長風說的話。

鄭嬤嬤哭笑不得的反問:「難道姑娘不記得了?」

「我幹嘛要說入宮……」簡珞瑤的話說到一半,臉色頓時僵住,她終於想起來早上半夢半醒十分,拉著蕭長風的手說了句什麼了。

她記得自己是問蕭長風,要不要入宮把請客的事告訴淑妃娘娘,但是蕭長風回得什麼?

見簡珞瑤面露疑惑,鄭嬤嬤道:「王爺叫您早些入宮,先給皇太后和皇后請了安,再去淑妃那兒,待下了朝,王爺會去昭陽宮接您。」

說到這裡,鄭嬤嬤一臉喜意的道:「王爺可真是疼姑娘呢。」

簡珞瑤是真的一點都不感動,她真的是好恨自己為什麼要說那句話!

明知道領導已經給她規劃好了道路,不出錯的話,她以後走得就是霸道婆婆潑辣媳婦的戲碼,就算現在上趕著給婆婆表現,也是轉不了型的!

她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簡珞瑤陷入深深的怨念中,不但怨念自己,也怨念蕭長風,耳朵那麼靈做什麼?就不能裝作沒聽見嗎!

「姑娘。」鄭嬤嬤不理會簡珞瑤變化莫測的臉色,自家姑娘剛睡醒的時候總會有些不尋常的表現,她早就習以為常了,淡定的道,「該起來了。」

簡珞瑤仍擁被坐在床上,不想動,仰頭看向鄭嬤嬤:「我睡得迷迷糊糊,都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若忘了入宮,王爺應該不會計較罷?」

「恐怕不行。」鄭嬤嬤麻利的擰了熱帕子,一面朝簡珞瑤伸過去,一面道,「王爺出門前還特意叮囑了老奴,叫姑娘別忘了正事。」

簡珞瑤心裡歎了口氣,知道躲不過去,索性認命了,掀開被子起身,又是一陣打扮。

在太陽出來的時候,簡珞瑤也踏上了馬車,迎著朝陽前進。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簡珞瑤這回入宮,雖然心裡牴觸,但其實並沒多少害怕的情緒,這是到內宮門口,下車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打起精神來,嘴角含著和煦的笑容,扶了鄭嬤嬤的手下車了。

鄭嬤嬤也沒有前兩回的小意。

她以前忐忑,是因為自家姑娘家世不行,不敢得罪了旁人,牽連的是自家姑娘。

可常言道女子生得好不如嫁得好,自姑娘進門後,王爺對姑娘一直溫柔體貼,尊重有加,並不因為姑娘的娘家而看輕姑娘。如今王府大權都交到了姑娘手上,府裡上下都是姑娘一人說了算,王爺甚至並不多過問,這樣的信任和放權,別說自家姑娘剛進門,就是以賢惠著稱的安王妃,在安王面前恐怕也沒這體面罷?

有了王爺的支撐,姑娘娘家無權無勢也不怕什麼,旁的人只要看在王爺的面上,便要對姑娘禮讓三分,鄭嬤嬤自然也不能露了怯,反倒拖自家姑娘後腿。

於是主僕幾個是面帶意氣風發入宮的。

首先便是去慈寧宮。

今兒並不是太后見客的日子,簡珞瑤雖說得了太后「隨時入宮,想來就來」的叮囑,卻也沒當真,只是不管太后見不見她,面子卻是要做的,就算只是在慈寧宮側殿坐小半會兒,那也是圓了太后的臉面。

簡珞瑤想得很清楚,反倒宮女來報說太后請她進去的時候,讓她很是驚訝了一回,忙整理了面部表情,跟在宮女身後,緩緩繞過側殿。

之後卻是太后身旁的岑姑姑來迎的,直接領了簡珞瑤進太后的寢宮,這讓簡珞瑤又震驚了一回。

簡珞瑤還沒從慈寧宮出來,滿宮上下便都知道太后見她了,眾人反應各異。

長春宮又是摔碎了一批瓷器,這回連她身旁的林姑姑的沒了好臉色,皺眉道:「這睿王妃當真是娘娘的剋星,她每回入宮準沒好事,太后也是,在她身上破例的次數也忒多了罷!」

「哼,說什麼吃齋念佛,不理俗事,你瞧瞧這是不理俗事的樣子?」元貴妃冷笑道,「這老妖婆裝死這麼多年,本宮倒險些忘了,她當初就愛跟本宮作對,當年本宮入宮不到五年,膝下無子,卻被萬歲爺升到貴嬪的位置,掌管一宮,風頭無兩。」

「誰料這老不死的不聲不響,就把昭陽宮那賤人召入宮,初封便是婕妤,狠壓了本宮的風頭。」元貴妃語氣變得陰森,「不過京城第一美人又如何?聖人照樣寵愛本宮不減,單憑淑妃那賤人也想擋住本宮?」

林姑姑道:「如今眼瞧著淑妃擋不住了,這又把睿王妃提起來……」

「區區一個黃毛丫頭,能奈本宮如何?」元貴妃不屑道,「那老妖婆是在噁心本宮呢,當初本宮借她作筏子,勸服萬歲爺指婚,老妖婆被利用了不甘心,索性就讓全天下知道,她有多『喜愛』這簡氏!」

林姑姑憂心的道:「雖說太后這麼做沒多少用處,就怕萬歲爺,娘娘也知道,萬歲爺出於愧疚,對睿王和睿王妃多了一份關照,如今又有太后給睿王妃做臉,奴婢瞧著睿王妃跟淑妃一樣,也是個會討巧的,若入了萬歲爺的眼,日後咱們六殿下娶妃,豈不是要壓在她下邊了?」

元貴妃眼底閃過一道陰狠,冷笑道:「只要她生不出小皇孫,再大的看重也要被磨平的。」

相比長春宮陰沉的氣氛,坤寧宮倒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皇后端著茶聽蘇姑姑匯報,聽到「太后召了睿王妃入寢宮」的消息時,端著茶杯的動作一頓,喃喃的道:「母后當真召了睿王妃入寢宮?」

蘇姑姑點頭,一臉凝重:「正是。」

旁人不清楚,她一直跟在皇后娘娘身旁伺候,卻是一清二楚的,太后娘娘的寢宮,從未召人進去過。

這麼多年,唯一例外的只有兩人,一個是自家主子,另一個便是睿王妃了。

太后娘娘召自家主子入寢宮時,主子還只是蘇妃,無寵又無子,能坐上妃位,也不過是仗著資歷深,聖人登基前主子是太子側妃,老爺又是太子太傅,與聖人有些情分在。

但後來老爺致仕,族中再無能人,主子娘家便沒落下去了。

那個時候前有替聖人生了大公主的賢妃,後有聖人新寵元貴妃,自家主子在宮裡委實不起眼,只是不知為何太后卻忽然看中了主子,召主子入寢宮後的一個月,聖人便忽然下旨,封冊封自家主子為皇后。

可以說,無子無寵又無娘家的主子,能坐穩中宮之位,便是太后娘娘一手扶持的,這些年元貴妃越來越得聖寵,氣焰囂張,聖人不是沒動搖過,只在太后娘娘的鎮/壓下,主子位置才能固若金湯。

可如今,太后娘娘宣睿王妃入寢宮,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蘇姑姑越想越深,心也跟著噗通噗通跳,壓低聲音問:「娘娘,您說太后娘娘這是……瞧中了睿王?」

皇后搖頭,心情也有些亂。

蘇姑姑還在疑惑:「可太后娘娘從未召淑妃娘娘入寢宮過啊。」

「母后沒召淑妃入寢宮,許是不想叫我多想,也許是今日只是臨時起意。」皇后沉吟許久,才緩緩出聲,吐了口氣,道,「但無論有意無意,這宮裡,怕是自此不安寧了。」

蘇姑姑低頭,輕聲道:「原也沒見得多安寧。」

除了主子和四妃,其餘低等嬪妃,誰不被元貴妃壓得透不過氣來?

「你說的也是。」皇后歎氣,旋即又打起精神來,道,「不知睿王妃在母后那兒也待多久,不過從慈寧宮出來想必定是來這兒,你叫人去外邊候著。」

蘇姑姑也收起複雜的神色,笑著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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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確實沒在慈寧宮待太久,太后年歲大了,身子虛弱,跟簡珞瑤說了會兒便臉色疲憊,簡珞瑤自然也識趣的告辭。

太后留了一會兒,還是放行了。簡珞瑤便徑直來了坤寧宮,是皇后身旁的蘇姑姑親自來接的。

她還不知道被太后召入寢宮的威力,只當皇后待自己越來越客氣了,與蘇姑姑一面說著話,一面進了坤寧宮。

在坤寧宮也沒待多久,皇后便體貼的道:「今兒入宮怕是來找淑妃的罷?本宮也就不多留你了,早些過去昭陽宮,也免得淑妃擔心你。」

「媳婦兒謝母后體諒。」簡珞瑤雖不知皇后為何對自己又親熱了許多,但還是很上臉的,語氣中也帶著些親暱,「改明兒得了閒,媳婦兒定找母后聊上整整一日。」

皇后便笑嗔道:「你有那個功夫,本宮還沒有呢,陪你聊整整一日,你讓本宮的宮務怎麼辦。」

簡珞瑤笑了笑。

皇后揮著手:「行了,自去罷。」

簡珞瑤便沒繼續留下去,行禮出去了。

到了昭陽宮,這還是簡珞瑤第一次單獨進來,一個不起眼的小宮女領了她進去的,王姑姑只站在殿門口,遙遙朝著她笑,簡珞瑤走近了才行禮:「不知道睿王妃來得這般早,奴婢沒有出去相迎,還請睿王妃見諒。」

「姑姑說的哪裡話,我又不是外人,何必這般客氣。」簡珞瑤親自將王姑姑扶起來,笑道,「再說了,姑姑伺候母妃要緊。」

「謝王妃體諒。」王姑姑並未多話,只對簡珞瑤做了個手勢,「娘娘已經在大殿等王妃了,請隨奴婢來。」

簡珞瑤便隨王姑姑進去,淑妃坐在主位上喝茶,簡珞瑤一絲不苟的行禮:「媳婦兒見過母妃。」

主位上的人半響沒理會她,直到茶杯隔在茶几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接著才傳來淑妃不鹹不淡的聲音:「跟個木頭似的杵在這裡做什麼呢,還不快起來?」

簡珞瑤這才起了身,王姑姑領了她在一旁坐下,只聽到淑妃不悅的聲音:「又笨又木,沒丁點眼力見,也不知哪裡入了太后的眼。」

簡珞瑤只當沒聽到,溫聲道:「媳婦兒今日叨擾母妃,是因著準備宴客,以賀王爺開府喬遷之喜,媳婦兒怕準備不周到,想請母妃幫幫掌掌眼。」

簡珞瑤說話的時候低眉斂目,完美詮釋了小媳婦的作態,因而也沒有瞧見主位上的淑妃眼底一閃而過的滿意。

她也知道淑妃不會這麼快搭理自己,只靜靜的等著,甚至還不慌不忙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半響,才聽到淑妃輕慢的開口,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傲慢:「是嗎,給本宮說來聽聽,準備請哪些人家?」

簡珞瑤也沒想到淑妃一問就是這麼一針見血,若不是昨晚上她跟蕭長風商議了一遍,恐怕還真有些答不上來。

還好做足了功課。簡珞瑤從袖中抽出寫好的名單,蘇姑姑接過去呈給了淑妃看,片刻後,大殿內響起淑妃挑剔的聲音:「總算有點用處。」

這是簡珞瑤第一次有得了誇獎還想謝主隆恩的感覺。

第58章 01.01

簡珞瑤抿了抿唇,當作沒聽到淑妃語氣裡的挑剔,又笑道:「昨兒王爺與兒媳翻了皇歷,發現後日是個好日子,這份名單母妃若覺得沒多大問題,待回了府,兒媳就準備擬帖子發出去了。」

正看著名單的淑妃似乎怔了一下:「宴客的日子是瑧兒定的?」

簡珞瑤點了點頭,不明所以的看過去,「母妃是覺得有問題嗎?」

淑妃眼神閃了閃,收回視線,淡淡的道:「隨你們自己,自個兒的事,沒得叫本宮來操心。」

簡珞瑤又發現她婆婆的另一個特徵——傲嬌。

嘴上說著不想操心,身體卻很誠實的拿起名單,看了一遍又一遍。

簡珞瑤低頭,忍住了浮上嘴角的笑意。

她倒也知道淑妃為何重視。這不僅僅是她第一次主持這麼大的宴會,也是睿王府第一次宴客,外界怕是一直在圍觀。

聖人新封的睿王為人如何?睿王妃是不是好相處?睿王府會不會處事?日後要不要交好?

不說這一回宴會辦好了,那些人就會蜂擁而至的上來求交往,但至少第一印象好了,以後來往就不會有太多阻礙。

也正是因為第一次亮相重要,安寧侯夫人才選在那個場合公開提醒她,旁的人都聽見了,心裡便都有數,她這兩日再將帖子送過去,倒也不算突兀。

收起了心思,簡珞瑤笑道:「兒媳第一次操辦這麼大的場合,王爺也怕兒媳沒見過世面,砸了場子,這才特意叮囑兒媳今兒一定要進宮請教母妃。」

說到這裡,簡珞瑤頓了頓,小小的拍了個馬屁:「若有母妃親自指點,兒媳就再不用擔心了。」

「難怪。」淑妃嗤笑一聲,「平日裡想不到本宮,一有事便來得比誰都快。」

「母妃若不嫌棄,兒媳以後日日來向您請安都行。」

「免了,本宮可受不住。」淑妃淡淡的說著,揚了揚手,王姑姑便意會的上前,接過了名單又遞回給簡珞瑤,「就照著這份名單擬帖子罷。」

簡珞瑤點頭,像是沒看見淑妃不鹹不淡的態度,又主動跟她聊起了宴會該備的菜式。

她在娘家管過家,知道請客的日子都然有大廚擬菜色單子,但最後還得她做決定從中勾選,至少得定下規格,多少葷多少個素,幾個大菜幾個涼菜,以及酒水之類的。

都是些瑣事,但女人在一起往往談的就是這些,簡珞瑤慢慢說,王姑姑幫著補充幾句,淑妃不鹹不淡的插上一兩句,氣氛倒還好,至少沒有冷場過。

待簡珞瑤把能說的都說完了,蕭長風也下朝過來了,淑妃見了兒子過來,面色雖緩了緩,嘴上卻冷哼道:「是怕本宮吃了你媳婦還是如何?往日都沒見你來本宮這裡來得如此急切。」

「母妃多慮了,兒臣是怕王妃性子魯鈍,惹母妃生氣,不過現在瞧著你們相談甚歡,兒臣便也放心了。」

「誰相談甚歡了?」淑妃瞪了蕭長風一眼,似是頭疼的擺手,「行了,你也別解釋,什麼心思本宮一眼就瞧出來了。別說你不放心,你當本宮很樂意見她。」

說著瞥了簡珞瑤一眼,不掩飾語氣中的嫌棄,「沒事少進宮氣本宮,本宮權當是你們盡孝了,罷了,趕緊帶著人走罷。」

蕭長風也順著淑妃的視線看了簡珞瑤一眼,見她面色平靜,倒是鬆了口氣,便也不客氣,朝淑妃行禮道:「那兒臣就先退下了,母妃保證身子。」

淑妃語氣更不耐煩了:「趕緊走趕緊走。」

王姑姑有些無奈,親自將兩人送到宮門口,一面相送一面解釋道:「殿下和王妃千萬別放在心上,主子自來就這性子,不是有意針對王妃。」

簡珞瑤沒說話,只是沖王姑姑笑了下,蕭長風道:「母妃平日還望姑姑細心照顧了。」

「照顧主子是奴婢的本分,殿下就算不說,奴婢也會盡心盡力的。」

寒暄了兩句,蕭長風便帶著簡珞瑤離去了,這一入宮,又是許多雙眼睛盯著。

永寧宮內,剛聽得宮人來報,陳嬪輕笑一聲,意味不明的道:「這睿王妃當真是好福氣,太后和皇后護著,剛進去昭陽宮沒多久,睿王又趕過來了,靜心養大的兒子為旁的女人這麼提防自己,也不知作為母親的淑妃有何感想?」

「那位娘娘可不是能忍的,親兒子還不是照樣趕出來?」立在一旁的姑姑笑道,「聽下邊的人來報,睿王前腳剛進昭陽宮,後腳就帶了睿王妃離開,走之前王姑姑還一臉歉意的跟睿王妃說了什麼,可見是不歡而散。」

陳嬪點點頭,姑姑繼續笑道:「要說這睿王妃也不知哪兒入了睿王的眼,怎的就這般受睿王寵愛?倒是連淑妃都不顧了。」

「睿王妃這性子倒是極好的。」陳嬪似笑非笑,「兩個人都不能忍,以後矛盾還多著,總有鬧到水火不容的時候,本宮倒要好好瞧著,睿王到底還能為睿王妃做到什麼地步。」

「連母妃和王妃都搞不定,這話要是傳到萬歲爺耳裡……」

陳嬪意味深長的道:「家不平何以平天下,真到那時,也該叫萬歲爺好好瞧著他看重的睿王,到底是不是真有那麼能幹了。」

永寧宮這邊商議著,簡珞瑤和蕭長風已經上了回府的馬車,馬車緩緩行駛,簡珞瑤似笑非笑的瞥了蕭長風一眼:「今兒這一出後,外邊怕是又要說妾恃寵而驕了。」

蕭長風則握了簡珞瑤的手,笑道:「王妃若想恃寵而驕,倒也無妨。」

簡珞瑤笑著靠上去:「只是王爺寵得還不夠多,妾如何嬌得起來?」

「這還不夠?」蕭長風低頭,瞧著她嬌俏的模樣,不由低下去咬了咬她挺翹的瓊鼻,笑聲從薄唇中溢出來,「真是個貪心的。」

簡珞瑤只問:「那王爺肯不肯給?」

叫她擔了恃寵而驕的罵名,總要付足夠的利息,別想叫她做虧本買賣。

「王妃要什麼?」

這麼問已是妥協的姿態,簡珞瑤輕笑,素白的小手慢慢往上爬,隔著衣物,覆上他心臟的位置,感受著那處強有力的跳動。

暗示之意已十分明顯。

「那要看王妃的本事了。」蕭長風的薄唇往下滑,剛好貼上嬌艷紅唇時,話也正落音。

然後簡珞瑤的笑聲,便消失在了四片貼緊的薄唇之間。

像是宣誓一般,這個吻纏綿悱惻,一直到馬車停下,兩人也才分開。

往常都會在車裡留一兩個伺候的人,這回都沒在,恰好留了足夠的空間給他們。

馬車到王府門口停下,鄭嬤嬤才上前給兩人打簾子,笑道:「王爺王妃,到王府了。」

蕭長風與簡珞瑤一起下車,卻並未進府,後邊有侍從牽了他慣常騎的馬過來,蕭長風對簡珞瑤說了一句,便跨馬而上,領著幾個隨從離去了。

簡珞瑤頭一回見他騎馬,英姿颯爽的樣子,與平常的清貴截然相反,倒平添了一分吸引力。她便沒急著進府,一直目送著蕭長風的背影,直到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許是女人多少都有些慕強的心理,簡珞瑤摸了摸胸口處,感覺心跳有點快。

不知道是不是跟方才在馬車裡的對話有關。

簡珞瑤嘴角含了絲笑意,鄭嬤嬤也喜氣洋洋的湊過來道:「姑娘,王爺對您可真是沒得說,親自送了您回府,這才折回衙門去呢。」

「分明是多此一舉,有車伕和侍衛,再說睿王府的馬車,誰敢不長眼的造次?根本用不著他送。」

簡珞瑤難得扭捏一回,鄭嬤嬤更是欣慰了,連連道:「有道是關心則亂,姑娘說得這些,王爺難道能不清楚?怕就是親眼瞧著姑娘回了府,王爺才能放心呢。」

鄭嬤嬤說著,又打趣的道:「王爺人影都見不著了,姑娘再看也看不到什麼,咱們還進府罷?」

「誰看他了?」簡珞瑤扔下一句,率先邁開步子進了大門。

回到湘蘭院,簡珞瑤手裡捧著熱茶,對鄭嬤嬤道:「去請管家來一趟,宴客的事,還要仔細叮囑一遍。」

管家很快便過來了,簡珞瑤讓人搬了個凳子給他坐下,管家一陣感謝:「奴才謝王妃體諒。」

「忠叔不必客氣,府裡上下還要仰仗你打理。」簡珞瑤溫和的笑了笑,才將名單給他,「這是要請的客人,忠叔看一下,除了標記了的,由我親自準備帖子,其餘請帖都需要你準備。」

忠叔看了幾眼後,鄭重的將名單收起來,道:「王妃請放心,奴才一定準備好。」

「下午之前我也會將請帖都寫好,你安排好下人一一派送。」

「是。」

說完請帖,簡珞瑤又問了廚子的事,得知大廚房人手絕對夠多,不會出現忙不過來的狀況,簡珞瑤這才點頭:「忠叔辦事,我是再放心不過的,下午叫廚子和管事擬了菜單給我,便沒旁的事了。」

忠叔便帶著名單出去了,簡珞瑤又叫鄭嬤嬤過來:「嬤嬤,叫個人去將琳環請過來。」

琳環只是個丫鬟,倒用不著鄭嬤嬤親自去請。

鄭嬤嬤聞言愣了一下,旋即回道:「奴婢叫白露過去。」

簡珞瑤點點頭:「叫琳環手上的活放一放,立刻過來。」

「是。」鄭嬤嬤說著,面帶不解的出去了,直到吩咐了白露,回來才終於向簡珞瑤詢問。

簡珞瑤笑道:「昨兒說到寫請帖,王爺說琳環能臨摹他人的字跡,叫她替我準備,不過我也要先考校考校。」

鄭嬤嬤思索了一下,忽然問:「王爺這是……把琳琅交由您使喚?」

「嬤嬤想多了。」簡珞瑤雖是否定的語氣,臉上卻帶了一絲贊同,「她若真的能幹,倒不好放著人才白白浪費。」

「也虧得是琳環,奴婢瞧著她倒是個安分的,又有王爺發話。」鄭嬤嬤笑道,「若換做琳琅,縱是再能幹,奴婢也不放心她接近姑娘,誰知道有沒有包藏禍心?」

主僕兩正說這話,琳環已經忐忑的進來了,跪在簡珞瑤跟前:「奴婢見過王妃。」

簡珞瑤便收起了閒聊的架勢,溫聲道:「起來罷。」

「是。」琳環回著,站起身後垂立著頭,不敢看簡珞瑤。

簡珞瑤反倒笑了:「今兒叫你過來,是有事想請你幫忙,不必如此拘束。」

琳環應了一聲,面上的忐忑倒是少了許多,但還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簡珞瑤卻沒再說什麼,笑問道:「聽說姑娘很會臨摹?」

「王妃繆讚了,奴婢只是彫蟲小技,上不得檯面。」

「王爺都親口誇讚了,你也別妄自菲薄。」簡珞瑤說著,逕自吩咐身旁的鄭嬤嬤,「嬤嬤去取了紙筆過來,叫琳環姑娘也試試臨摹臨摹我的字。」

既然簡珞瑤都這麼說了,琳環便也收起了心頭的忐忑,依言臨摹了簡珞瑤一行字,鄭嬤嬤取過去給簡珞瑤看,簡珞瑤瞧過便笑了:「果真不錯,都能以假亂真了。」

說罷,才緩緩起身:「隨我去書房罷。」

琳環應道:「是,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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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風今日回得比平時略晚,許是有事耽擱了,酉時初才回來,簡珞瑤早就忙完了,見他回來忙迎上去,親自替他換下了朝服,一面吩咐鄭嬤嬤道:「王爺回得遲,怕是餓著了,嬤嬤去叫廚房加緊上飯。」

鄭嬤嬤笑道:「早備著呢,就等著王爺和王妃發話呢。」說罷便親自出去張羅了。

換了衣裳,蕭長風在軟榻上坐下,簡珞瑤親自給他倒了杯茶:「王爺喝杯熱茶,潤潤嗓子。」

蕭長風抿了一口,便放下茶杯,低聲道:「王妃喜歡花茶?」

「妾險些忘了,王爺回來得趕,倒沒來得及給您泡茶。」簡珞瑤歉意的笑了笑,忙招呼丫鬟,「紅雲,去給王爺另沏壺茶來。」

蕭長風卻道:「不必。」說著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雖不常喝甜茶,偶爾一試倒也別有風味。」

簡珞瑤嗔他一眼,要上前取過他手中的茶杯:「是妾的失誤,王爺平日都不愛甜食,何苦為難自己?另沏一壺茶也不是多難的事。」

手還沒碰到茶杯,卻被人抓住握在了手掌心,蕭長風笑了笑:「正所謂同甘共苦……」

簡珞瑤嗤笑:「不過就喝杯茶,王爺倒是名堂多。」雖是這般說,卻到底沒將手抽出來。

幾個丫鬟不料又被秀了一臉恩愛,頓時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決定悄無聲息的退到外間。

鄭嬤嬤領著下人進來布菜的時候,正聽到屏風後頭,王爺聲音柔和的跟自家姑娘說著話。

「王妃既然喜歡花茶,前兒閩州太守女眷回京,倒是送了許多上好的茉莉香片,王妃若喜歡,自去庫房取便是。」

鄭嬤嬤聽得這話,心裡喜滋滋的,王爺對自家姑娘當真是越來越用心了,連姑娘的喜好都開始瞭解了,而自家姑娘對王爺也是越來越體貼。

小夫妻感情越發的好了,往後日子才好過。

鄭嬤嬤心裡高興,巴不得自家姑娘和王爺多相處會兒,忙回頭無聲的叮囑下人們,手腳輕便些,別打擾裡間的人。

不過手腳再輕便,杯盤碰撞難免發出輕微的聲響,若是旁人還好,簡珞瑤斷沒當著許多人的面你儂我儂的厚臉皮,忙推開蕭長風的手,「該用飯了。」

蕭長風笑了笑,隨簡珞瑤一道起身出去了。

飯後,兩人例行公事的出去散步,離夏天近了,天黑得也越開越晚,他們出門這會兒,院子裡蒙上一層朦朧的暮色,晚風也開始變得和煦。

走在鋪著青石板的小道上,周圍花香四溢,道路被打掃得一塵不染,只偶爾新飛落一片樹葉,沒來得及清理,反倒帶著別樣的氛圍。

整個院子都是靜態的,夜色放慢了動作,只聽到輕快的腳步聲。

「請帖都已經準備好了,下午便叫管家派人一一送了過去。」

蕭長風點點頭:「辛苦王妃了。」

「這倒沒甚麼辛苦的,妾只是發話,叫下邊的人去忙活。」簡珞瑤說到這裡,又笑了,「倒是妾要好好謝謝王爺,琳環確實好用,請帖都是她替妾寫的。」

蕭長風抿了抿唇,不可置否的嗯了一聲,簡珞瑤又道:「今日叫她幫妾寫了那麼多帖子,倒真是辛苦了,王爺不如替妾想想如何賞賜琳環?」

「替主子辦事是她的本分,有什麼賞不賞。」

「琳環姑娘可是王爺的貼身大丫鬟,妾請她幫忙已是逾越……」

簡珞瑤還沒說完,便被蕭長風打斷了,「夫妻一體,王妃何必這般涇渭分明?」

蕭長風說這話的時候似笑非笑的看著簡珞瑤,夜色下眸子更是黑如墨,彷彿將她的小心思盡收眼底。

簡珞瑤抿了抿唇,也沒有被看穿的尷尬,笑瞇瞇的靠上去,在蕭長風耳邊低聲道:「王爺可要一直記得這話。」

男人願意縱容的時候不趁機作一作,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簡珞瑤承認她不是這個時代所推崇的那種賢妻,她更寧願最大程度的順著自己心意而活。

蕭長風只是輕笑著看了簡珞瑤一眼。

不過微笑已然表明了一種態度。

開完玩笑,該說正事了,簡珞瑤仍離蕭長風很近,在他耳邊說了一句。

偌大的庭院,將簡珞瑤的聲音也襯托得極靜極輕,風一吹就散了,稍稍落後了兩步的眾人便聽不清晰。

當然與簡珞瑤並肩而行的蕭長風,是聽得一清二楚的,他點頭,並未驚訝。

簡珞瑤挑眉:「王爺已經聽說了?」

「皇祖母在不見客的日子,破例接見了你,這事恐怕全京城都知道了。」

「皇家無秘密啊。」簡珞瑤感歎了一句,又道,「不過皇祖母瞧著身體確實不大好,妾剛說完宴客的事,皇祖母感興趣的問了幾句,不多時便面露疲憊,岑姑姑說皇祖母近來夜裡都睡不安穩,請皇祖母回床上躺著跟妾說話,皇祖母拒絕了。」

簡珞瑤事無鉅細的道:「妾瞧著皇祖母委實精力不濟,也就不敢多留,怕打擾她休息,便主動告辭出來了。」

「皇祖母年紀大了,身子骨確實不大健朗。」

聽著蕭長風語氣有些擔憂,簡珞瑤拉住了他的手,用力握了握,安慰道:「王爺也別太擔心,太醫每日早晚給皇祖母請平安脈,珍貴藥材都備著,宮人伺候也精心,更有父皇日日關照,皇祖母不會有事的。」

頓了頓又道:「再說這人年紀大了,哪還沒一點病痛?妾的祖母也時常精力不濟,夜裡睡不好,百日多補眠便是了。」

「你說的是。」蕭長風點頭,反握住了簡珞瑤的手,十指交叉,掌心貼著掌心,才漫不經心的問道,「你方才說祖母是在寢宮見的你?」

簡珞瑤抬頭看蕭長風一眼,一面點頭:「是的,王爺覺得有何不對嗎?」

蕭長風眼神微閃,隨即笑道:「皇祖母倒真是喜愛你。」

簡珞瑤也覺得奇怪,寢宮那般私密的地方,若不是自己人,太后怎麼會隨意放人進去?可自己只是太后的孫媳婦,才剛剛開始接觸,太后對她表現出來的喜愛已經夠讓她受寵若驚了。

再加上這份親近和看重,委實來得莫名其妙。

簡珞瑤想不通太后為何對她如此優待,只能猜是不是元貴妃仇恨值拉得太大,連太后這個聖人的親媽都坐不住?

元貴妃真是造孽。

思及此,簡珞瑤笑道:「妾只是怕辜負了皇祖母這份厚愛。」

「不必擔心。」蕭長風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拉著她道,「起風了,回屋罷。」

簡珞瑤應了一聲,隨他往回走。

不知為何,聽著他平淡無奇的語氣,簡珞瑤今日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到這一刻徹底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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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日便都在忙碌的準備宴會中度過,也算是給自己找了點事做,時間便過得非常快,一眨眼就到了請客的日子。

基本上簡珞瑤送出去的帖子,能來的全都回了貼,即便是個別兩個不能來的,也派了府裡體面的下人,提前來王府送禮告罪。

簡珞瑤照例是辰初起來,蕭長風起得早,本朝皇子上學都有習武課,世家貴族也講究文武雙全。

蕭長風沐休的日子並不偷懶,一早起來去院裡練武了。直到他洗完澡出來,簡珞瑤才掙扎著從溫暖的被窩中爬起來,看見蕭長風散著濕發坐在榻上,還有些驚訝。

「王爺頭髮怎麼濕了?」

「王爺方練完武回來洗漱,正等著姑娘一塊用早膳了,姑娘快些起來罷,別叫王爺等太久。」鄭嬤嬤一面辟里啪啦說著,一面麻利的伺候簡珞瑤洗漱穿衣裳。

蕭長風全程靜靜的坐在旁邊看書,並不干擾,簡珞瑤好歹還記得叫人給他擦頭髮。

簡珞瑤這邊收拾停當,熱騰騰的早膳也呈過來了,蕭長風確實不愛別人碰頭,只讓綠綺把頭髮擦至不滴水,便將人揮開了,簡珞瑤看不下去,吃完飯後親自拿了干帕子,不由分說的替他擦拭。

要說這個時代什麼不方便,沒有吹風機絕對算,主要時人還迷信「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無論男女,都不許無故剪髮。

像簡珞瑤和蕭長風這種生活條件算不錯的,平日裡營養均衡,頭髮自然也是長得又密又亮又長,洗起頭來要命,把頭髮晾乾更是一個大工程,簡珞瑤替蕭長風將頭皮徹底擦乾,一早上便過去了。

要準備接待客人了。

陸陸續續有客人到,蕭長風便去了前院,今日衙門沐休,收到帖子的大臣們自然也會來,蕭長風也要在前邊接待。

到巳正初刻,大部分客人便都到了,聽聞自來不走動的安寧侯夫人也過來了,正在屋子裡與自家人說著話的簡珞瑤,便忙叫下邊的人將安寧侯府女眷引來自個兒屋子。

安寧侯府的女眷來得都很齊全,各房太太也都一塊來了,正在備嫁的王瑞芳也難得出門,站在世子夫人身後,見簡珞瑤過來,不著痕跡的衝她眨了眨眼睛。

眾人行禮,簡珞瑤忙上前兩步,親自扶住了安寧侯夫人:「都是一家人,萬不必如此客氣。」

安寧侯夫人笑道:「禮不可廢。」

簡珞瑤沒同她在這事上糾纏,笑道:「夫人難得出門一趟,便是來我府上,當真叫人蓬蓽生輝。」

「王妃快別埋汰我老婆子了。」侯夫人目光越過簡珞瑤,落在簡老夫人身上,笑道,「多少年沒見了,簡夫人倒是沒變多少。」

當初先皇在世時,簡老太爺也是天子近臣,簡老夫人跟著老太爺應酬,與侯夫人算是熟識。

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當今上位,老太爺便沉寂下來,他去世後,老夫人就不愛應酬了。

因而安寧侯夫人說得多年不見,倒也沒錯。

簡老夫人笑道:「侯夫人也還和當初一個樣兒呢!」

「我就說王妃怎麼如此會說話,原來是從老夫人身上學來的。」

侯夫人一句話,又把話題扯到簡珞瑤身上,屋內氣氛倒是少了許多生疏,因著安寧侯夫人和老夫人簡短的敘舊,簡家人和侯府女眷也找到了一絲熟悉感。

簡珞瑤心裡暗暗佩服侯夫人的交際手腕,笑著同侯夫人寒暄了兩句,目光便轉移到侯府其他女眷身上,一一打了招呼,只侯夫人右手邊,與世子夫人一左一右立在侯夫人身後的陌生女子,讓簡珞瑤頓了頓。

這一遲疑,世子夫人已經介紹開來了:「王妃怕是沒見過,這位是瑞芳她小姑,先前一直在外地,這幾日才進的京。」

王二姑奶奶,也就是羅秀媛的母親羅夫人收回打量的神色,沖簡珞瑤笑了笑,「回來得遲,沒趕上王妃大婚,還望王妃見諒。」

簡珞瑤笑道:「夫人客氣了,論起來還要喊你一聲姨母呢。」

羅夫人剛想說話,簡珞瑤又問道:「不過今兒羅家表妹怎麼沒來?」

「那丫頭這幾日感染風寒,怕傳染給大夥兒,就不帶她出門了。」說話的是侯夫人,見她笑得一臉和氣,簡珞瑤也沒深究,面帶關切的笑道,「那當真要好生將養,姑娘家身體嬌弱,受不得寒,庫房裡還有些野參,改明兒挑些送去給表妹補身子。」

羅夫人道:「替我家秀媛先謝王妃關心了。」

「自家人該當的,夫人不必客氣。」

一旁的鄭氏聽了幾句,也回過味來,忍不住看了簡珞瑤一眼,隱隱閃過一絲擔憂。

瑤兒特意提到羅家姑娘,當真是關心王爺表妹,還是……

鄭氏不由想到昨日的傳聞,自家女兒入宮一趟,本是向淑妃請安,卻又是不歡而散。她雖說在女兒面前耳提面命,要對淑妃恭敬再恭敬,可心裡頭還是更相信自家女兒,自來不是個惹禍的,若淑妃有心刁難,女兒也逃不過。

這淑妃如此看不上自家,莫不是原先存著將娘家侄女說給睿王的心思?

僅僅幾句對話,關心閨女的鄭氏便已經猜到了關鍵,不免倒吸了口氣,卻還沒來得及多想,下人又來報,瑞郡王妃、安王妃和誠王妃都到了。

簡珞瑤便領了眾人去側廳,大部分客人俱已經聊上了,簡珞瑤剛在主位上坐下,安王妃和誠王妃也隨下人進來了,簡珞瑤忙迎了笑過去:「大嫂和二嫂可算是來了,就等你們呢。」

宴會開始,便是其樂融融的氛圍,只要主家不做妖,這種場合自來是聯繫感情的時候,更何況眾人有意迎合睿王府,不間斷的有人逗著趣,從未有冷場的時候。

用午飯前,聖人跟前得臉的李公公又來宣賞了,將宴會氣氛直接推向高/潮。

幾乎約好了似的,聖人賞賜之後,太后娘娘也指了掌事姑姑來送賞賜,還特意帶了句話給簡珞瑤:「娘娘說身子不爭氣,吃不到睿王府的喬遷喜酒,只能叫奴婢來喝一杯酒,權當是替娘娘熱鬧了。」

太后派來的岑姑姑,幾乎相當於聖人跟前的李成,在場只要去過慈寧宮請安的夫人,便都清楚太后對岑姑姑的倚重,見她過來已是震驚,聽得岑姑姑代太后轉達的這話,更是叫人倒吸一口氣。

太后娘娘當真不是一般的喜愛睿王夫妻呢,前頭安王和誠王開府的時候,可沒這麼重的賞賜,更沒有得臉的掌事姑姑來代她「喝一杯」。

「姑姑來就來罷,帶什麼東西,皇祖母也是忒見外了。」簡珞瑤笑道,語氣也不掩親近,「前兒入宮給皇祖母請安,只是想叫皇祖母一塊樂呵樂呵,如今倒成了特意進宮要賞賜了。」

「睿王妃這話真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待回了宮,奴婢可是要完完整整轉達給娘娘的。」

簡珞瑤忙笑道:「我開玩笑呢,姑姑就疼我這回,千萬別叫皇祖母誤會了。」

岑姑姑也是跟簡珞瑤打趣,聞言便笑道:「想奴婢住嘴,可要讓奴婢好好喝上一杯酒。」

「姑姑想喝酒,別說一杯,就是十杯也使得。」

簡珞瑤跟岑姑姑親熱的說著話,其他女眷已經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誰不知道太后跟前的岑姑姑不假顏色,卻對睿王妃如此親熱。

太后娘娘是有多喜歡睿王妃?

簡珞瑤跟岑姑姑寒暄的同時,眼角餘光也往旁邊瞥了瞥,掃到安王妃和誠王妃不那麼愉快的臉色,這才見好就收,給岑姑姑添了座,畢竟是代表太后而來,就靠在主位旁邊。

已有丫鬟訓練有素的開始上飯菜了。

只是還沒開始用飯,又有賞賜到了,這回是皇后的。

太受歡迎了也不太好。

眼瞧著眾夫人看簡珞瑤的眼神越來越熱切,別說誠王妃,就是自來淡定的安王妃都有些坐不住,勉強笑道:「早聽說皇祖母和母后喜愛三弟妹,今日一見當真叫人驚訝。」

第59章 01.01

迎著安王妃的眼神,簡珞瑤泰然自若的笑道:「大嫂快別打趣我了,前兒皇祖母和母后還叫我多向大嫂和二嫂學習呢。」

安王妃也是說完才覺得自己失言,以她的身份,委實不該說這樣的話。現在見簡珞瑤這麼快遞台階過來,安王妃再不遲疑,立刻笑道:「三弟妹是新人,長輩難免有些不放心,我倒瞧著你做得很不錯,不比我那會兒差。」

「大嫂這話我可當真了。」簡珞瑤笑道,「改明兒也拿出去炫耀炫耀。」

安王妃也失笑:「剛誇完你,這又淘氣了,果真當不得誇。」

且不提安王妃先前的失言,妯娌兩特意表現出和樂融融的關係,眾人更不會揪著安王妃之前的話不放,笑呵呵的附和著,氣氛很快又熱鬧起來。

倒是誠王妃想趁機調撥兩句,奈何簡珞瑤和安王妃反應太快,立即掩飾下去,讓她插話的餘地都沒有,只得冷哼一聲,索性坐下吃東西了。

拋開安王妃和誠王妃複雜的心情,睿王府這場宴會還是很成功的。

到了申時,宴會進入尾聲,眾人也識趣,陸續提出告辭,安王妃和誠王妃到後面才走。

送完了她們,最後才是簡家女眷,簡珞瑤也親自攙扶著老夫人送到院門口,叫人抬了軟轎送她們出去,面對著鄭氏欲言又止的神色,簡珞瑤笑道:「前兒跟王爺說了,端午會回去一趟。」

鄭氏眼神一亮,笑著點頭,道:「不必再送了,快去忙罷,客人是散了,可事還多著呢。」

簡珞瑤如今身份不一樣,也不好真把人送到大門外去,能送到院門口已經很好了,便點了點頭,「謝祖母和娘體諒。」

說著,又對鄭嬤嬤道:「那就嬤嬤替我送一送罷。」

她知道她娘定有許多事情想問,鄭嬤嬤跟在她身邊,該知道的都知道,不該說的也有分寸,可以說簡珞瑤最信任的就是她了,讓鄭嬤嬤去應付她娘的擔憂,她是再放心不過。

回了院子,瞧著杯盤狼藉的模樣,簡珞瑤立即吩咐丫鬟將側廳收拾乾淨。

這時綠綺捧了冊子過來道:「姑娘,這是今日客人送的賀禮,都清點完畢,送進庫房去了,這是清單,您過目一下。」

簡珞瑤接過清單放在桌子上,先坐下來,食指捏了捏眉心。習慣了午睡的人,只要有一天不睡,就感覺頭昏腦脹,踩在雲端上飄的感覺。

綠綺關心的道:「姑娘可是乏了?不如換了衣裳去裡間歇會兒?」

「不必了。」簡珞瑤擺擺手,蕭長風還沒回來,也不知前院賓客是不是散了,她不好這麼快就歇下來。「沏壺濃茶給我,醒醒神。」

濃茶沏過來了,簡珞瑤卻還沒來得及喝,她將清單遞給綠綺:「我瞧過了,沒甚問題,收起來罷。」

綠綺道:「是。」

簡珞瑤便端起茶杯,正要遞到嘴邊喝一口,鄭嬤嬤進來了,簡珞瑤忙放下杯子,關切的問:「祖母她們回去了?」

「已經上了回府的馬車。」鄭嬤嬤點頭,又補充道,「老爺和三少爺也一道回去了。」

簡珞瑤點頭,放心下來,又有些失落的道:「爹和二哥他們難得來一趟,我竟沒功夫去打個招呼。」

「前院王爺關照著的呢,都是一家人,姑娘還跟王爺分什麼你我?」鄭嬤嬤笑道,「奴婢剛才出去,瞧見是王爺身旁的順公公親自將老爺和三少爺送出來的呢,想必是得了王爺的囑托呢。」

一旁的紅雲也笑道:「再說了,過不久便是端午,姑娘又可以回去了,到時想跟老爺和三少爺說什麼不成?」

「我就感慨一句,你們倒是一籮筐的道理教訓我。」簡珞瑤擺擺手,道,「說到前院,王爺娜兒客人都散了嗎?」

「正要跟姑娘說呢。」鄭嬤嬤喜氣洋洋的道,「方纔順公公叫住奴婢,說是王爺拉了安王和誠王,說是要不醉不歸,還在桌上喝著。王爺怕姑娘這兒累了,特意叫順公公帶話過來,姑娘忙完了便歇著,不必等王爺了。」

「不醉不歸?」簡珞瑤挑眉,玩味了片刻,笑道,「難得王爺有這好興致,叫廚房再做些下酒菜,再備些好酒,待會兒我親自送過去。」

鄭嬤嬤勸道:「這事奴婢來做就是了,哪用得著姑娘親自送過去?」

「安王和誠王不是外人,自家大伯,我這個做弟媳的自然要上去打個招呼。」

鄭嬤嬤愣了一下,便也回過味來,笑道:「也是,那奴婢就下去吩咐了。」

王爺留下安王和誠王,想必是叫眾人瞧瞧兄弟情深的場面,自家姑娘親手做了下酒菜送過去,更能顯示王爺對兄長的親近和敬意。

反正只是說幾句話,自有廚子準備,姑娘幫了王爺一把,又因此得個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鄭嬤嬤笑瞇瞇的下去了,簡珞瑤也進了屋,叫人將她的正裝換下,換了件家常的袍子,髮髻也梳了最簡單的,取下華貴的首飾,手指和手腕上更是乾乾淨淨的,沒有絲毫累贅。

簡單的近乎樸素了。

簡珞瑤從銅鏡中看著自己的形象,勾唇笑了笑。

反倒是紅雲有些遲疑:「姑娘,會不會太過樸素了?」

簡珞瑤笑道:「不必,這樣剛剛好。」

做戲自然要做全套,打扮得富麗堂皇去見自家人,是親近還是示威呢?

簡珞瑤滿意的起身,「去廚房瞧瞧做得怎麼樣了。」

無論王公貴族,還是窮苦百姓,過日子都逃不開衣食住行四個字,食排在第二位,可見廚房有多重要。

王府這樣不太簡單的地方,吃食更要經心,因為許多陰謀詭計,大多都是從這上面動手腳,簡珞瑤一進王府,鄭嬤嬤便二話不說的佔領了廚房——其實也不叫佔領,就是一日三餐都往廚房跑,久而久之,廚房的管事也以鄭嬤嬤為先了,平日裡有拿不定主意的,還會特意來請示鄭嬤嬤。

當然這也是看在王妃管家的份上,若換一個沒什麼地位的王妃,鄭嬤嬤別說一日三餐往廚房跑,就是住在灶上,也沒人聽她的。

往常都是鄭嬤嬤去,廚房的人已經誠惶誠恐了。王府上下見過王妃的不多,知道鄭嬤嬤的卻不少,沒人不知道鄭嬤嬤備受王妃倚重,連著王爺都給一分面子,他們更是上趕著巴結,就怕一個不討好。

對鄭嬤嬤都這般精心,當簡珞瑤領了眾人到廚房時,從管事到廚子到燒火丫鬟,滿滿跪了一地的人,簡珞瑤看了鄭嬤嬤一眼,鄭嬤嬤揚聲道:「王妃叫你們都起來呢,快別耽擱了正事。」

眾人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也不敢直視簡珞瑤,一個個垂著頭繼續忙著手上的活計。

很快便準備好了,有涼菜有小菜,葷素搭配,用幾個精緻的食盒裝著,簡珞瑤點過頭後,管事才蓋上蓋子,一直沒說話的簡珞瑤這才道:「你們做不得錯,今兒大夥兒都辛苦了,鄭嬤嬤,記得叫賬房記下來,都賞半個月的月銀。」

眾人這回是真激動了,跪在地上一個勁的拜謝,「謝王妃賞賜。」

簡珞瑤擺擺手:「都起來罷,繼續忙你們的。」說罷,已經轉身出去了,丫鬟們拎著食盒跟在後邊,管事婆子一路陪笑著,將人送出院子。

不多時,一行人來到前院,還沒踏進院子,一個身影衝出來,險些撞倒了簡珞瑤,還是鄭嬤嬤眼疾手快伸手一撥,皺眉道:「怎麼回事,在府裡也這般莽撞,沒有分寸!」

「是奴婢的錯,不小心衝撞了王妃。」

身影閃得太快,聽到聲音,簡珞瑤才覺得有些耳熟,低頭看過去,跪在地上的琳琅露出秀美的側臉。

「原來是琳琅姑娘。」簡珞瑤笑了笑,倒很是客氣,「起來罷,下次精心些,今兒有貴客,你可別衝撞了貴客。」

琳琅縮了縮脖子,諾諾的道:「謝王妃教誨。」

鄭嬤嬤瞧得直皺眉,又沒男人在,這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做給誰看呢?自家姑娘也沒說什麼,敢情還會吃了她不成?

瞧不過眼,鄭嬤嬤準備說話,簡珞瑤卻擺手,對琳琅道:「行了,你也不是有意的,起來罷,看樣子是有事,別耽擱了正事。」

說罷,也沒管瑟瑟發抖的琳琅,越過她踏進院子了。

鄭嬤嬤瞪了琳琅一眼,倒也不再多話,隨簡珞瑤進去。

還沒進到正廳,便從門內傳來說話的聲音,三個人倒也不冷場,看著反倒挺熱鬧的樣子,簡珞瑤笑了笑,領著眾人踏了進去。

蕭長風坐在主位,正對著大門,簡珞瑤一出現,他便瞧得一清二楚,下意識皺了眉,簡珞瑤只當沒看到,福了福身,「王爺,見過大皇兄和二皇兄。」

安王和誠王也放下手中杯子,朝簡珞瑤笑了笑,倒是蕭長風問道:「怎麼過來了?」

鄭嬤嬤將蕭長風下意識皺眉的動作看在眼裡,怕他誤會,忙道:「王妃聽說王爺要和安王誠王不醉不歸,怕下人伺候不周叫您們不痛快,這才另備了些酒水,又親自下廚做了下酒菜。」

蕭長風鬆開劍眉,目光從簡珞瑤臉上滑過,聲音柔下來:「辛苦王妃了,這事吩咐給下人去做便是。」

簡珞瑤笑道:「大皇兄和二皇兄第一次過來,也沒什麼好招待的,小小手藝,還望兩位兄長用的開心。」

說罷,丫鬟們已經打開了食盒,還冒著熱氣的小菜被端出來,鮮香四溢。

年輕些的誠王率先笑道:「弟妹客氣了。」

安王也道:「弟妹如此賢惠,三弟有福了。」

簡珞瑤只是微微垂頭,立在蕭長風身後,一副賢良恭順的模樣,蕭長風瞥了他一眼,笑道:「大哥二哥見笑了,拙荊比起大嫂和二嫂,還有得學。」

簡珞瑤目光落在桌上,不動聲色的執起旁邊的酒壺,給蕭長風滿上了一杯酒,放下茶壺,便道:「王爺和兩位兄長繼續,妾就不打擾了。」

蕭長風目光落在她素淨的雙手上,指間微動,想要握上去,不過還是忍住了,點點頭,壓低聲音道:「早些休息,不必等我了。」

簡珞瑤笑了:「妾自有分寸,王爺也注意身子,明兒還要上朝呢。」

蕭長風拍了拍她,又坐下了,簡珞瑤見狀,又朝安王和誠王福了福身,功成身退。

一回到湘蘭院,簡珞瑤終於放鬆下來,攤在椅子裡,吩咐鄭嬤嬤:「叫廚房備水,我要沐浴。」

「姑娘稍等片刻。」鄭嬤嬤也知道簡珞瑤是真的累了,麻利的張羅人抬水過來。

不過一刻鐘,簡珞瑤已經靠在榻上昏昏欲睡了,但還是強行睜開眼,打定主意泡了個澡再好好休息。

反正她今天的任務完成了,蕭長風還不知道要什麼時候結束,她等不起,也沒必要等,還不如對自己好一點。

蘊滿水霧的浴室裡,鄭嬤嬤細緻的給簡珞瑤搓背,簡珞瑤也不困了,精神十足的指揮鄭嬤嬤:「往下一點,用些力。」

「姑娘是這兒嗎?」

「對。」

鄭嬤嬤發力了,搓幾下,細嫩的皮膚便開始發紅,簡珞瑤感覺不到痛意,趴在浴桶邊緣,舒服的喟歎出聲,鄭嬤嬤這會兒才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姑娘,去前院的時候,琳琅那丫頭可是實打實的衝撞了您,為何不讓奴婢給她點教訓?」鄭嬤嬤十分不能理解,「有些人就是不知好歹,對她縱容,她還以為咱們收拾不了她呢!」

簡珞瑤長長吐了一口氣,輕笑道:「她畢竟是王爺的丫鬟,王爺都不管,我怎麼好越庖代俎?」

「那也是,王爺雖然寵愛姑娘,可他的面子還是要顧的。」鄭嬤嬤有些不甘的說道,又想出別的主意,簡珞瑤沒興趣聽,擺擺手道,「一個丫鬟而已,鬧不出什麼。」

「可今兒王爺既然讓她去前院伺候,便是還用她的……」

「那就更不能動了。」

鄭嬤嬤聽著她漫不經心的語氣,更著急了,不由提高聲調:「姑娘。」

「嬤嬤還是專心替我搓背罷。」簡珞瑤輕笑出聲,「還是那句話,王爺若有這個心思,誰也擋不住,他自個兒弱不願意,也沒人能勉強。」

話雖如此,可那小賤人長了張勾人的臉,看起來確實有幾分楚楚可憐的風韻,如此主動送上門來的妖精,男人哪能真拒絕?

鄭嬤嬤真的很想這樣告訴自家姑娘,但瞧著她憊懶的神色,還是將話吞進肚裡了。

罷了,姑娘這心態倒還好,王爺也喜愛,若自己說得多,叫姑娘失了平常心,惹了王爺厭棄,倒真真是得不償失。還是她自個兒多注意些罷。

如今姑娘和王爺在府上時幾乎形影不離,旁的人想插一腳也沒這個機會。

簡珞瑤於是泡了個清淨又舒服的澡,穿著舒適的寢衣回了屋子,簡珞瑤幾乎是一沾上枕頭,便睡過去。

鄭嬤嬤輕手輕腳的出了屋子,將門關緊,走遠了幾步,找來白露道:「叫人去前院守著,經心點,萬一王爺真喝醉,可別叫什麼阿貓阿狗勾了去。」

白露一臉鄭重的點頭:「是,嬤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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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睡得非常舒服,美夢香甜,完全不知道身旁的人這麼為她操心。

睡得迷迷糊糊間,有個滾燙的身影貼進來,四肢纏繞著抱緊她。

雖是習慣了的姿勢,但簡珞瑤睡得也夠久了,還算暢快淋漓,索性睜開雙眼,瞧了一眼身前的人,聲音含糊的問:「王爺回來了?」

蕭長風低低的「嗯」了一聲,好半響沒再說別的話,黑夜中瞧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聽到有規律的呼吸聲,簡珞瑤也不知道他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醉了還是清醒著,倒是在等他說話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又睡過去了。

再次醒來,天已經大亮了,簡珞瑤翻了個身,卻發現自己動彈不了,因為腰被人緊緊摟著了。頓時大感意外。

即便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簡珞瑤也記得平日這個時候,大床上就她一個人,想怎麼翻滾怎麼翻滾,絕對暢通無阻。

難不成蕭長風今兒沒去上朝?

這麼一想,簡珞瑤當真嚇醒了,立時睜開雙眼,果然對上一張安靜的睡顏。

睡著的蕭長風,看起來有幾分像淑妃,稱得上是是一位安靜的美男子,不過簡珞瑤沒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情,毫不客氣的推著他。

「王爺快醒醒,天都大亮了。」

蕭長風緩緩睜開雙眼,看了簡珞瑤一眼。

清泠的眸子裡第一次染上霧氣,看得簡珞瑤無端生出幾分心虛。

簡珞瑤忙把這些有的沒的的心思拋開,低聲道:「王爺今兒不用上朝嗎?」

蕭長風這才反應過來,瞧了眼窗子的透進來的光亮,也知道不早了,揚聲叫道:「來人!」

是鄭嬤嬤推開門進來的,她跪在屏風後頭,十分愧疚的道:「是奴婢失職,沒能將王爺叫醒,求王爺責罰。」

蕭長風瞥了屏風一眼,聲音冷淡的問:「什麼時辰了?」

「卯初了。」鄭嬤嬤回道,「不過王爺去上朝已經晚了。」

簡珞瑤皺眉:「王爺昨兒什麼時辰睡的?」

「王爺歇下時快到四更天了。」

「那到現在也才睡兩個時辰,你們叫不醒也正常。」簡珞瑤湊上前看了看蕭長風的臉色,一本正經的道,「王爺酒還沒大醒呢,不如今兒就告個假?」

蕭長風點頭:「只能如此了,待父皇下了朝再入宮請罪。」

鄭嬤嬤便道:「順公公已經請人去替王爺告假了。」

「那便行了,你出去罷。」簡珞瑤說著摸了摸蕭長風的額頭,溫度正常,這才放心的收回手,看來是真的喝多了而不是生病,便道,「王爺還能再睡一兩個時辰,趕緊養足些精神罷。」

蕭長風瞥了她一眼,低聲道:「王妃似乎一點都不擔心的樣子?」

簡珞瑤笑了:「王爺身子沒出問題,妾便不擔心了。」

鄭嬤嬤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將門帶上。

「原來王妃一直怕本王身子不好?」男人似乎都怕跟「不行」兩個字扯上關係,清冷如蕭長風也不例外,房門再次被關上的那一刻,蕭長風也翻了個身,壓在簡珞瑤身上,似笑非笑,「看來是要讓王妃多放寬心了。」

「王爺說什麼呢?」簡珞瑤推了他一把,「快別鬧了,趁著還有功夫再睡會兒罷。」

蕭長風挑眉:「王妃不擔心了?」

簡珞瑤連連道:「不擔心,王爺最棒了,快下來罷。」

其實簡珞瑤覺得真沒什麼好擔心的,蕭長風自己都沒見得有多緊張,可見只是曠個早朝,對皇二代而言根本不算事。

安心的一覺睡到太陽照屁股,簡珞瑤頭一次跟蕭長風一塊起床,用過了早膳,親自將人送到門口,然後目送著策馬前行的英俊身影。

蕭長風入了宮,直奔聖人御書房而去,聖人正在看奏折,聽得宮人來報,側頭對李成道:「這老三,旁人還說他穩重,依朕看,也是個不著調的!」

李成低頭笑:「睿王到底年輕氣盛呢,昨兒想是真高興的。」

聖人便笑了一聲,扔下了手中的筆,這才對跪在地上的宮人的道:「叫他進來罷。」

蕭長風進殿後,也不含糊,直挺挺跪下請罪。

聖人臉上看不清喜怒,只抬手叫他起來,而後才道:「你府上請客朕是知道的,還特意賞了禮,早知道你這般……」

說著頓了頓,沒繼續下去了,話鋒一轉,問道:「昨兒何時散的席?」

「回父皇,酉時散的席,只是散席後兒臣見難得有空,這才又留了大哥二哥繼續喝酒。」

「朕知道,也是半大不小的年紀了,整什麼不醉不歸?」聖人嗤笑了一聲,「你大哥二哥都正常上朝,你倒是能喝,怎麼就起不來?」

蕭長風便又跪下了:「是兒臣有失分寸,請父皇責罰!」

「確實該罰,你如今都成親建府了,又領了事,就該成熟起來,還跟個毛頭小子行事,叫人如何放心得下?朕如何放心用你?」

與其說是訓斥,聖人的語氣和說的話,倒更像是一個父親對兒子的淳淳教誨。

聖人除了對六皇子殿下有父親的模樣,在其餘皇子跟前自來是君威甚嚴,如今對睿王也有了些慈父的樣子……

李成心下驚訝聖人對蕭長風的態度,將頭埋得更低了,不敢在這個時候叫人注意。

蕭長風沒想這麼多,繼續認錯:「是兒臣辜負了父皇的信任的。」

「罷了,起來罷。」聖人擺擺手,「高興的日子,朕也不是不能理解,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謝父皇體諒。」

「臭小子,朕若是不免你的罪,就是不體諒你了?」聖人笑罵道。

蕭長風雖不知聖人為何對他比平日還要縱容,倒也不辜負聖人的親近,微微笑道:「兒臣不敢編排父皇。」

「是不敢而不是不會?」聖人瞪了蕭長風一眼,「不孝子,還不給朕滾出去。」

「你兒臣就不打擾父皇辦公了。」

聖人「嗯」了一聲,已經低頭繼續看起奏折了,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蕭長風正要走出大殿時,又聽到聖人漫不經心的道:「今兒也沒什麼事,回去歇著罷,養足了精神,往後可不許偷懶。」

蕭長風忙應道:「謝父皇恩典。」

蕭長風離開御書房後,殿內重回安靜,半響後,聖人輕笑聲響起:「這臭小子,朕都不知他還有這般跳脫的一面。」

李成知道聖人這會兒瞧睿王親近,便順著他的話道:「睿王殿下畢竟還年輕,往常是老成了些。」

聖人點頭:「險些連朕都瞞過去了。」

「奴才倒是聽說,孩子幕孺父親,便喜歡學著父親的姿態,故作成熟呢。」李成很有技巧的拍了個馬屁,又自然的轉移話題,「不過三位殿下感情是真真好呢。」

「畢竟是親兄弟。」

聖人語氣平淡,李成卻瞧得出他心頭的得意,更是捧到:「到底是萬歲爺的兒子,旁的人編排什麼,也影響不到三位殿下的兄弟之情,奴才聽說昨兒睿王妃還親自下廚,做了下酒菜招待其餘兩位殿下呢,這要不是萬歲爺家,奴才還真沒見過成年兄弟好到這般的。」

李成說得誇張,聖人被捧得心情舒暢,也知道他不敢造謠,因而摩挲著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喃喃道:「簡氏……也是個好的。」

李成更加順著道:「睿王妃若不好,萬歲爺和太后如何能在眾多秀女中一眼瞧中,指給睿王殿下?」

雖然自己不是瞧中了這個兒媳婦,而是被愛妃說動了的,不過聖人私心地還是覺得自己慧眼識珠,若不是他瞧著好,便是愛妃說得再天花亂墜,也不能坑了自個兒子不成?

因而聽得李成這話,聖人更覺是這麼回事,對這個得他「看中」的兒媳婦也多了些好感,具體表現形式是大手一揮——「賞」。

李成昨日才跑了睿王府一趟,今日又去了,王府上下俱是一頭霧水。

連簡珞瑤的下意識的擔心:蕭長風是進宮向聖人請罪去了的。

雖然長順早上替蕭長風告了假,但大家都知道這是做給百官看的,蕭長風究竟為何錯過早朝,聖人最清楚不過。與其矇混過關,乞求聖人不在意,倒不如主動請罪,也能讓聖人瞧見他的誠實。

難道蕭長風請罪請得聖人大怒,李成過來宣判處罰了?

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簡珞瑤出去後瞧見對方一臉笑意的樣子,就知道是她想多了,但她也萬萬沒想到,李成竟然是特意給她送聖人賞賜來的。

是給她一個人的賞賜。

簡珞瑤再淡定也不免受寵若驚。

她受過聖人三次賞賜,一次是指婚後太后宣她入宮,另一次是拜堂成親當日,第三回是成親第二日入宮請安——這三次的賞賜,聖人都不是無的放矢,今日她是真看不懂了。

只可惜蕭長風也沒回來,簡珞瑤領了賞,本想拉了李成隱晦的打聽一二,當真不是聖人處罰了蕭長風,所以給她一個棗子平衡一下?

但李成彷彿看不懂簡珞瑤欲言又止的表情,只端著笑臉道:「萬歲爺的心意已帶到,奴才就不多留了,還要回宮覆命,睿王妃告辭。」

對方是聖人跟前的紅人,別說笑臉相迎了,就是他破口大罵,簡珞瑤也不能與他計較,得罪了他,誰知道什麼時候在聖人跟前摸黑她幾筆?因而,簡珞瑤也端著笑臉,親自將人送到了院門口,又叫管家代她將李成送出大門。

蕭長風確實沒趕上李成的速度,因為他順道去後宮向淑妃請了個安,雖說得了聖人的准許休息一日,還是去禮部衙門轉了一趟,這才回王府,正好遇到管家熱情的將李成送出門,蕭長風也驚訝了一下,下馬道:「李公公。」

「奴才見過睿王爺。」李成行了禮,知道蕭長風的疑慮,也不等他問,主動回答道,「奴才奉萬歲爺之命,給睿王妃送賞賜來了,如今正要回去覆命,就不多留了。」

「公公正事要緊。」蕭長風做了個手勢,讓李成先行一步了,隨後才將馬韁扔給身後的隨從,大跨步進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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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宮內,元貴妃歪在榻上,臉色陰沉的道:「林姑姑,你可打聽清楚了,昨兒萬歲爺為何也湊那個熱鬧,派人去給蕭長風賞賜?」

「打聽清楚了。」林姑姑沉聲道,「當時萬歲爺在慈寧宮,大前日睿王妃不是去慈寧宮請安了嗎?想是跟太后說了這事,太后也偏就記下了,當著萬歲爺的面叫岑姑姑選禮物,萬歲爺素來大方,這個時候哪能當沒聽見?」

「本宮猜得果然沒錯,又是那老不死的給本宮作妖!」元貴妃氣得一拍桌子。

「娘娘息怒!」林姑姑忙撿些元貴妃愛聽的話勸道,「萬歲爺和太后賞賜了又如何?昭陽宮那位正經母妃半點動靜都沒有,都知道還是大前日與睿王夫妻不歡而散鬧得,滿宮的人誰不笑話?睿王妃再得萬歲爺和聖人喜歡,都只是一時的,討不了正經婆婆的歡心,遲早窩裡鬥。」

說到這裡,林姑姑笑了:「奴婢看這把火已經要燒起來了,萬歲爺、太后以及睿王越喜歡這位睿王妃,昭陽宮那位越無法忍,娘娘就等著看戲罷。」

元貴妃輕哼了一聲,面色終於緩和了下來,又問道:「聽說蕭長風今兒錯過了早朝?」

「前邊傳過消息來了,雖說睿王府派人告了假,但據說是因為昨夜睿王留了安王和誠王喝酒到深夜,這才遲了早朝,安王和誠王反倒正常上朝。」

「昭陽宮那賤人教出來,果然跟她一路貨色,一得意就忘形。」元貴妃輕笑,「萬歲爺最見不得舉止不端之人,有他好受的。」

林姑姑也笑了笑,正要附和,外邊卻有人來報消息了,她朝元貴妃福了身,匆匆出去,再回來,已是面色凝重:「娘娘,前邊來消息,萬歲爺不知為何非但沒罰睿王,還叫人賞賜了睿王妃。」

「又賞賜?」元貴妃倒豎起一雙柳眉,又驚又怒,「真是個攪/屎/棍,她這是又做了什麼,入了萬歲爺的眼?!」

林姑姑為難的皺眉,搖頭道:「奴婢也不知道,報消息的人沒探聽出來。」

怕元貴妃責怪,想了想試探的問:「許是太后又對萬歲爺說了什麼?」

元貴妃想掐死簡珞瑤的心都有了,怒道:「本宮當日真真是瞎了眼,竟然以為她是個可用的,如今是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太后,萬歲爺,一個個的都跟本宮作對!」

林姑姑嚇得臉色發白,忙跪下道:「娘娘慎言,您怕是冤枉萬歲爺了,他到現在還以為您是真的喜歡睿王妃呢。」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更這麼早就是加更,愛我嗎?

第60章 01.01

元貴妃既驚且怒,深感後悔,當初就不應該選中簡氏,跟淑妃那賤人一樣,都是來克她的!

其實簡珞瑤也很委屈,她好像沒做什麼吧?

聖人可是從來不關注幾個兒媳婦的,身為長媳的安王妃都沒得他人家幾次賞賜,怎麼就唯獨對她滿意了?

蕭長風進來的時候,簡珞瑤還在跟鄭嬤嬤討論,主僕倆都沒商議個結果出來,倒是聽到院外請安的聲音。

「王爺回來了?」簡珞瑤詫異的看了眼鄭嬤嬤,鄭嬤嬤點點頭,也是疑惑的,簡珞瑤便起身道,「回得這麼早,也不知今兒入宮順不順利。」

說罷,已經走到門口迎接去了。

蕭長風也踏步進來,簡珞瑤正要福身,他已來到她跟前,扶了她一把,便沒將手拿開,兩人牽著手進屋了,簡珞瑤問:「王爺這般快回來了,可是入宮不順?」

「父皇叫我回來歇著,衙門也無事,便回來了。」

「原來如此。」簡珞瑤點頭,這才露出了一絲笑容,「看來父皇並未怪罪王爺呢,您回來的前腳,父皇身旁的李公公才離去。」

「方纔在門外碰到了。」

「那王爺可知父皇這賞賜……」

簡珞瑤還沒說完,蕭長風已經拍了拍她的頭,溫聲道:「父皇賞你的,你收著便是。」

「看來王爺是知道了?」

蕭長風笑了下,沒說話。

他確實能猜到幾分。倒不是說皇家無親情,只是感情中摻雜了太多別的東西,父皇,先是皇上才是父親。

父皇對他們這幾個成年兒子的感情也確實微妙。怕他們能力太強,聲望太高,因而要打壓,出於一個父親的身份,打完又立即補償,如此便給人一種捉摸不透的錯覺,沒人知道這些皇子中,他究竟屬意誰。

便是父皇最寵愛的六弟,也沒得到過父皇一星半點的承諾。元貴妃汲汲營營這麼多年,父皇若真有心,便不會是現在這個局面。

他以前也沒往這處想,今日示弱不過是順勢而為,父皇的反應倒讓他豁然開朗。

「王爺?」見蕭長風難得走神,簡珞瑤不由輕輕喚了一聲。

蕭長風回過神來,又握了握簡珞瑤的手:「不必擔心。」

他的王妃聰慧是聰慧,一點即透,還經常能舉一反三,但是無關緊要的小事能叫她做,大方面還真沒必要,他一個大男人,也不需要妻子為自己的前程去操勞奔波。

蕭長風一邊想,一邊細細的摩挲著掌心的小手,滑嫩的肌膚,觸感一如既往的令人愛不釋手。

自己的女人,還是寵著比較好。

簡珞瑤不知道領導已經做了個愉快的決定,但她明白,領導不想讓她糾結的事,她就沒必要糾結。

單單對她個人來說,聖人對她有好感總比生惡感強。

於是簡珞瑤也愉快的把揣摩上頭心思的事放一邊,愉快的跟蕭長風討論起端午回娘家。

鄭嬤嬤不過是端了壺茶進來的功夫,險些趕不上主子們話題變換的速度了。

先還是討論正事呢,怎麼就切換到家長裡短了?

不過王爺一個大男人,氣質清貴,風光霽月,跟自家姑娘嘮起家常來,也挺好意思的。毫無違和感。

鄭嬤嬤默默將心頭的吐槽壓下去,麻利的上茶水點心,再悄無聲息的退出去關上房門。

姑娘和王爺單獨相處的時候都不愛叫人杵在一旁,她們早已習慣了。

屋裡正閒話多談,長順忽然過來稟報正事,「王爺,這裡有您的書信。」

長順將信雙手奉給蕭長風時,簡珞瑤下意識瞥了一眼,信封上只「睿王親啟」四個大字,別無出奇之處,簡珞瑤眉心卻一跳,還沒來得及多想,蕭長風已經看了過來,不知是不是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波動。

簡珞瑤一頓,忙掩飾了神情,笑道:「王爺真是繁忙,這還沒坐多久呢,又有正事來了。」

「也許不是什麼要緊之事。」蕭長風勾了勾唇,「王妃放心,我會抽工夫多陪陪你的。」

能調笑,應該就是沒發覺。簡珞瑤心下鬆了口氣,心情實在複雜,做不出打情罵俏的事,乾脆低頭裝羞澀,掩去了複雜的眼神,「王爺說什麼呢,妾豈非那等糊塗自私之人?」

蕭長風輕笑一聲,沒說話了,當著簡珞瑤的面,大大方方的拆了信,信封就被他隨手擱在右手邊的桌上。

簡珞瑤又忍不住用眼角餘光瞟過去了,還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了,想再確認一遍,卻沒注意到蕭長風一邊看信,一邊隱隱勾起的嘴角。

不多時,一封信便看完了,蕭長風神色未變,卻是站起了身,對簡珞瑤道:「有事出去一趟,許會晚些回來,王妃不必等我了。」

「王爺……」簡珞瑤下意識喊了一句,跟著他站起了身。

「王妃有事?」

對方只一個眼神,簡珞瑤便清醒過來,忙擠出一個笑容,勉強道:「無事,就是關心王爺,盡量早些回來,別明兒又遲了早朝。」

「本王自有分寸。」蕭長風點了下頭,便領著長順大踏步出去了。

心情紛亂的簡珞瑤倒沒注意到,這是蕭長風今日在她面前第一次用「本王」自稱。

院外傳來丫鬟婆子們行禮的聲音,簡珞瑤重新坐回了椅子裡,手撐著額頭不知在想什麼。

鄭嬤嬤目送著蕭長風大步流星離去的背影,瞧了眼屋裡,一時擔憂,王爺走得這般急,姑娘卻沒出來相送,難不成是不歡而散?

頓時大感不妙,又著急又擔心,剛剛還好好的,這又是怎麼回事?

在屋外徘徊幾回,鄭嬤嬤最後還是忍不住揚聲問:「姑娘,奴婢可否進屋?」

屋裡靜了靜,片刻後才傳來簡珞瑤低沉的聲音:「進來罷。」

鄭嬤嬤更擔憂了,匆匆抬腳跨進了門,見自家姑娘臉色不好的坐在椅子裡,小心翼翼的問:「姑娘,王爺這是……」

簡珞瑤擺擺手:「王爺只是有事出門,嬤嬤不必擔心。」

鄭嬤嬤瞧她的臉色,有些不敢多問,轉而歎氣道:「什麼事這般急,難不成是衙門的事?要知道王爺回來還沒將朝服換下呢。」

簡珞瑤眼神閃了閃,還是沒說話。

倒不是不能說,她親哥不聲不響的給蕭長風寫信,不告訴她一聲也就罷了,說不準是男人間的友誼,可她觀察蕭長風看完信的神情,可不像是單純的聯絡的感情。

再考慮到蕭長風的身份,簡珞瑤不可避免的多想了。

如果她二哥真的有這麼遠大的志向,她其實並不介意他支持蕭長風——且不提她跟蕭長風是夫妻關係,就這些年紀差不多,能立得起的皇子中,蕭長風明顯也是最好的選擇。

論綜合實力,除了一個還不確定的六皇子,就屬蕭長風贏面最大,安王佔著長子的身份怒刷存在感,可惜聖人不買賬,拉攏的文臣也沒多大用處。

誠王倒是知道武裝勢力最重要,娶了忠武將軍的女兒,忠武將軍雖只是正四品,但他出自平陽侯旁支,平陽侯手握軍權,連聖人都對其禮讓三分,誠王便藉著這層關係大刷老侯爺的好感度。只可惜平陽侯也是個老狐狸,對誠王的各種示好視而不見,擺明了不想站隊。

蕭長風這裡倒不用逼別人站隊,他母親出自安寧侯府,安寧侯府又是世家中的中流砥柱,天然佔著世家的好感度,聲望和支持率都有了,要不然聖人也不至於怕他氣焰太甚,特意給指了個身份最差的正妃給她。

不選蕭長風也行,拼一把聖人對元貴妃的真愛程度,還是可以壓六皇子的,反正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結局,不過元貴妃風評極差,簡珞瑤簡單的幾次接觸下來,也大概知道些她的為人,心太狠,一朝得志便完全不給人活路,她養出來的兒子,只怕不是什麼好相與的領導,就算押對了主子,也要看日後有沒有這個命去享福。

再往下便是些小透明,早幾年還有些可能,可惜皇上大多短命,當今聖人身子骨也不好,越來越有病秧子的樣子,這些小透明皇子再不崛起,基本上就沒什麼戲了。

這樣分析下來,簡珞瑤對她二哥的眼光,其實是保持贊同態度的,唯一不確定的就是他的動機。

在簡珞瑤印象中,她二哥就屬於那種天才式的少年,論讀書做文章,兄弟裡面最有靈氣的就是他,只可惜天生反骨,不樂意跟大多數人一般按部就班的過活。

當初去考秀才,也跟開玩笑似的,起於跟她爹的一場對話,她爹終於熬不住妻子的日日說教,頭一次表態,他要是能考上功名,以後想做什麼家裡都不管。

那時候離童試才幾個月時間,雖然她二哥很有信心,家人也打點了一切送他回鄉考童試,但其實都沒抱太大的希望,不然他爹那話一放出去,第一個跳出來反對的就是她娘了,可惜她二哥調兒啷當的進了考場,出乎意料的中了,還給捧了個案首回來,把家人驚喜的。

可惜這樣一位天資聰穎的少年,心懷的卻是高山遠水,夢想踏遍山河,擁有一顆自由放浪的靈魂,在她娘看來這是自甘墮落,一直想將其拉回正途,其實簡珞瑤心底是支持的。

可能是自己越做不到的,就越嚮往能擁有的那些人。

她二哥不是沒能力,若要按部就班的生活,他未必能一鳴驚人,但至少不會比大部分差。

只是人生追求不一樣而已,世人總想要功成名就,殊不知這樣的生活,對她二哥而言比功成名就更讓他感到幸福自在?

當然簡珞瑤也尊重她二哥的選擇,人在不同的時期想法自然也不同,或許她二哥現在是個成熟的青年了,性子從風花雪月變成了務實派,想踏踏實實幹出一番事業來——她沒道理不支持。

可她怕的就是他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改變的目標。

簡珞瑤想起那支已經被她遺忘的簽,不確定的感覺越來越大。

也第一次感到後悔。早知如此,就算冒著被蕭長風發現的風險,她也寧願將簽帶在身上,而不是交給他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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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瞧著簡珞瑤臉色越來越差,鄭嬤嬤不由小聲的喚了一聲。

簡珞瑤回過神來,看了鄭嬤嬤一眼,勉強笑道:「無事,什麼時辰?」

「已經巳時末了。」鄭嬤嬤回道,「午膳要開始準備起來了,不知道王爺回不回來用膳?」

「午膳和晚膳都不必準備王爺的,他恐怕沒這般早回來。」簡珞瑤說著,打起精神來,數了一連串的菜名。

心情不好的時候越要好好對自己,好好享受美食,畢竟這玩意兒她自己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個結果,倒不如過幾日回娘家了當面問清楚。

簡珞瑤決定暫時將這事拋開。

鄭嬤嬤一面細心記下了簡珞瑤點的餐,一面失笑。

自己真是瞎操心了,姑娘還有心情點餐,就證明跟王爺沒什麼大事,再說了,她們就守在屋外,兩人真要鬧了矛盾,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鄭嬤嬤漸漸放下心來,不過心裡頭還是留了一個心眼——就算沒大事,瞧著王爺和姑娘的神色,應該也是有些什麼的,還是待姑娘用完午膳,心情徹底好了,自己再好好勸一勸。

做什麼也別跟王爺賭氣,如今還在新婚蜜月期,瞧著王爺的樣子倒也不像起膩的,好好道個歉,應該沒什麼大礙。

鄭嬤嬤想得很好,只是還沒付諸於行動,簡珞瑤已經抱著肚子在床上翻滾了。

這次姨媽來得氣勢洶洶,也不知道是不是跟鬱結在心有關。

簡珞瑤正準備享受著豐盛的午餐,肚子就開始隱隱作痛了,有經驗的她進了隔壁換洗,確定是親戚來了。

「算著日子,確實是這兩日了,提前一兩日倒也正常。」鄭嬤嬤一面張羅著給簡珞瑤準備月事帶,一面小心收起了心頭的遺憾。

姑娘和王爺這般如膠似漆,自成親後,除了昨日王爺喝醉,其餘每夜都要叫水,便知其親密程度,王爺年輕體健,自家姑娘身子骨也沒問題,出閣前還請婦科聖手調理過身子的。

怎麼就沒懷上呢?

不過鄭嬤嬤只是失落了片刻,想到王爺大步離去的情形,倒覺得也不是太大的壞事。

她日日伺候姑娘和王爺,看得最是分明,雖瞧著姑娘和王爺如膠似漆,許是相處時日畢竟太淺,感情還沒到那份上,多少有些隔閡的地方。

若姑娘這麼快懷上了,便無法伺候王爺,宮裡頭一個瞧不過眼,指不定就塞幾個小妖精過來了。

自家姑娘的性子她是清楚的,有別的人擱在中間,以後再想叫她這般用心思的對王爺,就不可能了。

可感情都是處出來的,人心換人心,姑娘自個兒都不經心了,王爺還能多用心?

倒不如先將孩子的事放一邊,先把感情處出來再說,反正姑娘剛進門,王爺也年輕,一年半載裡沒動靜,倒還說得過去。

思及此,鄭嬤嬤又打起精神來。

簡珞瑤換了一身衣裳出來,正準備大快朵頤,鄭嬤嬤卻在一旁勸道:「我的姑娘,您都來月事了,這桌上的泰半吃食都不能用,若不然您稍等片刻,叫廚房另做些清淡補血的來?」

是的,簡珞瑤今天突發奇想,點的全是川菜湘菜,紅油油的滿桌子,別說香味了,瞧著這顏色都叫人食指大動。

簡珞瑤舉筷子的手遲疑了一下,還是吃的欲/望佔了上風,當下毫不遲疑的下筷,道:「倒不必這般小心,才第一日而已,大不了吃完後喝杯紅糖便是。」

「受了寒才喝紅糖,姑娘您這是食酸辣,容易肚子不舒服啊。」

「我會少吃一些的,嬤嬤不必擔心。」簡珞瑤擺擺手,堅持自己的原則。

來個例假至少七八天內不准吃這些東西,現在擺在她眼前她怎麼能放過?

鄭嬤嬤早知道勸不住,自家姑娘脾氣好但不是沒有,一旦她堅持什麼,誰也別想叫她轉過彎來,遂只能在一旁乾著急,瞪大眼睛瞧著,隨時準備制止自家姑娘。

但說句實話,放著好吃的東西不讓她吃,別說鄭嬤嬤了,就是簡珞瑤她親娘來了都不一定有這麼大的能耐,最後簡珞瑤還是吃了個痛快。

鄭嬤嬤叫人撤下碗筷那叫一個速度,生怕簡珞瑤分分鐘反悔,又拿起筷子。

飯桌撤下去,鄭嬤嬤又吩咐秋霜:「撤了茉莉香片,去給姑娘換一壺姜茶來。」

簡珞瑤平日不愛喝姜茶,這回倒沒反對。鄭嬤嬤也意外她怎麼一反常態,看過去才發現她正捂了肚子,鄭嬤嬤頓時急道:「姑娘可是不舒服了?」

「肚子有些痛罷了,不是什麼大事。」

「姑娘前兩個月都沒痛,這麼這回又開始了?不會這頓飯鬧得罷?」鄭嬤嬤有些自責,早知如此即便惹惱了姑娘,也該攔著不許她胡鬧的。

正巧秋霜端了茶水進來,鄭嬤嬤忙倒了杯熱茶,端到簡珞瑤跟前,「姑娘喝些姜茶,看看能不能緩解。」

簡珞瑤接過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朝鄭嬤嬤伸出手:「嬤嬤扶我去榻上躺會兒。」

鄭嬤嬤這時也不說剛吃完飯不要躺著了,忙扶了她過去,叫人抱被子來,又吩咐生些炭火驅寒氣。

簡珞瑤忍不住笑了:「都快入夏了,外邊又是大太陽的,沒必要燒炭罷。」

「姑娘往常肚子疼都是在冬日,其餘時候都好端端的,可見是寒氣所致,這回雖有些反常,但保持屋子溫暖,總歸是不錯的。」

簡珞瑤點頭,鄭嬤嬤又勸她喝了大半杯姜茶。

屋裡生起了火,但簡珞瑤並沒感覺好一些,鄭嬤嬤見狀又叫人灌了壺湯婆子來,又布細細的裹了一層,感覺不燙手,這才塞到簡珞瑤杯子裡:「姑娘貼在肚子上暖和暖和。」

簡珞瑤這回沒笑了,她是笑不出來,小腹越來越痛,怎麼躺都不對,偏她也是個最怕痛的,抱著湯婆子在榻上翻來覆去。

鄭嬤嬤瞧著她越來越白的臉色,也是一陣心疼,哪還記得勸解的話,只擔憂的問:「姑娘這般疼,還是叫太醫來一趟罷?」

簡珞瑤拒絕道:「只怕我這裡剛叫了太醫,下一刻全都知道睿王妃是個沒甚用處的病秧子了,再說這是月事痛,太醫來了也無濟於事。」

鄭嬤嬤點頭,也知道自家姑娘說得很有道理,只是看她在榻上翻滾著乾著急,想了想道:「軟塌畢竟小了些,姑娘不如回床上睡一覺,說不準醒來就不痛了呢?」

簡珞瑤想想也是,伸出手道:「嬤嬤扶我過去。」

鄭嬤嬤卻把她的手拉回被子裡,轉身沖旁邊的丫鬟道:「去將床榻暖一暖,別凍著姑娘了。」

不多時床便暖好了,鄭嬤嬤這才替簡珞瑤掀開被子,半扶半抱著送她去了床上。

簡珞瑤在床上也翻滾了一陣,才抱著湯婆子漸漸睡過去。

人仰馬翻的眾人這才歇了口氣。鄭嬤嬤一屁股坐在床腳下,安排了兩個丫鬟在裡頭守著,兩個丫鬟去廚房準備補身子的湯水。

簡珞瑤睡醒過來,外邊已經暗下去了,她渾身酸軟的被扶起來,也沒下床,就著半臥半坐的姿勢,吃了小半碗粥和雞湯,又躺下繼續睡了。

臨睡前倒吩咐了一句:「我今兒身子不適,若王爺回來就請他移居前院罷,待我身子好了再向王爺告罪。」

怎的偏偏就在這時候出事?鄭嬤嬤心裡著急,聽著自家姑娘的話也只能點頭:「奴婢記下了,姑娘放心歇著罷。」

身子不方便,確實不能留王爺下來,不管是皇家還是他們簡家,都有這規矩,不能伺候王爺不說,血腥味也重,更有那古板之人將其視為晦氣,無論如何,姑娘能這般吩咐都是對的。

只是王爺身強氣血旺,自家姑娘這麼多天都不能伺候,是不是該安排個人了?

鄭嬤嬤遲疑著要不要提醒簡珞瑤,抬眼卻發現她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

罷了。鄭嬤嬤低低歎了口氣,替簡珞瑤拉高被子,便起身出去了。

只今日一晚應該無事,待明兒姑娘精神頭好了,再仔細商議罷,再說這人選也不好定,王爺屋裡的丫鬟信不過,可自家這四個陪嫁來的,又怕姑娘心裡頭彆扭……

鄭嬤嬤幾乎從簡珞瑤來例假開始,一直頭痛到蕭長風回來,心裡頭還是亂糟糟的,沒個頭緒,又見蕭長風回來時沒穿離開的那身衣裳,換了身便服,心裡更是一咯登。

好端端的換什麼衣裳?更重要的是,王爺這衣裳是在府裡換的還是外邊換的?

主子精神不濟,鄭嬤嬤便只能幫著多操些心了,一面胡思亂想,一面迎上前:「王爺回來了?」

蕭長風微微點頭,抬頭瞥了一眼,正屋裡燈都沒點,不由問:「王妃睡下了?」

「王妃今兒身體不適,歇得早了些,王爺回來前可用了飯?奴婢叫廚房……」

「不必張羅。」蕭長風擺擺手,抬腳往院裡走去,一面問,「為何身體不適?可叫太醫了?」

見蕭長風關心的樣子,鄭嬤嬤稍稍放心下來,回道:「王妃其實是身子不便,熬過這兩日便好了,倒不必叫太醫。」

「這說得什麼話,身子不舒服不叫太醫,熬什麼……」蕭長風說到一半,聲音忽然一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色有些不自然的問,「可是到小日子了?」

鄭嬤嬤連連點頭,見蕭長風明知道答案,還要往屋子裡走,這時再顧不上其他,忙道:「王爺,王妃休息前叮囑奴婢轉告您,她身子不便,還請王爺委屈兩日,先移居前院!」

「王妃是這麼吩咐的?」蕭長風腳下一頓,皺眉問,「為何?」

鄭嬤嬤委婉的道:「回王爺……不太吉利……還請王爺體諒。」

蕭長風往屋子的想方向瞥了一眼,神色看不出喜怒,鄭嬤嬤心下正忐忑,下一秒見他抬腿了,並未拂袖而去,反倒吩咐道:「叫人收拾了隔壁,時辰不早了,本王就在王妃院子將就一晚。」

鄭嬤嬤欣喜異常,自家姑娘來月事了,不能伺候王爺,王爺都沒出姑娘的院子,這下府裡上下總該知道王爺多寵姑娘了罷。

只怕姑娘明兒醒了也要高興壞,鄭嬤嬤想著,聲音都提高了幾度,連連應道:「王爺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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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這一覺睡得並不好,雖是往常的時間醒來,但半夜也醒過好多回,不知是白日睡得多,還是因為身旁沒有熟悉的體溫,一時不太適應。

總之她昨晚睡得並不痛快。

起床時,簡珞瑤臉色便有些不好,鄭嬤嬤還當她身子仍不舒服,便問道:「姑娘今兒可好些了?王爺昨晚吩咐,若身子還不舒服,便叫太醫來瞧瞧,不打緊的。」

簡珞瑤這時才問,「王爺昨兒回來了?何時回得?」

「王爺亥初回的,奴婢替姑娘轉達了您的意思,王爺卻是叫奴婢收拾了隔壁屋子,對付了一夜,天沒亮便去上早朝了。」

簡珞瑤愣了一下,十分意外的反問:「王爺沒回前院的院子?」

鄭嬤嬤笑盈盈的道:「沒有呢,王爺可擔心姑娘呢,若不是奴婢攔著,只怕昨晚就進來看姑娘了。」

簡珞瑤低低的嗯了一聲,沒再說話,心情有些複雜。

她雖然說對蕭長風很好,溫柔體貼,盡責盡力,但不過是公事公辦,自己說什麼以心換心,其實根本做不到,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蕭長風又是這種身份,她永遠也做不到將自己的感情交出去——更別提主動交出了。她能做的,便是讓自己裝得再好一點,最好把自己也騙過去。

只可惜裝得再好,不是真的照樣要被打回原形,相比之下蕭長風不動聲色,卻是真真實實的表現,沒有偽裝,更沒有欺騙,他對她的好是一點一點,雖不是面面俱到,卻是真實的,讓人能夠擁抱。

相形見絀。

在真心實意面前,任何虛假都應該反省。

可簡珞瑤比起反省,更多的是動容,她好像才意識到,她自己也不是無動於衷的,習慣了睡覺時被人像寶貝一樣護在懷裡,睡夢中都感覺到安穩,而昨夜夢醒後的枕冷衾寒,是真有一種刻骨的孤寂。

她安慰自己,不過是習慣了那個溫暖的懷抱,到現在卻再無法否認,她其實是習慣了那個人。

幾乎是一瞬間,簡珞瑤從低落的情緒走出來,臉色恢復了平時的笑容,甚至看起來更加愉悅了。

鄭嬤嬤瞅了好幾眼,心裡委實想不通。

姑娘這又是怎麼了?

簡珞瑤換上衣裳,只當瞧不見鄭嬤嬤和眾人眼底的疑慮,笑盈盈的道:「擺飯罷,有些餓了。」

她們自然不知道她的心情,這就叫峰迴路轉,以為自己要淪陷了,忽然發現——哇,對方陷得比她快比她深呢!

這不是攀比,而是一種微妙的情緒。

好巧,我也動心了。

簡珞瑤承認她確實沒堅持住,不是蕭長風太優秀,反倒是蕭長風的身份讓她望而卻步,只是她自以為是的銅牆鐵壁,最終還是敗在他清泠的氣質下,不經意流露出的溫柔裡。

這樣的男人是叫人不敢動心,因為一旦動心就再也停不下來——簡珞瑤現在就處在這樣一種狀態裡,深深覺得自己眼光無敵好,希望就一直這樣下去。

不過人都是她的了,不用太心急。

簡珞瑤坐在餐桌前,強迫自己將嘴角的弧度拉平,開始正常狀態的用早膳。

鄭嬤嬤雖想不通自家姑娘心情忽然變好的原因,但也鬆了口氣,姑娘能提起精神來便是好的,因而撤了早膳後,鄭嬤嬤便拉了簡珞瑤商議正事:「姑娘,奴婢有一事請示。」

瞧著鄭嬤嬤沉重的神色,簡珞瑤收起了好心情,「怎麼了?」

「姑娘月事至少還要五六日才能乾淨,今兒怕再不好委屈王爺睡側屋……」

簡珞瑤愣了一下,也知道鄭嬤嬤說的是事實,昨天讓他睡自己隔壁,可不是委屈了麼?

頓時抿了抿唇,道:「那請王爺回前院便是,成親之前他不就住那兒麼。」

「姑娘啊。」鄭嬤嬤一急,也不再委婉了,直接道,「王爺住前院是住前院,可您也要準備起來,那屋子裡好幾個不安分的,究竟選誰,您至少心裡要有個數罷?」

簡珞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剛想說這茶淡了,才想到自己喝的是姜茶。不由抿上了嘴,第一次覺得蕭長風的身份真礙事,讓他睡隔壁是委屈,只怕叫他睡主屋她自己睡隔壁還是委屈。

給他安排了暖床的姑娘才不委屈。

可她會是這麼賢良淑德的人麼?

簡珞瑤不說話了。

鄭嬤嬤明白她的心情,既心疼,又不得不勸:「姑娘,這事本就無法避免,與其招來個不安分的賤蹄子,倒不如您將主動權握在手裡,咱們家帶來的這幾個陪嫁丫鬟,賣身契都捏在您手裡,您指東她們哪敢往西?若您實在過不去心頭這一關,從外邊買兩個也行,可千萬不要是王爺屋裡那幾個……」

簡珞瑤放下茶杯,揮了揮手:「這事先不急。」

「姑娘可別這個時候犯渾。」鄭嬤嬤又勸,「男人可委屈不得,您現在跟王爺感情正好,待您身子乾淨了,王爺自然也回來了,沒得為了這點小事鬧不自在……」

這事簡珞瑤以前想得很明白,現在雖然不樂意,但理智還在,只道:「嬤嬤不必擔心,我自然是以王爺的意思為先,若他同意,定好生給他張羅幾個。」

大不了讓自己徹底死心。簡珞瑤想著。

鄭嬤嬤不知道簡珞瑤的複雜心情,見她說得認真,這才放心下來,又叮囑了一句:「姑娘眼光放長些,日子還遠著呢,在王爺心裡,誰也比不上您,這便夠了,瞧瞧太太和大太太她們,縱是有姨娘杵在跟前,又能影響什麼呢?」

簡珞瑤以前很贊同鄭嬤嬤的觀點,現在就只能歎氣了。希望他不會讓她失望吧。

第61章 01.01

酉時初刻,蕭長風出現在睿王府正門口,門人匆匆過來迎接:「王爺。」

蕭長風停了馬,翻身下來,門人忙上前接過韁繩,再回頭,蕭長風一行人已經進了王府大門。

長順一面跟上蕭長風的步子,一面問道:「主子,現在是去?」

「回書房。」

「是。」長順應了一聲,便不再多話了,也沒有理會六安衝自己擠眉弄眼,安靜的跟在蕭長風身後。

走在在前邊的蕭長風腳步卻忽然頓住,不遠的對面跪了個丫鬟。

「奴婢白露見過王爺。」

長順原是沒在意,聽到這個略顯熟悉的聲音,不由抬頭看過去,眼睛也微微瞇了起來。

這個白露,他沒記錯的話好像是王妃的陪嫁丫鬟,她不在王妃跟前伺候著,跑這裡來做什麼?

蕭長風也認出了白露,道了一句「起來罷」,似是隨口問了一句:「王妃今兒好些了嗎?」

白露又衝蕭長風福身道:「回王爺,王妃今兒已經大好了,這會兒問過好幾遍,您可算是回來了。」

蕭長風本欲抬起的腳,聽到這話又是一頓,瞥了白露一眼:「王妃有事?」

「王妃沒告訴奴婢,只是叫奴婢注意,您回來立時回去稟報。」白露說著,小心的抬頭瞅了瞅蕭長風,見他臉色不算太差的樣子,便大著膽子自作主張的加了一句,「自昨兒王爺走後,王妃興致瞧著便不大好……」

蕭長風眼神閃了閃,忽然道:「去湘蘭院,你們兩個自去忙罷。」

這話是對身後的六安和永福說的,兩人也明白的應了「是」,然後目送著主子大步往後院去的背影,臉色委實複雜。

六安八卦兮兮的湊到永福旁邊,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音量低聲道:「你說王妃究竟有何魔力?咱們主子從未為誰破過例啊,這會兒王妃的丫鬟才說了一句,王爺就改變主意去王妃院子了,要是換了咱們……」

話還沒說完,永福看了他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鄙視的意思清晰可見,「所以你不是王妃。」

白露和長順都跟在蕭長風身後,白露心情緊張又興奮,她之前遠遠聽到王爺說去書房,因而剛剛說那話並沒抱太大希望,卻不想王爺竟然立即就換了主意,直接去姑娘的院子!

她一定要告訴姑娘,王爺對她有多上心!

比起其他人的激動,長順心情就淡定許多了,帶著一種深以為然。

自王妃院裡的丫鬟一出現,主子停下腳步只為聽她請安的時候起,他就知道主子今天去不成書房了。

蕭長風腿長,腳程快,平日裡從湘蘭院出去都不要轎子,白露是在身後小跑著才勉強跟得上他們的步子,不多時便到了湘蘭院。

簡珞瑤正歪在榻上拿了本書打發時間,柔軟的毛毯蓋在身上,手邊的茶几上熱茶裊裊冒煙,瞧著甚是愜意。

蕭長風一進來,屋裡幾人既詫異又有些習以為常,不消主子吩咐,行過禮便悄無聲息的出去了,還細緻的將門關上。

簡珞瑤也起身,盈盈的朝蕭長風福了一身:「王爺回來了?」

蕭長風在軟塌另一邊坐下,問:「王妃何事找本王?」

「倒也不是大事。」簡珞瑤笑了笑,提起茶几上的茶壺,沖蕭長風道,「妾這兒只有姜茶,王爺要不要嘗一嘗?」

蕭長風沉默的點頭,簡珞瑤便給他斟了一杯,笑道:「這茶並不好喝,也叫王爺嘗嘗不一樣的滋味。」

蕭長風原只是想將茶水放一邊不碰的,聽得這話,卻不知為何,下意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一股辛辣味直衝口腔,蕭長風皺眉,險些將茶水噴出來,但還是勉強嚥了下去,放下茶杯,意味不明的問:「王妃喜歡這味道?」

「不喜歡。」簡珞瑤也皺眉,不掩飾她對這滋味的厭惡,「但對身子好,還是可以忍一忍。」

這一刻,蕭長風險些脫口而出,問她是不是什麼都可以忍。話到嘴邊卻只是徒勞的蠕動了唇,未置一聲。

事實上若不是這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竟還有些莫名的情緒。

來的毫無緣由的煩悶。

蕭長風不動聲色的鬆了鬆眉頭,看向簡珞瑤:「王妃方才說不是大事,那也是有事的意思?」

簡珞瑤將蕭長風的表情盡收眼底,可能是用心了,便不會錯過任何蛛絲馬跡,身旁這位再如何含蓄內斂,一些細微的舉動神情,也無法掩飾他的內心。

若不是在意,他何須至此?

簡珞瑤心下稍定,抬頭看向蕭長風,「妾說了無事,無非是昨兒夜裡沒見到王爺,有些放心不下罷了。」

蕭長風愣了一下,萬沒想到她竟然是這個理由。他盯著簡珞瑤的臉,下意識探究她的神情。而簡珞瑤眼神坦坦蕩蕩,無論是羞澀還是閃躲,都尋不到蹤跡。

他一時竟拿不準她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片刻後,蕭長風掩飾性的咳嗽一聲,道:「本王很好,王妃不必擔心。」

身份像是對調了一下,該不自在的人此刻大大方方,反倒是應該忐忑的蕭長風,在對方毫不羞恥的表現下,竟有幾分不知如何應對。

許是她的表情太過自然,好像理應如此一樣。蕭長風甚至頭一次主動找話題,想問她身子是不是大好了。

簡珞瑤卻彷彿有讀心術一樣,毫無預兆的道:「妾一直在等王爺問妾呢,所謂禮尚往來,王爺難道不要關心關心妾嗎?」

蕭長風這回有準備了,表現十分淡定,恢復了以往的水準,淡淡的道:「本王以為王妃很好,就不用多此一舉了。」

「王爺果真一點都不關心妾?」

蕭長風沒料到他的王妃今日這般胡攪蠻纏,竟還有幾分新鮮,挑眉反問道:「王妃難道不好?」

簡珞瑤點頭,蕭長風又問:「身子還沒好?」

「身子好了,心情不好。」

蕭長風又愣了一下,今日的王妃確實讓他開了回眼界,他不由順著她的意繼續問下去:「為何心情不好?」

「昨兒夜裡醒過來,沒瞧見王爺在,還以為王爺徹夜不歸了。」

「本王只是出去見了個人,王妃多心了。」

「見的是男子還是女子?」

蕭長風瞥了簡珞瑤一眼,眼底是十足的意外,便也問了出來:「王妃這話何意?」

簡珞瑤打量著他的神色,見其只是意外,並無不悅的跡象,忽然起身,來到他身前。

蕭長風原本是大開大合的坐在軟榻上,姿勢狂放不羈,佔去了軟榻的大半邊位置,以為簡珞瑤過來是要坐他身側,還稍微挪了一下腿,空出部分位置來。

簡珞瑤並沒有坐他挪開的位置,反而伸出手攬住了他的脖子,這只是太過熟悉,蕭長風沒多想,下意識伸手扶住她的腰,結果卻是將身子離了他小半步的簡珞瑤往自己身上摟,最後的姿勢就成了簡珞瑤坐在他腿上。

無論是心理上,還是生理上,距離一下便拉近了。

然而兩個人都有些意外,說不出誰更主動一些。

蕭長風回過神來,扶在簡珞瑤腰間的手便微微鬆了松,簡珞瑤反而往前傾,將整張臉都埋進了他懷裡,蕭長風的手在空中頓了頓,最後還是放下來,落在簡珞瑤的背上,輕柔拍撫著,音量也放低了許多,微啞著嗓音問:「怎麼了?」

簡珞瑤舉著雙手累,乾脆放下來,改為換著他精瘦的腰,臉貼著胸膛,聲音傳出來便像是被什麼阻隔了一樣,帶著些鈍鈍的味道,悶悶的道:「王爺太好了,妾怕配不上你。」

蕭長風今日總是捉摸不透他家王妃的畫風,索性也不琢磨了,只順著簡珞瑤說的話往下想,不免皺起了眉:「誰在你跟前嚼舌根了?」

「並沒有。」

蕭長風卻是不信,直接將簡珞瑤從懷裡拉出來,雙手捧著她的臉,一針見血的問:「那你今日怎麼回事?」

簡珞瑤再無先前的坦然,眼神閃爍不定,蕭長風聲音也沉下來:「說話。」

蕭長風的語氣已經近乎嚴肅了,簡珞瑤沒見過他這模樣,心下不由忐忑,但還是咬牙說了:「嬤嬤提醒妾給王爺安排人伺候。」

蕭長風神色未凝,還沒往深處想,只懷疑道:「這也值得你如此反常?」

簡珞瑤臉上浮現出些許委屈的神色,眼底有水光閃過,冷淡道:「確實是小事,是妾少見多怪了,既然如此,看中了誰,王爺自個兒點便是。」

說罷就掙扎了一下,要從蕭長風腿上起來。

蕭長風這才明白簡珞瑤話裡的深意,雙手使力圈住了簡珞瑤的腰,不讓她起身,語氣也軟和了下來:「是我誤會了,你別當真。」

簡珞瑤是真感覺委屈的,她素來小心謹慎,從不打沒把握的牌,今天這做法是冒險了些,那也是因著蕭長風這陣子表現太好,讓她生出些不該有的妄想——若不是他先這麼表現,以她的性子根本不會動心思!

因而她才打算快刀斬亂麻,趁著感情正好的時候,先得了蕭長風最起碼的承諾,日後再徐徐圖之。

但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是這個反應,好像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一樣。

簡珞瑤沒有拂袖離去,是因為最後一絲理智還在,知道就算沒了感情,還要生活,還要在蕭長風手下討飯吃,不能真談崩。這才沒有太過用力的掙扎。

而蕭長風反應也算快了,及時圈住了她的腰不讓走。

稍稍冷靜下來,簡珞瑤收拾起難堪的心情,抬頭看向蕭長風:「王爺想說什麼?」

蕭長風看她微微發紅的眼眶,確實有些無措,畢竟簡珞瑤的表現一直很好,溫柔體貼,賢惠細緻,堪稱完美妻子,突然爆發了小情緒,讓蕭長風措手不及,那般驕傲的人,第一反應就是軟下來安撫。

不過這會兒仔細一想,蕭長風確實生出了幾分自責,他一直知道自家王妃帶著完美的面具,真實性子並不如表面這般溫柔,畢竟第一次見面,他就見識了她的伶牙俐齒,其實平日裡相處,也能發現她偶爾來不及掩飾的小心思。

琳琅和琳環兩個丫鬟,被她三番兩次拿來刺探自己,他就知道她其實一點都不大度,心眼小得緊,自己的東西旁人連覬覦的資格都不許。

明知道她介意的要死,他方才竟還表現出那般無所謂的樣子,雖然並非他本意,蕭長風想想還是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會兒見簡珞瑤一副戒備的樣子,又有些失笑。

耐著性子陪她裝了這麼久,雖不知為何她今日轉變這麼快,但好不容易讓她撕下了面具,若這回沒處理好,下一次還不知道等到什麼時候。照她這小心謹慎的性子,只怕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現實寫照了。

這般想著,蕭長風大掌往下滑落,順著簡珞瑤的脊柱,上下來回輕撫,聲音放得越發柔和,輕哄道:「我也沒這個意思,昨兒本是要回屋的,是你叫鄭嬤嬤攔了我,說什麼不方便不吉利,我原是不在意這些,不是因著你介意,才在隔壁屋子對付一晚,如今倒好,你卻怪起我來了。」

簡珞瑤愣了一下,上一刻還是滿心的「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的憤慨,下一刻蕭長風不顧身份,低聲下氣的來哄她了,語氣神情堪稱溫柔,對於他堂堂王爺的身份而言,姿態也放得足夠低,足以令人感激涕零了。

然而簡珞瑤反應有些不尋常,很不應該的,她腦子裡出現了「如果這都不算愛」的旋律,甚至順便腦補了一下歌神深情的歌聲,配上蕭長風的臉,那場景讓她險些笑出來。

情緒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簡珞瑤好歹還記得現在的情形,拚死忍住了,只是神情看起來頗有些怪異,要笑不笑,要哭不哭,讓人捉摸不透。

蕭長風也鬧不懂她的反應,只當她還在犯彆扭,又道:「你說什麼伺候,以前沒成親的時候都用不著,沒道理現在就不行了,不過是幾日而已,我又不是那等放不開之人,哪用得著你操這個心了?」

蕭長風這樣的安撫一點都不浪漫,簡直就是個大寫的直男,若是上輩子,她聽了也是要跟他大作一場的,什麼叫她瞎操心?

不過忽略掉他表達的方式,其透露出來的意思,讓簡珞瑤根本無心去研究他的語氣,她抓住了關鍵,及時提出來:「王爺當真不需要?」

蕭長風堅定的點頭:「沒必要。」心裡委實鬆了口氣,總算不彆扭了。

簡珞瑤挑眉,來了興致:「王爺是現在不需要,還是以後都不需要?」

蕭長風輕笑:「那就看王妃的表現了。」

簡珞瑤也沒指望他一口回絕,男人嘛,多少都有些自私心理,後世多少直男意淫三宮六院的日子,更何況是在這個三妻四妾已成常態的社會?

像蕭長風這種身份,不網羅幾個絕色美人在後院,都對不起他的地位。

簡珞瑤倒不會因為時代背景的不同,就改變自己對愛人的要求,標準還是在的,只是要慢慢來,潛移默化的令其改變,若一上來就定下規矩,且不說蕭長風怎樣看她,被她娘知道了都是要罰她跪祠堂,求祖宗饒恕的。

因此,能得到蕭長風明確的態度,簡珞瑤已經心滿意足了,她嘴上卻道:「那王爺可記好了,若真有那瞧中的,自己帶回來便是,別指望妾替您張羅,也別帶到妾跟前來礙眼。」

蕭長風瞥了一眼簡珞瑤,似笑非笑:「王妃醋勁可夠大。」

「那也是王爺慣的。」簡珞瑤說著,微微傾身,將下巴墊在他肩上,「妾不管,王爺已經答應了的。」

蕭長風摟著她的腰,輕笑出聲:「是。」

簡珞瑤靜靜的趴在他懷裡,沒說話了,心裡頭一陣安寧,又是幸福又是慶幸,幸好讓她心動的是這樣一個男人,她才能有勇氣跨出這一步。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靜靜享受著這一刻的安靜。胸口貼著胸口,心跳的頻率漸漸趨於一致。

也不知過了多久,簡珞瑤扯了扯嘴角,忽然道:「那王爺今兒還住隔壁嗎?」

蕭長風輕笑:「這樣看王妃的意思了。」

簡珞瑤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笑道:「想要登堂入室倒也不難,看王爺表現。」

「如何表現?」

簡珞瑤伸出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看這裡。」蕭長風笑了笑,正欲說話,卻見她甩了甩手,嘟囔道:「真硬啊,銅牆鐵壁。」

蕭長風終於克制不住,清朗的笑聲自嘴角逸出,簡珞瑤毫無預兆的問:「昨日是我二哥寫信給你的?」

「不錯。」蕭長風勾了勾唇,「不是裝不知道嗎?」

簡珞瑤愣了一下,自蕭長風懷裡將頭抬起,睜大眼睛看他:「你怎麼知道?」

「有一回去岳父書房,瞧見他桌案上擺著的遊記,裡頭內容詼諧有趣,一時來了興致,便向岳父借了來看。」蕭長風緩緩道,「後來才知道裡頭的內容和題記竟然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你說連對方的字跡都能臨摹得如此相像,又如何會認不出他的字?」

「遊記在你那兒?」簡珞瑤埋怨道,「我爹竟然隻字不提,太過分了。」

蕭長風只靜靜的看著她轉移話題,並不搭話,簡珞瑤感覺到沒意思,轉而道:「那王爺也不能確定我知道,萬一我沒看清楚呢?」

「你不是看了好幾眼?」

「王爺既然都知道,幹嘛裝作不知道的樣子?」簡珞瑤瞪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竟做了一件想做很久的事,伸出手揪著他臉頰兩邊的肉往外扯,「太過分了!」

清雅俊秀的臉,在她手下被□□得不成樣子,蕭長風倒也是好性子,任她揪了兩下,待簡珞瑤放下手後,他才挑眉:「消氣了?」

簡珞瑤又覺得心疼了,明明動作很輕,蕭長風白皙的臉頰卻已經印上了指印,她忙伸手幫他揉了揉,蕭長風卻將她的手拉下來,順勢挑起她的下巴,下一秒,形狀漂亮的薄唇壓了下來。

半響後,簡珞瑤氣喘吁吁的將在嘴裡大鬧天宮的舌頭推出去,「最後一個問題,二哥寫信給你做什麼?」

「男人之間的事。」蕭長風輕描淡寫,明顯是不想多談,唇又壓下來了,這回他換了個姿勢,一面吻一面抱著簡珞瑤起身,然後將她壓在軟榻上,整個人都覆了上去。

簡珞瑤想提醒他自己來了親戚辦不了正事,聲音被堵在唇舌間,根本吐不出一個字來。

一時間,偌大的屋裡,只聽見吞嚥聲和曖昧的水嘖聲。

雖然簡珞瑤來著親戚,辦不了正事,卻也不妨礙蕭長風辦別的事,只除了真槍實彈,簡珞瑤渾身上下都被吃干抹淨了,衣物散了一地。

天漸漸黑了,屋裡頭什麼動靜都沒有,既沒叫人伺候,也不喚人進去掌燈,先前還有斷斷續續的說話聲,這會兒也全無了。

屋外,鄭嬤嬤和幾個丫鬟乾瞪眼,也不知如何是好。

廚房的管事婆子一直等不到提示,也按捺不住,過來求指教了,拉了鄭嬤嬤到一旁低聲道:「老姐姐,這晚膳早前就備好了,在灶上熱了兩三回,主子這要是再不擺飯,你說咱們是繼續熱還是重新做過?」

鄭嬤嬤也左右為難,白露方才跟她說,她去外院時正好聽見順公公問王爺去哪兒,王爺說去書房——這可是以前沒有過的事,自成親後,王爺吃住都在姑娘院子,下朝回府也是直奔湘蘭院,今兒王爺卻準備一回來便去書房,若不是姑娘叫了白露去外邊堵,是不是王爺今兒就不打算來湘蘭院了?

一想到那個可能,鄭嬤嬤又著急又後悔,著急的是不知道自家姑娘和王爺怎麼回事,毫無緣由的鬧起脾氣了,這又不知如何下手。

後悔的是早知道會這樣,昨兒她就不管那些規矩名聲,直接引了王爺去屋子,說不準王爺瞧見姑娘的樣子,就不置氣了呢?畢竟比起那些個虛名,還是姑娘和王爺感情最重要!

而如今屋子裡靜悄悄的,也不知氣氛如何了,可萬一不小心打擾了姑娘和王爺談正事呢?

但若是不作聲,待會兒主子們又餓了怎麼辦?

正在鄭嬤嬤左右為難間,屋裡忽然傳來「砰」的一聲震響,把所有人嚇了一跳,鄭嬤嬤再顧不上其他,反應最快,一個箭步上前,喊了一聲:「姑娘?」

其餘丫鬟也緊張的盯著門,好像只要簡珞瑤吱聲,她們就會破門而入一樣。

屋裡氣氛卻並非她們腦補的那樣,簡珞瑤和蕭長風只是動作太激烈,不小心把軟榻上的小茶几撞地上去了,茶杯水壺碎了一地,動靜自然大。

這一聲巨響,也把兩人從激情中拉回來,隨之而來是鄭嬤嬤的聲音,簡珞瑤臉陣陣發燙,抬頭咬了口蕭長風肩上的肌肉,埋怨道:「怎麼辦!」

蕭長風把臉埋在簡珞瑤脖頸處,吸了口幽香,本以為能冷靜下來,那處反倒更火熱了,不得已微微揚起頭,遠離了她鮮香可口的肌膚,揚聲道:「無事。」

這個聲音雖然一如既往的冷靜,但是仔細聽便能發現其沙啞,帶著些微喘息,曖昧之氣一覽無餘。

而鄭嬤嬤眾人正緊張十分,自然是十分仔細,下意識便琢磨蕭長風這語氣是高興還是不悅,最後鄭嬤嬤的老臉都紅了下,尷尬的想著年輕人果真不靠譜,湊在一起便一發不可收拾了。

自家姑娘還來著月事呢,也不知王爺忍不忍得住。

鄭嬤嬤都如此,幾個丫鬟更是把頭垂得,恨不得埋進衣裳裡。

氣氛委實尷尬,鄭嬤嬤清了清嗓子,還得替自家姑娘掩飾,便問道:「王爺,王妃,時辰不早了,是現在擺飯還是稍後再說?」

蕭長風看了簡珞瑤一眼,簡珞瑤點點頭,他便道:「現在罷。」

鄭嬤嬤應了一聲,微微抬高聲音對幾個丫鬟道:「都隨我去廚房幫忙。」

「是。」幾個丫鬟應著,隨鄭嬤嬤走了。

腳步聲漸行漸遠,簡珞瑤這才推了蕭長風一把:「還不快起來。」

雖然努力做出很嚴肅的樣子,奈何聲音裡還帶著情潮初退的嬌艷,根本沒有威懾力。不過蕭長風還是從善如流的起身,自地毯上撿起兩人散落的外衣。

一刻鐘後,鄭嬤嬤領著下人端了飯食進來,在外間擺飯,綠綺紅雲她們進到裡間伺候。

簡珞瑤和蕭長風已經整理好儀容,尤其是蕭長風,端的是正襟危坐,哪還看得出屋裡前一刻的氣氛?

倒是丫鬟們眼尖的發現自家姑娘衣裳還有幾分凌亂,但也不好意思這個時候上前整理,一個個紅著臉垂下頭,收拾地上的茶几了。

簡珞瑤順著她們的視線往領口處瞟了一眼,瞧見許多皺褶,一面伸手自己理平,一面瞪了旁邊的蕭長風一眼。生活廢材就是廢材,還說替她穿,結果就是這樣替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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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蕭長風是簡珞瑤屋子睡的,誰也不敢說不行,鄭嬤嬤見自家姑娘和王爺又和好如初,瞧著比先前還黏膩,便也不再多費口舌的勸自家姑娘,索性王爺都不在意了,沒得讓姑娘為了虛名把人往外推。

時間一瞬即逝,簡珞瑤親戚剛走的第二天,準備要回娘家了。說是端午節回去,端午節當日宮裡是有家宴的,簡珞瑤根本走不開,這才折中,提前了一日。

蕭長風照例要上朝,只前一夜跟簡珞瑤商議:「若衙門無事,中午便去岳父家陪你。」

當時簡珞瑤被折騰得狠了,一停下來,便恨不得立馬睡過去,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只一下下點頭。

蕭長風倒也知道,起來後還特意叮囑了鄭嬤嬤一聲,鄭嬤嬤自是喜出望外,簡珞瑤一起來,迫不及待的上前跟她說:「姑娘,王爺說今兒盡量抽空午時趕過去陪您呢。」

穿戴完準備出發了,仍是蕭長風的馬車,車伕幫著將賀禮一件件搬上車,簡珞瑤瞧著問道:「東西全都帶齊了?」

「姑娘放心罷,奴婢檢查過三遍了。」

簡珞瑤點頭,又問道:「對了,明兒入宮的賀禮,也都備了嗎?」

「是管家準備的,待下午回來,叫管家將單子給您和王爺再過目一遍可好?」鄭嬤嬤一面說著,一面笑容滿面的將簡珞瑤扶上馬車,又道,「姑娘月事一走,血色又回到臉上了,太太他們見了總算不至於擔憂。」

四駿馬車速度本就快,還帶著睿王府的標誌,甭管行人還是車轎,遠遠瞧著便避開了,所以街上人來人往,依稀有了節日的氣氛,簡珞瑤一行人仍是暢通無阻,不過兩刻鐘,便道了簡府。

因著簡珞瑤在信裡一再強調,低調些,別又像回門那次的陣仗,簡家人才沒有聚在大門口迎接,只管家在外邊候著,瞧見簡珞瑤回來,忙叫開了大門,將人迎了進去。

簡珞瑤前腳進了踏進大門,後腳聽見管家在吩咐門人:「放炮竹,快。」

不多時,一陣辟里啪啦的聲音,便在大門口響起,簡珞瑤忍不住回頭,濃煙滾滾。

鄭嬤嬤解釋道:「姑娘,您是新姑奶奶,回娘家都要放炮竹的,這是習俗,倒不是特意為您準備的。」

從簡家大門口,走到正院老夫人的松榮堂,也不過是一刻鐘的功夫,雖然簡家眾人沒來大門外迎接,卻聚在正院門口了,簡珞瑤一進去,便被淹沒在熱情的笑臉裡。

「娘,大伯母,三嬸,大姐,二姐和三姐。」簡珞瑤一一跟她們打過招呼,這才問道,「祖母呢?」

金氏快嘴道:「你祖母這幾日受了些寒,在屋裡躺著呢,就沒跟大夥兒一起出來。」

「本就該如此,我又不是什麼外人,何至於要長輩們迎接?」簡珞瑤便順勢道,「下回再不能這樣了,不然我哪敢回家?」

鄭氏卻道:「禮不可廢。」

簡珞瑤上前一步,挽了鄭氏的手臂道:「那我還是娘生的呢?」

鄭氏還想說什麼,倒是張氏瞧著簡珞瑤這般說並非嘴上客套,忙笑道:「行啦,你是新嫁的姑奶奶,回娘家才有這待遇,再過個一年半載的,想叫咱們迎咱們都不理呢,瞧瞧你幾個姐姐,現在可沒這麼好的命。」

簡珞瑤聞言,沖張氏點頭笑了笑,目光轉向簡珞婷她們,問道:「大姐你們怎麼也今日來了?」

簡珞婷回道:「今兒過來還能跟你聚一聚,再說明日婆家也要一起吃團圓飯,倒走不開呢。」

其實若不是得知四妹會回娘家過端午節,她們也沒打算回來的,出嫁的女子要本分,不許惦記著娘家,且端午本就不是歸寧的日子。

昨兒一早得到嫡母的消息,說她四妹會在端午前一日回娘家,叫她們也一起回來,婆婆二話不說就同意了,甚至主動叫丈夫陪自己一起來,態度變得倒快。

簡珞婷想到這裡,看了簡珞珍和簡珞芳一眼,瞧見對方也看過去,便露了個笑意,俱是心知肚明。

也是真沒料到,她們竟有沾四妹光的這一日,婆家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每聽一回外邊說睿王寵愛睿王妃,聖人滿意睿王妃,太后娘娘都對睿王妃青眼有加的話,婆家對她的態度便更好上一回。

這些日子出門應酬,那些個往常話裡話外笑話她有個嫁不出去的姐妹的,現在都夾著尾巴做人,生怕她秋後算帳。

其實,別說四妹根本不把這些捧高踩低的小人看在眼裡,單是她嘲弄過幾回後,也覺得忒沒意思,風水輪流轉,她現在做的,還不是以前她們幹過的?

因此越發對那些宴會提不上勁,正如祖母說的,會在這個時候攀上來的都是些烏合之眾,沒什麼情分可言,而真正有能耐的人家,才不會將身段放得這麼低。

所以這些個關係,不維繫也罷,只要四妹立在那裡,比她結識多少夫人太太都管用。想必其他兩個姐妹也是這樣的想法,不然也不會越來越少出門應酬了。

簡珞瑤不知道幾個堂姐的心思,又問道:「那姐姐們也是下午回去?」

「天黑之前回去便行了。」說話的是簡珞芳,她跟簡珞瑤感情自來不錯,雖各自成親後,見得面少了,但仍有書信來往,因而並未生疏,說話也較為直接,也只有她敢直接說,「四妹應該要早些回去罷?畢竟睿王沒來。」

張氏愣了一下,不著痕跡的瞪了簡珞芳一眼,卻不想簡珞瑤根本沒介意,她笑盈盈的道:「王爺上朝去了,不過他說若衙門無事,便會趕過來吃個午飯。」

說著笑了笑:「只可惜爹不在。」

鄭氏反應過來,滿面笑容的道:「這有何難,叫人去喊你爹回來便是,陪姑爺要緊,請半日假又何妨?」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個通宵,寶寶好困= =

第62章 01.01

「這倒不必了,若為此耽誤了爹的正事,王爺知道了恐怕也要說我。」簡珞瑤笑道,「且不提三哥還在家呢,有他招呼王爺便行了。」

「你三哥怎麼行?沒個正形的。」提到簡千珩,鄭氏下意識皺了下眉,隨即又舒展了神色,笑道,「不過你大哥二哥他們都回來過端午了,王爺若是過來,倒也找得到說話之人。」

「大哥他們回來了?」簡珞瑤十分驚訝,「還有幾個月就科考了,這時回來不會耽誤學業罷?」

張氏笑道:「還不至於此,夫子也說了,這個時候放平心態,須得勞逸結合,一味死讀書不是個事。」

簡珞瑤心道這位夫子還很先進的嘛,在這個強調「頭懸樑錐刺股」的時代,居然能提出勞逸結合的口號。不過能見到她大哥,簡珞瑤還是很高興的。

一行人有說有笑的進了松榮堂,老夫人剛打了個小盹兒,睜開眼便瞧見她們笑盈盈的神色,不由笑道:「說什麼這麼開心?」

「那要看祖母想聽什麼了。」

老夫人便指著簡珞瑤笑罵:「瞧把你慣的,都嫁人了,還這般淘氣。」

雖然簡珞瑤有意賣關子,老夫人其實早聽見了,她道:「待會兒王爺若過來,便叫你爹也回來罷,就你大哥幾個孩子招待客人,也委實不像話。」

簡珞瑤知道他們的觀念,對皇族有著天然的尊敬,就算如今成了姑爺,也不敢真把他當普通的姑爺來看,她也沒能力將他們根深蒂固的觀念扭轉過來,便只點了下頭:「到時看罷,王爺不一定抽得出空。」

說到這裡,簡珞瑤又笑了笑,狀似隨意的道:「其實倒不必這般正式,王爺為人挺隨和的,上回在爹書房瞧見了三哥的遊記,二話不說揣走了,前兩日還跟我誇三哥寫得好呢!」

老夫人和鄭氏等人聞言,也是一陣驚訝:「竟有此事?」

「爹沒跟你們說嗎?」

老夫人搖頭,笑罵:「別說你爹,你三哥也沒說,真真是個悶葫蘆!」

簡珞瑤眼神卻閃了閃,娘和祖母她們連這事都不知道,只怕更不清楚她二哥跟蕭長風通信的事了。

不知道二哥還瞞了哪些人?

不過簡珞瑤能理解他不說的心情,也沒打算替他捅出來,笑了笑,轉而問起老夫人的身體:「過幾日太醫來府裡請平安脈,祖母若不嫌棄,我到時派人來接您過去,叫太醫也替您瞧一瞧。」

老夫人擺擺手,還沒說話,張氏和鄭氏幾個兒媳婦搶著勸道,鄭氏道:「只是順便替您診脈罷了,又不是請太醫上咱們家,母親也別辜負了瑤兒一番孝心。」

張氏道:「是呢,太醫那般的聖手,旁人請都請不來,好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母親便同意了罷。」

幾個孫女也加入了勸解大軍,老夫人經不住眾人纏磨,只能點頭同意了,轉而問簡珞瑤:「明兒宮裡家宴,禮物可備好了?」

「早就備好了,管家是王爺信得過之人,叫他去處理,我也放心。」

鄭氏道:「雖有下人處理,你也要多留個心眼,別叫人陽奉陰違,欺騙了去。」

「我心裡有數。」簡珞瑤笑了笑,轉移話題道,「倒是大伯母和娘,端午一過就要忙起來了,大哥二哥的婚事,該準備了罷?」

張氏笑瞇瞇的道:「可不是?就等著這日了,瞧著你們一個個安定下來,我也就沒甚可擔心的了。」

簡珞芳笑道:說起來還是大哥二哥好,這金榜題名完,緊接著又洞房花燭了,多叫人羨慕?」

張氏瞪她一眼:「你還真是什麼都敢說!」

簡珞瑤也詫異的看了簡珞芳一眼,出嫁前她溫柔如水的二姐姐,這才嫁人不到一年,已經如此生猛了?不過很是贊同的符合道:「二姐姐說得不錯,大哥二哥爭氣點,就是人生贏家了。」

「你們也真敢說。」張氏繃不住笑了,又道,「你們大哥二哥我都不擔心,他們素來是有分寸的,就是老三叫人不省心。」

說著歎了口氣。

簡珞珍都忍不住問:「三哥怎麼了?」

簡珞婷也道:「三弟不是打算考科舉了嗎?」

「他是要考科舉,可這科舉也不是他家開的,哪能說考上就考上?更何況他都多少年沒入學堂了。」鄭氏皺眉道,「可這孩子不知哪來的強脾氣,考不上就一直考,這個我也沒意見,但是考不上就不說親,哪有這樣的事?」

簡珞瑤眉心一跳,感覺這話多少有些不成功便成仁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

但是在眾人面前,簡珞瑤也不好將擔心表現出來,便笑道:「娘應該換一面想,至少三哥這回是下定了決心,你知道他的性子,從小到大,三哥決心去做的事,還沒有成不了的呢。」

鄭氏冷笑:「是啊,他決心不著家,這不誰也抓不住他麼。」

簡珞瑤早知道她娘的反應,倒也不介意,順勢道:「正好今兒我有空,不然我替您勸勸他?」

「早叫你幫我勸了,你們都不聽,你爹更是隨他去,如今把他慣的,這是要上天呢。」鄭氏埋怨了一句,想了想道,「那待會兒若有空,你便跟他說說罷,指不定聽你的。」

鄭氏雖然不說,心裡頭也明白幾分。

次子一改散漫的性子,突然要上進,要考科舉,偏是在他妹妹嫁進王府後做的決定,他們兄妹感情自來很好,若說受他妹妹影響,雖不至於完全是因為她,但至少也有幾分心思。

瑤兒怕是也想到了這一層,以前喊她勸她哥,從來都是嘴上答應了,轉頭又支持她哥去了,今兒一反常態要主動找她哥聊,說不得也是因著這個。

鄭氏倒不是不想次子上進,即便她猜對了,這個狀態都是她樂見其成的,瑤兒沒有娘家支撐,現在瞧著花團錦簇,日子久了就知道好歹,有立得起來的兄弟,腰板也能挺起來。

她只是不想次子那般,成功不急於一時,就算一次沒考上,也還是要過日子,怎麼那孩子就犯糊塗了,成親跟考科舉分明是兩碼事嗎!

鄭氏只心裡著急,從來沒想過她兒子不是犯渾,就是單純不想成親而已,俗稱單身主義。

聽得簡珞瑤和鄭氏的對話,老夫人也在旁邊笑瞇瞇的道:「你娘說得對,叫他別本末倒置了,科舉什麼時候都能考,早點給我生個胖曾孫才要緊。」

簡珞瑤點頭,也湊了幾句趣,便在等待跟她二哥單獨相處的機會。

不過機會還沒等到,卻等來了蕭長風。

上午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也可能是上午事多,簡珞瑤回到娘家時,就已經巳時初了,這一晃就一個時辰過去,只聊了些家長裡短,便快到午時了。

因著簡珞瑤先前預告過,蕭長風過來雖叫人驚喜,但也不至於太過措手不及,眾人唯一沒料到的是,他是跟老丈人簡司業一塊來的,甚至擯棄了他矯健俊美座駕寶馬,坐上簡家堪稱樸素的馬車。門人替簡司業掀簾子的時候,瞧見翁婿兩一塊下來,委實是震驚的。

下人驚喜激動,沒一會兒,松榮堂裡的眾人也得到了消息,一個個喜笑顏開,老夫人笑道:「原想著都快到用午膳的時辰了,王爺怕是不會過來,沒成想倒是踩著點過來的。」

又有下人來問午膳擺哪兒吃,老夫人道:「擺正廳罷,既然都回來了,在一起用也熱鬧熱鬧,像上回一樣隔扇屏風便是了。」

下人應了,張氏最近管家,不辭辛勞的笑道:「兒媳去前頭瞧一眼,省得他們笨手笨腳的。」

老夫人擺擺手:「去罷,叫他們手腳麻利些,別讓王爺久等。」

張氏去了兩刻鐘,隨即回來道:「前邊準備得差不離了,咱們也過去罷。」

吃過午飯,照例在松榮堂說了幾句話,眾人才各自散去,簡珞瑤去了她娘的院子,鄭氏對方嬤嬤道:「你去前邊瞧瞧珩兒現在可有空,叫他來我屋子一趟。」

方嬤嬤應聲出去了,片刻後領了簡千珩過來,簡千珩手裡還牽著簡千玨,人還沒進屋,便聽到他戲謔的語氣:「聽說娘想兒子了。」

「真不要臉,我天天見你嫌煩還來不及,想你作甚?」鄭氏罵道,「想你氣我還不夠。」

「娘這話兒子可不愛聽,自回來後,兒子日日向爹娘請安不輟,已是孝順,娘為何還如此誤解兒子?」

簡千珩說著,他身旁的簡千玨朝著簡珞瑤跑過去:「姐姐,你是來接我的嗎?」

鄭氏便瞪了簡千珩一眼,不再理他,轉而看著小兒子,一臉慈愛的道:「怎麼,又想去你姐姐家了?」

簡千玨手腳並用的爬上了簡珞瑤的膝蓋,小胖手摟著她的脖子,笑瞇瞇的點頭:「我想清楚了,就去姐姐那裡住兩日,不用帶太多東西啦。」

小傢伙還記得上回簡珞瑤笑話他要把整個家搬過去的事。

簡珞瑤也忍不住笑了,身後摟住他的時候,忍不住托了一把他的小屁股:「又胖了,真是只小豬玀。」

「我不是豬玀!」

「那你是什麼?」

「我是玨兒。」

鄭氏聽得這番對話,也忍不住笑了,伸手掐了掐他肉肉的小臉蛋:「這麼大人了還好意思撒嬌。」

說著又抬頭,看了眼自己找了個椅子坐下的簡千珩:「怎麼把他給帶來了?」

「小五聽說瑤兒在娘這裡,便纏著我要一起來。」簡千珩說著又笑了笑,道,「他要想去睿王府,去住兩日也無事,我瞧著睿王挺喜歡他,剛在前廳還抱了他呢。」

鄭氏滿臉笑意的問:「真的?」

小傢伙耳朵尖,聽到這話小胸脯聽起來,驕傲的點頭:「姐夫可喜歡我了!」

簡珞瑤笑瞇瞇的道:「你這麼重,他抱得起你?」

簡千玨嘟了嘟了嘴,不樂意了:「姐姐有了姐夫,就不喜歡玨兒了。」

「喜歡你,喜歡你。」簡珞瑤哄道,「最喜歡你了。」

「那姐姐帶不帶我回去?」

「看你表現好不好?」

小傢伙這才滿意的點頭,笑瞇瞇的道:「玨兒最乖了。」

鄭氏笑了笑,伸手過來,從簡珞瑤懷裡把人抱走:「行了,到你睡午覺的時辰了,娘抱你過去。」

小傢伙不肯,非摟著簡珞瑤的脖子要親親,簡珞瑤在他胖嘟嘟的小臉上親了一口,他小臉認真的道:「姐姐走的時候一定要叫我,不許把我忘了。」

「好。」

聽得她的保證,簡千玨才轉身投入鄭氏的懷裡,鄭氏不但抱了小兒子離開,順勢將伺候她和簡千玨的丫鬟婆子,也都帶走了。

屋子除了簡珞瑤兄妹,便只剩下紅雲和綠綺,鄭嬤嬤領著另外兩個丫鬟先去湘蘭院了,中午簡珞瑤和蕭長風勢必要在她的閨房裡歇一覺,雖日日有人打掃屋子,鄭嬤嬤還是要親自打點了才放心。

簡珞瑤又對綠綺和紅雲道:「我跟二哥說幾句話,你們去門外守著。」

兩個丫鬟知道他們兄妹感情好,也不奇怪,福了福身,便出去了,順手還將門關上。

簡千珩這才抬眼看向簡珞瑤,似笑非笑:「瑤兒這是要說跟我什麼,竟這般鄭重?」

「你心裡清楚。」簡珞瑤也不廢話,瞥了他一眼,開門見山的問,「前幾日給王爺寫信,是有什麼事?」

簡千珩挑眉,掩下心頭的驚訝,反問:「睿王這都告訴了你?」

「他當著我的面拆信,被我瞧見了。」簡珞瑤也不隱瞞,大方的道,「後邊我問,他只承認是你寫的,具體什麼事沒說,你到底在做什麼?」

「沒什麼。」簡千珩端了杯茶,慢條斯理的抿了一口,才緩緩道,「就是給你家王爺引薦了個朋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小事而已。」

他的語氣雖然雲淡風輕,好像無關痛癢的樣子,但簡珞瑤知道不是,她皺眉:「若只是個尋常的讀書人,王爺不至於那般鄭重。」

簡千珩笑了笑,不得不承認他妹妹確實聰慧,都說女人成親後會越來越糊塗,這話放在她身上明顯不合適。

的確,若他那個朋友只是尋常人,別說睿王沒必要那般鄭重,他也沒必要特意引薦了。近些年來,自薦給睿王想當門人的讀書人不知凡幾,沒有點能耐的,睿王怎麼瞧得上眼?

不過簡千珩卻沒打算給簡珞瑤說這些,他只是輕笑道:「既然你家王爺都不說,你又何必刨根究底?要知道女人操心太多容易老得快。」

簡珞瑤忍不住瞪他一眼:「別人的事我自然不操心,只是二哥你什麼意思?忽然說不出去遊歷了,要在家考科舉,那你倒是安心備考,怎麼忽然又跟王爺摻和到一塊去了?你這麼做爹娘知道嗎?」

「我以為你會支持我,畢竟你哥第一次想奮發向上。」簡千珩似笑非笑,「萬沒想到,瑤兒你竟然是這反應。」

簡珞瑤擺擺手,緩了口氣,道:「我也是被逼急了,才口不擇言的。二哥你若真想奮發向上,做妹妹的自然支持,但你這般做若只是因為我,因為我給你的簽,那還真沒必要,我不需要二哥這般為我犧牲,就算最後那籤文一語成讖了,我也不會高興。二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便行了。」

「你想多了,那支籤文我根本沒放在心上。」

簡珞瑤狐疑的瞅他:「當真?」

簡千珩挑眉:「子不語怪力亂神,你哥什麼時候信這個了?」

雖然說得很是,但簡珞瑤還有些將信將疑,道:「可你剛回來的時候,還去靈隱寺給我求了簽,說是大師開光永葆平安。」

「那只是湊巧,與有人約好在靈隱寺相聚,剛巧友人與靈隱寺方丈大師相熟,便順手替你求了一個平安符。」簡千珩解釋道,「你知道祖母她們最迷信這些個大師,你身上帶著靈隱寺方丈大師給的平安符,叫她們放心些,又有何不可?」

這番說辭,簡珞瑤是真的找不出絲毫不對,雖心裡還有些沒底,但也信了大半,只最後問:「你確定如今所做之事,與那籤文無關?」

「我確定。」簡千珩做了個發誓的動作,「你給我的那支籤文,不是你自己提起,我都險些忘了。」

簡珞瑤勉強道:「看在你從不騙我的份上,也信你這一回,二哥可別叫我失望。」

簡千珩露齒一笑,端的是瀟灑風流:「你可是我親妹子,我騙誰也不會騙你。」

簡珞瑤點頭,這件事算是翻篇了,她也不是黏糊不清之人,既然想不出還有哪裡不對勁,那便乾脆不想了。

但簡珞瑤卻沒有想到,因為出於對兄長的信任,對他說的話她便沒有字字琢磨,以至於錯過了最容易發現真相的細節——簡千珩發的誓裡,特意強調了「你給我的那支籤文」。

簡千珩見簡珞瑤眼底的懷疑褪去,心裡頭咧著嘴,無聲的笑了。真是個傻丫頭,對著信任的人,精明全無,說什麼就信什麼。

好在他是她親哥,再怎麼也不會真把她賣掉。

不過簡珞瑤還有疑問:「你跟王爺有聯絡的事,爹知道嗎?還是你一個人的決定?」

簡千珩咧嘴笑道 :「大哥同意的。」

簡珞瑤懂了,這是他們兄弟兩私下做的決定,不由嘟囔道:「大哥怎麼回事,居然任你胡鬧?」

簡千珩搖了搖食指,笑道:「你錯了,大哥這回跟我一起。」

簡珞瑤又是放心又是驚訝,她二哥聰明絕頂,可惜膽子太大,算得上是個冒險主義,有她端方沉穩的大哥在,關鍵時刻應該能看住他的。只是她也驚訝,連嚴謹到她總覺得適合去做科研或老學究的大哥,這回都摻和進來,難道說每個男人心裡都有一顆王八之心?

見簡珞瑤又皺起眉,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樣,簡千珩放下茶杯站起身,拍了拍她的頭:「行了,想太多老得快,不夠聰明就別這般為難自己。」

簡珞瑤抬頭,怒視之。

簡千珩半點不害怕,又咧嘴笑了:「你家王爺不告訴你,並非防著你,只是沒必要而已,男人間的事,女人摻和做什麼?在家養養花看看書不是正好?」

簡珞瑤在心裡腹誹,都是一群大男子主義,直男癌!

簡千珩說到這裡,已經起身離開了,背對著簡珞瑤揮手的樣子,姿態瀟灑又帥氣。

簡珞瑤憋到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也站起身,準備回去了。

鄭氏從耳房出來,遠遠瞧著他們兄妹倆一前一後的離開屋子,沒來得及攔住簡千珩,便把簡珞瑤攔住了,關切的問:「瑤兒,你三哥怎麼說?」

簡珞瑤看了簡千珩的背影一眼,忽然笑了笑,道:「娘放心罷,三哥他對這次鄉試很有把握,有必勝的信心呢,您就等著看他金榜題名,再來張羅三哥的親事罷。」

「你三哥這麼說?」鄭氏倒沒懷疑簡珞瑤,在她心裡大兒子大女兒都是聽話懂事的好孩子,偏生了個反骨的次子,對著他便有操不完的心,覺得這話從他嘴裡說出來倒很有可能,鄭氏又好氣又好笑,「還真當鄉試是他家開的啊,必勝的信心?他怎麼不直接考狀元去?」

簡珞瑤笑瞇瞇的勸道:「娘別擔心,三哥童試還考了個案首回來呢,區區鄉試自是不在話下。」

這話沒把鄭氏勸下來,反倒是火上加油,鄭氏咬牙切齒道:「考了個案首了不起,那個年紀你大哥二哥都考上舉人了,他還好意思沾沾自喜!」說罷,鄭氏下定決心道,「真是三日不打上房揭瓦,他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

簡珞瑤不著痕跡的勾了勾嘴角,問道:「三哥何時動身返鄉?」

「後日一早就出發。」

「那三哥在家就剩一日了呢。」簡珞瑤意味深長的道,「娘也別置氣,先讓三哥安生準備考試,日後再勸也來得及。」

鄭氏心裡已經打定主意,要將次子這根筋給扭回來,聽得簡珞瑤的話只是點點頭,「娘知道了,家裡的事你也別擔心,過好自己日子要緊。」

一腳跨出了院子的簡千珩忍不住後背一涼,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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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後陰了簡千珩一把,簡珞瑤心情很好的回了湘蘭院,意外鄭嬤嬤和白露她們竟然沒有出來迎接,進了門才見到蕭長風坐在裡面。

簡珞瑤噗嗤一聲笑了,一屁股坐在蕭長風旁邊,問:「什麼時候過來的?」

「剛來一會兒,你去哪兒了?」

簡珞瑤笑瞇瞇的道:「在我娘屋子裡坐了會兒。」

蕭長風挑眉,問:「見到你二哥了?」

「你知道啦?」簡珞瑤仍是笑瞇瞇的,心情極好的揮了揮手,對鄭嬤嬤她們道,「這裡不用候著了,你們輪流去歇著罷。」

人都走了,簡珞瑤站起身走到裡間去,蕭長風也進去了,一面問:「今日似乎格外高興?跟你二哥聊了些什麼?」

「既然你不告訴我,只能去問他了。」簡珞瑤回頭瞥了他一眼,也不避諱,直接回了一句,又低頭解自己的外衣,一面道,「我都懷疑你們約好了的,俱是一樣的說辭,我怎麼就不能知道這些了?」

蕭長風上前,接過簡珞瑤脫下的外衣,替她擱在旁邊的掛鉤上。

這幾日兩人私下相處自然許多,少了你來我往的暗示和猜疑,簡珞瑤連尊稱都不用了,開口便是「你」「我」,兩人關係堪稱一日千里。

蕭長風私下便也隨意了許多,聽到簡珞瑤的抱怨也沒放在心上,只拍了拍她的頭,笑道:「為你好呢,這些事本就用不著你操心,沒必要放心上。」

「那我就領了這個情,以後可別怪我不關心你。」

蕭長風失笑:「又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我何時怪過你?」

簡珞瑤也覺得自己有點「作」了,大概被寵著的女人都有點這樣的毛病,對方越是縱容,便越有些得寸進尺。簡珞瑤趕緊反省了下,笑了笑,伸出替蕭長風解外衣,一面道:「玨兒方才又拉著我,要跟咱們回家呢。」

「你弟弟?」

簡珞瑤點頭:「是呢,聽說你今日抱他了?那個小胖墩,越來越重了。」

說到簡千玨,簡珞瑤語氣裡便多了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寵溺。

「的確挺胖,跟你們兄妹不太像。」

簡珞瑤挑眉:「那你可是想岔了,我大哥二哥他們小時候也是胖墩來著。」

說話間已經將蕭長風的外衣取下來了,蕭長風自覺的接過,與她的衣裳掛在同一個掛鉤上,簡珞瑤已經坐到床上去了,瞧著蕭長風驚訝的反應。

「是嗎?」蕭長風想像了一下,清俊文雅的兩個大舅子變成胖墩的樣子,最後也忍不住失笑,將腦子裡不靠譜的想法收起來,道,「你二哥也就罷了,你大哥年少時,你也才幾歲罷,記得這麼清楚?」

簡珞瑤露齒一笑,很有些得意:「我從小記性就好。」

蕭長風點點頭,不置可否的樣子,簡珞瑤也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又問道:「你說帶玨兒去咱們家住幾日可好?」

「你高興就好。」

簡珞瑤當然高興,簡千玨是她一手帶大的,感情本就深,這個年紀正是天然萌的時候,讓簡珞瑤這個老阿姨心的少女也把持不住,笑瞇瞇的道:「平日裡你忙的時候,玨兒就能陪我了。」

蕭長風挑眉:「這麼喜歡孩子?」

簡珞瑤不疑有他的點頭,剛想什麼,蕭長風整個人已經壓了下來,聲音堵在兩人嘴裡,含糊不清:「看來本王是要多加努力了。」

於是簡珞瑤這個午覺越睡越累,下午起來的時候,腰酸腿疼,還不能叫人看出來。

因為據說大家都很忌諱女子在娘家跟丈夫同床共枕。

簡珞瑤和蕭長風剛起來洗漱,一陣腳步聲便傳進屋,下一秒,聽到林嬤嬤又哄又求的聲音:「我的小少爺,您可別打擾了王爺和王妃休息,咱們待會兒再來好不好?」

然後是一陣衣物摩擦的聲音,應該是簡千玨被抱住了,掙扎著要從林嬤嬤懷裡出來,嘴巴也被摀住了,嗯嗯啊啊的叫著。

簡珞瑤噗嗤一聲笑了,揚聲道:「讓玨兒進來罷。」

林嬤嬤這才鬆了口氣,放下捂著簡千玨的手,對出來接他們的白露笑道:「對不住了,白露姑娘,是我沒看好小少爺。」

白露笑道:「無妨,王爺和王妃正好起來了,小少爺隨奴婢進去罷。」

簡千玨沒有牽白露的手,邁著小短腿啪嗒啪嗒的往裡頭跑,一頭衝進簡珞瑤懷裡:「姐姐,姐姐,玨兒今天很乖的。」

簡珞瑤一時不察,被他撞得往後退了兩步,還是蕭長風及時扶住了她的腰,鄭嬤嬤晚了一步,哭笑不得看著簡千玨:「我的小少爺,您稍微慢一些,可別把姑娘撞壞了。」

小傢伙把頭埋進簡珞瑤腿間,悶悶的道:「姐姐,玨兒不是故意的……」

話還沒說完,已經被眼神變暗的蕭長風一手提了起來,小傢伙愣了一下,隨即哇哇叫,可憐兮兮的看著簡珞瑤。

簡珞瑤一點都不同情他,只是抱著胸圍觀,笑瞇瞇道:「進來怎麼不打招呼,規矩呢?」

小傢伙眼睛一轉,知道裝可憐沒用了,識時務的喊道:「姐姐,姐夫,玨兒錯了!」

蕭長風也被他給逗笑了,將人放下來的時候,瞥了簡珞瑤一眼,道:「果然是你姐教出來。」

簡珞瑤問:「是不是很聰明?」

蕭長風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咳了咳,沒回答,只是道:「我去前院了。」

說罷便大步離去了。

簡千玨得知簡珞瑤同意帶他回家,歡呼一聲,忙指揮著林嬤嬤回去給他收拾東西,自己黏在簡珞瑤身邊不肯走開半步,生怕她不反悔的樣子。

小孩子都喜歡走親戚,簡珞瑤也理解,拍了拍他的小腦袋,才叮囑林嬤嬤:「撿幾樣他管用的便是,其餘的到府上再準備也來得及。」

簡珞瑤將小尾巴帶去了松榮堂,老夫人她們也聽說她要帶簡千玨回王府了,鄭氏道:「瞧你們把他慣得,哪有小人兒說什麼就應什麼的道理?」

「要是真慣著,上回就帶他回去了。」簡珞瑤也知道她娘不過是習慣性一說,笑道,「帶著玨兒,倒更好打發時間,王爺也同意了。」

聽到這話,鄭氏再沒意見了,只問:「那他功課呢?」

「我也念過幾本書,教他還是沒問題的。」簡珞瑤說著看了簡千玨一眼,又道,「他要是敢不聽話,就請王爺來教。」

老夫人笑罵道:「這話你也說得出來,王爺身份金貴,又日理萬機,哪能用這點小事麻煩他?」

鄭氏附和道:「就是。」

不過簡珞瑤會這麼說,就證明他們小夫妻感情好,平日裡這種玩笑怕也沒少開過。鄭氏想到這點,又忍不住笑了,道:「帶玨兒去也好,改明兒給你們招個大胖小子來。」

簡珞瑤低頭笑了笑,沒說話。

簡千玨於是順利的跟著簡珞瑤他們回去了,坐上王府馬車的時候,小傢伙特別興奮,稍不注意就掀開了車簾,衝著四匹駿馬喊道:「駕駕!」

小傢伙出的門少,簡家雖有馬車,馬卻跟王府的駿馬不能比,更何況蕭長風的座駕是四頭駿馬,小男孩子天生愛這玩意,簡千玨一出門瞧著停在外面的馬車,頓時就興奮了,要不是有人看著,他大概會非常大無畏的要爬馬背。

簡千玨奶聲奶氣的聲音,逗得簡珞瑤和蕭長風都笑了,簡珞瑤笑道:「奶都沒斷,就想騎馬了。」

「這麼喜歡騎馬?」蕭長風卻將小傢伙舉起來逗弄,「改明兒帶你去馬棚挑一匹?」

簡千玨眼睛發亮,大聲道:「好,謝謝姐夫!」

簡珞瑤看著一大一小鬧著,眼神不自覺放柔。

有個小傢伙確實不錯的樣子,蕭長風抱孩子時動作又輕又柔,若有了自己的孩子,應該也能做一個稱職的父親?

作者有話要說:  加更,別問為什麼,就是任性!

第63章 01.01

回到王府,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簡千玨還不樂意,扶著車門,顫顫悠悠的要去拽馬尾,鄭嬤嬤見狀嚇了一跳,忙攔住他:「小少爺,這可碰不得,來,奴婢抱您下去。」

說罷朝簡千玨張開手,奈何小胖墩緊緊掰著車門,巋然不動。

鄭嬤嬤抱不動他,轉頭正招呼蕭長風的隨從過來幫忙,卻不想馬車裡的蕭長風掀開簾子,一把將小胖墩夾在夾在腋下,輕輕鬆鬆下了馬車。

被這樣彆扭的姿勢夾著,簡千玨也不掙扎,看起來十分乖巧的模樣。

簡珞瑤正搭了鄭嬤嬤的手下來,默默打量著蕭長風的神色,小傢伙看著可愛,圓乎乎的,其實都有六七十斤了,他竟然單手就能夾起來,簡珞瑤忽然有點不敢估量蕭長風的體力了。

看著清俊文雅的樣子,竟然這麼有力量。難怪各種姿勢都能做得來。

意識到自己又想到了不應該的角度,簡珞瑤忙收起了亂七八糟的念頭。

坐上軟轎,簡千玨不停掀開簾子,小腦袋探到車外去,目不暇接的看著王府景色,雖然簡珞瑤很懷疑他一個小豆丁能看出什麼不同來。

大概別人家什麼都是香的,簡千玨一路看風景看到了湘蘭院,這回不起蛾子了,乖乖被鄭嬤嬤抱下軟轎,簡珞瑤道:「叫人去收拾隔壁屋子出來,林嬤嬤再看看有什麼要添置的,跟鄭嬤嬤說一聲便是。」

鄭嬤嬤和林嬤嬤一齊應道,結伴出去了。

簡珞瑤又叫人端了點心吃食上來,精緻的茶點、香噴噴的小吃,擺在茶几上,簡珞瑤拍了拍脫了鞋坐在軟榻上的簡千玨,笑道:「乖乖的,姐姐換了衣裳出來陪你玩。」

簡千玨眼睛滴溜滴溜轉,看了看小茶几,又瞧了瞧周圍,好奇的小模樣展露無疑,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似乎並不關心簡珞瑤陪不陪自己玩的樣子。

簡珞瑤笑了笑,對簡千玨的大丫鬟金珠吩咐道:「好好看著小少爺,別叫他磕了摔了。」

金珠照顧混世小魔王也有一手了,當下點頭:「王妃放心罷,奴婢會照顧好小少爺的。」

簡珞瑤這才放心的進了裡間,蕭長風已經被丫鬟伺候著脫了朝服,正要換上常服,他換完衣裳便出去了,簡珞瑤收拾停當,換了身面料輕軟舒適的羅衫,頭上的珠釵也取下來,挽了最簡單的髮髻,這才出了裡間。

外間,蕭長風坐在榻上,跟簡千玨玩起來了,簡千玨雙手抱著蕭長風的大腿,祭出撒嬌大法,一個勁的歪纏道:「姐夫姐夫,你這麼疼玨兒,就帶玨兒去看看小馬罷?」

更叫簡珞瑤萬萬沒想到的是,蕭長風這麼個嚴肅的人,被小屁孩纏著不但沒有半點不悅,瞧著臉色甚至隱隱有鬆動的樣子,頓時大感意外。

難道是說說中的烈女怕纏郎?

好像又有什麼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

簡珞瑤低頭忍笑。

不過最後簡千玨還是沒成功,倒不是簡珞瑤阻止了,而是管家送了禮單過來,明日入宮要準備的東西,雖然不是多重要,卻還是要過目看一眼的。

看完禮單,差不多又要吃飯了。簡千玨對王府還處於極度新鮮期,對於天一黑就被林嬤嬤抱去他自己的屋子,他也不生氣,像是帶著去下一個地方探險的興致。

簡珞瑤和蕭長風也沒多折騰,都知道明日進宮不只會是單獨的吃飯遊玩,蕭長風兄弟要陪在聖人身邊,所謂伴君如伴虎,簡珞瑤也不會多輕鬆,後宮那些女人說話一個比一個厲害,一不小心就掉坑了,怎麼掉進去的都不知道。

為了養精蓄銳,爭取明日好好表現,簡珞瑤和蕭長風的屋子也早早熄了燈,整個湘蘭院籠罩在靜謐的氛圍中。

簡珞瑤和蕭長風入宮,自然不能帶簡千玨去,簡珞瑤特意將鄭嬤嬤留下來照顧簡千玨,又對簡珞瑤道:「好好兒看書練字,回來要是見你表現好,就帶你去馬廄玩。」

駿馬真的是男人命脈,雖然簡千玨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男孩,也被簡珞瑤威脅到了,小臉頓時認真起來,保證道:「玨兒一定乖乖的,姐姐和姐夫早點回來!」

他還知道誰能帶他去馬廄,這個時候都不忘對蕭長風賣乖。

簡珞瑤回頭看了蕭長風一眼,堅決不承認自己的眼紅了。小傢伙在她跟前都沒這麼乖過!

鄭嬤嬤對於被自家姑娘點名留下來照顧小少爺,倒也不意外,小少爺年紀畢竟小,馬虎不得,雖說姑娘現在捏著了管家權,但到底入府的時日不長,根基不穩,若有心人想要趁機生事,姑娘和王爺不在,除了她還稍稍有些威懾力,旁的幾個丫鬟,更管不上用處。

因為心裡清楚,鄭嬤嬤雖有些不放心幾個丫鬟跟簡珞瑤入宮,但也沒表露出來,只是拉著她們又叮囑了一遍入宮注意事項,這才忐忑的目送著馬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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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宮裡,簡珞瑤和蕭長風分開,蕭長風要去給聖人請安,簡珞瑤則去慈寧宮見太后,路上正巧碰見安王妃,妯娌倆便結伴同行了。

慈寧宮今日滿滿噹噹的人,規模比平時大多了,皇后娘娘請了安都沒提前回坤寧宮處理宮務,今日主要是過端午佳節,按規矩是聖人領著後宮和寵幸的大臣們,去別苑泛舟遊玩。

太后雖說身體不便,不理俗事,但需要她出席的場合,倒也不含糊。聖人那兒準備停當,便會親自過來恭迎皇太后,因而宮裡有資格隨聖人駕臨別院的嬪妃,這會兒都聚在慈寧宮等候。

淑妃自然也在的,正坐在皇后的下首,簡珞瑤的位置安排在淑妃身後——正如安王妃和誠王妃,也是坐在各自的婆婆身旁。簡珞瑤行完禮,便落座了,淑妃臉色雖不好,倒也沒給她難堪,頂多久不搭理她而已。

反倒是在座的許多人準備著看好戲,沒成想淑妃這個時候竟然忍下來了,頓時大感失望。

首當其衝的便是元貴妃,她嗤笑一聲,瞥了簡珞瑤,傲慢的開口道:「要本宮說,在座的各位,誰都沒有睿王妃好命,昨兒聽聞睿王妃回娘家過端午,還把睿王也帶過去了?」

說著,元貴妃又看了淑妃一眼,不遺餘力的火上澆油:「睿王倒是心疼自個兒的媳婦呢,淑妃教了個憐香惜玉的好兒子!」

淑妃捏著茶杯的手一用力,手指關節處都微微泛白,她瞥了簡珞瑤,似是極力忍耐,冷聲問:「當真如此?」

不等簡珞瑤回話,元貴妃掩唇嬌笑道:「瞧著淑妃這樣兒,竟是不知道呢?」

淑妃也不是吃素的,當即回道:「自然不比元貴妃消息靈便。」

簡珞瑤也隨即道:「兒臣也沒想到貴妃娘娘如此關心兒臣的家事,倒是要多謝貴妃娘娘的用心了。」

若淑妃還只是諷刺元貴妃耳目眾多,簡珞瑤就更直白了,直接諷她多管閒事,元貴妃縱橫後宮這麼多年,淑妃給她吃過不少癟,便讓她記恨到現在,簡珞瑤一個小輩都敢如此諷刺,她如何能忍?

元貴妃當下臉色拉下來,正欲開口教訓簡珞瑤,卻不想太后也注意到了她們的對話,竟是笑瞇瞇的附和道:「瑤丫頭說得可沒錯,貴妃你身為長輩,不想著如何伺候我兒,竟整日打探起小輩的家事來,也不嫌害臊。」

太后語氣聽著像打趣,說的話卻不怎麼留情面,元貴妃臉色頓時難看,又忌憚太后身份,不敢當眾發作。而眾人見這情形,都不敢上前去觸霉頭,一個個腦袋縮得跟鵪鶉蛋似的。

氣氛有一瞬的凝滯,已經變成了太后和元貴妃的戰場,淑妃和簡珞瑤這對婆媳,很有默契的減少了存在感,深藏功與名。

偏太后還跟沒瞧見大殿氣氛冷凝似的,抬了抬眼皮,看向元貴妃,笑容也收了些,不悅的道:「怎麼,哀家還說不得你?」

凝固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頗有些一觸即發的樣子,元貴妃臉色和陰狠的眼神,都證明她已忍無可忍,偏皇后這個時候笑了一聲,看向太后,溫婉的笑道:「今兒大好的日子,母后可別生氣,沒得傷了大家和氣。元貴妃這性子您是知道的,她原就愛面子您當著小輩的面教訓她,豈不是叫她下不來台?」

說著,皇后又轉頭看向元貴妃,勸道:「你也是,母后為你好呢,怎麼就聽不出來,還置氣上了?叫萬歲爺過來豈不是瞧了笑話?」

元貴妃聽到皇后提起聖人,眼底的陰狠倒是收了收,這會兒也反應過來,老不死的怕是算準了時辰,自己一發作,正好萬歲爺來了,豈不是叫人誤會她不敬皇太后?

若是私底下,萬歲爺還能護住自己,可待會兒萬歲爺是領了眾皇子和宗室,來恭迎太后的,被所有人瞧見自己對太后不尊,且不提萬歲爺孝敬,就是宗室也不會輕饒自己。

便是自己不發作,若是有一句回嘴,也要在宗室跟前落下個囂張跋扈的名頭,以後瑀兒成年了,要爭那個位置,他們還指不定怎麼阻擾呢!

當真是陰險!元貴妃眼神閃了閃,卻不得不將這口悶氣嚥下,暫且忍耐下來,順著皇后遞過來的台階下來了,只是臉色陰沉的掃過太后,之後又看了簡珞瑤一眼,心裡已是記恨上了。

若不是淑妃和簡氏這對賤人,她也不至於險些著了太后那老不死的道!元貴妃心下痛恨的時候,卻沒有想到,分明是她自己先咬人的。

正所謂先撩者賤。被反打臉了也怨不得別人。

簡珞瑤和淑妃都注意到了元貴妃陰狠的眼神,倒沒有放在心上,反正她們回不回擊,元貴妃對她們的仇恨值都在那兒,不可能因為她們低頭,元貴妃就會收手。

既然鬥爭是注定,那麼元貴妃的仇恨值漲不漲,對她們來說都不痛不癢。

反倒是淑妃,許是因著太后對簡珞瑤回護有加,也許是因為瞧了元貴妃的笑話,心裡頭正如沐春風,這會兒對簡珞瑤神色也好了許多,雖比不上安王妃和誠王妃婆媳幾個相處融洽,但到底緩和了臉色。

其樂融融的氣氛,一直持續到聖人到來。

聖人果然是帶了大部隊來的,皇子們分別走在他身側,簡珞瑤行完禮起身後,瞧見站在聖人旁邊,神色倨傲的少年,眼底閃過一絲瞭然的看了元貴妃一眼,元貴妃果然已經臉色大變,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絲笑容,瞧著聖人的眼神越發熱切。

簡珞瑤倒是能理解她,公共的場合,聖人不顧規矩,越過老大,單單將心愛的六皇子叫到身邊,足以顯示他對元貴妃母子的寵愛。

元貴妃剛剛被打臉,這會兒又是重新趾高氣昂起來,太后再如何看不慣她,還真架不住自己兒子喜歡。

簡珞瑤這樣想著,默默將視線收回來。

第一次傳說中的六皇子,既是驚訝,又不怎麼驚訝,驚訝的是他果然很受聖人喜歡——簡珞瑤見過聖人幾回,比起那些看好戲的人,聖人對她算是多有照顧了,無論他出於何等目的。

拋開寵愛囂張跋扈的元貴妃這一點,當今聖人勉強也算個明君,勤懇治國,無不良嗜好,在歷任帝王中性子也算是好的,聽得進臣子的進諫。雖然很多人擔心,不知什麼時候就被元貴妃忽悠的智商掉線。

但目前為止,他腦子還算清醒。就算幾個皇子妃出身不高,都有元貴妃運作得當的效果,但除了蕭長風,在安王和誠王身上,元貴妃的人選也沒派上作用,安王娶的是陳嬪娘家陳氏嫡系的姑娘,誠王也如願娶了武將的女兒。

至於蕭長風,聖人將簡珞瑤指給他,也不完全是聽元貴妃忽悠,分明是他自己為了平衡之道,心裡也知道委屈了兒子,不然後來也不會這麼多的照拂。

思其種種,簡珞瑤實在想不到一個堪稱清明的帝王,如何會寵一個兒子寵到不顧規矩。

不過今日是真的開眼界了,聖人對元貴妃母子,委實偏寵——尤其對一個其他地方都做得不錯的帝王而言,這種過分的偏愛,稱得上糊塗了。

就好像黑歷史一般。

不過聖人的事,也輪不到旁人置喙,簡珞瑤只是心裡感慨了一下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便不再關注了。還是多研究研究怎麼刷聖人和太后的好感度比較有意義。

聖人過來,便要轉移陣地了,太后聖人皇后出宮,架勢特別大。

簡珞瑤沒坐王府的馬車,她是被安排跟淑妃坐一塊,馬車裡還有昭陽宮側殿的幾個低等嬪妃,許是因著有外人在的緣故,淑妃便沒對簡珞瑤說什麼,閉目養神去了,一副見她就不想開口的樣子。

幾個低等嬪妃也知道淑妃和睿王妃關係不好,這會兒也不敢開口說話,只安安靜靜的坐著。

雖無人作聲,卻也不無聊,簡珞瑤聽著外邊百姓山呼「皇上萬歲」「皇太后千歲」的聲音,一時感慨,難怪皇子們打破腦袋也要搶那個位置,相比起來待遇真的是天差地別呢。

單單是在百姓眼裡,皇子是貴人,態度是尊敬加害怕,王府的馬車經過道上,即便沒有人清場,他們也自覺的遠遠躲在後頭。可是對於皇上,那便是神聖不可侵犯了的存在,見了御駕便自發的跪在兩旁大喊萬歲,簡珞瑤只是從他們的聲音中,也聽出了那種激動的心情。

這還只是百姓的態度,那些權貴的差別就更明顯了,面對聖人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面對著普通皇子王爺,面上的尊敬,背後誰知道是什麼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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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麼胡思亂想著,隊伍出了京郊,已經到了別苑。

專供聖人遊玩的園林,氣勢恢宏不比御花園差,面積更是御花園的數十倍,山水俱全,還有供聖人遊獵的林子!

不過今日的主要活動不是遊獵,而是泛舟遊湖,自園林入口的岸邊下了船,是大型的畫舫,能容納幾百上千人,在碧波間蕩漾。

不到半個時辰,船在另一片岸停靠,岸邊已經擺上了座椅座椅,架起華蓋,還搭起了舞台,空曠的草地頓時變了模樣。

眾人上岸後,依次落座,簡珞瑤這回是坐在蕭長風旁邊,旁邊分別的安王和誠王兩口子。

原本六皇子也是在皇子之列的,不知在聖人跟前說了什麼,聖人便叫李成給六皇子搬了個椅子,就在聖人旁邊坐下了。

再旁邊是太后和皇后。

也虧得皇后沒有子嗣,不然瞧見這樣的排位,非得吐一口老血不可。

而簡珞瑤注意到,除了一向直來直往的誠王妃,臉上有來不及掩飾的不忿,其餘人都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連太后都沒說話,也不知是習慣了這個場景,還是給聖人留面子。

簡珞瑤心裡對聖人寵愛六皇子的程度,有了更清晰的認識,不過也輪不到她來著急。

飯菜酒水陸續呈上來,舞台上的表演也開始了,一開始是龍舟舞,敲鑼打鼓的開場,熱熱鬧鬧表演完,自太后開始,眾人輪流點戲唱了。

雖然六皇子在聖人邊上坐著,離得遠些的皇子們也不甘寂寞,趁著上下台交替的空擋,從安王開始,兄弟幾個陸續上去給聖人敬酒了。

簡珞瑤也陪著蕭長風敬了一杯,安王妃和誠王妃跟著各自丈夫敬酒的時候,聖人都沒說什麼,輪到簡珞瑤卻誇了一句,「老三家的這股爽利勁,確實像我皇家人!」

聖人這話雖有自賣自誇的嫌疑,畢竟婚是他自己指的。不過聖人對簡珞瑤的讚賞之意毋庸置疑。

簡珞瑤毫無防備的又被眾人側目了,這回不僅僅是嬪妃,還有宗室,還有大臣。

可以說因著聖人做臉,簡珞瑤在妯娌中已是拔得頭籌。

不過就三個皇子妃在對比,拿了第一也沒什麼好驕傲的。

簡珞瑤淡定的隨蕭長風回了席上,不理會四面八方傳來的或探究或深意的視線。

熱熱鬧鬧的午膳用好了,看了會兒戲,便來了今日的重頭戲——賽龍舟。

雖然這個朝代,簡珞瑤上輩子的歷史書中沒提到過,前所未聞,但自古傳承都是一樣的,文化和習俗,都跟簡珞瑤書中看的,或者聽老人說的重合了,本朝的端午節也是紀念屈原,因而賽龍舟是重中之重。

為了方便看比賽,換了個視野寬闊的位置,男人和女眷們分開了。

不知是誰提議起押注,略顯乏味的嬪妃貴婦們一時都來了精神,連太后都興致勃勃參與了。

簡珞瑤身上沒帶銀子,不過管賬的綠綺帶了備用的,正好派上用場。簡珞瑤興致勃勃的跟了一注,打量著眾人頗感興趣的神色,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這個時代娛樂活動少得可憐,男人還能賭博還能喝花酒,女人除了八卦和撕逼,就沒別的事可做了,簡珞瑤上輩子在影視或小說中看到的打馬吊和葉子戲,這裡竟然聽都沒聽過?

是不是要為本朝的娛樂事業貢獻一番了?雖然說她不知道打馬吊和葉子戲,但可以把改良版的麻將和紙牌搬過來嘛,那個還更好學一點。

簡珞瑤正胡思亂想的時候,賽龍舟開始了,她們這裡是中段,上百條龍舟在湖中撲騰,到中段競爭已經白熱化了。

眾人加了注,對自己看中的船隊自然很緊張,卻為了禮儀不得不忍著,倒是太后隨意些,笑瞇瞇的指了個宮女去幫她喊加油,然後眾人也有樣學樣,都吩咐自己的侍女去喊,好好的一場龍舟賽,漸漸演變成比嗓門大賽了。

反倒是最後賺錢輸錢,都沒人關注了。

太后是穩賺的,不知是前邊知道她老人家押注了,特意暗箱操作,還是她本身眼光就好。

簡珞瑤不過是湊個熱鬧,壓誰都無所謂,便跟著太后壓,順便還能抱一抱老人家大腿。

太后還真注意到簡珞瑤跟自己了,分錢的時候招了簡珞瑤過來,將自個兒賺的銀子都塞簡珞瑤手上了,笑瞇瞇的道:「你這孩子眼光倒好,咱們祖孫倆瞧中了同一艘船,可不是拔了頭籌。」

眾嬪妃便是心裡瞧不上太后和聖人都這麼待見簡珞瑤,面上也要跟著恭維,一時間誇獎不要錢的送過來。

簡珞瑤笑道:「皇祖母這是借孫媳誇您自己呢!」

「竟然被你瞧出來了?真是鬼精靈的丫頭!」太后笑得更開懷了。

「皇祖母再誇下去,孫媳就要當真了。」

「就是在誇你,當真就當真。」

簡珞瑤笑了笑,要將塞一手的銀子遞還給太后:「雖然是皇祖母一片心意,可孫媳這麼大了還要皇祖母的補貼,委實說不過去……」

太后又是一陣開懷大笑,拭了拭眼角笑出的淚花,連連道:「好孩子,皇祖母用不上這銀子,給你補貼家用呢,好好收著,乖啊。」

簡珞瑤說完也知道自己用詞錯了,太后出手,便是幾兩銀子,那也是賞賜,她卻說成是補貼,明顯不合適。

正琢磨著怎麼圓回來呢,卻不想太后笑點這麼低,且根本沒介意她的逾矩,反倒態度更親切了,她明顯能感覺到太后說最後一句話時,語氣都比平時柔和許多。

許是真把她當晚輩了?

簡珞瑤頓感因禍得福,好像知道太后的好感度要怎麼刷了。遂收了銀子,一面叫綠綺拿了荷包裝起來,一面笑道:「既然皇祖母堅持,孫媳就不客氣了,皇祖母果真善解人意,要知道孫媳平日裡最喜歡的就是收紅包了。」

見太后和簡珞瑤說的開心,皇后也□□來,打趣道:「明明是個掉進錢眼裡的,偏給自己找了個好借口,母后說得果真沒錯,真真兒是個鬼精靈的。」

「母后這麼冤枉兒臣,兒臣真真是傷心了。」簡珞瑤看向太后,「皇祖母可要給孫媳做主。」

「好好,皇祖母給你做主。」太后拍著簡珞瑤的手,笑得一臉慈祥,嗔了皇后一眼,「還不趕快封個紅包來,給瑤丫頭壓壓驚?」

一開口便是滿滿的戲謔,簡珞瑤作委屈狀:「皇祖母這是幫孫媳還是幫母后呀?」

老人家不知是不是平日威嚴太久了,皇子公主平日於她並不親熱,嬪妃裡除了皇后偶爾能說上幾句話,她對淑妃都沒見有多少好臉色,其餘嬪妃更不敢造次,反倒是簡珞瑤幾次進宮摸到了些她的脾氣,能大著膽子說幾句玩笑,便把人逗得不行。

看完龍舟,已是日落西山,隊伍又要啟程回宮,在宮裡用了晚宴,端午節才算過完,簡珞瑤這回逗得太后開心,太后不肯放她去坐淑妃的馬車了,她在眾目睽睽之下,扶著太后登上她的座駕。

聖人瞧了一眼,和顏悅色的對身後的蕭長風道:「你媳婦是個機靈的,朕許久沒瞧見母后這般開懷了,平日多叫她去陪陪母后。」

蕭長風不卑不吭,應道:「孝敬皇祖母是兒臣的責任,王妃自是義不容辭。」

他這個表現,引得聖人點頭,笑道:「不錯,到底是成家了,成熟了,頗有朕年輕時的風範。」

這回離聖人最近的並不是六皇子,六皇子去陪元貴妃上車了,換了聖人的長兄康王在聖人身側,他聽得這話,笑著點頭:「臣每每瞧睿王,總感覺瞧見了您年輕時的樣子。」

蕭長風作揖道:「伯父繆讚了,侄兒離父皇還差得遠。」

康王溫和的道:「你還年輕,多多歷練便是,你父皇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遠不如現在威儀,可到他如今這地步,卻也是吃了不少苦的。」

聖人聞言倒是歎了口氣,似是想到了年輕的時候,贊同的點點頭,眼神也柔和下來:「你伯父說得很是,你們年輕人就是沒吃過苦。」

康王畢竟是聖人最仰仗的兄長,不單單對蕭長風溫和,其實對所有皇子都一樣溫和,見安王和誠王只站在一旁乾瞪眼,插不上話,便笑著帶了一句:「要臣說,幾個侄子都是不差的,安王穩重,誠王孝順,幾個還未弱冠的侄兒,也是個頂個的聰敏,哪像臣家裡那些不孝子。」

要說康王也是人生贏家了,聖人的兄弟如今死的死,關的關,倒是底下幾個幼弟,聖人登基時還年幼,摻和不進去,保了平安,封了王,卻最是低調的,平日並不出來蹦達。倒是康王與聖人從小關係尤為好,雖不是一母同胞,也是在太后膝下養大。

聖人登基後,康王便成了朝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可康王也是有不如意的,比如說子孫太不成器,一個比一個紈褲,這是滿朝皆知的。

聖人想到康王家那幾個侄子,頓時對自家並不看在眼裡的兒子們,也多了一絲好感,再如何不入眼,他家的孩子總比他哥家的好,於是瞧著安王和誠王看過來的幕孺的眼神,頭一回給了回應,點頭鼓勵一聲:「成器倒說不上,好在這幾個兄友弟恭,也算有可取之處。」

康王知道他指的是上回安王和誠王在睿王家喝醉,睿王第二天甚至錯過了早朝的事,頓時笑道:「您就別不知足了,臣家裡那幾個要是安安心心待在府裡和兄弟們喝酒,天天喝醉死,臣都高興,至少不用出去給臣捅婁子。」

聖人想想也是,這些兒子確實挺省心的了,從未給他找過麻煩,不過他兒子可不是他哥家裡那些不成器的,不惹事怎麼夠,他還指著上戰父子兵呢。

好容易養這麼大,總要為自己做點事,哪能做父皇的累死累活,當兒子花天酒地?

聖人想到這兒,不由道:「皇兄平日對侄兒們太縱容,把他們慣得,朕倒是要吸取你的教訓。」

康王歎氣:「是,子不教父之過,如今臣後悔也來不及了。」

聖人深以為然的點頭,看了三個兒子一眼,「明兒下了朝來朕書房一趟,朕要瞧瞧你們在衙門到底有沒有幹正事。」

蕭長風幾兄弟不怕聖人抽查作業,就怕他不抽查,就算是被聖人批評,也比他不聞不問好,至少會批評證明他在意他們的表現。

相比起來,蕭長風還好些,剛入朝沒多久,安王和誠王真真是悲劇,坐了幾年的冷板凳,從未被提起過——一開始吏部還會特意稟告,比如安王在禮部待滿半年了,是不是要換下一個?皇子歷練,都是從六部開始,所謂鐵打的六部流水的皇子。

聖人每每都是大手一揮,按規矩行事,不必拿這點小事來打擾朕。久而久之,吏部也就按部就班,每隔半年給安王和誠王換一個戰場。

安王入朝三年了,還跟弟弟們一樣在六部打醬油,也就算了,更讓他坐立不安的是,萬一他六部全輪完,父皇還不管,是不是要成為本朝第一次第二次輪六部的皇子了?

想想都有些悲催。

是以聽到聖人這話,安王比誰都激動,都險些跪下喊萬歲了,他私心想著,自己是入朝最早的皇子,父皇要用起來,自己最適合被指派任務了。

至於誠王和睿王?先在六部打著醬油罷。

安王這會兒是真的很有自信,恨不得這天過得飛快,明天快點到來。

誠王也激動,他還在可憐倒霉的大哥,輪完六部才得到父皇的重視,不像他,這才輪到一半呢,被父皇指了重任,接下來就算正式出道了。

兄弟幾個各懷心思,便誰也沒計較聖人稱讚蕭長風「頗有朕年輕時風範」的話.

皇家無秘密,眾位大臣都聽見了聖人和康王的對話,一個個面面相覷,知道大約要變天了。

到宮裡的時候,消息已經傳到後邊了,眾嬪妃裡,歡喜的歡喜——淑妃陳嬪蔣嬪和其他有皇子的妃嬪;撕爛手帕的撕爛手帕——元貴妃本想一家獨大,自己兒子得聖人喜歡,明顯是能吃上肉的,最見不得其他人在她兒子前頭來分杯羹。

如今淑妃和簡珞瑤已經在元貴妃的黑名單上的排名分別下降了,第一的是太后,第二的由淑妃變成了康王。那就是太后的一條瘋狗,被太后放出來咬自己的!

至於那些沒生皇子的嬪妃,已經在算計要不要開始押注了。

眾人心思各異,各自打著自己的算盤,便沒功夫對從太后馬車裡下來,又上了太后步攆的簡珞瑤畫圈圈詛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來配合一下,做一個調研——

問:喜歡加更嗎?

選項:A、喜歡 B、非常喜歡

沒錯,我又想任性了= =

好久沒曬土豪了,來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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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愛你們喲

第64章 01.01

雖說眾人被前頭聖人和皇子那邊的消息震住了,一時心思各異,無暇理會簡珞瑤竟然坐上了太后的鳳輿,卻也有人沒有錯過這一幕。

元貴妃本就為康王多嘴在聖人跟前進言,而氣得要吐血,同時更加後悔自己一時大意,竟沒顧上萬歲爺那邊,任性叫了瑀兒來陪自己,若當時瑀兒在萬歲爺身邊,且不提康王還敢不敢起這個頭,就是萬歲爺顧著瑀兒的心情,也不會接這個話茬。

大意失荊州!

可也沒別得辦法,元貴妃也只得趕忙把自個兒子支到聖人跟前去,以防萬歲爺被那多管閒事的康王和幾個皇子哄得一時忘形,又許下些叫人吐血的承諾。

六皇子倒是聽元貴妃的話,叫去哪兒便去哪兒,只是轉身的時候,面上的迫不及待出賣了他的心情。

元貴妃瞧不見六皇子的神色,溫柔的目送著六皇子去了聖人跟前,收回視線,轉頭便瞧見太后笑瞇瞇的搭了簡珞瑤的手,兩人一起踏上了鳳輿。元貴妃方平復的心情,頓時又一陣厭惡,暗罵了一聲:「馬屁精,跟她那個賤人婆婆一個樣,慣會在人前裝模作樣!」

林姑姑在旁邊將元貴妃的話聽得真切,臉色頓時變了,忙作勢扶了元貴妃的手要準備上鳳輿,湊近她跟前小聲提醒道:「娘娘,這會兒多少眼睛盯著您呢,您可別叫她們抓住了把柄在手上。」

「本宮知道。」元貴妃收回視線,搭著林姑姑的手,神色高傲的坐上鳳輿。

元貴妃時間踩得極好,幾乎就在皇后上車的後腳,她也穩穩地坐上去了,雖沒越過皇后,可這傲慢的架勢,也足以令人膈應了。

不過她素來橫行無忌慣了,在太后跟前都敢這般做,旁的嬪妃也只低頭,當作沒瞧見便是。

元貴妃上了鳳輿,立時便罵道:「老不死的東西,就見不得本宮好,萬歲爺越是給本宮做臉,她越是要抬了那個小賤人來打本宮的臉,淨不幹好事,也不怕折了壽!」

「睿王妃出身低,再抬也高不到哪裡去,頂多現在在安王妃和誠王妃跟前比一比,往後咱們六殿下一娶妃,誰還記得她?」林姑姑知道自己主子喜歡聽什麼,熟練的安慰道,「再說了,她都這般年邁了,能有幾年好活?萬歲爺孝敬歸孝敬,別的事清醒著呢,太后前頭想拿捏主子,萬歲爺轉頭帶了六殿下來給主子撐腰了,要是打臉,也是太后那邊被打臉,她現在是沒得辦法,只能拿睿王妃來膈應主子您了。」

說著,林姑姑又頓了頓,笑道:「說到睿王妃,恐怕她自個兒也膈應呢,若不是借她的手,主子哪能怎麼容易說服萬歲爺?她人老家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主子您何必跟她見識?」

「本宮就是氣不過,老成這樣了,也不頤養天年,湊什麼熱鬧?」雖是這般說,元貴妃面色倒緩和了許多,笑道,「也是,只要萬歲爺出來,她在不樂意,還不照樣得給本宮好臉色?」

「可不是,太后說著尊貴,可這份尊榮也是咱們萬歲爺給的,她也就背著萬歲爺做做手腳——那也傷不到娘娘的筋骨,當著萬歲爺的面,她便是太后,也要對娘娘您禮讓三分啊!」

簡珞瑤和太后還不知道又有人見不得她們好,正炸毛著。

第一回坐鳳輿,還是太后這種級別的金輿,緊跟在聖人的龍輿後邊,簡珞瑤也不免狐假虎威了一回,不過她還惦記著正事——陪聊。

太后今日興致是出奇的好,玩了大半日還精神奕奕,上了鳳輿,繼續跟簡珞瑤聊著家常。

簡珞瑤家裡有老人,也算知道老人喜歡聽什麼,便拿了蕭長風和小胖墩簡千玨出來爆料。

「說起王爺,皇祖母您是不知道,王爺跟孫媳娘家那未滿六歲的弟弟都玩得起來,昨兒回娘家一趟,愚弟與王爺一見如故,當下便被王爺抱了回府……」

太后有些詫異的問:「老三會抱孩子?」

「當時孫媳也跟您一樣驚訝呢,不過沒瞧見第一回,到了府裡下車的時候,倒是長見識了。」簡珞瑤說著,比劃了一下動作,「愚弟六七十斤,王爺就這樣夾在腋下抱下車的。」

「這是哪門子抱孩子?」太后哈哈大笑,嗔了簡珞瑤一眼,「你個孩子,又哄哀家!」

岑姑姑也在旁邊笑道:「奴婢怎麼覺得這動作多眼熟呢?好像睿王殿下年幼時跟誠王殿下打架,把誠王殿下打趴下了,怕被萬歲爺瞧見了懲罰,就這樣夾著誠王殿下回皇子所的,只可惜睿王殿下那時也才幾歲,扛是扛不動的,最後硬生生把誠王殿下拖回去,後來滿宮上下也知道了。」

「還有這事?」簡珞瑤聽得雙眼發亮,倒不是熱衷於扒自家老公的黑歷史,只是根本無法想像蕭長風還有那麼蠢萌的時候,誠王也看著一臉文弱,氣勢上還被誠王妃壓了,居然也會打架?

太后也恍然想起來,點頭笑道:「哀家也想起來了,這幾個孩子小時候可幹過不少傻事。」

「孫媳完全想像不到。」簡珞瑤遺憾的搖頭,「上回請客,王爺留了兩位兄長喝酒,孫媳去送了一次菜,瞧著大皇兄沉穩大氣,二皇兄溫文儒雅,就連我們王爺也是玉樹臨風,真真是龍章鳳姿,孫媳婦還以為是天生的呢。」

「你這張嘴才是天生的呢!」太后指著簡珞瑤,笑得顫顫巍巍,「沅柳你瞧瞧,誇自個兒丈夫玉樹臨風,也就她說得出來了!」

簡珞瑤一本正經的道:「皇祖母可別笑,孫媳婦這話可是真心實意的。」

這個時代的女子皆含蓄,別說女子了,便是男子,也沒有這樣誇自己個兒妻子的,為了表示謙虛,提起妻子還要在前面加個「拙」字呢,像簡珞瑤這種的,雖是有意逗趣,但臉皮不厚,一般人也是說不出來的。

因此簡珞瑤越是一本正經,太后越是樂不可支,一面撐著肚子,一面指著簡珞瑤,笑得說不出話來。

岑姑姑也湊趣道:「雖然睿王妃不夠謙虛,但奴婢也覺得沒錯,幾位殿下可不是玉樹臨風,龍章鳳姿麼?」

好半響太后才緩過勁來,倒是贊同的點頭:「不是哀家自誇,這幾個孫子確實俱是人中龍鳳。」

這句話算是肯定了簡珞瑤馬屁拍得好,簡珞瑤也不驕傲,微微笑了一下,繼續之前的話題:「王爺抱我娘家弟弟,孫媳雖是驚訝,但眼見為實,倒也能接受了,萬沒想到,王爺還能跟愚弟聊得上話。」

簡珞瑤說話的時候表情語氣動作一塊上,很有畫面感,太后也不由腦補了一下,頓時來了興致:「他們湊一起能聊什麼?」

「說騎馬呢,您知道王爺喜歡騎馬,特意開了個馬廄,專門養他那幾匹寶貝,偏孫媳弟弟也喜歡。」

簡珞瑤特意頓了頓,太后不由自主的點頭,其實她老人家這麼多孫子孫女,還真記不住他們這點兒興趣愛好,不過簡珞瑤今日一說,太后倒是印象深刻了,而且也覺得孫子這愛好不錯,是個積極向上的青年,不像旁的皇室子弟,不是玩女人就是吃喝嫖賭。

太后心情不錯,期待著簡珞瑤繼續說下去。

「愚弟雖然小,他家裡也有好多個馬呢,沒事就駕駕駕,要人在後邊推著跑,可不算有共同語言了!」

太后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推了簡珞瑤一把,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老三那是汗血寶馬,你弟弟那木馬能一樣嗎?!」

簡珞瑤也笑了:「孫媳這不也納悶著嘛,偏他們就聊上了,外邊都天黑了,晚膳也呈上來了,倒是興致勃勃要去馬廄——且不提餓著肚子,這天都黑了。黑燈瞎火,能瞧什麼?跟那幾匹馬大眼瞪小眼嗎?」說著簡珞瑤攤了攤手,又道:「孫媳好說歹說,才把倆爺勸下來,可把孫媳累得,都多了用了小半碗飯。」

「該用該用。」太后又是好半響才緩過勁來,笑著附和道,「你勞苦功高,多用半碗飯使得!」

正說著,已經到宮裡了。

聖人先下了龍輿,他前頭就聽得太后時不時傳來的笑聲,大感興趣,這時見太后下來時臉上的笑意還沒收起來,便問道:「母后說什麼呢,笑得如此開心?」

「你這個好兒媳,把哀家一年的笑都用今天了!」太后說著,瞥見聖人身後長身玉立的蕭長風,不由想到簡珞瑤描述的畫面,又噗嗤一聲笑了。

聖人更加感興趣了,看了簡珞瑤一眼:「老三家的,單給母后逗樂,怎麼不給朕也說一說?」

簡珞瑤福了福身,大大方方的回道:「父皇可冤枉兒媳了,兒媳給皇祖母說的是大實話呢!」

「是,是大實話。」太后連連點頭,笑瞇瞇的指了聖人身後的蕭長風,「老三你過來,瞧瞧你媳婦把你老底兒全掀光了了。」

此時後邊的皇后眾妃也都下鳳輿了,大臣與女眷們恭敬地立在外圍,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蕭長風身上。

蕭長風也莫名其妙著,瞥了簡珞瑤一眼,面上倒不顯,淡定的出列,朝太后和聖人行禮,「請皇祖母為孫兒解惑。」

簡珞瑤瞧見太后看過來的眼神滿含戲謔,便道:「皇祖母怎麼這樣?孫媳可是什麼都跟您說,您卻見了父皇和王爺,就把孫媳給賣了!」

太后拍了拍簡珞瑤的肩,哄小孩似的語氣道:「好好,皇祖母就出賣你一回,下回保準誰也不說。」

簡珞瑤做足了嬌俏模樣,太后也不介意,叫了岑姑姑出來複述。

岑姑姑是極有臉面的,在聖人跟前也敢說,雖沒有簡珞瑤講故事般的天賦,倒也學了個八九不離十,聖人聽後也被逗得哈哈大笑,看蕭長風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老三你好樣的!」

蕭長風的臉色確實黑了,看了簡珞瑤一眼。

簡珞瑤倒不怕他,自個兒替他在倆大老跟前刷好感值,刷得多辛苦,聖人可是第一回,在心愛的六皇子杵在跟前的時候,眼裡瞧見了別的兒子。

雖然她這方式有點出人意料了,結局好不就行了嘛。

不過蕭長風這麼大了,被長輩和群臣看小孩似的眼神看著,確實有些無法適應。

他大概也想不到,這種關注,是安王和誠王想要都要不到的。瞧著他的臉色,另外兩哥們心裡不由酸酸的,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倘若他們的王妃有這能耐,能叫皇祖母和父皇如此看重,順便也給自個兒引來皇祖母和父皇的關注,被她掀光老底又有何不可?

要麼怎麼說安王和誠王是倆苦逼兄弟,心裡頭羨慕嫉妒,還不能表現出來,得笑,得表現得兄友弟恭。

在這方面誠王明顯做得更好,他笑得最誇張,甚至忍不住拍了拍蕭長風的肩:「三弟平日裡一本正經,沒成想私下還有如此童趣的一面,哈哈哈!」

一個動作一句話,把又揶揄又疼愛弟弟的兄長角色演繹得入木三分,連聖人都看過來了,頗為讚賞的瞅了誠王一眼。

太后指了誠王又笑道:「你也好意思取笑你弟弟,小時候誰跟弟弟打架,打不過還哭鼻子來著?」

誠王摸了摸鼻子,作揖道:「這都過去多少年的事了,還請皇祖母放過孫兒罷。」

蕭長風哪能任由風頭被誠王搶了,也頗為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符合道:「二哥說的是,還請皇祖母給孫兒留些臉面。」

太后瞧了他一本正經的樣子便想笑,可能是腦補太過,這會兒又樂了,道:「好好,皇祖母疼你們,不過你也別小氣了,改明兒帶你小舅子去看馬,他要喜歡哪匹就送他,省得人家天天在家騎木馬。」

蕭長風臉色有些囧了,剛想說什麼,聖人大手一揮,笑道:「母后說的是,老三你可別小氣,前兒西域進貢了一匹純種寶馬,在太僕寺養著,你改明兒去瞧瞧,朕准你挑一匹喜歡的回去!」

太后笑道:「你父皇難得如此大方,老三還不謝你父皇。」

蕭長風的確大感驚喜,雖說他的馬也不差,可太僕寺培養的都是戰馬,他的哪能比?

然而蕭長風正準備跪下謝恩的時候,聖人已經擺手免禮了,面上也是十足的戲謔:「朕已經補貼你了,至於你小舅子那兒,就別小氣了。」

蕭長風面上的驚喜稍稍凝固,卻不得不謝主隆恩,太后和聖人見他的樣子,又被戳中了G點似的,一陣大小進了大殿——這真真是親生的,母子兩笑點都一模一樣。

明明是簡珞瑤出力,最後出風頭的卻是蕭長風,簡珞瑤乖乖跟在他身後,也進了殿。

姿態乖巧得跟個小媳婦似的。又一次深藏功與名。

晚宴開始了,吃完這頓便散貨回家,簡珞瑤深深覺得自己今天不容易,打算最後一刻低調下來,安安靜靜的吃個晚飯——費勁腦汁的給太后說笑話,也是個體力活,簡珞瑤坐下來聞著食物的香味,頓時便感覺餓了。

不過簡珞瑤最後還是沒能低調得起來,她有這個心,奈何聖人和太后還在興頭上,太后上了桌便一連給簡珞瑤夫妻那裡賜了幾道菜,雖說幾個皇子她都有聊表心意,給蕭長風和簡珞瑤賜的,卻是從太后桌上端過來的,換句話說,是她老人家嘴邊省下來的口糧,足見其看重之意。

聖人自來給老娘面子,太后賞完,他也叫李成象徵性從自個兒桌上端了兩碟子下去——雖然六皇子仍坐在他旁邊吃飯,但是這幾乎已成慣例,關注的倒少,反而蕭長風這兒更令人矚目。

以往除六皇子,便是睿王最得聖人的心,自從睿王娶了妃,聖人對他的態度是越來越好了,誰又知道睿王不會成為第二個六皇子?

若不是在大殿上,元貴妃險些氣得將桌子給掀了,她的位置與簡珞瑤位置隔得遠,無法用眼神威懾到簡珞瑤,就只能瞪著淑妃解氣了,心裡準備把黑名單重新排位,簡氏那個小賤人,跟老不死的一樣礙眼!

淑妃沒少被元貴妃吃人的眼神看過,早已習慣了,慢條斯理的用著餐,胃口大好的模樣。

她胃口當然好,陳嬪和蔣嬪瞧著精緻的食物,委實有些難以下嚥。

要論元貴妃和六皇子的威脅,其實還遠著,六皇子成年還需好幾年,淑妃和睿王卻是迫在眉睫了,眼瞧著萬歲爺越來越喜歡睿王,哪還瞧得見自家兒子?

陳嬪和蔣嬪卻沒想過,即便是蕭長風沒領旨那會兒,她們的兒子也得不到聖人的半分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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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在四面八方似有似無的眼神中,淡定的吃完了飯,比平時多用了小半碗飯,因為她今日消耗大!

吃完了,便準備功成身退了,可簡珞瑤今天光環太亮,到告退時聖人還記得她,又笑著說了一句:「老三家的平日裡若無事,多進宮陪陪你皇祖母。」

簡珞瑤還沒回答,太后先笑了:「這丫頭是個憊懶的,哀家早就給了她宮牌,不用報備隨時可入宮,就是等著她來陪哀家逗樂子,她倒好,還是那日請客,有事要找哀家問,這才進來一回,真真氣人!」

聖人也知道太后與其說埋怨,倒不如是埋汰簡珞瑤,十成的拿她打趣,便笑道:「若不然兒臣替母后下個旨,老三家的就不敢抗旨不尊了。」

簡珞瑤臉色囧了又囧,終於明白蕭長風先前被打趣時的心情了,面上露出了幾許著急的神色,往蕭長風身後躲了躲,求饒道:「父皇快別埋汰兒媳了,兒媳真要成第一個父皇下了旨才入宮的兒媳婦,您和皇祖母、母后他們也面上無光是不是?」

聖人逗貓兒似的,作勢考慮了一下,道:「朕倒無所謂,母后開心就好。」

簡珞瑤不敢看聖人,主要是為著避險,看向太后時倒瞪大了眼睛,顯得非常真誠,剛想說話,太后指了她笑道:「你以為你往老三身後躲,哀家就拿你沒辦法了嗎?挽了!」

簡珞瑤乖乖求饒,蕭長風也幫著她說話,太后笑夠了,才擺擺手:「被你媳婦這一鬧,哀家連閉目養神的功夫都沒有,這會兒已是乏極,畢竟是老了。」

聖人寬慰了太后幾句,也不想自己母親太過辛苦,忙叫眾人都散了。

簡珞瑤隨蕭長風踏上自家的馬車,才終於歇了口氣,蕭長風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這倒是怕了?之前在皇祖母和父皇跟前,怎麼膽子就那麼大?」

「我才沒怕,不過是累了。」簡珞瑤不客氣的抓過蕭長風的手臂,腦袋靠上去。

蕭長風調整了下姿勢,將簡珞瑤整個人攬進懷裡,戲謔的問:「當真不怕?」

「有什麼好怕的?皇祖母雖瞧著威嚴,對我卻是照顧有加,父皇也是,一直對我很是優待,再說我也沒犯錯,為何要怕?」簡珞瑤說著,又道,「當然最主要的是他們都是王爺的長輩,平日裡雖不表達,不過長輩對子孫的心意都是一樣的,咱們若是用心相處,長輩自然也能感念得到。」

蕭長風萬沒想到她會說出這番話,愣了一下,才低低的嗯了一聲,撫著她纖瘦的背,溫聲道:「今日辛苦你了。」

簡珞瑤雙手環抱住他的腰,輕笑道:「王爺對我好,我自然也真心待你。」

蕭長風確實感受到了她的用心,自家王妃今日在皇祖母跟前可謂是煞費了苦心,與她以前低調謹慎的態度截然不同,若不是為了自己,又是為什麼?

這樣想著,蕭長風心裡一片柔軟,低頭吻了吻簡珞瑤的發頂,柔聲道:「歇會兒罷,到了我叫你。」

馬車又慢又穩,細微的顛簸,也跟催眠的搖椅一樣,還有蕭長風的手在她背上輕輕撫摸,安撫著她的神經末梢,簡珞瑤便安心睡過去了。

到王府時,已經月上梢頭,車伕得了主子的叮囑,停車時便放慢了動作,幾乎沒發出聲響,蕭長風抱了簡珞瑤下車,輕聲叮囑身後的綠綺:「叫人備軟轎。」

管家早備著了,只是稍稍來遲了一步,蕭長風進了大門,才坐上軟轎。

眾人皆放輕了動作,生怕打擾到王妃睡覺。

燈籠照在路上,在寂靜的夜裡更顯得空寂。

鄭嬤嬤早就在張望了,得了通知忙迎到門口來,瞧見蕭長風抱了個人下車,到嘴邊的請安忙吞了回去,只恭敬的福身。

蕭長風只匆匆點了下頭,隨即抱了簡珞瑤直奔正屋。

雖然他臉色很不錯,鄭嬤嬤卻不放心,落後一步,低聲問了身後的綠綺:「姑娘怎麼了?」

綠綺笑瞇瞇的回道:「嬤嬤放心,姑娘只是太累,在車裡睡著了,王爺捨不得叫醒姑娘。」

鄭嬤嬤這才放心下來,臉上掛滿了笑意,忙吩咐了一聲:「去叫下人抬熱水上來。」

便也進了屋。

蕭長風把簡珞瑤放床上時候,簡珞瑤才悠悠醒了,靠在他肩上問:「什麼時辰了?」

蕭長風沒注意時辰,一時答不上來,鄭嬤嬤正巧一腳進來,便回道:「回王妃,快到亥時了,奴婢叫人備了熱水,不知您和王爺誰先用?」

「叫王爺先用罷,我再瞇一會兒。」簡珞瑤擺擺手,的確累極了,一靠在床上便感覺渾身力氣被抽光了,軟綿綿的往裡頭倒去,卻沒有倒在錦被裡,而是被蕭長風的大手托住了。

他瞥了她一眼,教訓道:「也不知注意些,撞疼了怎麼辦?」

簡珞瑤擺擺手,沒精力跟他吵,有氣無力的問鄭嬤嬤:「玨兒如何了?」

「小少爺早早便睡了。」

「他沒鬧?」

鄭嬤嬤回道:「問了好幾回王爺和王妃怎麼還沒回來,奴婢解釋了,小少爺便沒有再糾纏,用過晚飯後,林嬤嬤便抱他去屋裡,哄了沒會兒,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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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金口玉言,第二日上完朝後,太僕寺少卿便尋了個空閒,親自來請蕭長風去挑馬,蕭長風當然也不客氣,挑完馬便領回家了,順手帶簡千玨也去了趟馬廄。

不過簡千玨年紀小,最後還是簡珞瑤給他挑了匹小馬,叫他取了個名,便算是他的了。

簡千玨熱情滿滿,牽著小馬的韁繩大叫道:「疾風,就叫疾風!」

簡珞瑤噗嗤一聲笑了:「你所有的馬都叫疾風,分得清楚嗎?」

簡千玨回頭道:「以後疾風就只有它了!」

簡珞瑤點頭,又道:「咱們家沒有馬廄,疾風也還小不能離開它娘,不如讓它在姐姐這裡住著,你什麼時候想它了,隨時過來,好不好?」

簡千玨興奮的道:「那我現在要騎!」

蕭長風還要回衙門當值,沒有待太久便離開了,特意留下自己身旁的隨從永福,叫他牽著簡千玨的小馬駒,載著小傢伙在王府轉了一圈。

簡珞瑤已經知道永福是蕭長風得力的屬下,叫人家陪小孩玩有些大材小用,本想讓他去忙正事,叫幾個強健的家丁牽著馬韁,永福卻十分有原則的拒絕了:「謝王妃體諒,不過完成主子吩咐的任務,是屬下的職責。」

既然對方這麼有職業素養,簡珞瑤也就不為難他了,讓他領著簡千玨玩了個夠。

於是簡千玨在睿王府住的四日,都是在馬背上渡過的。

小傢伙興頭倒足,簡珞瑤原以為他玩了兩日就要膩味了,萬萬沒想到他竟然樂不思蜀,簡珞瑤領他過來時,跟家裡說好了只住兩日,這都延長一倍的時間了。

簡千玨還不想回家,每次提到這個話題,他抱著簡珞瑤的腿撒完嬌,便又去抱蕭長風的了,蕭長風倒也由著他,畢竟能給自家王妃解悶。

自從小舅子在的日子,每次從衙門回來,都瞧見王妃興致勃勃的在陪小傢伙玩,不是玩遊戲,就是教他讀書認字,臉上笑容委實多了許多。

在皇祖母跟前笑話他跟小傢伙玩得開心,其實她自個兒也一樣。

有時候蕭長風也會想,若自個兒府裡,也有個小胖墩也就好了。

簡千玨可愛歸可愛,但到底不是自個兒家的,蕭長風特意叫了長順去簡家遞話,想多留小舅子幾日,簡家人應是應了,可他們素來小心謹慎,別說在皇家,放到哪一家,也沒有小舅子在女婿家長住的啊!

最後還是丈母娘親自出動,在蕭長風當值的時間,進了趟睿王府,把簡千玨帶走的同時,倒是順帶觀察了下自家女兒在王府的日子,最後不得不承認,就是在娘家的時候,她女兒都沒能過得這般舒坦。

果真像大夥兒說得那樣,自個女兒是個有福的。

鄭氏還以為簡千玨被留在王府,是蕭長風有什麼深意,結果一問哭笑不得,竟是小傢伙得了小馬駒樂不思蜀,不由嗔了簡珞瑤一眼:「他不走你們就不讓他走了?真真是沒成算的。」

簡珞瑤笑道:「我倒還好,可惜玨兒太會討人歡心,娘別瞧著王爺一臉嚴肅,其實玨兒一抱他的腿撒嬌,他就投降了,半點都不禁磨。」

「要說撒嬌,你弟弟可是盡得你的真傳。」鄭氏笑了一句,隨後又正色道,「王爺這般喜歡孩子,你也得抓緊起來,早些生個大胖小子!前兒我請你姨母在江南找的聖手,配了一副藥,聽你姨母說,許多吃這藥的婦人,不到兩個月便懷上了,生的都是男娃!」

鄭氏說著,看了方嬤嬤一眼,方嬤嬤上前,打開手中拎著的食盒,鄭氏叮囑道:「晚上睡前喝,每日喝一碗,你還年輕,頂多不超過半年,定會有消息的。」

簡珞瑤就知道她娘不會真為了接個小傢伙,親自跑過來一趟。瞧著食盒裡的東西,她笑瞇瞇的道:「我知道了,辛苦娘了。」

「這有甚麼辛苦的,你早些生個小皇孫,娘就安心了。」

簡珞瑤點頭,叫鄭嬤嬤將藥包收起來,便撇開這個話題,轉而問道:「二哥返鄉了?」

鄭氏也沒多想,聞言便點頭:「返鄉了,臨行前被我教訓了一頓,總算聽話了些。」

於是話題轉移到簡千珩身上,鄭氏沒有多呆,畢竟不是什麼大日子,自個兒又是借接小兒子的由頭來的,待太久誰知道會不會有人故意生事?

因而,鄭氏連午飯都沒留下來用,匆匆告辭了,簡珞瑤叫鄭嬤嬤替她將鄭氏送到大門口,然後又指了兩個王府的侍衛護送她回去。

鄭嬤嬤目送著簡家的馬車漸行漸遠,才回了湘蘭院,問簡珞瑤:「姑娘,太太送過來的藥,今兒要開始煎嗎?」

簡珞瑤搖頭:「暫時不必,先放著罷。」簡珞瑤不是很信這些湯藥,主要是她穿越而來,更講究緣分這件事,孩子是順其自然的,求這求那,倒不如養好身體,保持舒適的心情,隨時以最佳的狀態等待寶寶的到來。

鄭嬤嬤聽得也點頭:「奴婢知道了。」

簡珞瑤反倒挑眉,意外了看了她一眼:「我以為嬤嬤會勸我呢。」

「姑娘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奴婢自來是支持您的。」鄭嬤嬤笑了笑,又道,「不過奴婢也覺得這事還不急,近些日子您和王爺委實出了些風頭,別說元貴妃了,怕是另外兩位也視咱們如眼中釘,若太早懷上孩子,那麼多人盯著,委實防不勝防。」

簡珞瑤點頭,笑道:「嬤嬤高見。」

「姑娘埋汰老奴了,若不是跟著姑娘漲了許多見識,老奴也想不到這些。」

這話簡珞瑤倒是很認同,環境最能歷練人,鄭嬤嬤還好些,其餘四個丫鬟,更是進步飛快,早晚能夠獨當一面。

鄭嬤嬤頓了頓,又笑道:「老奴還是那句話,您跟王爺正好著呢,若太早來了孩子,反倒是妨礙,安王妃和誠王妃都不急,這壓力怎麼也輪不到您頭上。」

******************

自從簡千玨回家後,簡珞瑤漸漸感覺到了無聊,以前蕭長風在禮部打醬油,回家尤為準時,太陽還沒下山就到家了,兩人起碼還能聊會兒天,下個棋什麼的。

而現在蕭長風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工作越來越忙,簡珞瑤也越來越寂寞空虛冷。

說起來還是她自己造的孽。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你們反應很不熱情,讓我倍受打擊,不過還是加更了。

沒辦法,就是這麼任性。

第65章 01.01

端午節過後,天氣果真變熱了,以前偶爾還用得上的薄襖,被丫鬟們曬過兩日的太陽後,徹底收進了箱子裡。

夏裝早就換上了,然而裹著密不透風的裡衣,外衣再如何輕薄,都稱不上涼爽。

天氣漸漸變得又悶又熱,簡珞瑤都開始不愛出門了。她是王妃,級別夠高,幾乎是氣溫一升上去,下邊就把冰敬上來了,除了宮裡,王府也是第一波享受到冰例的。

坐在四面通風的涼亭,吃著冰爽的甜品,還有美貌的侍女在旁邊扇風,簡珞瑤宅在家裡的日子不要太舒心,出去做客哪有在家裡幸福?

因而天氣越悶熱,簡珞瑤越不想外出赴宴,幾乎能推的聚會她都推了,不過還是有推不了的。

「姑娘,淑妃娘娘叫人傳話過來,明日是王家二姑娘成親的日子,娘娘叫您務必要一早過去。」

簡珞瑤心知淑妃是想叫她給王瑞芳做臉,因而笑道:「且不提我跟瑞芳原就是手帕交,看在母妃那般喜歡瑞芳的份上,她成親的好日子,我也不會錯過的。」

鄭嬤嬤笑道:「奴婢也是這樣替姑娘回的,不過既然淑妃娘娘發話了,咱們備的禮物,是不是要重新挑一份?」

「再加一套撐得住場面的頭面,明日一早送過去,權當我這個表嫂替她添妝了。」簡珞瑤先還有些顧忌,挑禮物的時候便壓了壓,這會兒聽得淑妃的叮囑,再不怕被人多舌,儘管放心大膽的給王瑞芳挑禮物了。

鄭嬤嬤點頭:「那奴婢下去重新擬單子了。」

夜裡,蕭長風回來,瞧見正屋的燈還亮著,一面往裡走,一面問旁邊的丫鬟:「王妃今兒還沒歇下?」

紅雲福身道:「回王爺,是。」

蕭長風微微頷首,又道:「叫人備水。」

紅雲應了一聲,蕭長風已經大踏步走進大門了,外間沒點燈,裡間等著,隔著屏風,燭燈顯得模糊又朦朧,隱隱瞧見一個玲瓏有致的身形,倒映在屏風上。

蕭長風繞過屏風,簡珞瑤也聽到聲音,回頭看過來,瞧見是他,臉上便露出了一個笑容,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走兩步迎過來,「可算是回來了。」

「這麼晚還未休息,是在等我?」

「倒也不睏,今兒中午睡得有些多。」簡珞瑤笑著上前,正欲替蕭長風整理外衣,眉頭卻忽然皺了皺,「王爺又喝酒了?」

「喝得不多。」蕭長風知道她不愛聞酒味,便往後退了一步,拉開些許距離,其實他這麼晚回來,多數都是在應酬,喝酒是必然的,只是她平日睡得早,沒有注意到罷了。

蕭長風也不要簡珞瑤幫他,兩三步走到軟榻前,脫了外衣,隨意仍在榻上,瞥見旁邊的椅子裡擺著的衣裳,不油挑眉:「王妃方才拿的是什麼?」

簡珞瑤走過來,將深色長袍從椅子裡拎起來,細細撫平了上邊的皺褶,道:「給王爺新做的衣裳,原想叫你試一試,若有不合適的地兒,再改一改,不過王爺現在一身酒氣,還是沐浴過後再試穿罷,免得將新衣裳也熏出味來了。」

蕭長風倒沒有在意她埋怨的語氣,只挑眉問:「王妃親手做的?」

「王爺可是不相信我的手藝?」

蕭長風勾了勾唇,輕笑道:「非也,王妃心靈手巧,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兩人正說著話,紅雲進了屋,隔著屏風回道:「王爺,熱水備好了。」

簡珞瑤便擺擺手:「王爺快些過去罷。」

片刻後,蕭長風沐浴回來,帶著一身清爽的味道,簡珞瑤總算不嫌棄了,親自捧了新衣裳替他穿上,蕭長風也不忸怩,陪著簡珞瑤,也大大方方供她打量。

簡珞瑤退後兩步瞧了瞧,暗暗點頭,雖然她久味動針線,手藝卻還在的,也不枉鄭嬤嬤在旁邊一眼不錯的監督她。

這般想著,簡珞瑤又上前替蕭長風理了理衣襟,一面笑道:「第一回給王爺做衣裳,倒沒想到能做得如此合身,一點都不差呢。」

簡珞瑤自賣自誇,蕭長風倒也不拆台,點頭道:「辛苦王妃了。」

可不是辛苦了。簡珞瑤暗想道,這衣裳她都縫了整整一個月,她以前學女紅,也只是繡繡荷包和帕子。

她也聰明,荷包做了就送人,她爹娘,老夫人,兄弟姐妹,沒事就送新做的荷包過去,給家裡人營造一個她很勤勞的形象,就連她娘那般精明,都覺得她於女紅上頗為精通,便放開了手,從未檢查過。

只有湘蘭院的眾人知道,自家姑娘就學會了繡花做荷包而已,連納鞋底都不會,更別提做衣裳了。

因而簡珞瑤這衣裳做了整整一個月,眾人一點都不簡單——儘管剪裁是鄭嬤嬤一手包辦的。

正是因為不知道自家姑娘猴年馬月能將衣裳做好,鄭嬤嬤才千叮嚀萬囑咐,要湘蘭院的人在王爺跟前一個字也不能透露,萬一王爺真放心上了,結果姑娘遲遲拿不出衣裳來,這不就在王爺跟前暴露了她的短板嗎?

鄭嬤嬤的良苦用心,簡珞瑤半點沒珍惜,一得意就全說了:「王爺穿著如此合身,倒也不枉費我忙碌了一個月。」

「一個月?」蕭長風挑眉,握住了簡珞瑤方才自己肩上的手,細細的摩挲,低聲道,「王妃用心了。」

「可不是。」簡珞瑤順著蕭長風的力度往前傾,整個人靠在他懷裡,笑道,「這可是妾第一回做衣裳,王爺不要辜負妾一片心意才是。」

蕭長風攬住了她的肩,笑道:「明日就穿這身衣裳。」

明日正好是沐休,倒是不用再穿官服,不過蕭長風已經連著一個月沒沐休過了,簡珞瑤便問:「明兒可是閒下來了?」

蕭長風點頭,簡珞瑤道:「那敢情好,安寧侯府二姑娘成親,母妃今兒特意遞話過來,叫我明日早些去侯府幫忙,正好王爺得了閒,不如同去?」

蕭長風說沐休也是這個意思,如此便算商量好了,簡珞瑤又給蕭長風說了一下禮單,蕭長風拍了拍她,笑道:「你決定便好。」

說話間,兩人已經熄燈長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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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簡珞瑤便起來了,進入夏天,便沒有睡懶覺的意義,不過她還是沒蕭長風起得早,蕭長風鍛煉完回來,她正好也洗漱了,收拾停當。

到用飯的功夫,外頭太陽都老大了,兩人一同去了安寧侯府。

「不知睿王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殿下和王妃見諒。」管家匆匆趕過來迎接,確實是有些慌忙的。

「無妨,是本王來早了。」蕭長風跨過侯府門檻的時候,習慣性的伸手扶了簡珞瑤一把。

這會兒時辰還早,來喝喜酒的客人沒這般快到,安寧侯府雖說張燈結綵,瞧著熱鬧,大門口其實還算安靜。

一進到侯府,簡珞瑤和蕭長風便分開了,管家叫了領了簡珞瑤去侯夫人的正院,作為蕭長風的外祖母,蕭長風本該一道去安寧侯夫人那裡請安的,不過考慮到今日人多雜亂,他便直接去了前院。

侯夫人屋子裡果然許多人,幾乎侯府女眷都聚集在這裡了,她們早得到消息,簡珞瑤一到正院,便有安寧侯夫人身旁的嬤嬤,親自在門口候著,一瞧見她便露了笑意。

行完禮後,嬤嬤笑道:「夫人聽到王妃來了,甚是激動,特意叫奴婢在這裡候著王妃,可算是等到您了。」

簡珞瑤笑道:「侯夫人客氣了。」

進了正屋,安寧侯夫人已經被世子夫人扶著站起來,領著一屋子的人給簡珞瑤行禮,「見過王妃。」

簡珞瑤忙上前,親自扶了侯夫人,道:「今兒是大喜的日子,我就不喧賓奪主了,母妃叮囑我早些過來,本意是叫我來幫忙,可不是給夫人添亂的。」

「娘娘客氣了,倒是辛苦王妃走一趟。」

「都是自家人,夫人何必這般見外?」簡珞瑤回著,一一瞧過旁的人,打了招呼,安寧侯府引著她去主位上坐下,簡珞瑤這回倒沒客套,依言坐下了。

簡珞瑤與安寧侯府女眷說話的功夫,倒也有些與侯府來往勤的姻親,陸陸續續的過來了。

有簡珞瑤認識的,比如瑞郡王妃,不過也有些是她不認識的,安寧侯的旁枝,比之侯府自然是漸漸沒落了,簡珞瑤之前沒見過很正常,不過再沒落也是族親,算是一家人,侯府辦喜事,她們早早過來倒也合乎情誼。

簡珞瑤在侯夫人院裡待了小半會兒,才找借口去王瑞芳屋子。

「我今兒可要睜大眼睛,好好瞧瞧咱們的新娘子,改明兒入了宮,也好跟母妃說道說道。」

侯夫人和世子夫人也知道,簡珞瑤早前就跟自家瑞芳玩得好,倒不怕她去新娘屋子裡添亂,侯夫人笑道:「也好,多跟王妃這樣的貴人待著,說不得還能給我那不成器的丫頭,招來些福氣。」

簡珞瑤便笑道:「夫人這可是埋汰我了,有夫人這樣福氣的人兒在,哪還用得到我?」

不過世子夫人卻是很贊同自家婆婆的話,人說大難過後必有後福,睿王妃還是姑娘時,糟了那麼多罪,滿京城裡稍微得臉的,誰不知道這姑娘泰半已經毀了?

可萬沒想到她還能時來運轉,陸續被皇后、太后和聖人看中,才以五品官嫡女的身份,嫁給了睿王當正妃,比起她,安王妃和誠王妃的身份要貴重許多,可是在聖人和太后跟前,前頭兩個加起來,也沒有睿王妃一人得臉。

這也就罷了,世子夫人相信自家女兒嫁到夫家去,於地位上定無人敢輕慢,她唯獨不放心的,是她女兒的性子,女人性子太過剛強,恐怕難得丈夫喜愛。

可睿王妃與睿王卻是出了名的感情好,睿王妃出行,坐的都是睿王的座駕;淑妃每每召睿王妃入宮,沒待多久睿王便去昭陽宮請安了,具體何意眾人都清楚,睿王這是防著淑妃刁難睿王妃呢!

雖說淑妃和睿王妃婆媳不和的傳言漸漸多了,他們安寧侯府也難免受影響,可從女人的角度,世子夫人也不得不承認,睿王妃確實有些手段,先前還能說是新婚燕爾,感情融洽很正常。而現在,距離睿王大婚都好幾個月過去,超過百日了,要是放在旁人身上,朝夕相對這麼久,新鮮感早過了,小夫妻就算沒生膩了,但也該疏遠起來,而睿王后院,到現在可是一個通房妾侍都沒有!

世子夫人交際廣闊,這些日子出門,越來越多人說起睿王妃,以為睿王妃和淑妃不和,便能在侯府與睿王妃之間跳起些嫌隙,話裡話外,都是暗示睿王妃善妒不賢的。她有自己的眼睛,倒不會被這些話蒙蔽。

睿王妃娘家無權勢,便是聖人和太后再喜歡她,又能給她多少臉面?如今睿王妃能成為許多女人羨慕嫉妒的存在,還不是因著睿王對她的寵愛?睿王妃本身強硬不起來,納不納妾都是睿王說了算,她手腕再厲害,歸根究底,還不是睿王縱的?

她也曾聽丈夫偶爾提到過,這陣子亂起來了,朝臣隱隱開始站隊,巴結安王誠王和睿王的不少,送金銀的送金銀,送美人的送美人,安王府和誠王府的後院都熱鬧不少,睿王府還是那般安靜。她知道,丈夫本意是誇睿王拎得清,不像安王和誠王,見了女人就昏頭,但她仍免不了關注旁的地方——這可是睿王自個兒不要的,足見睿王對睿王妃的心意。

世子夫人想到這兒,心裡就一團火熱,若自家女兒能學到睿王妃的一星半點,嫁過去了能安安心心過日子,自家也就放心了。

因而聽簡珞瑤一說,世子夫人便接道:「正巧我也要去瑞芳那兒一趟,我陪王妃過去罷。」說著又看向侯夫人,笑道:「母親,我去去就來。」

「去罷去罷。」侯夫人揮揮手,不甚在意,「今兒有你弟妹她們幫襯著,你就歇口氣,別操那麼多心。」

世子夫人笑道:「兒媳就謝母親心疼了。」說罷,才朝簡珞瑤做了個手勢,「王妃請這邊來。」

簡珞瑤道:「那就有勞世子夫人辛苦一趟了。」簡珞瑤原是想叫她不必如此客氣,叫個下人帶自己過去便是了,只是瞧著世子夫人的神色,她又沒吭聲了,恐怕順道是假,想和自己同行才是真。

世子夫人熱情的在前面引路,簡珞瑤跟在身後,有說有笑的出了正院,世子夫人閒聊似的道:「昨兒瑞芳就問過您今兒會不會來,若知道您特意來這般早,那丫頭還不知高興成什麼樣。」

簡珞瑤這陣子跟王瑞芳都有通信,她能不能來,王瑞芳只怕被她娘都更清楚。

再說了,以蕭長風和安寧侯府的關係,她只要不是病入膏肓,都沒理由在王瑞芳成親的大日子不到現場。

因此世子夫人這話不過是個引子,引出她跟王瑞芳關係好的話題。

簡珞瑤心知肚明,便從善如流的道:「世子夫人這話就太見外了,且不提瑞芳算是我表妹,以前在閨中時,我倆也是手帕交,瑞芳幫我許多,今日她大喜的日子,我自然也幫襯便幫襯。」

「王妃心善,我自來是知道的。」世子夫人笑了笑,話鋒一轉,微微歎了口氣,「只可惜我那丫頭被寵壞了,性子太自我,若能比得上王妃的一星半點,我都不至於如此擔心。」

「世子夫人委實折煞我了,別說我沒你說的這般好,瑞芳自來也不差,她大方又可愛,京裡多少太太羨慕你養了這麼個好女兒。」

「謝王妃盛譽了,那丫頭可當不得。」世子夫人仍有些憂心的道,「我也不圖她面面俱到,若能如王妃一般,與姑爺過得和和美美,那也沒甚好擔心的。」

簡珞瑤眼神閃了閃,世子夫人跟她訴苦,究竟是有何意?

似乎瞧見簡珞瑤的遲疑,世子夫人也覺得自己太過委婉了,確實很難叫人意會,便又加了一句,「王妃待會兒若得了閒,倒不如替我勸勸她,瑞芳自來聽您的意見。」

簡珞瑤石火電光間,一個念頭一閃而過,終於了然了,當下點頭道:「世子夫人既然信我,我自然勉力一試,不過世子夫人也不必太過憂心,瑞芳聰慧靈敏,便是不說,她日後也會懂的。」

對於簡珞瑤這個觀點,世子夫人心裡倒是贊同,不過嘴上仍是道:「若能叫她少走些彎路,那便最好不過。」

女子嫁人,便如第二次出生,也是人生最大的轉折點。

在娘家的種種日子,已成過去。

成親後,有人過得好,有人過得糟,過得好的自然有其原因,而過得不好的,遲早也會知道自己為何過得不好,只是作為母親,又如何捨得看自己的孩子頭破血流後的潘然醒悟?

寧願揠苗助長,也要她一世安康。

簡珞瑤明白世子夫人那句話的言外之意,倒是在心裡感歎了一下,做母親的都有操不完的心,不單單是世子夫人,還有她娘。

然而昭陽宮的淑妃,又何嘗不是?

說話間,一行人已經到了王瑞芳的院子,還沒走進去,便瞧著院外人來人往,丫鬟婆子進進出出,好不忙碌。

瞧見世子夫人和簡珞瑤,捧著水盆出來的丫鬟停下腳步,恭敬的福身:「見過睿王妃和世子夫人。」

簡珞瑤和世子夫人停下腳步,世子夫人問:「姑娘都收拾好了嗎?」

剪秋道:「回世子夫人,姑娘已經收拾好了。」

世子夫人點頭,沖簡珞瑤笑道:「王妃請隨我來。」

比起院裡院外的熱鬧和忙碌,閨房內卻是安安靜靜的,丫鬟們行動間都放輕了腳步,說話聲也是低聲細語的。

貼著窗花的窗戶,喜慶的紅紙,處處貼著大大的雙喜剪紙,將整個屋子映襯得紅通通的。

一身大紅嫁衣的王瑞芳,背對著她們坐著,聽到腳步聲,王瑞芳回頭,盛裝打扮下顯得嬌艷的臉,立時綻放一抹笑容,驚喜的道:「娘,珞瑤!」

正說著,興奮的要站起身,準備向兩人迎過來,身旁的丫鬟們忙叫了一聲:「姑娘——」

她們的話還沒說完,下一秒,只見王瑞芳步子還沒邁出來,整個人已經往前傾了。

眾人正緊張驚呼,離王瑞芳最近的剪語一個箭步上前,穩穩扶住了王瑞芳。

世子夫人驚出了一身冷汗,見王瑞芳沒摔地上,這才放心下來,上前幾步抓了王瑞芳檢查完,便教訓道:「都嫁人了,還這般毛毛躁躁,到了夫家可怎麼辦,叫人如何放心你……」

這番混亂下來,倒是無人注意到王瑞芳先前對簡珞瑤的稱呼。

「娘,我只是一時大意,不是故意的。」王瑞芳縮了縮腳,沖世子夫人笑道,「還不是這雙鞋太小,根本就不適合我……」

話還沒說完,又被世子夫人瞪了一眼:「鞋子小怪誰?以前叫你裹腳,你自己不肯,好像我會害了你一樣,趁我不在,跟了你祖母進宮告狀,現在全是你自己作的!」

聽得世子夫人的話,簡珞瑤的目光不由往下,瞧了眼王瑞芳裙擺下的腳。

倒是沒瞧見什麼。

不過簡珞瑤知道王瑞芳她娘所謂的裹腳,並不是傳統的那種纏足。纏足是暴力的將腳趾掰彎,往裡卷,用布一層層的裹起來,抑制腳的自然生長。

一開始,簡珞瑤以為這個時代的裹腳,也是這般暴力和血腥。那個時候,她無意中聽到她娘跟老夫人商量,說她大堂姐到裹腳的年紀,簡珞瑤差點被嚇壞了,畢竟她們姐妹相差得不大,大堂姐完了,至少兩三年後,鐵定輪到她。

簡珞瑤又擔心又害怕,簡珞婷裹腳的時候,她纏著去看過,才終於鬆了口氣——根本不是她以為的那樣,其實就是在腳上裹幾層布,劉嬤嬤說這樣可以防止長成大腳。雖然已沒有了「三寸金蓮」的說話,不過無論哪個年代,女人的腳都是玲瓏精緻稱為美。

後來習了字,簡珞瑤喜歡溜進她爹的書房。簡司業是文人,卻沒有文人的迂腐之氣。

許是跟簡家的家風有關,在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時代,簡家的女孩最開始的啟蒙課,卻是跟男孩們一起上的。只是稍微大了些後,女孩們開始學起了《女則》《女戒》,而男孩子去族學,或是托關係進一些知名的書院。不過至少說明,簡家的家風還算是開明的。

簡司業更是灑脫,幾個兒子他誰都瞧不上,偏在簡珞瑤表現出對他的書房很感興趣之後,把簡珞瑤當弟子般的教導,手把手的教她練字。

簡珞瑤七八歲的時候,就可以隨意出入她爹的書房,她爹作為國子監司業,相當於最高學府的副校長,無論學識還是作風,在讀書人裡也是小有名氣的,同時簡司業是也是極愛書之人,最大的愛好就是收藏古本。

簡珞瑤便在她爹的書房裡找到許多史書或者隨記,記載先朝數代的風俗人情,沒什麼研究價值,因為都是些簡珞瑤記憶中沒有朝代,一個她眼熟的都沒有,不過倒是便於她瞭解這個時代的背景。

關於裹腳的記載,簡珞瑤也曾在書上看到過,不過是野史,也不知真假。據傳,本朝往上數三代之前,出了位惠明帝,這位惠明帝在歷史上很有名氣,推出過許多利國利民的改革,政績斐然,歷代許多有理想抱負的皇帝,都以把惠明帝當男神。

不過簡珞瑤看到的野史中,提的卻是惠明帝的髮妻——惠文皇后,在此備註一下,惠明帝是史書記載惟一一位只有一個後宮的皇帝,就是惠文皇后。

惠明帝是一位千古明君,惠文皇后也不妨多讓,巾幗不讓鬚眉,相傳她憂國憂民,極力協助惠明帝推行各項變法,而在惠明帝以前,簡珞瑤理解的那種纏足,在世家和百姓中都尤為盛行,甚至發展到女子不纏足,就嫁不出去的地步。

而惠文皇后生下獨女後,感念女子生存不易,至此開始,惠文皇后便為替百姓禁纏足而上下奔走。

奈何陋習已成風俗,別提傳到民間去,第一個站出來抵抗的就是各大貴族,計劃頗受波折,最後還是惠明帝站出來支持惠文皇后,直接頒了詔令下去。

但這不過是剛剛開始,上禁下行,總有人私底下悄悄纏足。

在惠文皇后的堅持下,一開始是窮苦百姓家的女兒開始不纏足——因為顫了足女子便無法勞作,一雙根本撐不起身體的小腳走起來都不平衡,更別提幹農活了。

到惠文皇后去世後,百姓裡頭不纏足的已經挺多了,然而貴族間,纏足仍是主流。

一直到後來戰亂,戰火四起,無論是百姓還是貴族,皆疲於奔命,此時平民女子不纏足的優勢才顯現出來,不纏足的平民女子甚至能效仿男子,上場殺敵,而三寸金蓮的貴族女子卻成為逃命的包袱,越來越多的貴族女子被家人所拋棄。

最後建立新朝,新帝命人將女子不准纏足記入律法,無論是新興的貴族,還是窮苦百姓,都十分擁護這條律法。

纏足的歪風,到這時才真正掰正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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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瑞芳見世子夫人說得太直白,如此不留情面,不由道:「娘!睿王妃在這兒呢,您好歹給女兒一點面子。」

說罷,卻在世子夫人看不到的角落,沖簡珞瑤眨了眨下眼睛。

簡珞瑤抿唇笑了笑,沒吭聲,看著她們互動。

在王瑞芳跟前,世子夫人不是簡珞瑤平日見的那個端莊文雅的世子夫人,瞪著眼睛的模樣,跟她娘爽利的性子都有幾分像。世子夫人毫不客氣的道:「你還想要臉面?晚了,睿王妃豈會不知你私下是個什麼模樣!」

不過雖是如此,世子夫人倒也住嘴了,主要是不想大喜的日子,真叫她女兒不開心。

簡珞瑤這才上前道:「既然腳痛,還不快坐著,免得腳上受力越發痛了。待會兒要用上腳的地方還多著呢。」

世子夫人點頭:「王妃說的是,你趕緊給我坐下來!」

王瑞芳卻是眼前一亮,沖簡珞瑤笑道:「這般說你成親的時候,也被穿過小鞋……」

話還沒說,王瑞芳又被世子夫人拍了一下:「你不會說話?大喜的日子,你最好給我閉嘴!」

王瑞芳唯唯諾諾的應了,世子夫人才看向簡珞瑤,笑道:「王妃若無事,就替我看著這丫頭,一錯眼就上房揭瓦,真真是無法無天!」

世子夫人雖然滿是埋怨和嫌棄的語氣,眼眶卻悄無聲息的紅了,大抵是想到這麼不省心的孩子從此就是別人家的了,一時情難自抑,匆匆交代完,便借口有事出去了。

簡珞瑤只當沒看到,目送著世子夫人走後,才在王瑞芳身旁坐下來,勸道:「世子夫人當真是為你操碎了心,以後可要好好過日子,別叫她還為你擔心。」

王瑞芳瞥了眼屋子裡的眾人,道:「我有些私房話跟睿王妃說,你們去外邊候著罷。」

伺候王瑞芳的丫鬟婆子們,自然知道王瑞芳先前就跟簡珞瑤關係好,也不奇怪,應了聲便出去了,喜婆倒是有些遲疑,只是還沒來得及說話,王瑞芳的奶嬤嬤笑道:「鄭嬤嬤許久沒過來了,請你去吃些東西,還有喜娘,一起來罷。」

簡珞瑤便看過來,笑道:「嬤嬤只管去,這裡無事。」

睿王妃都發話了,喜婆再無話可說,乖乖跟眾人出去了,簡珞瑤才瞥向王瑞芳,挑眉道:「怎麼了?」

自來爽利的王瑞芳,神情竟然有些閃爍,過了小半會兒,才低聲道:「聽她們說……你跟表哥琴瑟和鳴……我……」

到底是沒出嫁的姑娘,就算是閨蜜,有些話題也不好意思說得太明顯。簡珞瑤秒懂了,笑道:「你和世子夫人倒是心有靈犀,世子夫人方才在路上,特意叮囑我好好勸你來著。」

「我娘也怕我……」

簡珞瑤替她把話說完:「怕你跟你夫君相處不好。」

王瑞芳臉頰一熱,不過塗著厚厚的胭脂,倒是看不出來,她低聲道:「還不是,你別亂說。」

「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簡珞瑤也不繼續打趣她了,笑道,「我瞧著天色不早,你這兒應該很快就來人,便長話短說了,日後若有什麼事,照常通信解決。」

王瑞芳點點頭,真誠的道:「謝謝你。」

簡珞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時代跟她上輩子不一樣,風氣便是偏向委婉含蓄,這種類似於夫妻閨房的事,便是閨蜜間,也不能輕易吐露的。

不過這對簡珞瑤來說不是事,她上輩子就沒少過知心姐姐,更別提對象是王瑞芳,遂拍了拍她的肩,道:「你為我做的何止這些,我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再客氣我就不高興了。」

王瑞芳抿唇,終於綻放了與平日一致的燦爛笑容:「認識你真好。」

簡珞瑤也笑了:「我也是。」

然後便湊到王瑞芳跟前,細細的跟她分析。簡珞瑤問:「你夫……未婚夫,是什麼性子你知道嗎?」

王瑞芳又把頭垂下了,細聲道:「他……跟表哥差不多。」說完怕簡珞瑤想歪,忙又補充道,「以前還沒定婚時見過幾面,他是我舅母的侄子,也算是遠房表哥。」

「沒問你這個。」簡珞瑤含笑打趣了一聲,倒是鬆了口氣,她雖然見得多,但是並沒有把握,「那就好,像你表哥這性子,需要慢慢磨,一點一點滲透進他的生活,先摸清他的底線,該耍脾氣的時候耍脾氣,該體貼的時候體貼,感情到了,可以適當敞開一下心扉……對了,他家是文臣嗎?」

王瑞芳眨眨眼睛,聽得很認真,回得也很認真:「不,是武將。」

簡珞瑤立時想到,當年誠王和蔣嬪費盡心思,讓聖人將忠勇將軍的女兒指給誠王,與王瑞芳嫁給武將之家,應該是出於同等的考量,不由心疼這個小姑娘,平日裡再如何受寵,家族需要的時候,照樣要犧牲。

不過簡珞瑤現在跟他們是一體的,也不好說什麼,說到底王瑞芳的「犧牲」,也是為了蕭長風,不能得了便宜還賣乖,只能打定主意以後多多關注她,能照拂的便照拂。

兩人正細細說著話,丫鬟忽然在外面報:「王妃,姑娘,表姑娘來了。」

第66章 01.01

簡珞瑤正得盡興,還下意識的問了一聲:「哪位表姑娘?」

屋外和屋裡都靜了一下,丫鬟沒吭聲,王瑞芳手肘抖了抖簡珞瑤,正欲湊到她耳旁提醒,卻聽到一個溫柔也略顯熟悉的聲音,輕笑道:「睿王妃貴人多忘事,我是羅秀媛。」

這聲音聽著溫柔,語氣委實不那麼友善。

簡珞瑤倒沒在意,看了王瑞芳一眼,王瑞芳便道:「原來是表妹來了,剪語,還不快請表妹進來?」

剪語應了一聲,才將門推開,恭恭敬敬的對羅秀媛做了個請的手勢:「奴婢伺候不周,請表姑娘見諒。」

羅秀媛自來以善解人意著稱,並不怪罪剪語,擺擺手道:「今兒忙得人仰馬翻,不能怪你。」

剪語福身道:「謝表姑體諒。」

王瑞芳見狀又想翻白眼了,不過想到自個兒馬上就要嫁人了,就像珞瑤說的,要夠裝,要有演技,不能叫人覺得她很好看穿,忙又穩住了神色,露出一個笑容:「表妹來這般早,真是辛苦了。」

「表姐出嫁的日子,本該早些來的,如今已是晚了,表姐不介意就好。」羅秀媛說著,又朝簡珞瑤福身,「見過睿王妃。」

「且不提咱們是一家人,以前又是舊識,羅姑娘快別如此客氣,坐罷。」

簡珞瑤不提還好,她一說,羅秀媛再無法忍受心底深處的苦澀,勾著的唇角也有一絲的凝滯,片刻後緩過神來,道:「睿王妃客氣了,禮不可廢。」

所謂造化弄人,很早以前便聽過簡珞瑤,彼時她抱著美好的念想回京,與各家姑娘們走動間,聽得做多的,便是簡家被退婚數次的簡四姑娘。

有人說簡四姑娘被這麼多未婚夫退親,定有什麼隱疾叫人無法忍,有人說簡四姑娘能定這麼多親,也是個有造化的。也不全是嘲笑反諷,也有少部分稱讚簡四姑娘,說她堅強柔韌的,換著別的姑娘,怕是受不住這種打擊。

但無論哪種說法,都沒人願意與簡四姑娘來往——原因無他,簡四姑娘名聲如此之差,怕是嫁不出去了,可她們還是要說親的,不能受此牽連。

那個時候,她對簡四姑娘無感,甚至心底有些隱隱的同情,好好一姑娘,無故被屢次退婚,未婚夫若都是瑞郡王世子那樣的紈褲也就罷了,偏偏昌國公家的林少爺,也聖人欽點的探花郎,都是京城閨秀們頗為嚮往的好兒郎。如此打擊,便是加倍了,至少她想像了一下,若是自己被表哥如此嫌棄,怕是根本撐不下去。

一開始,她偶爾與旁人討論起簡四姑娘,也不過是因為她離京太久,需要一個突破口,重新打入京城閨秀圈,被大家所接受,討論大家感興趣的話題,自然是最好的途徑。

只是說得多了,便也漸生好奇,更因為簡四姑娘竟然能入了她那個眼高於頂的表姐的眼!

說起表姐王瑞芳,她是既羨慕又嫉妒,羨慕她被所有人喜歡,祖母,祖父,舅舅,甚至是姨母。姨母有多喜歡表姐,她是從小聽到大的,當時只恨自己不在京裡,那樣至少也能讓姨母和表哥注意到自己。

索性姨母出自侯府,關係天然親近,表哥不用娶表姐穩固地位,倒是他們羅家這些年勢頭強勁,她父親年紀輕輕,已是從二品的巡撫大臣,簡在帝心,姨母才把目光定在她身上,想要來個喜上加喜。

她那時候入京當真是滿心歡喜,以為嫁給表哥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對於姨母喜歡表姐,便少了幾分忌憚,只是仍有些不甘心,明明她是姨母的侄女,又是未來的兒媳,無論如何也比表姐親近些,可姨母每次在表姐面前都忽視她!

羅秀媛在父母跟前,也是捧在手心裡長大的,這口氣並不能忍,便憋足了勁想在所有人面前好好表現,超過表姐王瑞芳。自知道表姐居然自甘墮落,跟京城笑柄的簡四姑娘玩一塊去了,她心裡既痛快又詫異,這簡四姑娘何德何能,叫表姐如此喜歡?

她們第一回見面,確實有些不愉快,是她的問題。

那時外祖母大壽,她想在京裡打響自己的名聲,自然要面面俱到一點,便不願簡四姑娘的到來擾了其他姑娘的興致,便越過了表姐,將劍四姑娘的位置安排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畢竟以簡四姑娘的身份,坐角落的位置很正常。

卻不想表姐為了一個位置跟她鬧起來,叫外祖母都知道了,她當時狀似無意的提起這件事,當著外祖母的面給簡四姑娘道歉,意在叫外祖母瞧見表姐為了外人針對自己,卻不想外祖母愛屋及烏,難得對外人熱情的她,竟看在表姐的份上,對簡四姑娘十分慈祥。她瞧得出來,那是真心的熱情,而不是客套。

她那時再如何對簡四姑娘關注,也不過是基於表姐和留言的基礎上,換做平時,她根本不會與這樣的人有任何交集。

後來入宮選秀,瞧見簡四姑娘也在,旁邊無人與其來往,她想表姐說不準會找姨母關照自己最好的朋友,就算不會找姨母關照,以表姐的性子,也肯定會提到簡四姑娘,而姨母那般疼表姐,自然會叫人關注簡四姑娘。因此便主動關照了簡四姑娘,希望姨母瞧見她的善良熱心,並不輸於表姐。

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表哥最後娶的人竟然不是自己!她如此優秀的表哥,竟然娶了一個笑柄做正妃!

這叫她如何甘心?連簡珞瑤都可以,為什麼她不可以!

即便是如今,她也很想問以問那個人,憑什麼?

表哥當初對她冷淡,她沒有在意,因為表哥對所有人都冷淡,她曾在姨母宮裡,瞧過來請安的表哥,對姨母都面無表情,也沒見他對青梅竹馬長大的表姐多和顏悅色。

她便天真的以為,表哥不是不喜歡自己,他只是不善於表達而已。姨母總說表哥是冰塊,她堅信自己只要嫁給了表哥,做一個賢妻良母,替他操持家業,總能將表哥這塊寒冰捂熱。

現實卻如此諷刺,表哥確實被人捂熱了,那個人卻不是她。

她從未想過自己會嫁給別人,表哥娶了別的女人,卻漸漸成為眾人口中的性情中人,溫柔,疼人,一切不該是他做的事,他都做了,連帶著那個以前被人笑話嘲諷的女人,一躍而成最受閨中姑娘羨慕的人。

所有人都想變成第二個簡四姑娘,經歷挫折、磨難,卻也能否極泰來,最後被人疼惜,被妥善安放。

可是她呢?

她該如何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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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瞧著對面姑娘眼神開始朦朧,霧氣自眸子裡瀰漫開來,似乎要結霜,要滴水,當真是一朵令人憐惜的嬌花。

然而簡珞瑤有點不知如何面對,嚴格說起來,對面這姑娘是她的「情敵」,然而又不算。

她知道淑妃曾打算和自己的妹妹喜上加喜,將侄女娶回家當兒媳婦,也曾見過、聽過她對蕭長風一往情深。

但同時她也知道蕭長風從未回應過。

她去昭陽宮給淑妃請安的時候,淑妃曾毫不顧忌的埋怨蕭長風終於如願,可以不用娶他表妹了。她不知道淑妃這話是說給蕭長風聽,還是有意提醒自己,但從她嫁給蕭長風起,就沒把羅秀媛放在她和蕭長風之間過。

所以說情敵的話,又有點兒不太恰當。總之她知道羅姑娘心裡,對她不會有好感就對了。

其實簡珞瑤對羅姑娘還是有些感慨的,一腔真心被落空,多少有些難以接受,可聖人已經給羅姑娘賜婚了,長公主的長子,頗受聖人寵愛,還封了爵位,日後無論如何,也能混個富貴閒人。簡珞瑤私以為這比嫁進皇家,要幸運許多,至少沒那麼多撕逼,也沒什麼風險。

出於站在蕭長風的立場,簡珞瑤也希望羅秀媛能過得好,她對蕭長風來說,畢竟是有虧欠的表妹,即便是淑妃,嘴上不說,對這個侄女怕也是愧疚心疼的。

簡珞瑤來安寧侯府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應該會見到羅姑娘,也打定主意好好待她,不叫小姑娘心底難堪,奈何理想總是比現實豐滿,一瞧見羅秀媛泫然欲泣的樣子,簡珞瑤就懵逼了。

她如今也算見多識廣,宮裡撕逼都見過不少回,可還真沒瞧過這等人才,說哭就哭——不,沒哭,小姑娘努力忍著眼底的霧氣不變成淚水掉下來,既柔弱又堅強的模樣,委實叫人心生憐惜。

一個大寫的心疼。簡珞瑤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應對了。

許是瞧出了簡珞瑤的遲疑,王瑞芳挺身而出,笑著喊了羅秀媛一句:「表妹還愣著做什麼?上來坐啊!」

說著往簡珞瑤身旁挪一挪,床上便露出了大片位置。

羅秀媛也愣了一下,許是沒想到表姐今日對她如此熱情,疑惑了一下,眼底的霧氣,便在疑惑中漸漸消散。

終於沒哭了。簡珞瑤鬆了口氣,她也不是傻,雖說這屋裡還有人,可安寧侯府上下都知道,她以前跟王瑞芳關係很好,最重要的是,王瑞芳跟羅秀媛不對付,如果王瑞芳替她作證她沒欺負羅秀媛,旁人縱是面上相信,背地裡也要嘀咕一聲「睿王妃原來如此心胸狹隘」之類的話了。

若只是這般,那也罷了,可萬一被有心人利用,她本來就不算好的名聲,只怕又要更上一層樓了。

好在王瑞芳有豐富的對戰嬌花的經驗,在羅秀媛晃神間,她使了個眼色,剪語意會,熱情的上前,半扶半拉的將羅秀媛拉到了床上坐下。

王瑞芳握住羅秀媛的手,笑瞇瞇的道:「以前是我不對,總是喜歡逗你,如今也該懂事了,表妹你能原諒我嗎?」

羅秀媛還能說什麼?只能僵硬的點頭,道:「表姐忽然這般,倒叫我不知所措呢。」

「無妨,日後習慣了就好。」

羅秀媛勉強笑了笑,簡珞瑤便也道:「羅姑娘瞧著身體可是大好了,我就說年輕人恢復得快。當初聽說你大病一場,母妃甚是擔心,若不是怕人說嘴,恨不得叫了太醫看給姑娘看病,今日一瞧,我也好回宮告訴母妃,叫她老人家將心放一放了。」

「多謝睿王妃關心。」羅秀媛又起身朝簡珞瑤福了一身,「也多虧了睿王妃之前送的野參,才把我從鬼門關裡又拉回來。」

簡珞瑤便笑道:「那玩意兒庫房還許多,不值當什麼,能叫羅姑娘滋補好身子便是它的造化了,改明兒我再叫人挑幾根好的,給姑娘送過去。」

一番你來我往,羅秀媛最後只得再次福身,「睿王妃盛情難卻,我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

簡珞瑤滿意的道:「早該如此,姑娘快別如此見外了。」

正說著,院外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來的人並不少,一齊湧進王瑞芳的屋子。

侯府女眷全到了,世子夫人和羅夫人一左一右攙扶著侯夫人,侯夫人一踏進門便笑得合不攏嘴:「我芳兒好看,太秀氣了,可捨不得你去別人家。」

羅夫人抿唇笑道:「娘要是捨不得,叫她常回來看您便是,瑞芳自來孝敬,只怕也捨不得離開您身邊呢。」

女眷們你一言我一語的煽情,侯夫人開始抹眼淚了,王瑞芳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倒在侯夫人懷裡,卻被世子夫人慌忙拉出來查看:「你可經心些,別把妝容給哭掉了。」

王瑞芳眨了眨眼睛,一時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說好的煽情呢?

簡珞瑤忍不住低頭,將眼底的笑意掩下去。

女眷過來是給王瑞芳添妝的,簡珞瑤知道規矩,她既然是奉淑妃之命,來替王瑞芳做臉,自然沒有一早給王瑞芳,特意留到了眾人來齊。

輩分從小到大,一個個的給,最後輪到簡珞瑤,新添的那套首飾,是一整套鑲寶石的頭面,金步搖鑲紅寶石,金耳墜紅鑲寶石,還有寶石戒指寶石手鐲,珠光寶氣貴氣非凡,最令人驚艷的還是鑲寶石的項鏈,大大小小鑲了數十顆,大的像鴿子蛋,小的像閃耀的星星,會成水滴狀聚在胸前,十分閃耀。

這項鏈的款式,其實不是時人常見的款式,時人看重內涵,講究低調的奢華,如此「暴發戶」似的炫寶石的行徑,平常並不叫人看好。

簡珞瑤會選它,是覺得以王瑞芳的審美,定會喜歡,卻沒想到鄭嬤嬤將添妝一擺開展示的時候,屋子裡還聽到小聲的吸氣聲,王瑞芳果真摸著項鏈,愛不釋手的樣子。

侯夫人笑道:「你這丫頭真真是掉進錢眼裡了,索性這兒沒外人,不然叫人家知道,還以為家裡短你了吃用呢。」

添完妝,簡珞瑤也不好在王瑞芳屋子繼續待下去,這會兒賓客該來的差不多都來了,簡珞瑤也估摸著時間,叫人送了她去花廳。

花廳裡已坐滿了人,簡珞瑤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對面的誠王妃便衝她笑道:「三弟妹今兒怎麼來晚了?」

這話一出,原本細細討論的聲音,又停下了,靜靜看著簡珞瑤的反應。

鄭氏也被請過來了,她雖是睿王妃母親,但級別上仍不夠,把她的位置安排在世家圈子裡,也難免有些格格不入,反倒叫人難堪。

侯府自然不會在睿王和睿王妃感情正好的時候,特意去給王妃的母親難堪,算是貼心的將鄭氏安排在熟人身便,鄭氏旁邊坐的便是劉家的二太太——簡珞芳嫁入劉閣老家後,簡劉兩家也算姻親了,劉二太太雖不是簡珞芳的婆婆,倒也願意交好,見此情形,忙給鄭氏使了個眼色。

其實鄭氏哪用她提醒,她女兒一進來她便關注了,誠王妃那近乎挑釁的話,她的位置偏後都聽得一清二楚。

鄭氏握著茶杯的手有些發緊。隨著聖人對皇子們的重視,三位王爺漸漸起勢,彼此間的氣氛也是愈演愈烈,似誠王妃這般的挑釁,單是她瞧見的,就不是第一回了。可鄭氏還是擔心。

這畢竟是安寧侯府,萬一瑤兒一個沒處理好,與侯府生了嫌隙,以後淑妃還指不定怎麼記恨瑤兒?

簡珞瑤卻淡淡的朝誠王妃笑了笑:「二嫂如此關心我,委實叫弟妹受寵若驚,不過二嫂來得遲,怕是不知道,我與王爺一早就過來了。」

安王妃見簡珞瑤一句話化解了尷尬,便也出來打圓場了:「我就知道三弟妹如此妥當的人兒,侯府大喜的日子,怎麼能來遲,二弟妹也是忒瞎操心了。」

誠王妃瞥了安王妃一眼,嗤笑道:「大嫂既然早知道,我方才誤會三弟妹的時候,怎麼不替三弟妹解釋一句?」

安王妃袖子底下的雙手握緊,心裡暗罵道婆婆說得果真沒錯,路氏就是條瘋狗,見誰都咬!

不過安王妃心裡在如何暗恨,面上還得保持一貫的笑容,溫和的道:「瞧二弟妹說的,這麼大人還如此一根筋,若是我出來解釋,哪有三弟妹自個兒解釋更叫人信服,至少三弟妹親口說的,想潑髒水之人也沒了借口,二弟妹你說是不是?」

安王妃繞過簡珞瑤這個當事人不說,特意去點名誠王妃,其暗諷之意一眼便知,

誠王妃卻並不接話,只冷哼一聲便算過去了。

反正她不像陳氏,處處要維護長媳的形象,強調她長媳的地位,其實心底還不知怎麼黑著呢。她則只要調撥了陳氏和路氏的關係,不叫她們兩走到一塊去,要不要名聲都無所謂。

畢竟她名聲再不好,能差過姑娘家的時候就被退好多回婚的簡氏不成?

如今是萬歲爺和太后對簡氏上心著,所以沒人提這茬碰上頭的霉頭,日後簡氏不得上頭的心了,有的是人落井下石。

於是一個要臉,一個不想理,一場撕逼大戰便死於開頭,簡珞瑤也沒什麼心思湊熱鬧,坐下與旁邊的夫人太太說著話,偶爾往後面瞧一眼,瞧見她娘關切的眼神,心裡頭也是一暖。

沒多久,新郎來接親了,領著伴郎們和敲鑼打滾的眾人直奔後院去。

成了親的女人倒沒這麼多避諱,是可以上去瞧熱鬧的,主家也要這樣熱鬧的氛圍。且結婚是喜事,女眷們也樂得多沾些喜氣,有些愛湊熱鬧的,便跟了去瞧新娘子。

新娘被大舅子從閨門背了出來,喜婆一面跟著,一面灑著花生瓜子喜糖,被孩子們哄搶,有些個大人也湊上去撿漏,嬉笑聲落了一地。

簡珞瑤只遠遠瞧著這熱鬧的場景,她沒往前湊,便逐漸被擠到了外圍,瞧見她娘站在另一旁,簡珞瑤便走了過去。

「娘。」

鄭氏看向她:「你怎麼也出來了。」

「太鬧,吵得我頭疼。」簡珞瑤問,「二哥在老家可寫信回來過,他那裡安頓得如何了?」

「你二哥他什麼地方沒去過,老家還有族老在,有甚可擔心的。」鄭氏倒不是不關心次子,一來就像她說的,次子跑遍那麼多地方,根本沒甚可擔心的,二來自家如今的身份也不同了,王妃的娘家,族裡那些人聽得這消息,可還不好好跪舔上來,根本不可能怠慢自家兒子。

鄭氏心裡門清,倒是教育了簡珞瑤一頓:「你都是出嫁的人了,可別整日只關心娘家,把心思放在王爺身上,那才是正經事。」

其實鄭氏想問的是她那些藥吃了沒,怎麼都兩三個月了還沒動靜。奈何這裡人多口雜,鄭氏還是忍住了沒問。

對於她娘千篇一律的叮囑,簡珞瑤聽過便算了,轉而又問:「大哥他們也快回來準備考試了罷?」

鄭氏笑道:「昨兒送信回來,估摸著過幾日就回來了。」

「大哥他們回來了也給我送個信,王爺前兒還說不知大哥他們準備得如何了,可有需要幫忙的/」

鄭氏張了張嘴,本想拒絕,自家都是靠真才實學的,不興走這後門,不過想了想她還是沒開口,有些話作為女人不好說,她便點頭道:「行,不興幫什麼忙,你們要是樂意過來瞧瞧你大哥,過來便是。」

簡珞瑤點了點頭。

不過鄭氏當日回了家,卻將心頭隱憂告訴了丈夫,簡司業皺眉道:「王爺跟你說的?我往常接觸睿王,他也不是這樣的人,性子十分允正……」

鄭氏便道:「是瑤兒這般跟我說的。」

簡司業雖然不管俗事,卻也有一根筋,反倒比鄭氏跟瞭解簡珞瑤,當下撫鬚笑道:「那便說得通了,王爺本不是這樣的人,瑤兒只是借他來堵了你的話,定是你平日教訓得太多,叫瑤兒都怕了。」

鄭氏極少被丈夫這麼說,臉有些紅:「我哪裡是教訓她,不過是為她好,她倒好,居然拿王爺來堵我的嘴。」

簡司業瞥了她一眼,卻道:「你瞧瞧,稍不如你意,就咬牙切齒了,瑤兒這般迂迴,還不是怕你擔心?你說為她好,她都這般大了,可曾出過什麼簍子?反倒是沒有咱們在旁邊,她也過的很好,這便夠了,你是瞎操什麼心!」

鄭氏瞥了他一眼,扭過身道:「跟你們說不通!」

不過心裡頭還是隱隱有些感悟,女兒大了,她似乎確實不該管太多,她說的那些孩子未必就不懂,那孩子在太后跟前都討得了好,如今日子也過得蒸蒸日上……

思及此,鄭氏當下舒了口氣,決定日後改一改對自家女兒的態度,省得她都開始塘塞自己了。

簡珞瑤不知道自己一句話造成了這樣的效果,從安寧侯府出來,上了自家的馬車,簡珞瑤也拉著蕭長風坦白道:「方纔在側廳,跟娘說到時候回去看大哥,稍稍借了王爺的名頭,還望王爺海涵。」

蕭長風挑眉:「王妃是如何與岳母說的?」

簡珞瑤便將她跟她娘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蕭長風眼神閃了閃,旋即將簡珞瑤的手納入大掌中,輕笑道:「無妨,替你背這點黑鍋,也是為夫的責任。」

簡珞瑤要笑了,從善如流的道:「夫君大善。」

蕭長風並未說話,只是握著簡珞瑤的手越發的重了,半響後,才問道:「他們打算何時回府?」

「我娘說前兒寫信回來了,就在這幾日的事。」

「若有空,到時也陪你走一趟。」

簡珞瑤笑瞇瞇的點頭:「好。」

正說著,馬車漸漸駛出幽深的巷子,來到繁華的街道,周圍的氣氛從寧靜變成了熱鬧,叫賣聲、吆喝聲,還有行人此起彼伏的說話聲,交織成一首動人的樂曲。

馬車只是準備從主街道,橫穿到另一條幽深的巷子,簡珞瑤聽得這熱鬧的聲音,卻難得有些意動,掀了簾子,窗外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一個被婦人抱在手裡的孩子瞧了過來,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寫滿好奇,指著簡珞瑤的方向咿咿呀呀,婦人背對著簡珞瑤,正在跟賣布的小販討價還價,無暇顧及這處,簡珞瑤卻忍不住想笑。

雖然她剛剛掀開簾子的一角,便被察覺到了的鄭嬤嬤上前制止了。

天氣悶熱,馬車裡雖然放了冰塊,顯得有幾分涼意,但若是人多起來,冰塊很快又要化成水,燥熱從四面八方洶湧而入。

因而進入了夏季後,簡珞瑤乘馬車出門時,鄭嬤嬤和幾個丫鬟都不會坐在馬車裡頭,她們或在馬車前的案板上坐著,若馬車行駛得不快,便直接走路跟著,她們不比簡珞瑤,自來做慣了活,走點子路倒不算辛苦。

鄭嬤嬤和幾個丫鬟今日就是在後邊跟著馬車前行,車□轆悠悠然的轉著,她們跟得也輕鬆,不然鄭嬤嬤也不會一眼就瞧見簾子被掀開時,自家姑娘素白的手一閃而過。

這街上人多眼雜,又有多少人在盯著姑娘和王爺,鄭嬤嬤心生警覺,忙上前勸了簡珞瑤拉下簾子。

「姑娘,您今兒出來坐的可是王府的馬車,有咱們睿王府的標誌,百姓們也瞧一眼便知道,更別提王爺跟你一塊坐車呢!這天兒悶熱是悶熱了些,可誰出門不是這樣捱過來的?您也忍一忍罷,馬上就到王府了,可別叫旁人瞧見了,誤會姑娘您沒規矩。」

對於鄭嬤嬤的話,簡珞瑤的確抱幾分認同,她坐著睿王府的馬車,確實不能大張旗鼓的招搖過市,越是關鍵時刻越是要低調。

思及此,簡珞瑤從善如流的將簾子放下。

鄭嬤嬤在外邊眉開眼笑,卻不想裡頭簡珞瑤轉了頭就問蕭長風:「王爺今兒沐休,可還有事要處理?」

「無關緊要的小事,交給下邊的人去做便是,還用不著親自動手。」

簡珞瑤點頭,拉長聲調道:「既然如此,這就回府,是不是也有些無事可做?」

蕭長風早就瞧見她水嫩的眸子裡,閃爍著十分明顯的期待,原是想故弄玄虛的逗一逗她,這才特意用了些功夫思索,沒立時回復她,很快便瞧見她眼底從期待變成了乞求,彷彿夜空的星星一閃一閃,蕭長風頓時便招架不住,當下點頭道:「王妃這般一說,到真有些感慨。王妃可有好的建議?」

對方如此配合,簡珞瑤面上的笑容也越來越燦爛了:「我方才瞧著外邊普通百姓的日子,也稍有些意味,雖說咱們過不上,倒也想去體驗一番箇中滋味,像尋常夫妻一樣逛街,親手買東西,跟掌櫃討價還價——想來一定很有意思。」

蕭長風挑了挑眉。

馬車已緩緩駛進幽深的巷子,主街道的熱鬧漸漸被拋棄在後頭,就在這時,馬車裡忽然響起了低沉的聲音:「停車。」

車伕一愣,忙將馬車停下來,回身恭敬的問:「王爺有何吩咐?」

蕭長風沒回答,車簾被掀開,蕭長風一躍而下,姿勢瀟灑又隨意,簡珞瑤比不了他,只能扶著他的手下了車,蕭長風的隨從和簡珞瑤身旁伺候的人,俱不明所以的上前。

六安在蕭長風面前膽子也大,湊過來做了個揖,笑問道:「不知主子和王妃有何指示?」

簡珞瑤只安靜的站在蕭長風身後,一副以夫為天的模樣。

蕭長風道:「本王方才瞧著街上挺有意思,欲帶王妃去走一走,馬車就停在此地,其餘人在此稍候,六安和永福隨本王過去。」

六安忙笑瞇瞇的應了,躬身的時候看了簡珞瑤一眼,眼神頗有些意味深長。

自個兒隨主子走這條路都快走爛了,從來沒見主子對街上好奇過,王妃先前一掀簾子,主子就對街上感興趣起來了,果真是心有靈犀。

鄭嬤嬤也跟六安想到一塊去了,王爺對自家姑娘如此體貼細緻,她還有什麼可擔心?一改先前對簡珞瑤的勸諫,鄭嬤嬤忙笑道:「王妃不如帶綠綺一同去,有她在也能伺候您和王爺。」

六安和永福只是隨從,與下人不一樣,顯然不是個伺候人的,還是自家這裡的丫鬟放心一些。

既然都得償所願了,這點小事自然沒意見,笑瞇瞇的點頭同意了,於是綠綺跟在簡珞瑤和蕭長風身後,生怕把主子跟丟的模樣,一步都不敢遠離。

而蕭長風兩個隨從卻遠遠落在後頭。

走過青石板的小巷,空曠深幽的小巷,將外界的一切聲音隔絕,只聽到鞋子踏在石板上,發出輕淺不一的聲響,似乎還帶著些許回聲,錯落有致,叫人心曠神怡。

巷子卻不長,很快走到盡頭,轉角處是一幅截然不同景象,差距大的就像是換了一個世界,賣包子的小販蒸籠裡冒著滾滾熱氣。

這便是人間煙火的氣息。

簡珞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很是懷念。若不是在安寧侯府吃飽了,怕吃太多長胖,簡珞瑤真想上去叫小販給她用油紙包幾個大肉包!

在這個世界近二十年了,簡珞瑤還是第一次這麼肆無忌憚的逛街,盡情感受這個時代的生活氣息。

小時候她倒是纏著跟二哥出來過,那是在外祖家,穿著二哥的衣裳,化成紅唇齒白的小正太,在江南小鎮裡穿梭。

然而小朋友是沒人權的,她全程被力氣大的婆子抱著,瞧中什麼婆子摸都不讓她摸,說是怕沾染了不乾淨的東西,倒是可以讓她敞開肚皮的吃,可小朋友的食量能有多大?

記憶中的童年是不完整的,後來長成小姑娘了,倒也跟著出來逛過花燈,只是人山人海,是另一種氛圍,與這滿是寧靜平和的世界不同。

簡珞瑤決心這次要玩個痛快,想摸的摸個夠,想買的都買回去,路過一家文玩鋪子,又興致勃勃拉了蕭長風進去了。

第67章 01.01

簡珞瑤和蕭長風兩人剛從宴會上下來,不過蕭長風今日穿著算是低調的,只著簡珞瑤親手做的那件衣裳,是素色的長袍,除了衣襟處繡了些許花紋做裝飾,其餘再無花樣,比起他平日穿的衣裳,已是堪稱樸素了。

相比蕭長風,簡珞瑤打扮倒是華麗許多,為了配合蕭長風衣裳的顏色,她今日的衣裳也較為簡約,然而畢竟是出去喝喜酒的,不能真打扮得太素,便從配飾上彌補回來。

簡珞瑤不喜歡戴滿頭的釵環,有沒有美感另說,這裡的首飾都是實打實的質感,真要戴那麼多出門,腦袋都扛不住這個重量,簡珞瑤便只挑了幾樣貴重的戴著。

頭上是八翅金鳳釵,造型飛揚的金步搖,樣式精緻又大氣,將簡珞瑤半個頭頂給囊括了,後邊是繁複的髮髻和簡單的玉簪子,有每走一步都跟著晃動、欲展翅飛翔的金步搖,在前吸引旁人的目光,簡珞瑤後腦簡單的造型,看著倒也不覺得素了。

此外,簡珞瑤耳朵上還戴著紅翡翠滴珠耳環,上半身一動,紅如滴血的翡翠珠子便跟著晃,墜著金色的流蘇,長長的垂下來,更襯得她脖頸修長和膚白勝雪。單上這兩樣精緻大氣的首飾,已經叫人側目了,卻不知簡珞瑤胸前掛著的玉石翡翠金蝴蝶瓔珞,才是今日的重頭戲,一整塊雕刻成蝴蝶形狀的綠翡翠,下面墜著用金瓜子扣串起來的翡翠水滴,再下面是玉石珠子和小巧的玉石花朵,且不提精巧的做工,單是這樣一整塊蝴蝶翡翠,就已經財大氣粗的叫人吸氣了。

要知道這個時代工具不先進,大大抑制了原石的開採和後期加工製作,可凡事物以稀為貴,上至皇室下至達官貴人的女眷,都以佩戴翡翠寶石為自豪,簡珞瑤胸前的這塊翡翠蝴蝶石,不單單大,且玉質清透水潤,仔細看裡頭還不含絲毫雜質,便是十分難得!

簡珞瑤戴這副瓔珞項圈,倒不是單純的想炫富,主要是這項圈來歷不簡單,是上回端午節她費力逗得太后哈哈大笑,第二日太后老人家親自賞的,據說是她年輕的時候,已故的太皇太后賞給太后的,壓了這麼多年箱底,重見天日就是給她了。

別說旁人震驚得無以復加,簡珞瑤也委實有些難以置信,她又做了什麼?

已故的太皇太后送給太后的東西,太后越過皇后,單單給了她這個孫媳婦,太后娘娘這是在暗示什麼?

包括簡珞瑤在內的滿京城人,都為太后的舉動而暗自考量,簡珞瑤後面卻發現,似乎自從太后這一賞之後,她在女眷中的威嚴又更甚了,以前還有些人看她年紀輕臉皮薄,娘家也不給力,說話便有些不是那麼尊重,起碼比在安王妃和誠王妃跟前隨意多了。

但是後來她再出席宴會,幾乎所有女眷對她的尊敬小心,都要越過安王妃和誠王妃了。

簡珞瑤雖摸不清太后是何意,倒也索性不去想,反正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她只需享受太后青睞而帶來的便利就行了,比如趁著太后給她「撐腰」的時候,將威嚴樹立起來。

不過簡珞瑤也沒別的本事,前期只能經常戴著太后賞賜的瓔珞出門做客了,方便時刻提醒著某些不長記性的傢伙,她如今可是太后跟前的紅人!

此舉雖然有狐假虎威之嫌,但簡珞瑤覺得沒有更好的辦法,先讓眾人對她敬畏起來,久而久之形成一種本能,就不會去追究因何而敬畏她了。

而且這一招還挺好用的,不只是旁的夫人太太,連安王妃和誠王妃都不得不給她幾分臉面,今日誠王妃諷刺她不成,轉而對準安王妃,將其拉下水,便是因為如此了——柿子還是要挑軟的捏。而安王妃不甘示弱的回敬誠王妃,卻不將她拉入水,也不是因為她們妯娌感情真的好。

閒話不多說,且看簡珞瑤和蕭長風走進文玩店,店舖面積很大,還有上下兩層,在京城繁華的主街道,足以顯示東家的財大氣粗。

可店裡卻沒多少客人,冷清得很,兩個夥計拿著抹布在這裡擦那裡抹,掌櫃半撐著下巴在那裡昏昏欲睡。

蕭長風和簡珞瑤進來,身後只帶了一個丫鬟,兩個隨從遠遠跟著,並不打算進店,三人發出的動靜不算大,夥計放下抹布正要迎上去,卻不想掌櫃的已睜開了眼睛,雙眼放光的快步迎上前,堆起滿面的笑容道:「兩位貴人光臨小店,當真是蓬蓽生輝,公子,夫人,今兒想看什麼?」

簡珞瑤腳步微微一頓,瞧著掌櫃的樣子,還以為他認識他們呢。

不過蕭長風並未在意,想是被奉承慣了,揮揮手道:「無妨,先瞧瞧。」

「請隨意瞧,若有感興趣的,只管說一聲,小人替兩位貴人介紹。」掌櫃說著,也慢慢放緩了腳步,不湊上前去惹人煩,畢竟貴人說了想看看,便是不想叫他跟的意思。

蕭長風滿意於他的識趣,攜了簡珞瑤細細看著貨架上的陳設。

或許男人對菩提子都有些情有獨鍾,貨架上擺著各種各樣的菩提子手串,蕭長風一串串看過去,間或拿在手裡捻了捻,又聞了聞,要簡珞瑤說,她其實都分不出差別。

簡珞瑤拉著蕭長風進來這個店舖的本意,是覺得他陪她逛了許多,自己不能厚此薄彼,也陪他逛一逛男人感興趣的鋪子,否則讓蕭長風覺得陪她逛街沒意思,以後就不陪了。

而她自個兒雖是王妃,沒有蕭長風的陪伴,整日往外邊跑也是要被人說閒話的。

這叫可持續發展。

只是簡珞瑤想得很美好,卻不想這才過了小一刻鐘,她就感到無聊了,頓時佩服蕭長風先前陪她逛那麼多胭脂水粉和珠寶店。

懷著敬佩的心情,簡珞瑤努力強撐著,盡量不掃蕭長風的興,畢竟他難得對什麼東西感興趣。

又小半刻鐘過去,旁邊的蕭長風放下手中的菩提子,又拿了另一串,繼續觀察考量,簡珞瑤終於忍不住撇過頭,掩著唇小小的打了個哈氣——她實在是無聊的快睡著了!

看似全神貫注盯著手中的蕭長風,卻輕笑了一下,放下手串,側頭看了簡珞瑤一眼:「無聊了?」

簡珞瑤眨了眨眼睛,轉頭看向蕭長風,眼底泛起的霧氣還沒有消散,更顯得眸子晶瑩又水潤。她搖搖頭,道:「王……夫君喜歡便好,先挑你的東西罷。」

蕭長風眼神一黯,正想說什麼,一直觀察著此處的掌櫃,再顧不上其他,湊過來笑道:「是小人疏忽了,這一層是文玩,但樓上有些寶石,夫人說不準會喜歡。」

掌櫃倒不是真疏忽,他先前看這夫人跟在公子後邊都不吱聲,十分低調謙順的模樣,便沒太在意,看這夫人對她相公的尊敬,便知是公子說了算,因此只要伺候好了這位公子,便差不離了。

不過掌櫃雖聽從蕭長風的吩咐不上前,倒也沒有鬆懈,一直暗暗打量他們,漸漸地也懷疑自己的推測,這位夫人瞧著並不像木訥之人,若真以夫為重,就不會在丈夫挑東西的時候不置一詞,無論如何也要恭維附和兩句。

丈夫挑著東西,妻子默默的看著,難道不覺得尷尬嗎?

掌櫃仔細打量了許久,還真沒從兩人之間看出什麼尷尬和不自在的氛圍。

再後來,他瞧見夫人打了個哈欠,年輕的公子立時放下東西問候,彷彿妻子說累他就立馬要走的架勢,掌櫃就知道自己錯得太離譜了,一時扼腕歎息,這對年輕夫妻衣著低調中透著奢華,恐不是普通的家底厚,是兩條大魚,真要因著他眼拙的判斷而放走了,他只怕要把腸子都悔青了。

掌櫃的不甘心就這樣任由貴客離去,只能盡力補救。

倒是簡珞瑤眼睛一亮,將他的話聽進去了,扶了蕭長風的手臂道:「夫君在下邊挑著,妾去樓上看看有無可買的東西?」

蕭長風知道她是不想掃自己的興,便點頭道:「你先上去,我稍後就來。」說罷,又喚了身後的綠綺,「陪著你家主子。」

綠綺出列,低聲應了一句。

掌櫃的聽見簡珞瑤的聲音,也重新放心下來,本想轉頭挑個機靈的夥計跟著伺候,卻聽到蕭長風叮囑唯一跟著他們的綠綺,頓了頓,似是想到什麼,忙道:「夫人請稍後,小人叫賤內陪您上去。」說著,便讓夥計去喊屋後的妻子過來。

不多時,屋後的簾子掀開,一個白淨的女子,身後還跟了個小丫鬟,出來朝掌櫃福了福身,掌櫃叮囑道:「你陪夫人上樓瞧瞧,好好招待貴客。」

掌櫃娘子許是跟著丈夫做生意,也接待過些許貴夫人,瞧見簡珞瑤時先不顯,瞥見她胸前的翡翠玉石金蝴蝶瓔珞,眼神卻閃了閃,忙應聲道:「是,夫人請隨小人來。」

簡珞瑤便隨掌櫃娘子上樓梯了,掌櫃的瞧瞧打量蕭長風的神色,長長舒了口氣,這位年輕的公子雖不露聲色,他卻瞧得出對方此刻心情不差,像是滿意自己的安排了,不由感歎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蕭長風說稍後就上去,確實沒打折扣,簡珞瑤上樓後,他花了一刻鐘,總算選定了一串小葉紫檀,便叫掌櫃包起來,自個兒抬腳便上了二樓。

掌櫃的樂呵呵招來夥計包裝好,隨即跟著蕭長風上了樓,他猜得不錯,這貴人果然是財神爺。

到了二樓,簡珞瑤正拿著一對鑲青琅玕的耳墜子。青琅玕是孔雀石的一種,顏色如孔雀羽毛一般華麗優雅,簡珞瑤一眼便瞧中了,見蕭長風上來,忙招了手叫他來看。

「你說過幾日回娘家,將這對耳墜送給娘請罪如何?」

簡珞瑤還不知道她娘知道她拿了蕭長風當借口,不過她不打算讓蕭長風一直背黑鍋下去,準備過幾天回去便給她娘解釋。

蕭長風瞥了一眼,收回視線,淡淡的道:「喜歡就買。」

簡珞瑤便笑道:「這可是夫君自個兒說的,待會兒買盡興了,夫君可別怪妾敗家。」

見簡珞瑤一口一個夫君,蕭長風又想笑了,拳頭抵在唇間輕咳一聲,笑道:「養你一個還不成問題。」

綠綺將頭垂下,心道主子這對話她似乎在哪兒聽過?

掌櫃的聽得卻是眼睛越發亮,心裡頭一團火熱,忙湊上前去,壓低聲音道:「小人瞧公子和夫人琴瑟和鳴,令人羨慕,小店有一鎮店之寶,與二位倒真真相配。」

一聽掌櫃的壓低聲音,顯得神秘兮兮的樣子,簡珞瑤就莫名興奮了,以前電視裡沒少看過。果然對方開始推銷「鎮店之寶」了,簡珞瑤頭一個響應:「是什麼?」

掌櫃的特意吊了下胃口,道:「小人這就去取過來給二位貴人看。」

得到簡珞瑤的回應,掌櫃匆匆下樓了,不多時便上來,手中捧著個錦盒,端到簡珞瑤和蕭長風跟前,打開盒子,簡珞瑤瞥了一眼,略感失望,但還是問道:「蓮花墜子?」

「回夫人,這可不是普通的蓮花墜子。」掌櫃說著,伸手取出其中一個,在兩人跟前晃了晃,介紹道,「這是極品的水膽瑪瑙,兩位仔細瞧,裡頭還有水跟著晃動,若放到耳邊晃動,也能聽見水聲。」

簡珞瑤來了興致,這瑪瑙墜子本身成色就很好,掌櫃的從錦盒中取出來,透過光線,墜子通透清澈,更如掌櫃的所說,他晃動間,簡珞瑤確實看見有液體在墜子裡頭流動。

見簡珞瑤來了興致,綠綺便識趣的從掌櫃手中取過蓮花墜子,拎著繩子在她耳邊輕晃。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簡珞瑤確實聽到些許水聲,便從綠綺手中接過墜子,又在蕭長風耳邊晃了晃,「你聽一聽。」

掌櫃的見他們感興趣的模樣,心裡頭更高興,又道:「且不提這水膽瑪瑙的成色極為珍貴,更令人驚異的是,這兩塊瑪瑙是從同一原石中取出的,大小和成色一模一樣,老師傅對比過後,花了數月才雕成這模樣,合在一起便是並蒂蓮,可謂同心同福,寓意極好,至於水膽瑪瑙中的水,乃生命之源,象徵多子多福,非有福氣之人不能佩戴,小人在店中恭賀多年,終於等到二位出現了。」

聽聽這推銷詞,簡珞瑤對掌櫃的是一個大寫的服,明明是忽悠他們買東西,怎麼就變成了「有緣千里來相會」?

不過掌櫃的憑藉著一張嘴,讓一直沒說話的蕭長風一開口便是表態,「將這對墜子也包起來。」

簡珞瑤挑了挑眉:「夫君這就決定了?不再看一看?」都說是鎮店之寶,價錢都不問一句?

蕭長風卻反問道:「夫人不喜歡?」

「喜歡。」簡珞瑤眉開眼笑,雖然掌櫃的忽悠功力聊得,但她也極喜歡這對墜子的含義,同心同福,白首不負。

簡珞瑤也十分贊同買這這對墜子,還想過若蕭長風錢不夠,自己嫁妝也能湊一湊,寓意實在是太好了,錢出得值!不過現在看蕭長風的樣子,應該還挺財大氣粗的罷?

蕭長風又吩咐掌櫃的:「將夫人先前看中的也一併包起來。」

掌櫃的歡天喜地的嗯了一聲,「公子還要什麼?」

「不必了。」蕭長風起身,領著簡珞瑤下樓,這會兒天色已深,準備打道回府了。

簡珞瑤一面下樓一面道:「那墜子不錯,不過上邊的絡子不好看,待回了府,妾要自個兒打個絡子換上去。」

蕭長風點頭:「有勞夫人了。」

簡珞瑤笑瞇瞇的應了一聲。

下了樓,掌櫃歡天喜地的抱著數個錦盒,剛想問貴人如何付賬,門外卻來了兩個身形修長的年輕男子,掌櫃的眸子轉深,有些遲疑,他做生意幾十年,多少有些見識,這兩位瞧身形和姿勢,都像是練家子,高深莫測的樣子……

掌櫃的怕自己不小心得罪了人,對方來者不善,卻不想他眼中的兩個高人,朝蕭長風和簡珞瑤恭敬的作揖:「主子,王……夫人。」

蕭長風瞥了他們一眼,領著簡珞瑤出了鋪子,六安則擺著一張親切的笑臉來到掌櫃的跟前,將一塊玉珮遞到掌櫃的跟前,親切的道:「算了賬,將賬本和東西一併送到府上去,找管家結賬,這是信物,收好了。」

說罷,六安和永福和走出了門,三兩步跟上自家主子。

掌櫃的本想問是哪個府上,低頭瞧見玉珮上一個大大的標識,立刻噤聲了,臉色從欣喜變成了恭敬,快步來到門口,遙遙朝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作揖。

兩個夥計是有眼色的,瞧見掌櫃這架勢,忙湊上前,低聲問道:「掌櫃,這兩位貴人什麼來頭,您都如此恭敬?」

簡珞瑤和蕭長風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視線中了,掌櫃的這才回頭,攤開手心,叫夥計瞧見手上的玉,夥計愣了一下,驚呼道:「方纔那兩位是睿王和睿王妃?」

掌櫃娘子收拾樓上,這時剛下了樓梯,一聽這話有些咂舌:「我接待的是王妃娘娘?」

震驚過後,掌櫃娘子回過神來,細細回憶道:「我說這位夫人年紀輕輕,卻一身貴氣,衣著打扮更是不俗,雖然瞧著和藹可親,不知為何在她跟前就是不敢造次,現在瞧來便是貴人的威儀罷,難得是這般美貌……」掌櫃娘子說著,頓了頓,又羨慕的道,「看來傳言說得不錯,睿王和睿王妃果真是一對神仙眷侶,恩愛非常。」

對這話,掌櫃是深有感觸,若不是自己一時糊塗沒招待好睿王妃,這單買賣怕就做不成了,當下感歎道:「傳言誠不欺我。」

兩個年輕的夥計,也從驚異中回過神來,其中一個道:「咱們店時常進來的,都是些衣著顯貴之人,這睿王和王妃瞧著打扮倒真是低調,我說掌櫃怎麼親自上前迎接。」

另一個忙符合道:「可不是,我們倆都沒瞧出來,掌櫃真是慧眼如炬!」

掌櫃瞥了他們一眼,頗有些自豪的道:「不是我自誇,不練個一二十年,你們比不上我的眼力,睿王瞧著衣著低調,你們卻不仔細瞧瞧他衣裳的料子,可是普通富貴人家穿得起的?且不提睿王身上佩飾不是凡品,便是王妃娘娘身上戴的瓔珞,那上頭一塊翡翠玉蝶,起碼就是這個數……」

說罷,掌櫃比了個首飾,掌櫃娘子驚呼道:「一塊玉夠買下咱們的鋪子了!」

掌櫃瞥了她一眼,道:「頭髮長見識短,咱們幾個鋪子也比不上這塊翡翠值錢!」

丈夫這麼說,掌櫃娘子也沒生氣,道:「我還瞧見王妃娘娘手腕上戴的鑲紅碧璽手釧,中間一顆碧璽,足有朱桃那般大,紅得亮眼,真真是貴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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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心的在王府過了幾日奼女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這時節辦宴會的人家也不多了,或是那些不起眼的小家族,帖子根本遞不到簡珞瑤跟前來,簡珞瑤於是愉快的宅著,若不是收到她娘家的信,她根本不願出門。

簡府送信過來,自然是因為簡千珝幾人從書院回來了,簡珞瑤卻沒有立即過去,只是對送信來的下人道:「回去告訴我爹娘,過兩日待王爺沐休後,我們一起回去。」

送信的是劉嬤嬤的孫媳婦,方嬤嬤是家生子,隨鄭氏到簡府來,人生地不熟的,正好她兒子到了說親的年紀,劉嬤嬤各方考量後,替自己孫子說上了管家林叔的堂妹。

林叔是簡家家生子,年輕時沒當上管家,跟著簡司業當書僮,一家子都算是有體面的,方嬤嬤將這關係拉起來,不過數月,娘家遠在江南的鄭氏,便憑自己在簡家站穩了腳跟——鄭氏能這麼容易站穩腳跟,固然也有簡家家風清正,公婆妯娌都好相處的原因,不過方嬤嬤也是用心良苦。

方嬤嬤這般犧牲,簡珞瑤自然也給方嬤嬤兒媳一個臉面,親自見了不說,還叫白露包了些吃食送她出去。

她如今身份不一樣,說句大不道的,她在娘家的時候,對方嬤嬤一家客氣還算事出有因,畢竟連鄭氏也極為看重這位老嬤嬤,簡珞瑤自然不能拆母親的台,可如今她還這麼客氣待人,足見方嬤嬤在她心中也是有些地位的。

明白這些,方嬤嬤的兒媳婦自是滿臉欣喜,高高興興的回簡府報信去了。

簡珞瑤得了信,當天晚上也跟蕭長風說了,雖說之前商量好的,簡珞瑤也不確信蕭長風是不是有這個時間,畢竟他最近很忙。

得到蕭長風肯定的答覆後,簡珞瑤還勸道:「王爺可要說實話才行,別為著先前答應的便逞強,還是正事重要,大哥他們不會跑掉,什麼時候得了閒,再去看也不遲。」

「無妨,這一日功夫,還是抽的出來。」

簡珞瑤聞言便放心下來,眉開眼笑的道:「那就等王爺沐休了。」她倒也不是非要扯蕭長風陪自己一起回去,但這年代回娘家太頻繁容易惹非議,有蕭長風陪著,說嘴的人便不敢太過分。

蕭長風瞥了她一眼,輕笑一聲:「王妃裝也不裝像一些,這才勸一句就放棄了?」這是在笑她裝賢惠呢。

簡珞瑤抱了他的手臂笑道:「我可沒裝,巴不得王爺能多抽些空出來。」

感情正濃的男人似乎都不介意妻子賢不賢惠,蕭長風這個傳統的男人,如今也越來越愛聽簡珞瑤撒嬌,當下攬住她的肩,受用的道:「日後盡力多抽些功夫出來陪王妃。」

簡珞瑤下巴墊在他肩上,笑瞇瞇的道:「好。」

蕭長風沐休這日,一早便叫人送信去簡家了,不過簡珞瑤還是準時起來。

不是她不想早起,而是被折騰得狠了,不多睡一點根本恢復不過來,起來洗漱後,又罕見的叫人化了些妝,這才將臉色遮住。

用過早膳後,夫妻倆便一同出去了,蕭長風攜了簡珞瑤的手,道:「瞧著天色還早,倒不如慢慢走出去。」

簡珞瑤看了一下外邊太陽高空照,本能的就想拒絕,只是瞥到蕭長風興致勃勃的樣子,話到嘴邊又吞回去了,道了一聲:「好。」

心裡想她這也是捨命陪君子了,萬一被曬成黑炭……

簡珞瑤的神色落入到身後的鄭嬤嬤和丫鬟眼中,頗有些滑稽的樣子,幾人低頭忍住了笑意,不想讓自家主子惱羞成怒。卻不想蕭長風洞察力驚人,立時回頭瞥了鄭嬤嬤一眼,不鹹不淡的問:「笑什麼?」

鄭嬤嬤如今也不大怕他,知道王爺看起來很嚴肅,不近人情的樣子,其實在自家姑娘屋子特別平易近人,有一回她奉姑娘之命,去王爺書房送吃食,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奴才惹惱了王爺,當時王爺那臉色,她這輩子都不想瞧第二回。

鄭嬤嬤從此便知道,王爺是頭狼,在姑娘面前卻拔去了尖牙和爪子。

思及此,鄭嬤嬤沒讓蕭長風等太久,笑著回道:「奴婢在想也就是王爺您叫得動王妃,平日裡出太陽,王妃從不出院門,說怕曬黑呢。」

蕭長風聞言便似笑非笑的瞥了簡珞瑤一眼,簡珞瑤以為他要打趣自己,卻不想蕭長風頭一回當著眾丫頭婆子的面,對她笑道:「王妃便是黑些又何妨?瑕不掩瑜。」

簡珞瑤哼道:「王爺就會說風涼話,真要曬黑了,恐怕第一個嫌棄的就是你。」

「為夫不敢。」

眾人又垂下頭了,試圖將自己的存在感抹去,不想打擾主子秀恩愛。

趕過來護送自家主子的六安又震驚了,不苟言笑的主子居然學會打情罵俏了?

王妃威武!

鄭嬤嬤這幾日身體不適,便沒隨簡珞瑤他們去簡府,送簡珞瑤和蕭長風出門後,鄭嬤嬤回到湘蘭院,有個小丫鬟過來報:「鄭嬤嬤,王爺和王妃走後,前院的琳紅姐姐來問打聽過王爺和王妃的行蹤。」

「琳紅?」鄭嬤嬤有些詫異,淑妃娘娘賞給王爺的兩個丫鬟,琳紅和琳依,曾叫她暗自提防,卻不想這兩丫鬟倒是識趣,低調的好像不存在一樣,她後邊才放鬆警惕,這會兒琳紅突然冒出來,鄭嬤嬤忙問,「她打聽了什麼?」

小丫鬟回道:「沒什麼,就問王爺和王妃去哪兒,何時回來,奴婢想著索性大家都知道了,便直接告訴了她。」

鄭嬤嬤擰眉,想不出琳紅打聽這個是何意,莫非想收集證據,以後像淑妃娘娘告狀?很快鄭嬤嬤又被自己逗樂了,琳紅雖是淑妃娘娘賜下來的,可她如今出了宮,又沒資格入宮,還能如何告狀?

既然想不出來,鄭嬤嬤只能擺擺手,道:「我知道了,你做得不錯,下去罷。」

小丫鬟應聲下去了,鄭嬤嬤站在門前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放心不下來,隨即招來今日歇值的秋霜:「叫人給我盯著琳紅,不知為何我這心裡總是不安穩。」

秋霜應道:「我知道了,嬤嬤身子不適,去歇著罷,這事我會經心的。」

鄭嬤嬤點頭,又叮囑道:「千萬別掉以輕心,這丫鬟雖說是淑妃娘娘賜下來的,不敢對王爺做什麼,難保對姑娘沒有異心,先前按兵不動怕是在謀劃什麼。」

秋霜滿臉正色的應了。

鄭嬤嬤這才稍鬆了口氣,回了自個兒屋子。

而這邊,簡珞瑤和蕭長風已經到了簡府,夫妻倆照例分開行動,一人去了前廳,另一人去了松榮堂。

簡珞瑤在老夫人那兒湊過熱鬧後,便去了鄭氏屋子,不單單是她找鄭氏有話說,鄭氏也有事對她說。

上一回跟丈夫探討,鄭氏也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在簡珞瑤跟前也不掩蓋,直接道:「娘以前說話太直,怕是叫你感覺到壓力,娘只是擔心你,不是故意的,你別放在心上。」

簡珞瑤愣了一下,她才是準備道歉來著,她娘這是什麼畫風?

不過簡珞瑤自從成親後,就一直在裝逼,也沒被她娘嚇到,隨即反應過來,笑道:「我自然知道娘是疼愛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介意,娘這話說得忒見外了。」

鄭氏卻哼了一聲:「說得比唱的都好聽。」

簡珞瑤不由詞窮了,她娘今天是幾個意思?鄭氏也沒等她回話,又道:「咱們母女之間,也不說虛的,自你成親後,我確實不放心居多,畢竟嫁進那地兒,是個當娘都不放心,現在我也意識到問題了,日後不會太干涉你的事,你也不必事事拿王爺來堵我的話。」

鄭氏雖說得大氣,其實還是有些難過的,語氣裡便帶了些賭氣。若不是這樣,簡珞瑤也不會立即明白問題出在哪裡。

簡珞瑤有些詫異,她娘是怎麼知道她上回在安寧侯府拿蕭長風當筏子的?

不過現在明顯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不把她娘哄好,她娘還指不定怎麼上心了。

簡珞瑤很快道,認真的道歉:「我錯了,娘,那時鬼迷心竅,怕您當著那些人的面教訓我,委實丟人了些,就一時搬了王爺出來……不過王爺確實早就同意了的。」

「你以為我是你,教訓人會不分場合嗎?」鄭氏瞥了簡珞瑤一眼,瞧著她爽快認錯的樣子,委實哭笑不得,不由笑罵道,「這麼大人了,還一點長進都沒有,跟小時侯一個樣,認錯比誰都積極,轉身了該怎樣又怎樣。」

簡珞瑤瞧她臉色已經繃不住了,上前垮了她的手臂晃道:「我真的知錯了,原就打算今日回來給娘道歉的,禮物都挑好了。」

說著把上回逛街給她娘買的耳墜取出來,道:「這可跟先前在祖母屋子裡給的禮物不一樣,娘這份是我和王爺親自選的。」

鄭氏打開首飾盒子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欣賞,便被簡珞瑤的話吸引過去了:「你跟王爺一起?」

簡珞瑤點頭,笑瞇瞇從自己領子裡抽出漂亮的蓮花墜子,將買這對墜子的情形說了一遍,鄭氏的關注點果然完全被轉移了,笑道:「王爺也任你胡鬧,哪有男人戴蓮花墜子的?」

「戴在衣裳裡頭,又沒人看到。」簡珞瑤笑瞇瞇的道,「再說寓意多好。」

鄭氏雖嘴上不贊同,眼底卻閃過一絲笑意。

第68章 01.01

鄭氏既往不咎了,簡珞瑤卻還好奇著,忍不住旁敲側擊了幾句,鄭氏挑著眉看她:「你說能有誰?你爹拍著胸脯保證說王爺不會這麼說話,又一個勁怪我對你太嚴苛了……」

簡珞瑤便笑道:「爹還是如此英明。」

「是,你爹最英明了,就我愚鈍不堪,行了罷?」

簡珞瑤又垮了鄭氏的手臂,哄道:「我是指爹跟王爺相處過,眼力過人,早已看出王爺的性子,娘跟王爺不過是打幾個照面,瞧不出很正常,再說娘整日忙著家裡大大小小的事,又不像爹散值回來就無事可做,您沒空琢磨這些也正常。」

要說簡珞瑤灌起迷魂湯來,功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也可能是用的次數不多,所以每回都特別管用。精明如鄭氏都尤為受用,點著頭道:「可算知道你娘我辛苦了,操勞了一大家子,你爹可是甩手萬事不理。」

「是呢,娘功勞最大。」簡珞瑤慇勤的道,「娘累了罷?我替你捏捏肩?」

「行了,給我好好坐著。」鄭氏推了她一把,眼底分明閃著笑意,又問,「聽聞這些日子你都在王府,極少外出做客?」

簡珞瑤點頭,鄭氏輕鬆的神色落下來,又有些急色,「你這孩子怎麼又故態重萌了?以前在娘家憊懶,還能說你識大體,不愛出風頭,可如今成了親,關係不走起來,叫旁的人如何看你?」

「娘怕是擔憂過了,我跟王爺最近風頭太甚,不低調些,才真真是招人眼。」

「低調?」鄭氏愣了一下,有些詫異,「上回端午,你幾個妯娌中,萬歲爺和太后唯獨賞了你,後來萬歲爺給幾個皇子指職務,聽說王爺也是最受重視的,進了戶部,比起安王和誠王,算是揚眉吐氣的,眼瞧著形勢大好,為何要激流勇退?」

鄭氏這話說得很直白,這些日子她也瞧出來了,自個兒兩個大兒子,無故怎麼會跟王爺相談甚歡?儘管他們是舅兄和姑爺的關係,可還尊卑有別呢,她委實不相信他們正常交流得起來了。

還有女兒,她自個兒身上掉下來的肉,她再清楚不過,小聰明是有,要上趕著討好誰起來,也有幾把刷子。可這孩子最是憊懶,自來不愛動這個心思。

小時候家裡幾個姐妹為了討好老夫人,可著勁的去松榮堂,賽著比當老夫人的貼心小棉襖,自家女兒卻巋然不動,問她為什麼不給姐妹們一樣,還答得理直氣壯,怕太熱情了讓老夫人感到負擔!

真真是個小人精,當自個兒不知道,她為了多睡一時半刻,纏了鄭嬤嬤半個月要睡覺前穿著衣裳,第二日起來便可以省去穿衣裳的功夫。最後鄭嬤嬤還真經不住答應了,但也才堅持了一日,小人精發現穿著衣裳睡不舒服,第二日就再不提此事了。

可見是個最在乎享受的小丫頭。

她是見這孩子誰沒上趕著去老夫人跟前,但請安的時候,該孝順逗樂的也不會落下,老夫人對這個相對起來稍顯低調的孫女,也沒有絲毫輕慢,反而是庶出那幾個,再如何上趕著為老夫人逗趣,也沒越過自個女兒去,這才沒有堅持要她學著姐妹們。

鄭氏後來也後悔過,一時縱容,養出了個懶丫頭。

自個女兒憊懶了十幾年,剛嫁給睿王的那會兒,也沒見得多積極,那時雖然也得宮裡們貴人看重,旁的人提起來都是不知踩了什麼狗屎運,偏入了天底下最尊貴的那對母子的眼。

只一個端午節,京裡的話風便變了,她出去做客,那些個相熟的夫人太太,無疑不羨慕她教出了個好女兒,那麼會說笑,在萬歲爺和太后跟前也不怯場,落落大方的表現,被太后喜愛的不行,也將萬歲爺逗得龍顏大悅。

從那時起,鄭氏便琢磨過來,她女兒這是打定主意,一心一意幫她丈夫了。

說起睿王蕭長風,他的心思就連鄭氏這個內宅之人都看得出來,淑妃母子若無心思,這麼些年就不會一直跟元貴妃對著幹了,在宮裡,元貴妃最想幹掉的應該是皇后,讓自己登上鳳位,然後再把淑妃幹掉——可見這仇恨值拉的。

因為心裡清楚,鄭氏才會對他們這會兒的舉動不解。

簡珞瑤聽到鄭氏說蕭長風受重視,不由笑了:「可不是,進了戶部,還是父皇親自發話,叫王爺跟著戶部尚書歷練,這一下子便摸到了父皇的錢袋子,還有軍糧軍餉……」

鄭氏不明所以,又問:「軍糧軍餉怎麼了?」

「誠王費盡心思娶了出自平陽侯旁枝的誠王妃,以為能跟軍部搭上話,還沒使上力,父皇卻將他指入御史台——要論武將最討厭誰,非處處喜歡參人一本的御史台不可。若是大家都一起不如意也就罷了,偏王爺進了戶部,若打點得好,別說武將了,哪些大臣交好不能?畢竟戶部也管發俸,大夥兒都要吃飯。」

鄭氏這才反應過來,道:「照你這麼說也是,防人之心不可無,若安王和誠王聯手,王爺再如何受萬歲爺重視,也是要喝一壺的。」

「最重要的是,父皇還只是在鍛煉王爺,至於是想讓他做哪個位置,也不一定呢。」簡珞瑤緩緩道,「前兒還聽說父皇叫王爺多跟康王叔學一學。」

「康王?」鄭氏有些緊張,「萬歲爺常說康王是本朝賢王,叫王爺學他,豈不是想……」

簡珞瑤搖頭道:「娘也不必擔心,這還剛剛開始,起碼父皇注意到了王爺,只要那位子一日沒定下,誰都有可能。」

「但這也委實叫人心驚膽戰了些。」

簡珞瑤笑了笑,這才問:「娘似乎一點都不驚訝,也是爹跟你說過了?」

「你爹整日念著婦人之見,如何會對我說這個。」鄭氏道,「不過我也瞧得出來,元貴妃陰狠手辣,還只是貴妃呢,上頭有皇后和太后壓著,都能將後宮攪得烏煙瘴氣,低等嬪妃根本沒活路,真要讓元貴妃母子得了勢,別說后妃,這些皇子只怕也一個都討不了好,無論是安王還是誠王,都不會坐以待斃,更何況是被元貴妃視為眼中釘的淑妃和王爺?」

簡珞瑤不期然聽到她娘說這番話,著實驚訝了一下,笑道:「爹可說錯了,娘哪裡是婦人之見,分明是智慧。」

鄭氏笑睨了她一眼:「別跟我灌迷魂湯。」

簡珞瑤乖乖點頭,又問:「那爹是不是都知道了?」

「我不清楚。」

簡珞瑤沒問下去,心裡卻是有底的,她娘都猜得到,沒道理她爹不清楚。

鄭氏很快又道:「即便知道,你爹也是支持你的,他只想你過得好,自從你嫁給睿王,我們便做好準備了,無論如何,拼一把,總比為人魚肉好。」

簡珞瑤頓時一陣感動,鄭氏卻不知想到什麼,有些遲疑,欲言又止了小片刻,才終於道:「我聽聞王爺近來應酬甚多?」

「可不是,每晚都深更半夜回來。」

簡珞瑤其實睡得早,畢竟沒有娛樂活動,拿本手在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根本不知道蕭長風每晚幾點回來的,因此惡人先告狀,讓她娘沒處懷疑,反正她娘也不會去找蕭長風對峙。

「那你也不能使性子,如今是非常時期,應酬是必要的,你爹還時常喝得滿身酒氣回來呢!」

冷不丁又聽到她娘的叮囑,簡珞瑤愣了愣,想解釋自己沒有鬧脾氣,鄭氏繼續委婉的提醒:「安王和誠王府裡都進了不少新人,脾氣最火爆的誠王妃也沒說甚麼,如今有人在說王爺懼內,不敢納妾呢,你也別太任性了。」

簡珞瑤這才反應過來,她是真有些愣住了,「納妾?王爺要納誰?」

「沒說要納誰,只是叫你大度一點,別惹惱了王爺!」

簡珞瑤只當沒聽到她娘這句話,道:「沒聽王爺說過要納妾,我都不知道。」

鄭氏頓了頓,難以置信的問:「王爺當真沒跟你說?」

簡珞瑤搖頭,「一個字都沒提。」

「所以每回有要送美人的,王爺都拒絕了,也不是因為你?」

「自然不是我,王爺有手有腳的,他想納妾還要經過我同意嗎?」

鄭氏忍不住點頭,這話說得也忒實在,卻半分沒錯,王爺若真有心思,何須拒絕?這跟她預想的完全不一樣,看著自家女兒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鄭氏還是說不出叫她以後賢惠點,主動為王爺分憂的話。

說到底,誰不是那個時候走過來的?新婚燕爾,蜜裡調油,中間再容不下第二個人。

這會兒,鄭氏又想到丈夫的話,掙扎片刻還是乾脆不置一詞,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有些事旁人怎麼急也沒用。

照例在簡家待到申時,簡珞瑤和蕭長風告辭要回王府了,簡千玨這會兒還想跟簡珞瑤回去,卻被簡珞瑤攔住了:「最近天兒越發熱,你的疾風都怕中暑,你去了也不能騎馬。」

其實是最近蕭長風越來越忙,簡珞瑤怕他小孩兒不懂事,喜歡跟在姐夫後邊,沒得耽誤他辦正事。

而且幼子在外,她爹娘總歸是不放心的,家裡幾個考生在,簡珞瑤也不想她爹娘還要分心擔憂幼子。

好在簡千玨不是難纏的小朋友,聽了簡珞瑤的解釋,便點頭道:「那姐姐要幫我照顧好疾風,等天氣轉涼了,我就去看它!」

「好,等天氣轉涼了,你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簡珞瑤又開始畫大餅了。

小傢伙上了一回當,還在上第二回當,滿心歡喜的等天氣轉涼姐姐來接自己。

簡珞瑤和蕭長風便上車了。

拉下車簾後,簡珞瑤道:「回來得匆忙,都沒和大哥好好聊上幾句。」

其實這跟匆不匆忙沒關係,只要蕭長風跟著過來,她便沒功夫和她大哥聊天,倒不是避嫌,而是她哥要招待蕭長風,沒空理她。

聽得簡珞瑤這話,蕭長風緩緩道:「無需擔心,他對於此次科舉胸有成竹。」

「胸有成竹?」簡珞瑤輕笑,「大哥也有這般輕狂的時候,被娘知道了,該罵他把科舉當自家開的,想中便中了。」

蕭長風沒聽過這樣的形容,勾著唇笑了下,才解釋道:「不是他說的,但我瞧他的樣子,的確胸有溝壑,區區科舉,攔不住他。」

簡珞瑤雖然相信她大哥的時候,卻也不敢掉以輕心,歷史上多少才華橫溢的文人才子名落孫山?不是她烏鴉嘴,只是萬事皆有可能,再才高八斗的人,也不敢保證就一定能中。

倘若真中不了,不知她大哥可還抗得住?畢竟身上從小肩負著一家人的期盼和希望。

看出了簡珞瑤的擔憂,蕭長風握了她的手,安慰道:「千珝才過弱冠,已是少年英才,就算一次不中,日後機會也多的是,不必如此患得患失。」

簡珞瑤這會倒是點了頭,她相信自己大哥,一兩次的打擊,倒是承受得住,不過想了想,她又笑道:「家中這麼多書生,好幾個舉子,又多了個要考舉的秀才,倒比不上旁的人家那般擔心,人多勝算就大,說不準就有那麼一兩個瞎貓碰上死耗子呢。」

蕭長風勾了勾唇,握緊了她的手笑道:「哪有這樣形容自家的。」

簡珞瑤也勾了勾,半響後又道:「雖說二哥一個人回老家考鄉試,我反倒並不擔心他,娘總說二哥叫人不放心,我卻覺得二哥從小就聰明,他想做什麼,再沒有做不成的。」

「這般相信他?」

簡珞瑤聽得蕭長風這麼問,機靈了一把,靠過去笑道:「現在最相信的人是王爺。」

「只可惜他沒能跟大家一起。」蕭長風也贊同簡珞瑤的話,幾位舅兄裡面,妻子的堂兄堂弟就暫且不提了,論沉穩自然是簡千珝,但簡千珩也不差,其偶爾展現出來的謀略天賦,甚至叫他驚艷。

思及此,蕭長風略有些遺憾:「若此次考中,還要待三年後再考會試。」

簡珞瑤也跟著點頭,若說還有什麼是她記憶中的歷史對不上的,便是這裡的科舉制了。她記得的科舉考分春闈和秋闈,秋闈是鄉試,一般定在八月份;考中舉的人次年可以入京考會試,會試一般是二月份,因此又□□闈。

而這個時代,卻跟簡珞瑤經歷的高考類似,鄉試和會試都定在同一時間,每年的八月十九號開考,區別只在於鄉試是州府組織,會試是禮部主持。考上舉人的考生,可以再備戰三年,參加會試,考上會試的考生,十月份準備殿試,其餘的規則,便跟簡珞瑤記憶中的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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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話題便告一段落了,簡珞瑤心裡其實對她兩個哥哥都很有信心。

下了車,蕭長風沒跟簡珞瑤回湘蘭院,他臨時接到一封信,便決定回書房處理正事,簡珞瑤也沒在意,叮囑了幾句,便散著步回了湘蘭院。

雖然到了古代,也不能做一朵菟絲花,簡珞瑤絕不允許自己的人生,過得像搖尾乞憐的寵物一般可憐。

簡珞瑤一回了院子,留在王府的秋霜和紅雲都出來迎接了,並未瞧見鄭嬤嬤,簡珞瑤便問了一聲,秋霜回道:「嬤嬤還在屋裡休息,需要奴婢去喚嬤嬤嗎?」

「不必了,叫她好好休息罷。」簡珞瑤知道鄭嬤嬤這幾日身子不好,又問道,「嬤嬤今兒身子好些了嗎?」

「已經好些了,姑娘不必擔心。」回話的是紅雲,秋霜去廚房端雞湯了,簡珞瑤這兩日例假剛走,正是進補的時候,每日早晚都會喝一碗雞湯,今天早上沒來得及,這才下午補上。

不多時,秋霜便將湯盅端回來了,雞湯是用紫砂湯盅小火慢熬的,一揭開蓋子,鮮香四溢,秋霜一面給簡珞瑤舀了一碗雞湯,湯碗底下盛著幾塊香酥爛軟的雞肉,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

簡珞瑤接過湯碗,卻沒有立即喝,而是放在旁邊的茶几上,拿著勺子慢條斯理的攪拌。

天氣熱,砂鍋熬出來的東西本來就涼得慢,偏簡珞瑤不喜歡別人吹涼了給自己,所以自個兒等著它慢慢降溫。

這個空閒,秋霜便說起了早上的事:「對了姑娘,您和王爺出門後,琳紅來咱們院子打聽您和王爺去哪兒、何時回來的消息,鄭嬤嬤怕她居心不良,叫奴婢盯著了,不過姑娘您也注意一下。」

「琳紅?」簡珞瑤也有些詫異,她與鄭嬤嬤一樣,提到這個丫鬟首先想到就是淑妃,以前她忐忑不安,以為淑妃對自己如何不滿意,遲遲想叫個自己看重的人取而代之,因此對淑妃賞下的兩個丫鬟也尤為警戒。

不過現在,簡珞瑤覺得淑妃若真要針對自己,不會每次都只是雷聲大雨點小的訓斥了,旁人以為她在昭陽宮受了多大的委屈,其實她根本就是被毒舌的淑妃娘娘挖苦諷刺了幾句罷——說出去只怕連鬼都不相信。

簡珞瑤覺得自己跟淑妃多少有了些默契,這兩個丫鬟或許是淑妃一開始不放心,放在王府監視自己的,可她嫁過來後一直表現得可圈可點,所以這兩個丫鬟也沒有用武之地,淑妃自己本人都像遺忘了她們一樣。

怎麼今天忽然就冒出來了?

簡珞瑤想了想,又問秋霜:「那你盯著她後,可發現有何不對勁?」

秋霜搖頭,道:「奴婢沒瞧出來,這琳紅回到自個兒屋裡後,便閉門不出了,她跟琳依一樣,總愛在屋裡做一些陣線活,平日裡都不跟人說話,比起琳琅和琳環,王爺這兩個大丫鬟卻是一點存在感都沒有呢。」

簡珞瑤皺眉,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秋霜忽然道:「對了,琳琅似乎會像琳紅請教多種繡法,好像是琳紅會雙面繡。」

這話落音,簡珞瑤端到唇邊的勺子忽然從手中掉落,正好掉在碗裡,發出清脆的碰撞聲,簡珞瑤也忙將口中含著的湯水吐出來。

「姑娘?」屋子裡的幾人一時愣住,還是紅雲反應,已經麻利的端了杯水來,「姑娘請漱口。」

簡珞瑤連漱了三回口,才掩下喉嚨間的惡意,回頭瞥了眼茶几上還冒著熱氣的雞湯,眼底閃過一絲厭惡,紅雲瞭然的問:「姑娘,可是這雞湯有問題?」

「秋霜,你去查一查我不在時,廚房哪些人去過。紅雲去叫管家請個大夫來,就說鄭嬤嬤發熱一下午了,我實在放心不下。」

秋霜和紅雲瞧著簡珞瑤陰沉的臉色,各應了一聲,面色嚴峻都出去了,綠綺上前來,問簡珞瑤:「姑娘,發生這麼大的事,可要叫鄭嬤嬤過來?」

「嬤嬤還在發熱,不必打擾她。」

綠綺點頭,想了想,道:「怕是對方蟄伏許久了,往日咱們府上不說銅牆鐵壁,想要使壞卻不那麼容易,偏今日您和王爺都不在,鄭嬤嬤這幾日身子不好,也沒精力盯太嚴,琳紅又將秋霜和紅雲的關注分去大半,這才有了可乘之機……」

白露聽得一身冷汗:「這雞湯裡放了什麼東西,竟如此大動干戈?!」

不多時,大夫來了,白露早已將雞湯端去了鄭嬤嬤屋子裡,紅雲親自領了大夫過去,過了片刻,紅雲面色發白的進了主屋,「噗通」一聲跪在簡珞瑤跟前:「奴婢辦事不利,險些釀下大錯,請姑娘責罰!」

說著,額頭狠狠地磕在地上。

簡珞瑤擺手,「行了,起來說話。」

紅雲額頭紅了一大片,可見自己磕得有多狠,綠綺將她扶起來,勸道:「咱們都著了那賊人的道,不止你一個人,還是先聽姑娘如何處理罷。」

紅雲應了一聲,看著簡珞瑤時眼眶發紅,顫聲道:「大夫說……說湯裡有過量的水銀。」

「水銀?」綠綺的聲音都忍不住提高了一度,啞著嗓子問,「可會致死?」

「大夫說不會,然而量用得足,很有可能導致女子身體虧損……恐不孕……」

這話一出,綠綺和白露俱是臉色發白,白露顫聲道:「心思竟如此狠毒,水銀入水無色無味,若不是姑娘警覺,這要是一碗湯喝下去,豈不是……」

相比丫鬟們驚恐,簡珞瑤這個當事人反倒沉穩許多,她只是冷著聲問:「秋霜還沒回來嗎?」

紅雲道:「奴婢回來時,秋霜還在問婆子們的話。」

「不等她了,茲事體大,去將王爺請過來,還有琳琅琳環,琳紅琳依,都給我叫過來!」

「是!」幾個丫鬟聞言,齊聲應道,便匆匆出去了。

這事確實給了她們狠狠一個耳光,原以為她們將姑娘照顧得很好,卻不想在她們眼皮底下,竟有人如此大膽投毒,這要是真毀了姑娘的身子,以姑娘的身份,生不出小世子來,日後王府哪還有她的立足之地?

當真是釜底抽薪,這一招真是又狠又準啊!到底是誰,對她們姑娘竟仇恨至此?

簡珞瑤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到底是誰,幾乎恨不得她去死。

琳琅琳紅幾個人的屋子離得近些,很快便被叫過來了,簡珞瑤也沒見人,只讓她們跪在院裡,來往的丫鬟婆子瞧了又瞧,指指點點。

幾個丫鬟不明所以,只屈辱的垂下腦袋。

不多時,蕭長風也過來了,他大步走在最前列,後邊是幾個隨從,紅雲小跑著跟在他們身後,累得氣喘吁吁。

蕭長風卻呼吸平穩,越過跪在地上、用熱切的目光瞧著他的幾個丫鬟,蕭長風腳步都沒頓一下,堅定不移的往裡屋走。

「怎麼回事?」蕭長風一踏進屋子,瞧見簡珞瑤坐在椅子裡沉思,便急忙問。

紅雲沒有跟他細說,一進來就是求他救救王妃,他當然知道自家府中,王妃不可能被人欺負,但也知道她素來不是開玩笑之人,必定是遇到了棘手的事,這才拋下手頭的事,立即起身往後院趕。

簡珞瑤也不賣關子,當即就說了:「……不管琳紅有心無心,她確實在引開鄭嬤嬤她們的注意力,即便是被利用,利用她的也是與她接觸過的人,琳琅或者一貫同她交好的琳依,既然三人都有嫌疑,也不能唯獨落下琳環不叫,所以一併讓她們過來了,剩下的王爺處理罷。」

說罷,簡珞瑤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憊。

蕭長風卻沒有立即出去,而是坐在她旁邊扶了她的肩,將她摟進懷裡:「是我疏忽,險些讓你受委屈了,幸好沒碰那東西。」蕭長風抱著她的手越來越用力,最後幾乎將她整個人揉進他身子裡。

簡珞瑤推了推她,低聲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誰能想到竟有人如此不怕死?」

「不管是誰,總要叫他也嘗一嘗水銀的滋味!」蕭長風的聲音有些冷,不是一貫的清泠,更像是透進骨子裡的冷,說著,他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道:「你先歇著,我叫人帶她們下去審問。」

簡珞瑤靠在他懷裡,倒沒有被他陰狠的這面嚇到,反而越發覺得這個懷抱溫暖。發現毒後,第一時間叫蕭長風過來,便是為了將這事交由他處理。

說她矯情也好,畢竟經歷過和平平等的年代,讓她用這個時代的手段叫人逼供,還真有些做不出來,可這投毒之人既然敢做,便是有十足的把握,普通手段不一定能叫人投降。

而她也不想手上沾滿鮮血,至少現在不想。

反正這個男人一切都會處理好。

簡珞瑤信任蕭長風的手段,畢竟是心懷天下的人。

蕭長風也確實沒讓她失望,到用晚飯的時候,消失了整整一個時辰的蕭長風終於出現了,身上帶著些血腥味,叫簡珞瑤遠離些,他去換洗。

簡珞瑤沒有離去,從背後摟著他的肩,整個人趴在他寬厚的背上。蕭長風換衣裳的動作也一頓,乾脆停下了,轉身面對著簡珞瑤,將她摟進懷裡,大掌在她的脊樑上細細摩擦,安撫。

「盤問出來了?」簡珞瑤低聲問。

蕭長風點頭,簡珞瑤又問:「是誰?」

「受元貴妃指使的琳琅。」蕭長風的聲音裡有些冷。

果真是琳琅。但簡珞瑤聽到這個回答,還是愣了一下,她想了很多個幕後黑手,元貴妃應該排在後邊些,畢竟她還只是王妃,是元貴妃上串下跳才讓她被聖人指給蕭長風的,至少在短期內,元貴妃對這個結果應該很滿意,不至於如此害她。

原來是她低估了自己。原來元貴妃恨她到這麼喪心病狂的地步,手都伸到王府了。

可她到底做了什麼?

不過這不是重點,簡珞瑤問:「琳琅為何招得如此快,她不怕招了必死無疑嗎?」

蕭長風冷笑一記,道:「不招也是死,起碼這樣能走得安詳一些。」

簡珞瑤恍然,好像世人的確很在意死無全屍、屍骨無存的死法,隨後她又問:「琳琅畢竟是你從宮裡帶出來的丫鬟,想必也是你的心腹,為何就這般輕易被元貴妃所用了?」

「元貴妃拿了她親人做威脅,又許諾她事成後將她抬為妾。」

「也是,若我身子虧損,生不出子嗣,確實要為王爺廣納美妾,到時候就沒什麼理由阻止琳琅了。」簡珞瑤私以為這才是琳琅願意倒戈相向的原因,美人計不只是用在男人身上,女人自然也可以。

「如此惡毒之人,總有一日要叫她自作自受!」

聽出蕭長風語氣裡的冷意,簡珞瑤拍了拍他的肩,勸道:「王爺別衝動,如今她正受父皇寵愛,因此才有恃無恐,咱們就算鬧到父皇跟前去,也扳不倒她,這個暗虧便吃下了,日後再好好償還。」

蕭長風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抱緊了懷中的人,吻著她的額頭,低聲道:「如今只能委屈你了。」

「只要王爺有心,仇何時報都不晚。」

其實簡珞瑤早有心理準備,畢竟能策反蕭長風從小的大宮女,沒有一點權勢根本辦不到——琳琅畢竟是從宮裡出來的,眼皮子不會那般淺,只要這幕後主使之人在宮裡,無論是哪個嬪妃,簡珞瑤和蕭長風都不能立即為自己討來公道,倒不如按兵不動,等著日後算總賬。

「這事就琳琅一人,其餘幾人都是無辜的嗎?」

蕭長風點頭:「她們都是被琳琅利用了。」

「那琳琅如今人呢?」

「死了。」

簡珞瑤詫異的挑眉:「死了?」

「她想給親人留條活路,交代完便撞牆自盡了。」蕭長風淡淡的道,彷彿對方不是跟自己十多年的丫鬟。

簡珞瑤又問:「那琳環她們呢?」

「被抬回屋了。」

抬?簡珞瑤又玩味了片刻,才問:「你對她們都動刑了?」

蕭長風十分自然的回道:「一開始無人回話。」

簡珞瑤也沒這麼聖母去給不相關的人討公道,哦了一聲,便道:「那王爺的幾個丫鬟可都負傷了,不能再照顧你,是不是重新選幾個?」

「不必。」蕭長風拒絕道,「索性一直在湘蘭院,也用不上這麼多人。」

簡珞瑤點頭,對蕭長風的意見表示贊同,夫妻本來就該住一起,這狡兔三窟幾個意思?分居當然要分掉感情,她巴不得蕭長風就她這一個院子,每日下朝只能乖乖的回來這裡吃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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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琅的事在睿王府告一段落,宮裡卻有人十分在意著。

這一日上午,林姑姑匆匆進了長春宮正殿,元貴妃正斜靠在榻上,欣賞著自己新塗的蔻丹指甲,聽見腳步聲,頭也沒抬的問道:「如何,成了嗎?」

林姑姑深吸了一口氣,搖頭道:「回主子,沒有。」

只聽「啪」的一聲,白嫩的手掌拍在桌子上,元貴妃愜意的神色,已經變成了厭惡:「廢物!」

林姑姑心裡忐忑,還得匯報道:「接應的下人回來報,他在睿王府側門派回許久,沒等到人出來,後來是瞧見了採買的婆子,塞了幾塊銀子出來,才探聽到琳琅已經死了,她得罪了睿王妃,被活活打死的,睿王另外三個大丫鬟,也被打得奄奄一息,養了這麼幾天還不死不活的,已經死了一個丫鬟,睿王妃怕傳出惡名,便每日叫大夫診治,給三個丫鬟吊著命,就怕再鬧出人命呢!」

第69章 01.01

聽得林姑姑這般說,元貴妃嗤笑一聲:「人命?昭陽宮那賤人自詡名門閨秀,清高自傲,惺惺作態,當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從來瞧不上本宮的手段。如今她自個的兒媳婦比之本宮,已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知那賤人心底作何想?」

林姑姑笑道:「昭陽宮那位只怕嘔得不行,又是自個兒媳婦,非但不能公之於眾,為了睿王的名聲,還得妥善替她保密,心裡頭如何不氣得吐血?」

元貴妃瞇了瞇眼睛,似乎看到淑妃氣急攻心的樣子,拉成聲調道:「既然她也不想忍,不如讓本宮來助她一臂之力。」

「主子您是要將這事捅出去?」林姑姑愣了一下,連忙勸道,「使不得啊,下邊的人探查了幾日,都查不出琳琅是因何被睿王妃打死的,若只是睿王妃出於嫉妒還好,萬一睿王和睿王妃識破了琳琅的動機……」

元貴妃眼底閃過一絲陰狠,沉聲道:「那賤婢的家人都捏在本宮手中,她要敢供出本宮,本宮便叫她全家下去陪葬!」

「主子先別氣,琳琅已經死了,不管她有沒有供出您,這事都到此結束,睿王那邊若有法子,恐怕也不會叫她死得這麼痛快。」

「照你這麼說,人都死了,本宮還忌憚她作甚?」

「話雖如此,卻怕一萬呢。倘若琳琅沒死,有她的口供,睿王和睿王妃反倒不敢貿然來對峙,一來琳琅是他們府上的,又是跟睿王從宮裡出去的老人,哪能輕易為咱們說用?咱們還能說睿王府栽贓嫁禍於主子您呢,萬歲爺自來寵您,睿王來勢洶洶便落了下乘,可想而知到時萬歲爺多半偏幫主子。」

元貴妃點頭,眼底閃過一絲自傲:「萬歲爺對本宮這點回護之心還是有的,豈能容他一個小輩在本宮跟前蹦達?」

「所以奴婢覺得,這事上誰先動,誰就落了下風。」

「此話怎講?」

林姑姑有些遲疑,在元貴妃詢問的目光中,還是咬牙道:「萬歲爺年歲大了,對這些皇子的容忍度,也越來越高,睿王自來會在萬歲爺跟前討好,再來一個睿王妃,夫妻兩唱雙簧,把萬歲爺逗得開懷,這些時日,萬歲爺哪回提到睿王,不是滿口誇讚?」

元貴妃臉色又沉下來,陰狠的道:「蕭瑱!」

「奴婢就怕其中有詐,睿王這是在下套子給咱們鑽呢,您說咱們替他把事情鬧大,滿城盡知睿王妃陰狠手辣,她哪還擔得起王妃的重任?到那時,睿王和睿王妃恐怕就要去萬歲爺跟前自證清白了。」

「睿王和睿王妃最近正得聖心,淑妃又慣是會哭訴的,只要他們不把事情往主子您身上扯,萬歲爺也不會往這面上想,說不準瞧他們這樣,萬歲爺便允了呢?畢竟萬歲爺也不想叫人覺得他沒眼光,指了個包藏禍心的媳婦給睿王不是?」

元貴妃瞇著眼睛,卻不得不點頭,林姑姑這分析不無道理。

林姑姑一面說,一面細心打量自家主子的神色。她是主子跟前最受倚重的人,可主子氣性大,若將主子惹惱了,便是她也不能全身而退。林姑姑知道自家主子不愛聽這些,可她又不能不提,因此小心翼翼的觀察著,見自家主子神色雖不好看,到底沒發作的跡象,忙鬆了口氣。

繼續道:「天下無不透風之牆,萬歲爺派人著手調查,誰敢不仔細?咱們下邊的人便是再小心,也難免露出些破綻,到時侯事跡敗露,弄得人盡皆知,且不提主子您百口莫辯,單單有虎視眈眈的太后在,萬歲爺縱是想偏袒您,太后只怕也要扒下您一層皮來。」

林姑姑說完,元貴妃一直陰沉著臉色,不置一詞。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林姑姑心裡頭惴惴的,能確定的是主子明顯不悅了,因而忙又道:「只要咱們這裡按兵不動,睿王府就甭想將火燒到主子您身上來,萬歲爺頭一個就不答應!」

元貴妃生了好半會的氣,這會終於道:「你說的是,本宮不該心急,沒得落了他們的套。」

總算把主子勸過來了,林姑姑鬆了口氣,忙笑道:「可不是,只要咱們不接招,琳琅也死無對證,這事就不了了之,睿王算計得太精細也於事無補,至於下藥這一事,慢慢來,奴婢就不信睿王府就真如銅牆鐵壁,固若金湯了。」

「本宮能策反一個琳琅,自然也能策反第二個第三個。」元貴妃挑眉,心裡頭有些遺憾,「只是不知道那賤婢到底有沒有得手。」

「奴婢瞧著睿王都捨得拿睿王妃的名聲來做餌子,引主子您上鉤,怕是恨到極處,才如此不管不顧。再說了,就算那藥睿王妃沒喝完,但凡碰了一星半點,睿王妃便至少一兩年內無法懷孕。」

「無法替皇家開枝散葉,萬歲爺和那老不死的,也不會多對這小賤人高看一眼了。」元貴妃勾起唇,心情好了許多。

林姑姑提她將心思說出來:「可不是,睿王妃生不出孩子,跟安王妃和誠王妃還有何區別?誰也越不過咱們六殿下的正妃去。」

長春宮的主僕在密謀,被長春宮惦記的昭陽宮也沒閒著,淑妃正在攤開一封信細細的看著,王姑姑立在身後,瞧著自家主子越來越難看的神色,心下也跟著忐忑,忍不住關切的問:「主子,可是殿下發生什麼事了?」

這信雖說是上午時世子夫人入宮,遞給自家主子,她卻一眼瞧得出來,這不是安寧侯府的信,而是自睿王府出來的。

王姑姑當時就有些驚訝,雖說主子和殿下最近關係緊張,可每日該請的安殿下也不會落下,到固定的日子,睿王妃也會在主子宮裡歇上片刻,還是能說得上話,倒沒必要這般迂迴。

除非這信是不能叫別人知道的。

淑妃沒作聲,只是朝林姑姑揚了揚手中的信,保養得宜的臉上帶了一絲憤怒。

王姑姑越擔心了,忙接過信看起來,待瞧清楚上邊說了什麼之後,王姑姑眼睛立刻瞪起來,怒道:「這個惡婦!竟如此歹毒……」

相較起來,淑妃臉色難看是難看了些,倒比王姑姑要冷靜許多,她只是交代王姑姑:「點一支蠟燭來。」

「是。」王姑姑應了一聲,也沒吩咐宮女,她親自拿著信,走到殿側的角落,那裡擺著了一座燭台。

王姑姑拿起旁邊的火折子,吹了吹,火光亮起,點燃了一支蠟燭,她便藉著跳躍的燭火,將信紙慢慢燃燒成灰燼。

片刻後,王姑姑回了淑妃身側,低聲問:「娘娘,咱們現在該如何?」

「這事證據不足,琳琅又死了,貿然到萬歲爺跟前去告狀,多半沒有結果。」

「別說證據不足,就是證據確鑿,只要睿王妃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萬歲爺怕就不會處置元貴妃,她當年用這手段迫害過多少宮裡的娘娘們,萬歲爺都快到而立之年,大皇子才出生,不也是她的手筆?萬歲爺可曾責怪過他的充費分毫?」

王姑姑這話頗有些怨氣,她跟主子一起長大,主僕情分頗深,自決定隨主子入宮,她便絕了嫁人生子的念頭,對於主子所出的三殿下,她也是傾注了感情的,又是自己看護著長大,相當於半個子侄。

自三殿下成年後,元貴妃的動作就越來越大,阻擾萬歲爺指婚,後邊實在拖不過去了,又打主子正妃的主意,都讓她如願了,卻又見不得萬歲爺和太后喜愛睿王妃,如此迫害,睿王妃若生不下子嗣,不說萬歲爺和太后的寵愛要收回,就是三殿下也要被牽連。

單是無嫡子這一條,便足以讓三殿下在日後競爭那個位置處於弱勢。

這手段當真是又快又狠,而他們,也真險些就讓她得逞了。

王姑姑又驚又怕,這會兒雖慶幸元貴妃的陰謀沒有得逞,卻也不禁為萬歲爺不分青紅皂白的包庇元貴妃,將其縱得無法無天而感到憤懣。

「你說的是,不管咱們手上有沒有證據,告狀都是不頂用的。」淑妃反倒比王姑姑看得開,她早憤怒過,但都於事無補,所以萬事還得靠自己。

「不過瑱兒這兒媳婦,倒也沒有本宮以為的那般不堪嘛。」淑妃輕笑,這是她第一次以讚賞的眼光去看簡珞瑤,「往常見她在太后和萬歲爺跟前討得好,本宮也只當是彫蟲小技,在娘家學來的,倒真真沒想到,五品小官之女,也算有點膽識。」

「主子您這可是謙虛了。」王姑姑也收拾了情緒,笑道,「睿王妃這見識和謀略,可不簡單,要奴婢說,安王妃和誠王妃可比不上睿王妃。」

「是啊。」淑妃淡淡的歎氣,「若是秀媛真嫁進來,恐怕也沒她做得漂亮。」

羅姑娘畢竟是主子的娘家侄女,王姑姑沒拿她出來比較,只道:「睿王妃除了家世差一點,品貌完全不輸於旁的世家閨秀呢。不過這家世不好,元貴妃都記恨成這樣,真要給殿下找了個名門閨秀,豈不是要他們整日在刀尖上過日子?」

「長春宮那一位,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本宮還以為她達到目的能消停些,卻不想她氣量狹小到這個地步,萬歲爺不過是給瑱兒做了幾回臉,她就坐不住了?她自個兒一直吃肉,就不許人喝半點湯?」淑妃說到這兒,頓了頓,意味深長的笑了,「不過這樣也好,她越沉不住氣,越容易出錯,萬歲爺還不至於寵她寵到毫無底線的地步。」

「真要寵她,早就把六皇子立為太子了,可如今萬歲爺除了偏疼六皇子些,也瞧不見他給六皇子做別的打算。」王姑姑湊了一句趣,這才將話題轉回來 ,問道:「殿下在信裡可說了要咱們如何?」

「按兵不動,若能給長春宮那位添把火,叫她自動入了套,倒也不失為一個法子。咱們要的是不失先機。」

主僕這麼多年,默契早培養出來了,王姑姑瞬間明白過來,為難道:「這恐怕不那麼容易,元貴妃雖然暴躁易怒,可她身邊還有個老謀深算的林姑姑,這些年,若不是林姑姑幫襯著,元貴妃只怕也無法如此順風順水。」

淑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歎氣道:「是啊,這個林姑姑,確實是大麻煩。」

王姑姑眼神一亮,但隨即又暗下去,她知道這個林姑姑不好動,主要是元貴妃身邊最倚重的人,連萬歲爺都給一分臉面,她若出了事,元貴妃發起瘋來,又有萬歲爺縱著,還不知鬧成什麼樣。盯著元貴妃的可不止她們,若不是考慮到萬歲爺給那人撐腰,林姑姑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不過林姑姑也非除不可,她在一日,元貴妃再作死也踩不到萬歲爺的底線,萬歲爺不動清算元貴妃的心思,那他們再如何謀算,也除不了元貴妃。

所以還得從長計議。王姑姑遺憾了一下,便先把林姑姑的事放一邊,對淑妃道:「主子,這把火非要長春宮那邊燒嗎?咱們不能替她點燃?」

淑妃搖頭:「動靜太大,萬歲爺一查就知道是咱們幹的,長春宮那邊要反咬一口咱們監守自盜,咱們也百口莫辯。」

王姑姑不由憋屈:「這麼說咱們不僅什麼也不能做,還要替她遮掩?」

「先放著,日後一起算總賬。」淑妃眼睛瞇了瞇,「這口氣不只是咱們嚥不下,那位同樣嚥不下,等著罷,很快就要再出招了,這會兒不能掉以輕心。」

「是,主子。」王姑姑應了一聲,又請示道,「那是不是要給睿王妃提個醒?」

「不必了。」淑妃輕哼道,「她還不至於蠢到連這都發現不了。」

王姑姑低頭笑了下,她知道主子這不是氣睿王妃,是生自己的悶氣呢,元貴妃就在宮裡,自家主子每日盯著,還能讓她不知不覺的下手,讓主子在自己瞧不上的兒媳跟前沒了臉,主子正心裡難堪著呢。

深知淑妃心理的王姑姑沉默了片刻,給足了淑妃調整的功夫,稍後才道:「說起睿王妃,主子不知清楚不清楚,下月的科舉考試,睿王妃有三個兄弟和一個叔父要參加,都是睿王妃這一脈的。」

「你不說本宮倒險些忘了,簡家這回有三個考會試的舉子,是不是?」

王姑姑點頭,淑妃笑道:「簡氏娘家那兩個兄長,倒真真是少年英才,這般年輕的舉人,放眼滿京城也是少見的,若他們中有一人金榜題名,入了殿試,何愁入不了萬歲爺的眼?」

「主子所言甚是,萬歲爺最愛提攜優秀的後生,簡家兩位少爺若能進得殿試,名次恐怕低不了。」王姑姑想了想,又道,「奴婢恍然大悟,元貴妃急著在這個時候動手,是不是也怕睿王妃的娘家兄弟被萬歲爺看重?」

「她先前想盡千方百計,要萬歲爺將身份普通的睿王妃指給咱們殿下,以為能對咱們造成重創。如今睿王妃頗受萬歲爺和太后的喜愛,已經大出她所料,睿王妃娘家又有了能幹的兄弟,她豈不是要嘔死了?」

淑妃冷笑一聲:「叫她當初也不查清楚,逮著一個身份最低的,就恨不得立馬指給瑱兒。也該叫她好好嘗一嘗,什麼叫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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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倏忽而過,很快便到中秋了。

中秋是大日子,團圓佳節,宮裡照例有家宴,簡珞瑤早就準備起來了,一串吩咐下去。

「給宮裡的禮物,都備了嗎?」

鄭嬤嬤回道:「已經備好了,姑娘要過目嗎?」

簡珞瑤點頭:「給我罷,王爺最近忙,這種瑣事就不用打擾他了。」

「奴婢知道。」鄭嬤嬤笑著,遞上一張禮單給簡珞瑤,「這是奴婢和管家擬下的單子,您瞧一瞧那些可用。」

簡珞瑤接過來,先快速掃了眼,這才慢下來一行一行看過去,一面看一面問:「還有什麼事嗎?」

「對了,簡府那邊沒得到信,便派人過來問您是不是跟端午一樣,提前一日過去過節?」

簡珞瑤是個戀家的人,雖然嫁了人,但還是逮著機會便回娘家,簡家也都習慣了,這回遲遲沒收到簡珞瑤的信,摸不準她什麼意思,這才派人過來問的。

「我也想回去,不過過完中秋,大哥他們便要進考場了,家裡想必顧應不來,這個當口回去,便是添亂了。」

鄭嬤嬤想了想,不由點頭:「您考慮得很是,雖咱們這邊提醒了一切從簡,太太她們卻不能真的太簡單,要準備的事委實不少,放在平時倒也不算什麼,可這幾日正是關鍵時刻,大少爺他們也不好分心。」

簡珞瑤笑道:「不急於一時,就算中秋沒回去,過後也要回去一趟的。」

鄭嬤嬤頓了頓,才反應過來,笑道:「姑娘倒是比大少爺他們還有信心呢。」

簡珞瑤笑瞇瞇的點頭,三個人參加會試呢,就等於多了三倍的保障,再不濟,她二哥的鄉試應該沒多大問題,這趟娘家她是回定了。

鄭嬤嬤卻想到了別處,也笑道:「姑娘說的是,再過不久大少爺和二少爺就要成親了,您總得回去喝杯喜酒罷。」

簡珞瑤想到家裡的喜事,心裡更高興起來,笑瞇瞇的對紅雲道:「去,把我的衣裳拿出來,我挑一身入宮穿的。」

紅雲進去裡間了,白露一面給簡珞瑤捏肩,一面笑道:「姑娘平日裡恨不得不穿衣裳呢,最害怕衣著正式的入宮了,這會兒倒是不怕熱呢?」

「不怕,我高興。」簡珞瑤笑瞇瞇的道,「過完中秋,天氣就漸漸轉涼了,這夏季的衣裳,再不穿就要過一年才能穿了。」

綠綺笑道:「也是,姑娘該準備秋季的衣裳了。」

簡珞瑤點頭:「還有王爺的,你們一併備下了罷。」

蕭長風那幾個大丫鬟,原來雖不受蕭長風,但他在書房辦公,也偶爾會叫幾個丫鬟伺候的,但自琳琅的事發生後,幾個丫鬟就徹底做了冷板凳,那院子雖是蕭長風的住處,他卻幾乎從不踏入,也不要她們伺候。

就連蕭長風在簡珞瑤跟前稱讚過的琳環,蕭長風也沒有要用她的跡象,許是怕琳琅成事也有其他人的推波助瀾。

府裡就蕭長風和簡珞瑤兩個最大的主子,他們兩個說了算,沒人敢有微詞,蕭長風三個大丫鬟就此形容虛設,平日裡的衣食住行,都是簡珞瑤這邊的人吩咐的。

鄭嬤嬤聽得簡珞瑤這聲叮囑,忍不住打趣道:「姑娘怎麼不給王爺做衣裳呢?您統共就做了一件,王爺一到沐休便穿那個,都快洗舊了,您也不替王爺多做一件換洗的。」

簡珞瑤輕笑:「物以稀為貴,我要是多做幾件,他可不見得會珍惜。」

「姑娘偷懶就偷懶,由頭倒是找得如此充足。」鄭嬤嬤笑了一陣,忽然想到什麼,又道,「您說起天氣,奴婢倒是想到了,得叫人回去給太太送給信,備好大少爺他們入考場的涼茶,這天兒又悶又熱,沒得叫人中暑。」

簡珞瑤嫁到睿王府後也喝涼茶,不過跟在娘家喝的完全不一樣,她聽到鄭嬤嬤的話才想起來,忙道:「將上清飲涼茶的方子寫下來一併送過去,這是宮裡太醫研製的,比咱們自家喝的溫和養胃,更適合大哥他們在考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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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的前一日,蕭長風終於按時回府了,簡珞瑤不知道,剛準備吩咐下人擺飯上來,瞧見修長的身影進門,驚訝的站起身,笑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王爺竟然天沒黑就回了?」

蕭長風回道:「太陽沒打西邊出來,正要打西邊落下去。」說罷便抬腳一身,逕自往裡間走去了。

簡珞瑤知道他的習慣,一回來就換下朝服換常服,不知道是不是受她的影響。

旁邊的綠綺紅雲瞧簡珞瑤這裡看了一眼,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她們進去伺候,還是自家姑娘親自進去。簡珞瑤彎唇笑了笑,朝她們輕輕搖了搖頭,便也抬腳跟進去了。

蕭長風正背對著簡珞瑤,站在床邊解衣襟。簡珞瑤捧了他的常服過去。

聽見腳步聲,蕭長風回頭,卻沒有接過她手上的衣裳,而是張開雙手,大爺似的等待伺候。

簡珞瑤也不含糊,直接伸手過去,解玉帶,脫外衣,穿衣裳,動作如行雲流水,可謂是熟練。

能不熟練嗎?她嫁人後可沒學別的,光練習怎麼給人脫衣裳穿衣裳去了。

蕭長風沒看簡珞瑤的動作,只是低頭看她,視線從她彎彎的眉眼,落到她勾著的唇角,終於忍不住問道:「我回來得早,王妃就這般高興嗎?」

「這還用問?王爺沒見我已經喜不自勝嗎?」簡珞瑤笑瞇瞇的回答。

她這麼坦坦蕩蕩,蕭長風反倒更不信了,不由狐疑:「當真不是因為旁的事?」

「何事有王爺重要。」簡珞瑤仍舊笑瞇瞇的,她說話自來露骨,蕭長風如今聽到這種話,眼皮都不會眨一下,甚至還能輕鬆的接過去,「王妃如此情深意重,叫人感動。」

簡珞瑤已經替蕭長風整理完了,手卻沒有收回去,反倒往前傾,趴在蕭長風肩上反問:「只是感動嗎?」

蕭長風輕笑,伸出手正欲攬住她纖細的腰,簡珞瑤卻毫無預兆的抽身而去,蕭長風伸到一半的手有些僵硬,待簡珞瑤回身看向他時,蕭長風才將手收回來,在衣袖中握了拳頭,隨即又放開。

簡珞瑤在桌上拿了個什麼,重新回到蕭長風身邊,只是她的手放在背後,蕭長風瞧不見她手中握了什麼。又來到蕭長風跟前,簡珞瑤朝他伸出手,「來,今日表現這麼好,給你鼓勵鼓勵。」

蕭長風沒少收到賞賜,但他身份擺在那兒,有資格賞賜他的也就那麼幾個,至於夫妻之間,也自來只有丈夫賞賜妻子,萬沒有妻子賞賜丈夫的。

簡珞瑤這話已經算逾矩了,但鑒於她在蕭長風跟前逾矩過不知多少回,給蕭長風留下的就是個「不拘小節」的形象,以前都沒懲罰,現在更不會計較她小小的冒犯一次。

反倒是簡珞瑤頗為自得的語氣,讓蕭長風來了幾分興致,自家王妃這是得了什麼好東西,拿到自個兒跟前顯擺來了?

思及此,蕭長風挑眉,問道:「王妃打算賞賜什麼?」

「把手伸過來。」簡珞瑤見他不動,乾脆伸手去拉,見蕭長風的手心朝上攤開在自己跟前,這才滿意的將右手從背後拿出來。

一個軟綿綿的荷包,便塞滿蕭長風的手心了。

蕭長風五指屈起,握住荷包,一時有些遲疑,希望太大,這個小玩意兒叫他都弄不清形勢了,難不成東西在荷包裡頭?

還沒等蕭長風問出來,簡珞瑤已經解釋了,語氣裡很有些自得:「這荷包繡得好罷?是不是很精緻,很不同反響,比王爺以前用過的都好?」

對於自家王妃這一大段的溢美,蕭長風表示不敢恭維,但他也反應過來,這荷包多半是自家王妃親手做的,跟她上回給他做衣裳時一樣的反應,在他跟前自賣自誇了不夠,甚至恨不得告訴全世界都知道。

跟她去趟岳家,岳家全知道了;入宮請回安,連皇祖母都拿她親手給他做衣裳的事打趣他,要他好好待這個心靈手巧的王妃。

所以此刻得到自家王妃親手做的荷包,蕭長風第一反應是——不知道睿王妃又要自我沉醉多久了。

但無論如何,睿王妃難得有這個心思,還是值得鼓勵的,蕭長風當即點頭,十分贊同簡珞瑤的話似的,又立刻將荷包繫在了自己腰間。

見他這麼迫不及待掛上自己做的荷包,簡珞瑤滿意了,笑瞇瞇道:「王爺收了東西,日後可要再接再厲才行啊。」

蕭長風挑眉:「若我日後都早回,王妃還打算送什麼?」

簡珞瑤不怯場,笑道:「王爺先做到再說咯。」

裡間正說著話,外間的丫鬟們等得有些急,終於忍不住問道:「王爺,王妃,天色不早了,請問現在擺飯嗎?」

簡珞瑤這才想起來,蕭長風回來的時候自己正準備吃飯的,不由嗔了蕭長風一眼,「都怪王爺,毫無預兆的回來了,我都忘了吩咐她們擺飯。」

當下便揚聲道:「擺飯罷,就我先前說的那些菜,再叫廚房添幾個王爺愛吃的來。」

秋霜應了一聲,細碎的腳步聲傳來,她已經出去了。

簡珞瑤和蕭長風也出了裡間,綠綺準備給蕭長風斟茶,習慣性的問:「王爺是要喝甜茶還是碧螺春?」

蕭長風不愛吃甜,一開始還能陪著簡珞瑤喝幾次花茶,但相處的日子越來越多,他委實受不了日日捧著甜茶,綠綺故此有一問,蕭長風擺了擺手:「不必麻煩,倒杯白水便行了。」

簡珞瑤卻問:「父皇賞的那些寒瓜,叫用冰存著了,現在可還好?」

綠綺點頭:「很好,要切一個來給您嘗嘗嗎?」

「就等著它被冰涼了。」

綠綺得了令出去了,蕭長風卻皺眉對簡珞瑤道:「你平日身子就不好,寒瓜本就性寒,還叫用冰凍著,吃下去身子怎麼受得住?」

「父皇賞下來的寒瓜,總共也才四個,我身子還不至於那般脆弱。」

蕭長風仍皺著眉:「現在不管,待你小日子來,別又抱著肚子喊疼。」

「你這討厭,語氣都跟我娘一樣了。」簡珞瑤嗔了他一眼,語氣像埋怨又像撒嬌,「人家沒捨得吃,特意留了你回來一起,早知道你如此不解風情,我就一口氣吃掉,叫你瓜皮都瞧不到!」

「罷了罷了。」蕭長風一副無奈的神情擺手,實則眼底已經染上笑意,分明是吃這一套的。「你愛吃就吃,不過別多吃,這瓜一時半會兒壞不了,吃一隻至少隔兩三日,知道嗎?」

「知道了。」簡珞瑤眉開眼笑起來,又湊到蕭長風跟前,挽住了他的手臂。

蕭長風拍了拍她的頭,低聲歎氣:「真是拿你沒辦法。」

這語氣裡透露出來的縱容,簡珞瑤聽得都有些臉紅。

不多時,綠綺端著托盤進來,大大的寒瓜已經切好了,擺成漂亮的花形,紅色的果肉上邊還凝結著些許冰霜,煞是好看。

所謂的寒瓜,就是簡珞瑤記憶中的西瓜,她上輩子不是很愛吃西瓜,不過自從到這個時代,已經十多年沒吃到了,一時有些想念,當下伸了手去拿,還記得招呼蕭長風:「王爺也吃啊。」

兩個人吃了半個西瓜,蕭長風是不愛吃這些東西,簡珞瑤則是被蕭長風和鄭嬤嬤兩人看著,也不好吃太多,鄭嬤嬤在旁邊不斷的提醒:「王妃,吃不下就別勉強了,這寒瓜放在冰塊裡,明日吃也不會壞,先用晚膳罷。」

簡珞瑤只能依依不捨的住了手,不好說自己其實還能再吃下整整一隻西瓜。

鄭嬤嬤忙端了水上來給他們淨手,生怕簡珞瑤反悔的模樣,還玩起了食物誘惑:「今兒有您愛吃的蟹釀橙,奴婢方才看過了,這道菜比上次做得還香,您一定會喜歡。」

簡珞瑤聽得感興趣起來,只是才剛剛開懷,潑冷水的又來了。

蕭長風一絲不苟的聲音響起:「鑒於王妃方才寒瓜吃得有些多,這蟹就少吃些罷。」

簡珞瑤抿了抿唇,不高興的白了蕭長風一眼,不過到底沒說話。

鄭嬤嬤聞言倒是笑了笑,心道王爺一回來,盯著姑娘的擔子就交給王爺了,她帶著丫鬟們靜靜退到後邊,不打擾兩人用餐。

這廂剛用完飯,簡珞瑤正捧了茶喝,丫鬟們忙著收拾桌子,長順就跟算好了似的,過來報了:「主子,寒舞到了,可要現在見?」

簡珞瑤挑眉,這寒舞一聽就是女子的名字,什麼來頭?不由看向蕭長風。

蕭長風道:「帶進來。」

長順便領了個年輕的姑娘進來,兩人跪下請安,姑娘一直垂著頭,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長順解釋道:「王妃,這位是寒舞,奴才前陣子救下來的,說要跟著奴才報恩,奴才見她從小跟著她江湖郎中的爺爺,多少懂些藥材,王妃您這兒正缺一個懂藥的丫鬟,便將她找過來了。」

蕭長風道:「明日家宴,叫她跟著你進宮。」

簡珞瑤眼神閃了閃,知道長順一個奴才做不了主,真正將寒舞找過來的,應該是蕭長風,恐怕也廢了不少力氣,元貴妃下藥的事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這寒舞趕在中秋宮宴的前一日到位,肯定不是巧合。

對於蕭長風的用心,簡珞瑤自然不會不接受,當下笑道:「那敢情好,有了寒舞姑娘,我就不必擔心了。」

一直沒吱聲的寒舞忙福了身,恭敬的道:「奴婢不敢,王妃叫奴婢寒舞便是。」

作者有話要說:  胃疼的難受,本來想請假的,想到小紅花堅持了二十幾天,就剩一周了,實在不甘心,趕緊從被窩裡爬起來碼字……

第70章 01.01

簡珞瑤覺得元貴妃得知計劃失敗會不甘心,也會立即組織下一次算計,但她相信,元貴妃還不至於瘋狂到這種地步,敢在家宴上動手腳。

不過這種人身安全跟別人智商掛鉤的感覺,還是不如厲害掌握自己手裡來得讓人安心。愉快的收下寒舞後,簡珞瑤覺得自己不單單是入宮,以後也多了許多安全保障。

至少不用怕那些防不勝防的這毒那毒了。

中秋佳節是一整日都在宮裡過的,沒有外出項目。

照例,簡珞瑤一入宮便和蕭長風分開,一人去御書房,一人去慈寧宮。

走到一半,簡珞瑤聽到一陣熟悉的聲音在身後喊:「三弟妹。」

簡珞瑤停下腳步,回頭看過去,臉上立即露出了客套的笑容:「二皇嫂,這般巧竟碰上了。」

「三弟妹走得可真快,二嫂我腳程慢,你可等一等。」誠王妃雖說這般說,步子卻依然不緊不慢的,緩緩走到簡珞瑤跟前,笑道,「急著去給皇祖母請安呢?難怪皇祖母這般疼你。」

簡珞瑤知道對方這是在諷刺自己抱太后大腿,心裡不免失笑,自己好歹抱得上,有些人無論如何慇勤都得不了太后的青眼,這才各種酸呢,當下便回道:「二嫂真真是冤枉我了,我自來走路就這般,倒是沒想到二嫂出自將門,竟是如此斯文,真叫人慚愧。」

誠王妃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她也聽出來了,簡氏是在諷刺自己裝模作樣,不夠颯爽呢。真真是個牙尖嘴利的。誠王妃這般想著,也回道:「三弟妹哪裡慚愧了,你能說會道,每每入宮便逗得皇祖母開懷大笑,二嫂在你跟前才叫慚愧呢!」

誠王妃說來說去,也只會諷刺她愛抱大腿,簡珞瑤覺得沒意思,意興闌珊的笑了笑:「二嫂過獎了。」

不想再跟她繼續沒有技術含量的撕逼了。

偏誠王妃不這麼想,誠王妃覺得簡珞瑤是詞窮了。

她每回見簡氏,都忍不住冷嘲熱諷,可惜非但沒有先發制人,反倒總是被簡氏堵得無話可說。她知道自己的弱處,出自將門,直來直往的慣了,哪像陳氏簡氏這些女人,肚子裡彎彎道道不知道多少。

那些個自詡書香門第的,看著文雅知理,其實一張嘴把人往死裡損,無非是罵人不帶髒字罷了。睿王妃簡氏便是個中翹楚。

誠王妃有時候覺得,與其打嘴仗,還不如真刀實槍的幹一場。只可惜無人與她動手,她也只能忍著憋屈,屢敗屢戰了。

如今好不容易在口風上贏了簡氏一回,誠王妃覺得不能這麼輕易叫她偃旗息鼓,當下戰意更甚,瞥了簡珞瑤身後一眼,目光忽然定住,挑眉問:「喲,三弟妹身旁的丫鬟換人了?這個丫鬟我怎麼從來沒見過?」

「二嫂記性真好,連我身旁的丫鬟都記得,還這般關心我,弟妹我真是感動。」

誠王妃勾唇笑道:「都是一家人,互相關心是應該的,不知弟妹這個新來的丫鬟叫什麼名字?」

寒舞微微往前邁了一步,福身道:「見過誠王妃,奴婢叫寒舞。」

寒舞回完話,又低眉斂目的站著,努力當自己不存在。

簡珞瑤不著痕跡的掃了她一眼,心下越覺得蕭長風用心良苦。她先還擔心這寒舞沒入過宮,不知規矩,特意叮囑了鄭嬤嬤多看著點,一入宮後卻發現寒舞低頭,目不斜視的看路,如今在誠王妃跟前也進退有度,做得並不比哪個宮女差。

想必是經心調/教過的。

至於誰叫人調/教的,簡珞瑤不用問也知道,這才更覺得難得,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內,要找個合適又信得過的人選,還要仔細教過規矩,縱然蕭長風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吩咐下去叫別人做,也要考慮周到才能做得這麼好。

思及此,簡珞瑤對寒舞又多了一份放心。

「寒舞?」誠王妃卻挑眉,勾著這兩個字玩味的念了一遍,「當真是個好名字,弟妹不愧是書香世家的,取名都如此文雅。」

簡珞瑤客氣道:「二嫂過譽了。」

「不過這名字過文雅了,我咋一聽還以為是三弟妹親手調/教出來的妹妹呢,這丫鬟瞧著也是個水靈的,若……」

簡珞瑤臉色已經沉下來,當即打斷誠王妃的話,沉聲道:「二嫂還是慎言得好,一聽你這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二嫂關心小叔後宅的事情呢!」

誠王妃愣了一下,沒成想簡珞瑤敢這般不給臉面的打斷她的話,還用這麼激烈的言辭,不由也拉下了臉色,怒道:「三弟妹可別把火氣往我身上發,我不過是問候一聲,是你自個兒如此敏感。」

氣氛一時有些劍拔弩張,簡珞瑤和誠王妃各自的丫鬟,都不著痕跡的往自個主子身旁挪了挪,一副擼起袖子來就可以幹架的模樣。

這個當口,簡珞瑤反倒笑了,不過她語氣中卻沒帶笑意:「原來二嫂把這當日常問候,真是失敬,誤會了二嫂呢。」

誠王妃以為她服軟了,剛想順著台階下。畢竟是在宮裡,她也不想鬧得太難看,被元貴妃抓住了把柄。

只是誠王妃還沒來得及說話,簡珞瑤笑意更盛了,好整以暇的道:「既然二嫂如此大方,不介意被問後宅之事,弟妹我也想打聽打聽,聽聞二嫂前兒得了個絕色美人,二嫂何時帶出來叫妯娌們都瞧一瞧,讓我們也長點見識?」

誠王妃最近本就為府裡的鶯鶯燕燕而氣惱,她跟誠王成親也不久,才堪堪過一年,也是蜜裡調油走過來的,誠王雖說一直有通房,但至少沒擺到明面上叫她難堪。

但自從萬歲爺給他們指了職後,幾個王爺的應酬一下子多起來,男人為了談事,煙花柳巷沒少去,更有那上趕著賣乖討巧的,金銀財寶,絕色美人不停的送。

她自然也不同意,收錢財也就算了,這麼多女人怎麼行?雖說王爺發話了,只是礙於情面收著,如何處理都交給她,可那些都是調/教過的狐媚子,保不齊哪天就把王爺迷花眼。

如今不就有一個傳到外處去了!

誠王妃自來要臉面,被簡珞瑤指戳傷疤,當下氣得面色鐵青,指著簡珞瑤的手微微顫抖,怒道:「簡氏,你……」

「二嫂有這關心別人家後院的功夫,不如先關心關心自家罷了,弟妹還有事,就不陪二嫂散步了,先走一步。」簡珞瑤說罷,便直接越過誠王妃,揚長而去了。

誠王妃看著她的背影,氣得渾身發抖:「這個簡氏,當真是無法無天了,以為皇祖母寵她,就能不把別人放在眼裡嗎?!」

「二弟妹。」誠王妃身後傳來一個溫和的聲音,安王妃帶著溫和的笑意,對她道,「我剛過來,就瞧見三弟妹匆匆走了,可是有什麼事?」

剛過來?誠王妃冷笑一記,哪有這麼巧的事,陳氏不知在身後聽了多久的牆角。

一個個都是賤/人!

誠王妃怒氣上湧,被簡珞瑤打了臉,也不想給安王妃臉面,當下拂袖而去,竟是一個字都沒搭理安王妃。

「王妃。」安王妃身後的丫鬟出來,輕輕扶著她的手,低聲道,「這誠王妃真是越來越不把王妃您放在眼裡了。」

「眼高於頂的人,日後總要比旁人多吃些虧。」安王妃倒好似沒放在心上一般,緩緩道,「二弟妹今日本就不高興,不必與她一般見識。」

「那也是她自找沒趣,誰不知道睿王妃善妒,把著睿王不肯納妾,誠王妃她自個兒心裡不舒坦,偏要在這事上找睿王妃的沒趣,睿王妃不打她臉打誰的臉。」

「這倒是。」安王妃悠悠的笑了,「二弟妹最近為後宅之事困擾,偏妯娌中無妾室無通房的三弟妹,日日過得逍遙自在,她自然看不慣,想找這些事出來,也不想想三弟妹那性子,被睿王寵著,在淑妃跟前都受不了委屈,哪是二弟妹能惹得起的?如今被打臉也怨不得誰。」

「罷了,索性是她們的事,我這個大嫂再關心妯娌,也管不到私人恩怨上去。走罷,別叫皇祖母久等了。」

「王妃英明。」丫鬟笑道,「您慢些,小心腳下。」

簡珞瑤狠狠甩了誠王妃一大耳瓜子,心情只有一個字——爽!只是她爽了,鄭嬤嬤卻很有些忐忑,「姑娘,您剛剛跟誠王妃鬧那麼一出,若被上頭知道了,豈不是要……」

「無妨。」簡珞瑤擺擺手,道,「這事本就是誠王妃先挑起的,她還沒蠢到這地步,為了告我的狀把自己拉下水。」

「奴婢擔心的倒不是誠王妃,就怕元貴妃她們拿此時作伐子呢。」鄭嬤嬤這話,幾乎是貼著簡珞瑤的耳朵說的。

「咱們後院沒通房沒妾室的事,就擺在那兒,不管有沒有人提,都心知肚明呢,不說便是同意的。再說了,有皇祖母在,她就一定不會如願。」

簡珞瑤笑了,她說這話倒不是覺得自己在太后面前的地位很不一般,太后幫她幫定了,而是太后跟元貴妃不對盤,只要元貴妃想做的事,太后都會阻止。

鄭嬤嬤心說太后也不頂用啊,太后要是能管得住萬歲爺,就不會任由元貴妃在後宮作威作福幾十年了。

簡珞瑤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意味深長的道:「嬤嬤你要知道,這兒子的後宅之事,父皇是從不插手的。」

鄭嬤嬤想了想,恍然大悟,當即點頭笑了:「是奴婢擔心過頭了。」

元貴妃再厲害,沒有了聖人幫襯,她也就是隻狐狸,狐假虎威,離了老虎什麼都做不成,可她上頭還有太后和皇后,只要這兩位不發話,就連萬歲爺,也不好給兒子指了正妻還指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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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入宮請安,比不上本就在宮裡的后妃們,她到慈寧宮時,慈寧宮已經坐滿了后妃。

皇后元貴妃淑妃她們都按級別坐著。

簡珞瑤仍舊保持著她「太后的心頭肉」的畫風,一行了禮,就被太后叫到身旁去,太后拉著她打量過後,埋怨道:「叫你平日裡多進宮,是不是嫌哀家老婆子不好玩?」

「皇祖母當真是冤枉孫媳了,不是孫媳不想來,可皇祖母常說孫媳是猴兒,孫媳就怕皇祖母被纏得緊了,想叫您多休息兩日呢。」

「叫哀家多歇兩日?」太后挑眉,似笑非笑,「哀家是不是還要感謝你體貼呢?」

簡珞瑤笑瞇瞇的道:「皇祖母不必客氣。」

太后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擰了擰她的手臂:「你個猴兒,真不害臊,哀家是要謝你嗎?」

「要臣妾說啊,睿王妃還是少來的好。」簡珞瑤和太后說話的時候,會插進來的自來只有皇后,皇后說到這兒,特意賣了個關子,頓了頓才道,「睿王妃每回一進宮,母后眼底便瞧不到別人了,這睿王妃要是日日進宮,咱們姐妹豈不是徹底失寵了?」

太后嗔了皇后一眼:「這麼大人了,也好意思跟你兒媳婦爭寵。」

「那自然是好意思的,母后起碼分半個眼神給臣妾罷。」

「好好,分給你。」太后被皇后逗得哈哈大笑,總算將簡珞瑤放開了,簡珞瑤便告了罪,回自個兒位置上呆著去。

太后的寶座雖然舒服,卻不是誰都坐得起的,簡珞瑤承受著常人難以承受的惡毒目光。

然而當簡珞瑤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時,發現情況也沒好,惡毒的目光依然在。

她不用抬頭便知道是誰了,除了元貴妃,旁的人沒這個膽也沒這個孜孜不倦的精神。

剛坐下沒一會兒,誠王妃便來了。

大夥兒都瞧得出來,誠王妃臉色不太好,不過太后也沒心思問,因為安王妃緊隨其後的進來了。

「起來坐罷。」

太后給安王妃指了位置,在簡珞瑤的斜對面,所以簡珞瑤清晰的看到,安王妃起身坐下後,手不自覺的扶了下肚子,還有陳嬪眼底不著痕跡的關切。

簡珞瑤眼神閃了閃,安王妃似乎有所察覺,立即抬頭看了她一眼,簡珞瑤當即露了個自然的微笑,若無其事的收回了視線。

正所謂三個女人一台戲,這裡都幾十個女人了,自然是唱不完的戲,你方唱罷我登場,誠王妃許是被簡珞瑤猜中了,自知理虧,倒是難得的沒有找簡珞瑤的麻煩,簡珞瑤便只管坐在旁邊看戲。

彷彿一眨眼,上午便過去了。

到用午膳的時間,女眷們都是在慈寧宮用的飯。

中秋的重頭戲是賞月,對月成飲,自然是晚上的活動,大臣也會攜家眷進來參加晚上的宮宴。

簡珞瑤倒覺得在哪裡吃都無所謂,反正皇家出品,飯食都不會差,反倒是慈寧宮相對能吃個安穩飯,待晚上到了正殿,都顧著演戲去了,哪還有心思品嚐美食。

用過午膳,太后累了,一般這個時候都要休息,眾宮妃在皇后的領導下,有眼色的告辭離去了,簡珞瑤也準備跟著淑妃走,只是還沒邁出步子,便見太后朝她招手:「瑤丫頭難得入宮一趟,你可不許走。」

這話一出,滿宮嘩然。太后是想做什麼?

簡珞瑤也是震驚的,不過她反應快,忙福了身,笑道:「能留下來陪皇祖母,孫媳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皇祖母要歇午覺,孫媳怕打擾您休息。」

太后擺擺手:「無妨,咱們祖孫說會兒話,待會兒困了,你就到哀家這側殿歇會兒便是。」

眾人震驚,太后留睿王妃在她宮裡休息?

皇后眼神複雜的看了簡珞瑤一眼,溫聲勸道:「既然你皇祖母都這般說了,你就留下來陪陪她老人家罷。」

此時整個大殿,能跟皇后一樣說得出話的,便只剩淑妃了,那些個有兒子的嬪妃,都被太后的舉動震驚了,連皇后身後的元貴妃,都垂下了頭,掩飾眼底的恨意,這個老不死的!

皇后沒兒子,不用考量太后什麼意思,只要太后不站六皇子,其餘皇子若能登上那個位置,她相信他們都會讓她坐穩母后皇太后的位置。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至少睿王對他還算尊敬,淑妃也是個有底線、有原則的。

皇后勸完簡珞瑤,便領著眾妃告辭離去了。

簡珞瑤受寵若驚,自然使出渾身解數,逗得太后開懷大笑,太后陪坐了一刻鐘,岑姑姑便上來道:「主子,到您休息的點了,再不休息,晚上恐怕難熬了。」

「岑姑姑說的是,晚上事情多著呢,皇祖母可要養好身子。」簡珞瑤連忙符合道。

太后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哀家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孩子,沅柳,帶睿王妃去側殿休息。」

簡珞瑤笑道:「岑姑姑還是留下來照顧皇祖母罷,不然孫媳婦可不放心,岑姑姑隨便安排個人帶我過去便是了。」

「好,皇祖母依你。」太后慈祥的笑了笑,便叫岑姑姑安排去了。

岑姑姑指了皇太后的大宮女斯蘭送簡珞瑤。

「睿王妃,就是這兒了,有什麼吩咐您喚一聲。」

「不必勞煩斯蘭姑娘,留個小宮女在這兒便是了,我這裡帶的人儘夠了。斯蘭姑娘還是快些回皇祖母那兒罷,我怕皇祖母離不得你。」

簡珞瑤可不敢真使喚太后的大宮女。

斯蘭跟簡珞瑤客氣了兩句,便走了,留下個小宮女在殿外候著。

鄭嬤嬤親自就斯蘭送到殿門口,折身回來時,簡珞瑤已經坐到梳妝桌前,任由綠綺和寒舞替她卸妝,不過鄭嬤嬤卻從水銀鏡中,瞧見她神色不對。

「姑娘可是發現什麼了?」

簡珞瑤食指摩挲著下巴,輕笑道:「似乎每回元貴妃做了什麼,皇祖母便對我異常寵愛,嬤嬤你說巧不巧?」

聽到這話,綠綺正給簡珞瑤取耳環的手一頓,忍不住問道:「姑娘的意思是,太后娘娘知道元貴妃的所作所為?」

「皇祖母知不知道,我不清楚,但她若是想知道,自然無人瞞得住。」

綠綺和鄭嬤嬤對視一眼,還想說什麼,簡珞瑤卻擺擺手,用口型說了「隔牆有耳」四個字,便道:「我困了,休息罷,你們也可以去歇會兒,輪流守在外間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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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皇后組織了大夥兒去御花園賞花,聽說還安排了節目,吹拉彈唱都有,宮裡的舞蹈班子,水平還是不錯的。

太后身子乏了,便沒去。

簡珞瑤過去了,聽了一下午的戲,夜幕終於降臨了。

皇后領著眾人直接去了慈寧宮,請了太后來,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太和殿。

大臣及女眷們已經到了,按位置坐好,后妃一進來,整個大殿更是熱鬧,請完安,寒暄和奉承聲便此起彼伏。

簡珞瑤也被身後的夫人搭了會兒訕。

不多時,聖人也領著眾皇子過來了,請完安,眾皇子依次落座。

蕭長風一過來,簡珞瑤總算不覺得無聊了,彷彿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安心的享受著晚宴。

趁蕭長風轉頭的時候,簡珞瑤低聲在他耳畔說了一句,蕭長風挑眉看著她,剛想說話,旁邊的誠王轉過頭來,樂呵呵的道:「三弟跟弟妹說什麼呢,叫你都沒聽見?」

蕭長風深深的看了簡珞瑤一眼,簡珞瑤眼神不避不閃,蕭長風旋即收回視線,側頭看向誠王,笑道:「無事。」說著端起酒杯,「二哥,敬你一杯。」

誠王笑道:「只敬我不敬大哥的話,我可不喝的。」

「喝完這一杯,咱們兄弟一起敬大哥一杯。」

「好!」誠王笑著端起酒杯,簡珞瑤也端了杯子,沖誠王妃舉了舉,「既然如此,我也要敬二嫂一杯了。」

誠王妃眼神閃了閃,似乎不想理會簡珞瑤,奈何誠王在旁邊盯著,她也不敢真使性子,拿了會兒喬才端起酒杯。

這個當口,蕭長風已經喝完一杯酒了,意味深長的看了簡珞瑤一眼,彷彿在問她怎麼又得罪誠王妃了。

簡珞瑤沒回話,跟誠王妃一飲而盡。

誠王和蕭長風哥倆好的碰著肩,去灌安王的酒了。丈夫都表現出感情很好的樣子,夫唱婦隨,簡珞瑤和誠王妃自然也不能掉鏈子。

誠王妃心裡嘔得慌,還是不得不跟簡珞瑤裝出親熱的模樣,去給安王妃敬酒。

安王妃卻劇烈的咳嗽了幾杯,只端了茶杯歉意的道:「這幾日受了寒,不便飲酒,以茶代酒,希望兩位弟妹不要介意。」

誠王妃嘴角的笑容有些僵,覺得安王妃這是不給自己面子,還沒來得及發作,簡珞瑤眼神閃了閃,先笑道:「自然不會,身子要緊,不過等大嫂病癒了,可要自罰三杯謝罪。」

「兩位弟妹如此體貼,該罰該罰。」安王妃笑瞇瞇的舉了杯,一飲而盡。

簡珞瑤轉頭在蕭長風耳邊道:「大嫂是以茶代酒。」

蕭長風眼神閃了閃,片刻後,緩緩點頭。

簡珞瑤覺得安王妃懷孕不懷孕,跟她沒太大關係,亞歷山大的人肯定是誠王妃,她剛嫁進來半年,還輪不到她。不過誠王妃要是緊隨其後,她就該擔心自己了。

但那也沒這麼快,況且這種事,不是擔心就有用的。

簡珞瑤將這事告訴蕭長風,是怕他有什麼打算,到時候來個措手不及。

現在他知道了,她就不準備操心下去,安心的吃著晚膳。

中途蕭長風出去出恭了一次,簡珞瑤都沒有在意。

月掛樹梢,開始放起煙花來了,簡珞瑤和蕭長風乘馬車回府的時候,瞧見天邊燦爛的煙花,簡珞瑤忽然想起來,抱住蕭長風的手臂道:「王爺,今兒是中秋,有花燈廟會罷?」

「有。」

「這會兒散了嗎?」

蕭長風搖了搖頭:「沒這般快。」

簡珞瑤眼睛都亮了:「咱們去逛逛夜市好不好?」

其實花燈沒什麼好逛的,簡珞瑤參加過一次,不過還沒跟蕭長風一起逛過,這才有些興趣。

兩個人肩並肩,在人群中漫步,擦肩而過有形形色/色的人,但只有他們倆,彷彿是自成一體的世界,誰也插不進來,誰也無法打擾。

簡珞瑤沒買東西,只安靜的走著,偶爾跟蕭長風說上幾句話,感受著節日的熱鬧氣氛,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蕭長風卻在輕聲問:「王妃如何知道大嫂懷孕的?」

「我見大嫂向皇祖母請安時,手下意識的托了下肚子,陳嬪也關切的看著她,這才懷疑起來,本來想早些跟你說的,只是沒想到皇祖母叫我留在慈寧宮休息,見不到母妃,便沒機會說這件事。」

蕭長風點頭,沒再說話了。

大街上熙熙攘攘,簡珞瑤一抬頭,便瞧見一個人匆匆而來,距離已經很近了,直愣愣要往簡珞瑤身上撞。

身後的隨從見狀忙緊急戒備起來,奈何距離太遠,一時趕不上來,只能緊張的盯著這處。

簡珞瑤愣了一下,對方速度太快她都沒來得及反應,蕭長風飛快的出手攬住她的肩,一把將她帶入懷裡。

下一秒,男子從簡珞瑤旁邊擦肩而過,帶起一陣清風。

「沒事罷?」低沉的聲音自頭頂響起,簡珞瑤才想起自己還趴在蕭長風懷裡,她搖了搖頭,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匆匆離去的陌生背影,已經消失在人群中不見了。

簡珞瑤有些奇怪的道:「怎麼就不見人影了,走得這般快?」

蕭長風沒有回答,簡珞瑤看過去,身後的六安已經衝上來,蕭長風看了他一眼,眼神似乎有些別的含義。

簡珞瑤更覺得不對勁了,又問:「怎麼了?」

「無事。」蕭長風收回視線,對簡珞瑤笑了笑,「時辰不早了,回府罷。」

入宮是最累的了,腦子累,無論身處何時何地,都要緊繃著一根神經,簡珞瑤早身心疲憊了,這會兒聽蕭長風一說,掩著唇小小的打了個哈欠,點頭道:「好。」

六安忙回道:「王爺和王妃請稍等,屬下叫人去將馬車駛過來。」

對於那個險些撞到自己的路人,簡珞瑤是真沒多想,一回府便忘了,卻不想洗澡的時候,鄭嬤嬤一面替她搓背,一面低聲道:「姑娘,先前在街上險些撞到您的那個人,怕是有備而來。」

簡珞瑤愣了一下,問道:「不是巧合嗎?」

「奴婢瞧著不像,您可能沒注意到,這人看似橫衝直撞,但他之前肯定沒撞到人,不然走得沒這麼順利,被他撞到的行人定會拉著他算賬。既然不會撞到旁人,怎麼就單單往您身上衝?」

「你說的也是。」簡珞瑤仔細想了一下,不得不點頭,更疑惑了,「王爺在旁邊,他為何只往我身上衝?有什麼目的?」

怎麼說蕭長風的目標比她的更大啊。

「王爺經常練武,反應迅速,他要是敢往王爺身上衝,恐怕還沒得手就被王爺擒住了,反倒是姑娘您身嬌體貴,更容易下手。」鄭嬤嬤頓了頓,湊到簡珞瑤耳邊道,「奴婢是想提醒姑娘日後注意些,假如這男子手上帶了刀,真要被他撞到,您就危險大了。」

簡珞瑤先還沒往這方面想,此時聽鄭嬤嬤一說,臉都有些白了,不過鄭嬤嬤提醒的也沒錯,如果是帶刀的,她說不准就沒命了。

見自家姑娘臉色發白,鄭嬤嬤忙又安撫道:「姑娘別怕,奴婢只是擔心罷了,不過有王爺在,還不至於如此危險,咱們日後注意些,出門多帶些侍衛,便也差不多了。」

簡珞瑤吸了一口氣,冷靜下來,道:「既然嬤嬤都發現了不對,王爺那邊應該不會放過他。」

「奴婢瞧見永福領了兩個侍衛去捉人了。」

「那就好。」簡珞瑤略微放心了。

鄭嬤嬤見她有所警覺,也稍稍放心了,笑道:「要奴婢說,姑娘稍微注意些便是,萬事有王爺替您打點呢,王爺既然沒說,便不是什麼大事,您心裡有數就行,也不必太擔心,這點手段,還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簡珞瑤點頭,知道蕭長風不告訴她,便是因為事情不大,沒什麼必要,但她還是道:「日後少出些門罷,王爺沒在旁邊,就不去這人多的地方了。」還是小命比較要緊。

鄭嬤嬤也笑道:「姑娘能這般想就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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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一過,簡珞瑤有些緊張了,拉了鄭嬤嬤問:「明兒就會試了,不知大哥他們準備得如何,家裡都打點好了嗎?」

鄭嬤嬤笑道:「姑娘您就放心罷,且不提太太她們自來妥帖,您也不想想,老夫人在旁邊看著呢,三個老夜都是老夫人親自送進考場的,這會試什麼規矩,老夫人還會不比您清楚?」

簡珞瑤也笑了:「我這是關心則亂,明兒大哥他們入考場,我是去不了的,叫管家派兩個人去送一送罷,考場上若有什麼事,也好照應一二。」

鄭嬤嬤應道:「誒,奴婢這就去給忠叔說。」

會試跟鄉試一樣,也是考三場,八月十九開始,考到八月底結束。

簡珞瑤跟著緊張了小半個月,八月最後這一日,會試結束,貢院開門,放考生們出來,上千位考生陸續被放出來,貢院外考生的家人,朋友在等候,還有準備拉客的腳夫,看熱鬧的百姓,熱鬧非凡。

縱使簡珞瑤人沒到,也想像的到這樣一副盛景,她怕現場太亂,考生們剛考完人已經脫力,早點接出來,也能少受些罪,便特意叫了蕭長風身旁的長順帶人用王府的馬車去接。

長順是蕭長風的近侍,認識的人多,再加上王府的馬車在,負責考場秩序的禁軍如何也會給些面子,稍稍照顧一二。

不過還沒等來接到她大哥二哥和三叔的消息,鄭嬤嬤卻臉色沉凝的進來,在簡珞瑤耳邊低聲道:「姑娘,宮裡傳來消息,安王妃今日入宮請安,被太醫查出有孕。」

第71章 01.01

「安王妃有孕?」簡珞瑤有些詫異,她驚訝的倒不是安王妃有孕這件事,「好巧不巧的,偏在她入宮請安的時候被爆出來?」

「這個奴婢也不清楚。」鄭嬤嬤搖了搖頭,又道,「不過據說是在坤寧宮被太醫把出喜脈的,太后十分驚喜,竟親自去了坤寧宮看望安王妃,皇后娘娘也特意著人收拾了側殿,叫安王妃好好歇養著。」

「宮裡許久未有好消息,大嫂這又是頭胎,自然要經心一些。」

鄭嬤嬤頓了頓,有些擔憂的道:「可是太后近些年,出了宮宴,平日裡都在慈寧宮閉門不出,安王妃一把出細脈,太后破例出門探視,這重視,也未免太過了些……」

簡珞瑤擺擺手,笑道:「大嫂這一胎,很有可能就是皇長孫,皇祖母能不上心嗎?」

鄭嬤嬤知道這個理兒,就是怕自家姑娘難受,如今倒是放下心來,笑道:「姑娘能這般想,奴婢也就不多心了,安王妃懷孕歸懷孕,這麼多雙眼睛盯著,能不能生下皇長孫還未必呢。」

簡珞瑤側頭瞥了鄭嬤嬤一眼,輕聲道:「嬤嬤慎言。」

鄭嬤嬤忙低頭:「是奴婢逾矩了。」

「無妨。」簡珞瑤端起了茶杯,慢慢問,「宮裡什麼反應?」

「甭管心裡頭如何想,面上都笑盈盈的,萬歲爺下朝後,得知這好消息,也是龍心大悅,厚賞了安王妃,眾人都跟著萬歲爺走呢。」

「也是。」簡珞瑤點頭,「這麼大的喜事,咱們也該為大嫂慶祝慶祝,大嫂這會兒回安王府了嗎?」

「一下早朝,安王就在萬歲爺那裡告了假,親自接安王妃回府去了呢!」

「那嬤嬤替我走一趟,去庫房挑些寓意好的擺件,送到大嫂那兒去。」

鄭嬤嬤點頭笑道:「奴婢這就準備去,姑娘還有什麼話要帶嗎?」

「叫大嫂好生歇著,先將身子養好了,改日我再去看她。」

鄭嬤嬤應了一聲,又道:「奴婢險些忘了,太醫診斷出安王妃懷孕兩個半月,還有半個月,這胎就算坐穩了。」

簡珞瑤眼神一閃,道:「我知道了,嬤嬤早去早回。」

鄭嬤嬤出了門,白露又匆匆進屋了,簡珞瑤挑眉:「可是貢院那兒有消息了?」

「果真什麼都瞞不過姑娘。」白露笑道,「順公公跟禁軍打了招呼,三老爺和大少爺他們一出屋子,便被禁軍扶到咱們馬車上,省了許多功夫,順公公親自將三老爺他們送回去了,怕姑娘在家等的急,這才派了個跑腿的先回來知會姑娘一聲。」

簡珞瑤點點頭,總算是放心下來,問道:「那跑腿的呢?」

「姑娘要見嗎?」白露詫異了一下。

「有些事要問他。」

白露聞言,立即回道,「還在外院,奴婢這就去把人領過來。「

不多時,白露便領了報信的下人進來,簡珞瑤已經坐在了裡間,隔著屏風,下人瞧不見她的樣子,只依稀看出些人影印在屏風上。

下人不敢多看,忙收回視線,垂著頭,「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奴才大林,見過王妃。」

「起來說話罷。」

「謝王妃。」大林應了一聲,忙從地上爬起來,縮手縮腳的站在一旁,躬著身垂著頭,滿是謙卑的模樣。

簡珞瑤知道他怕自己,也不廢話,直接問道:「你在貢院外頭的時候,可瞧見了我大哥三叔他們?」

大林恭敬的回道:「回王妃,奴才瞧見了?」

「他們瞧著可還好?」

「除了外家老爺瞧著有些萎靡,兩位少爺精神頭都還好,還特意叮囑了奴才穿話,叫您不要太擔心。」

簡珞瑤點點頭,徹底放心下來,給旁邊的綠綺使了個眼神,綠綺笑著拿了個荷包出來,遞給大林:「你辦事牢靠,這是王妃賞的。」

大林激動的接過荷包,又是「噗通」一聲,跪得比先前還響亮些,磕了個響頭道:「奴才謝王妃善心。」

簡珞瑤不喜歡瞧這些,只擺了擺手,白露便領著大林出去了。

大概又過了兩刻鐘,去送簡千珝他們回簡家的長順等人,也回王府了,長順心知王妃惦記著,一回府便往湘蘭院來。

簡珞瑤正在屋子裡無所事事,聽見丫鬟通報,忙叫他進屋。長順是太監,倒不必太迴避,簡珞瑤捧了杯茶在手中,看了長順一眼,笑道:「坐罷,今兒也辛苦你了。」

「奴才分內之事,王妃客氣了。」長順還是先恭敬的給簡珞瑤行了禮,才在凳子上坐下,也不用簡珞瑤開口,便道,「奴才奉王爺王妃之命,去貢院接外家老爺和兩位少爺,如今已將三位送回簡府,請王妃不必擔心,三位瞧著氣色都不錯,想必是胸有成竹。」

簡珞瑤先是問過跑腿的,這會兒得到長順同樣的答案,心裡便有數了,點了點頭,笑道:「你辦事,再沒不放心的了,今兒你也累了一日,回去歇著罷。」

對於長順,簡珞瑤倒沒有說賞,他是蕭長風的人,雖然夫妻一體,但仍是他主子賞比較光明正大一些。

長順一走,白露端了些點心進來,笑瞇瞇的道:「姑娘,奴婢剛剛聽順公公說了,大少爺他們胸有成竹,過不了幾日揭榜,想必定是榜上有名呢。」

簡珞瑤心情好,瞥她一眼,打趣道:「就算是榜上有名,也沒你的份,你高興什麼?」

「奴婢替姑娘高興啊!」白露興奮的道,「大少爺他們這回若金榜題名,那可是難得的青年才俊,多給姑娘您長臉啊!」

其實白露更想說的是,姑娘的娘家出了這麼些人才,日後誰還敢瞧不起自家姑娘的出身?

簡珞瑤拿著糕點的手忽然一頓,總覺得安王妃在這個時候「被把出喜脈」,並非偶然之事。

正想著,秋霜匆匆進門,福了福身道:「姑娘,王爺回來了?」

「什麼?」簡珞瑤回神,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今兒怎麼這般早回?」

話剛落音,便聽見一個低沉的男聲道:「怎麼,王妃不樂意?」

簡珞瑤抬頭看過去,蕭長風已經大跨步進屋子了,她笑了笑,站起來道:「哪裡是不樂意,分明是意外,這天還沒黑呢,王爺就回來了?」

蕭長風瞥了她一眼,拋下「狹促」兩個字,大步進裡間去了。

簡珞瑤沒放在心上,揮退了丫鬟,笑盈盈的跟著他進去,一面熟練的幫他換衣裳,一面問:「王爺可知道大嫂懷孕了?聽鄭嬤嬤說,大嫂這胎再過半個月,就滿三月了,可真真是天大的喜事。」

「王妃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那會兒只是猜測,又沒有真憑實據,自然不敢確定的。」

蕭長風卻輕笑:「我倒是對王妃的話深信不疑。」

「那可要謝謝王爺的信任了。」簡珞瑤不鹹不淡的回了一句,湊到蕭長風耳邊,低聲問,「怎的偏這個時候被爆出來?」

王妃們和后妃們一樣,每月太醫都會固定來請幾回平安脈,在這個情況下,能將肚子瞞這麼久,可見安王妃和陳嬪是有本事的,也有想法,頭三個月胎兒不穩,過早暴露了消息,確實怕躲不過那些陰謀陽謀。

然而正是因為如此,安王妃才更應該好好捂著,將關鍵的最後半個月給瞞過去,哪裡會放心在這個時候給爆出來?

蕭長風已經換上了常服,便攬了簡珞瑤的肩,在床上坐下,道:「鄭嬤嬤難道沒告訴你,大嫂是在母后的坤寧宮被太醫把出喜脈的?」

簡珞瑤眼皮一跳,卻沒有追究,只道:「正是因為這個,我才更不明白,母后寬容和藹,怎麼會無故叫人請太醫來給大嫂把脈?」

其實簡珞瑤的潛台詞事,皇后自來把自己當隱形人,不掐尖冒頭,不刷存在感,就算知道安王妃肚子不對勁,也會當作沒看到的,哪能把這事攬在自己身上。

「王妃果真聰慧。」蕭長風輕笑一聲,才道,「當時元貴妃也在坤寧宮。」

簡珞瑤秒懂了,點頭道:「原來如此,貴妃娘娘倒是有閒情逸致,竟然去母后那兒做客了。」

蕭長風笑而不語。

簡珞瑤忽然想到什麼,挑眉道:「大嫂將這事瞞得密不透風,元貴妃怎麼就懷疑上了?」

「王妃以為是為何?」

「是母妃將消息透露給元貴妃的?」

蕭長風拉過簡珞瑤的手,握在大掌中細細的摩挲,輕笑道:「是也不是。」

「王爺這話何意?」

蕭長風卻搖了搖頭,沒再說話。這件事裡,出力的自然不只是他母妃一人。

不過她們倒是默契,一同選了元貴妃當這只出頭鳥。

簡珞瑤知道蕭長風不願意多說的,她也不會追根究底,換了個話題道:「這下好了,方才長順接完大哥他們回來,說瞧著大哥他們氣色不錯,胸有成竹,我還想著他們能金榜題名,也叫我好好出一回風頭。現今風光全給大嫂佔去了。」

蕭長風萬沒想到她會這麼說話,忍不住彎了彎唇,眼底也泛起些許笑意,拍了拍簡珞瑤的頭:「風頭以後還有,不急於一時。」

簡珞瑤點頭笑了笑。她是不急,就是元貴妃該為難了,到底把重心放在誰身上比較好呢?

「對了,王爺先前沒回來,我便自作主張,叫鄭嬤嬤拿了賀禮,親自送去了安王府。」

蕭長風問:「賀禮是什麼?」

「就一些寓意好的擺件,跟吃用沾不上邊。」

蕭長風點頭,簡珞瑤又道:「只是這都出去大半個時辰了,鄭嬤嬤怎麼還沒回來?」

話剛落音,便聽到鄭嬤嬤的聲音在屋外道:「王爺,王妃,奴婢回來了。」

簡珞瑤應了一聲,道:「嬤嬤進來一下。」

鄭嬤嬤便應聲進來了,恭敬的行了禮,蕭長風沒說話,簡珞瑤便叫她起來,問道:「怎的去這般久,可是耽擱了?」

「回王府,路上並未耽擱,只是奴婢到安王府後,安王妃屋子裡有許多客人,待客人走後,安王妃才親自見了奴婢,奴婢這才回得晚了。」

簡珞瑤點頭,問道:「大嫂瞧著可還好?」

「安王妃氣色委實不錯,叫奴婢轉告王妃不必擔心,待她胎坐穩了,請您過去做客。」

簡珞瑤便笑了:「自是要去的,我還想沾一沾大嫂的喜氣呢。」

雖然蕭長風表現得很正常,對安王妃懷孕之事並不在意的樣子,簡珞瑤卻還是有些擔心,夜裡睡覺時,便問道:「大嫂如今也懷孕了,眼看著要生下皇長孫,王爺可有意動?」

「大嫂縱是懷孕,也未必就能一舉得男,王妃想多了。」黑夜中,蕭長風的聲音低沉穩重,無形中給了簡珞瑤許多安全感,「再說了,兒女都是緣,時辰未到,急也急不來。」

簡珞瑤點頭,笑了一下:「王爺當真是灑脫。」

蕭長風微微換了個姿勢,下一秒,簡珞瑤便被他攬進了懷裡,沉穩的聲音自頭頂響起:「是王妃多慮了,大哥成親四年,大嫂才終於懷孕,王妃嫁給我這才多久,何必著急?」

簡珞瑤將頭埋在蕭長風懷中,終於彎著唇角笑了,其實她也是這麼想的,也相信蕭長風,但架不住安王妃懷孕的事一出,旁的人說三道四。

如今得了蕭長風的這話,簡珞瑤才徹底放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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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府頭一日迎了考會試的幾人回家,正噓寒問暖的關切著,第二日便得知安王妃懷孕的消息,頓時把關注度轉移到簡珞瑤身上了。

「安王妃懷孕了,咱們瑤兒還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宮裡的太后和淑妃她們,會不會埋怨瑤兒啊?」鄭氏頭一個坐不住,「如今瑤兒嫁過去都半年多了,既沒能懷上孩子,後院裡還就她一人,沒通房沒妾室的,淑妃早看瑤兒不過眼,說不準就拿這個作伐子,要給睿王賞女人呢。」

鄭氏越想越著急,在老夫人屋裡來來回回的踱步:「可瑤兒那脾氣,最是容不得這些個小妖精,睿王要是有了別的女人,還不知她要怎麼鬧呢!」

老夫人敲了敲枴杖:「行了,老二家的你給我坐下,晃得我頭暈。」

張氏便上前扶了鄭氏的手腕,把她拉到椅子裡,一面勸道:「弟妹真真是關心則亂了,還沒到這地步呢,瑤兒也沒遞消息過來,想必就沒甚麼大事。」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才緩緩道:「安王妃有孕,確實給四丫頭帶來了不少壓力,但誠王妃嫁進來比她早,壓力比她大多了,還輪不到咱們在這兒著急。」

鄭氏想說不是生孩子的問題。

誠王妃懷不上孩子,可誠王后院不少妾室通房在,總有能懷上的。而睿王不同了,整個睿王府的女眷,也就自家瑤兒一個人。

她上回悄悄兒問鄭嬤嬤,聽聞小夫妻倆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就是瑤兒來小日子的時候,睿王都是在她屋子睡下的,蓋同一床錦被,從不要除瑤兒以外的其他女人伺候。

雖說這是睿王的意思,卻也是自家瑤兒佔有慾太強。

她以前就發現了瑤兒這個性格,所以最初才會想把瑤兒嫁去二姐家,一來表兄妹兩小無猜,小攸那孩子從小就知道疼瑤兒,二來自家侄女,二姐把瑤兒當親女兒對待,她縱是有這點小毛病,二姐和小攸也不至於就真怪罪了。

偏偏事與願違,瑤兒陰差陽錯的嫁給了睿王,這天潢貴胄,哪能容得了瑤兒這般任性?

可就算是自家婆婆和妯娌,鄭氏也不能把這話說給她們聽,萬一不小心傳了出去,可不就坐實了瑤兒善妒的名聲。

鄭氏還知道利害關係,在老夫人銳利的目光下,漸漸冷靜下來。

老夫人沉聲問:「不過你不是送了藥過去嗎,都這麼久了為何四丫頭還沒好消息?」

鄭氏有些無奈的道:「兒媳猜她只是收了藥,並沒喝,您知道這孩子從小不愛喝藥。」

「真是任性。」老夫人敲了敲桌子,道,「這個時候也容不得她再任性下去了,改明兒找個理由,你去一趟睿王府,將利害關係掰扯清了給她說,正好安王妃懷著孕,大傢伙關注的都是她,四丫頭爭取近日也懷上孩子,這才有功夫好好養胎。」

鄭氏點頭道:「媳婦兒會注意找時間的。」

只是鄭氏還沒找到時間去見簡珞瑤,誠王府又傳出好消息了。

誠王府懷孕的倒不是誠王妃,而是誠王后院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通房丫鬟。

「這丫鬟就比安王妃晚半個月,也將將滿兩月了。」

聽得鄭嬤嬤的消息,簡珞瑤點點頭,感慨道:「這丫鬟倒是有福氣,二嫂都沒消息,她先有消息了,還能瞞兩個月。」

「誠王妃這回指不定多氣急敗壞呢。」鄭嬤嬤雖是這麼說,卻沒有多少幸災樂禍的心情。

雖然誠王妃不高興,但是能跟安王整一整皇長孫花落誰家,整個誠王府自然也都是高興的。

如今成親的皇子就這三位,安王和誠王一個接一個的好消息,自家姑娘消息全無,壓力便都落到她肩上了,鄭嬤嬤只剩滿腔的擔憂,怕王爺怪姑娘,更怕宮裡的淑妃她們怪罪。

自家姑娘出身本就比不上安王妃和誠王妃,好不容易讓太后和萬歲爺青眼相看,如今這分特殊怕也要收回去了,即便是這回大少爺二少爺他們都金榜題名,淑妃娘娘也不見得會對姑娘高看一眼。

只怕是越來越瞧不上。

思及此,鄭嬤嬤不由擔憂道:「姑娘,太太上回送過來的藥,是不是……」

話還沒說完,簡珞瑤擺了擺手:「我再考慮考慮。」

簡珞瑤倒不是不想生孩子,且不提她如今跟蕭長風相知相許,就算剛嫁過來,打算相敬如賓的時候,她也從沒想過不生孩子。

開玩笑,她是正室,替蕭長風操持家業,自然不能把自己應得的成果,白白讓給那些小妖精。

主要是蕭長風的身份不一般,如果是普通一點的官二代,或者世家子弟,簡珞瑤都不會想這麼多,可蕭長風的繼承人,以後至少也能得個郡王當當,若能再進一步的話,那直接就登天了。

只要她不出錯,這些以後就是她兒子的,她憑什麼不要?

而如今,簡珞瑤知道蕭長風的野心,知道他不能落後安王和誠王太多,心裡自然也是有些急的,可她更不想病急亂投醫。

且不提是藥三分毒,萬一那些藥方哪裡出了錯,反而是害了自己的孩子。

當然比起藥方,簡珞瑤更不相信她娘所謂的生子秘方。

鄭嬤嬤見她這個樣子,有些著急起來:「姑娘,如今卻不是您該任性的時候,且不提淑妃和王爺怎麼想,老夫人和太太她們怕也是提心吊膽,您可別叫她們跟著擔心了。」

「祖母她們擔心歸擔心,卻又更值得上心的事,再過幾日就要揭榜了,若這回大哥他們能榜上有名,我現在懷不上孩子反倒是好事。」

鄭嬤嬤愣了一下,不得不承認自家姑娘說得沒錯,假如自家姑娘也懷了孕,這個當口大少爺他們又金榜題名,那姑娘就大出風頭了,比起安王妃和誠王府的通房,都要更引人注目一些,那時候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自家姑娘,還怎麼叫人好好養胎?

不過鄭嬤嬤也只是想了一會兒,很快又反應過來:「姑娘您這話雖是如此,可金榜題名哪有那般容易的事,不是奴婢烏鴉嘴,萬一大少爺他們落榜了,您日後又該如何自處?」

「日後的事日後再提。」簡珞瑤擺擺手,道,「明兒入宮請安才是重頭戲,嬤嬤幫我選好明日要穿的衣裳去罷。」

「姑娘……」鄭嬤嬤欲言又止,只是瞅著自家姑娘不由分說的神色,只能嚥下嘴邊的話,應聲進裡屋去了。

簡珞瑤則撐著手深思。

這事兒麻煩歸麻煩,卻也不是沒有突破口。

說到底,安王府和誠王府都有了好消息,太后和萬歲爺便不那麼著急著他們睿王府,真正著急擔憂的,只怕就淑妃了。

可淑妃那兒,蕭長風若願意,也能替她擋一擋,淑妃再如何著急,也拗不過自個兒子。

所以關鍵又落到蕭長風身上了。

這日晚上,簡珞瑤便問了蕭長風:「上回我娘過來,送了些藥,說是調養身子,確保生男,我一直不敢碰,就不知道王爺如今怎麼想的了。」

蕭長風卻問:「怎麼忽然說這個?」

「王爺不知道嗎?誠王府的通房丫鬟也懷孕了,整好兩個月,今兒下午鄭嬤嬤聽人說的。」簡珞瑤說著,見蕭長風在揉太陽穴,便湊過去替他按,輕聲問,「王爺身子不舒服?」

「看了整整一日的卷宗,看得有些頭暈腦脹。」蕭長風在戶部衙門領事,整日跟錢財數字打交道,頭暈腦脹也正常。

簡珞瑤點點頭,接替他輕輕按著。

蕭長風當下手臂,輕輕喟歎了一聲,才道:「王妃說的我倒真不清楚,二哥這位通房倒是好福氣。」

簡珞瑤挑眉:「王爺羨慕了,是不是也要納一位進來?」

「我也有王妃便夠了。」蕭長風輕笑著,大手覆在了簡珞瑤手背上,又道,「再說了,二嫂都沒動靜,二哥的妾室先懷上了,這妾室真要生下了二哥的長子,叫二嫂日後自處?日後府裡豈不是亂套?」

在簡珞瑤的目光中,蕭長風聲音雖清卻擲地有聲的道:「我倒不想為爭一時之快,弄得日後家宅不寧。」

簡珞瑤勾了勾唇,趴在他肩上緩緩道:「王爺英明。」

蕭長風回頭,在她鼻子上擰了一把,低笑:「如了你的意就是英明了?」

簡珞瑤將臉埋在他肩上,沒說話。算是默認。

蕭長風又問道:「你先前說的藥,為何問我?莫不是你不想用?」

「倒不是不想,只是不敢,這藥效不如說的那般有效也就罷了,怕的是對身子沒益處,喝了反而不好。」

蕭長風點頭:「既然如此,那便不喝罷,順其自然,大哥和二哥他們也等了這麼多年。」

「就怕耽誤王爺的事。」

蕭長風拍了拍她的頭,笑道:「倒還不至於這般嚴重,只是要讓母妃多操些心罷了。」

「王爺這般說,我便放心了。」

蕭長風道:「時辰不早了,王妃放心睡罷,明兒還要入宮請安。我若是無事,下了朝去母妃宮裡接你。」

簡珞瑤點頭,探頭在蕭長風臉頰親了一下,「我等你。」

蕭長風卻好似被點燃了一般,猛的回身,擒住簡珞瑤的唇,一面將她密不透風的壓進床榻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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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王府確實如鄭嬤嬤所說的那般不太平。

夜深人靜,將整座王府偽裝得十分安寧,誠王妃的正院卻燈火通明。

誠王妃面無表情的坐在正廳裡,丫鬟們伺候時都是鴉雀無聲,安靜得令人害怕。忽然,一陣腳步聲自院外傳來,在安靜的大廳裡,顯得格外刺耳。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不多時,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正是誠王妃身旁的金嬤嬤。

金嬤嬤朝誠王妃福了福身:「王妃。」

「怎樣,王爺如今在哪兒?」

「回王妃,王爺歇在了桐兒的院子,一刻鐘前屋裡方熄了燈。」

誠王妃聞言冷笑一聲,恨道:「果然是個狐狸精,以為懷上孩子我就拿她沒辦法了,迫不及待的露出狐狸尾巴?」

「王妃息怒。」金嬤嬤勸道,「桐兒懷著身孕,伺候不了王爺,王爺在她院子也只是睡覺,倒比她去其他院子強太多。」

「都是一群狐狸精,有什麼區別!」誠王妃氣得一甩袖,「啪嗒」一聲,茶杯落在地上,茶水潑了一地,誠王妃陰狠的道,「枉費我日防夜防,果真是家賊難防,我的陪嫁丫鬟悄無聲息的懷了王爺的孩子,我竟到現在才知道!」

金嬤嬤歎了口氣,道:「是奴婢看走了眼,以為這桐兒是家生子,一家子都捏在夫人手上,萬不敢違逆王妃的意思,卻不想她不聲不響的懷上了孩子,這要是皇長孫,咱們可就處於下風,動都動不得她了。」

「賤婢!」誠王妃咬牙道,「換了我以前的脾氣,真該一碗去子湯灌下……」

誠王妃話還沒說完,金嬤嬤「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急忙道:「王妃慎言,這要是被聽見了,您可討不了好。」

「起來罷,屋子裡沒外人。」

金嬤嬤從地上爬起來,臉色也有些陰沉,陰森的道:「若不是這賤人時辰算計得好,不用王妃說,奴婢就替您料理了,可如今王爺將她這肚子看得十分重,就盼著與安王妃爭一爭,您可別輕舉妄動!」

誠王妃擺了擺手,冷笑道:「我便是不動手,她也未必能平安將孩子生下來。即便生了,養得活養不活還是個問題。」

「王妃是說借她們之手?」金嬤嬤愣了一下,忙搖頭道,「王妃何必如此?奴婢知道您不解氣,可也不能鬧得兩敗俱傷,豈不是叫親者痛仇者快?況且王爺自來對您尊重,咱們此番更不是拖了王爺的後腿?」

誠王妃臉色略有些遲疑,趁著她思考的時候,金嬤嬤湊過去,低聲道:「王妃,您這會兒可要想清楚了,桐兒若真能生下皇長孫,無論如何,王爺都會為她請封側妃,到那時她羽翼豐滿,咱們就不好拿捏了!」

「是你說不准動她的肚子,現在又說這樣的話,我還能控制她生男生女不成?」

「王妃誤會奴婢了,奴婢的意思是,您去找王爺陳情,桐兒生下的兒子歸您名下,王爺感念您的體貼,自然就不會抬起桐兒這賤婢,來礙您的眼了。」

誠王妃眼神一閃,面色卻不好看:「我憑什麼替那個賤人養兒子?」

「我的好王妃,奴婢知道您心裡的苦,可事到如今,這是唯一的辦法,桐兒若真被王爺請封側妃,再有蔣嬪娘娘摻一腳的話,日後王府就要亂套了。」

誠王妃臉色鐵青的點頭:「你說的是,蔣嬪自詡書香門第,瞧不上我將門出身,桐兒那賤人真要生下皇長孫,她保不齊抬起那賤人來分我的權。」

簡珞瑤不知道誠王妃跟金嬤嬤的這番對話,若是知道,恐怕要感歎一聲,天下婆媳一般難呢。

入了宮,簡珞瑤照例是去慈寧宮,太后難得見眾嬪妃,眾妃除了要處理宮務的皇后,其餘有品級的都來了,滿滿一屋子的人。

簡珞瑤在路上碰到誠王妃,都是算著時間來的,碰上倒也不意外。

意外的是誠王妃今天板著臉,見了簡珞瑤也不挑刺,打了聲招呼,便沉默的跟她一道往慈寧宮走。

簡珞瑤本來要問候問候誠王家懷孕的通房,見她這個樣子,反倒不好意思撩人了。

於是兩人沉默的進了慈寧宮,沒說話,破天荒的顯得和諧。

簡珞瑤心裡想果然是要同病相憐才能建立友誼。

誠王妃跟她都算是為子嗣苦惱的病友了。

簡珞瑤和誠王妃一路和諧的到了慈寧宮,反倒把慈寧宮的眾妃嬪驚訝到了,安王妃落後了她們半步,進來便笑道:「二弟妹和三弟妹今兒倒是巧,一塊入宮了,走的也快,我在後邊險些跟不上你們。」

「大嫂冤枉了,我跟二嫂不是走得快,是大嫂你現在兩個人,不方便走路呢。」

聽簡珞瑤這麼說,上座的太后也笑道:「瑤丫頭說的是,你如今雙身子不容易,哀家都叫你別來了,仔細養身體才是正經。」

安王妃得了太后憐愛的笑容,也如往常一般溫和的笑道:「孫媳知道皇祖母心疼孫媳,不過禮不可廢。」

「真是個懂事的孩子。」太后說著,看了陳嬪一眼,笑道,「你母妃也教得好。」

陳嬪自來就是隱形人,因生了聖人的長子,也被元貴妃記恨上了,更不敢高調,難得見太后對自己如此和顏悅色,頗有些受寵若驚的道:「太后娘娘繆讚了,臣妾當不得。」

太后擺了擺手:「你自來是個好的,哀家心裡清楚,不必如此謙虛。」

陳嬪激動的眼睛都紅了,感動道:「臣妾謝太后惦記。」

元貴妃瞧不上陳嬪這作態,嗤笑了一聲,將目光轉到簡珞瑤身上,似笑非笑:「聽說誠王后院也有人懷孕了,如今可就剩下睿王府裡還沒消息,淑妃就不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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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注意身體,別感冒了,苦逼的作者碼完這章準備去等小區診所開門打針了……

第72章 01.01

簡珞瑤眼神閃了閃,心道來了。

不過首先發難的竟然是元貴妃,簡珞瑤還是有些意外的,這個時候元貴妃都不忘將矛頭對準她和淑妃,果然是真愛啊。

簡珞瑤頭一次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感謝元貴妃。

淑妃沒有立即回答元貴妃的問題,她正端著茶杯,聽到元貴妃跟自己說話,也不放下茶杯,而是打開杯蓋,拂去茶沫,慢條斯理的抿了一口茶,才將手放下。

王姑姑有眼色的接過茶杯。

淑妃此時才抬頭,正眼瞧了元貴妃一眼,將對方隱忍的神色盡收眼底,才笑道:「元貴妃說笑了,這子嗣一事乃命中注定,瑱兒又剛剛大婚,我急什麼?」

之於淑妃如此輕慢的表現,元貴妃確實忍了又忍,才將怒氣忍了下去,而不是當場發作。

聽得淑妃的回答,元貴妃諷刺一笑:「淑妃當真是心寬,都成親大半年了,還叫是新婚,也不為睿王的子嗣憂心,不過睿王妃有淑妃這樣的婆婆,真真是福氣呢。」

「元貴妃繆讚了,我相信日後六皇子成婚,你做的會比我更好。」

元貴妃皺眉,不滿意淑妃無端提到她的六皇子,總有種後背被人盯上的感覺。不過元貴妃也沒在意 ,當即笑道:「本宮的瑀兒要是成了親,他的妻子生不出孩子,本宮是絕不姑息的,五無論如何也得指幾個好生養的過去,兒媳婦生不了,有的是女人生,總不能耽誤了自個兒子,是不是?」

「貴妃確實思慮周到,六皇子有你這個母妃,倒是幸運了。」

淑妃這話看似是真心恭維,可元貴妃心頭也沒覺得多高興,她暗恨這淑妃冥頑不靈,自個兒將話說得如此明顯,淑妃竟然還不接話茬。

元貴妃覺得淑妃既然瞧不上如今的睿王妃,現在她將借口遞上去了,淑妃如何也要接一接,只要淑妃鬆了口,她就能趁機安插自己的人進去,不然淑妃這個正經婆婆都不給兒子後院添人,她實在找不到別的方式。

卻不想淑妃對元貴妃全然的警戒,尤其是上次水銀事件之後,淑妃在元貴妃一開口,心裡頭便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不會如元貴妃的意,因而即便是自己心動,她也絕不會在元貴妃跟前表露半句。

元貴妃眼神閃了閃,既然淑妃不接,那她索性說明白,讓她不得不接。

「瑀兒幸運不幸運且不提,本宮倒是為睿王可惜了,安王誠王一個接一個的喜事,睿王作為同樣成婚的皇子,落後這麼多可像什麼話?」

淑妃輕笑道:「貴妃這話恕我不敢苟同,子嗣本就是各自的事,何至於拿來攀比?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又何謂落後?」

元貴妃眼神閃了閃,避開了淑妃話裡的陷阱,道:「淑妃看得開,本宮反倒是心裡過意不去,畢竟當初也是本宮向萬歲爺說過話的,原以為這孩子事事妥帖,定能照顧好睿王,卻不想偏在子嗣一事上無福……」

元貴妃的話還沒說完,淑妃輕笑一聲,打斷道:「貴妃的好意,我代瑱兒心領了,不過這都是他們小夫妻的事,急不急他們自個兒說了算,咱們再這裡操太多心,也無濟於事,是也不是?」

淑妃這話也說得明白,就差沒直接諷刺元貴妃多管閒事了。

元貴妃也不介意,這麼多年她跟淑妃你來我往,互相諷刺的時候多了去,沒必要為了對方幾句不痛不癢的話,卻耽誤了大計。

此時不是生氣的時候,得想辦法挑起淑妃的火,這會兒淑妃已經開始急了,再差一把火便是。

思及此,元貴妃素手捏起茶杯的蓋子,輕輕佻了挑,像是挑開髒東西一般的漫不經心,不緊不慢的開口:「話雖如此,可本宮若是你,就不會將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睿王妃生不出孩子,難不成睿王就不要孩子了?睿王可是淑妃你親生的,你都不上緊,還能有誰替睿王張羅?」

一直沒說話,不知何意的太后,此時卻忽然開口了,瞥了元貴妃一眼,道:「元貴妃這話還是慎言的好,瑤丫頭才嫁進來半年,沒消息很正常,到你這兒就成生不出孩子了,你當初被皇兒冊封的時候,可是數十年沒動靜,哀家不也沒廢了你嗎?」

整個大殿靜悄悄的,太后的不輕不重,偏有一種直敲心房的震撼,「這做人啊,還是寬容些比較好,萬事留一線,給自己積點德,元貴妃,你說是不是?」

陳嬪垂下頭,默默的撇了撇嘴角,心想元貴妃若知道萬事留一線,就不會弄得滿宮草木皆兵了。

她可不信元貴妃都知道她兒媳懷孕的事,人精似的淑妃她們會不知情,偏沒一個人動,將矛頭挑到元貴妃身上。她費盡心思,將兒媳婦這一胎瞞了兩個多月,打算等坐滿三個月再透露出去,偏元貴妃一日都等不到,在皇后宮裡都那般肆無忌憚,態度強硬的要她們陪她吃螃蟹喝甲魚湯。

這玩意兒確實是當季出產,現在用著正好,可懷孕的人,哪裡能碰這些凶險之物?真要用了,只怕還沒出坤寧宮胎兒就得流了,她不得已,這才叫兒媳婦裝病請了太醫來,胎是保住了,卻也不得不提前曝光,那些個虎視眈眈的,暗地裡還指不定怎麼謀算呢!

陳嬪知道元貴妃得她兒媳婦懷孕的消息,想必是有人透露,小陳氏得了生子偏方,在調養身子的時候,她便不著痕跡將自個兒宮裡和安王府裡,來自長春宮的暗樁移除到外圍了,那些眼線等閒接觸不到真正有用的消息。

她陳嬪裝木頭人這麼多年,總算讓元貴妃掉以輕心,果真沒發現她的動機,因此以元貴妃的情報,根本不可能這麼快得知消息,除非有人暗中透露的。

陳嬪大概也猜得到哪些人在背後渾水摸魚,總歸有兒子的那些個手上都不乾淨,可再如何她們都是心中忌憚,不敢輕舉妄動的,只有元貴妃囂張跋扈,肆無忌憚,打斷了她的計劃。

她不怪元貴妃怪誰?

元貴妃沒感受到來自陳嬪的怨念,她正滿肚子邪火,這老不死的真是越來越惹人厭,平日裡對她不假顏色也就罷了,今日可是當著滿廳的人罵她無德。

萬事留一線?她是聖寵不衰的貴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皇后之位形同虛設,在她跟前都不敢造次,那些個位分還不如她的,憑什麼讓她手下留情?

現在還是便宜了她們,待她兒子登上寶座,太后這個老不死的,皇后,淑妃,這些擋過她道的,統統都不會多好過!

元貴妃的眼神從憤怒轉為陰狠,似乎又想到什麼,意味不明的瞥了簡珞瑤一眼,她倒是小瞧了簡氏了,原以為小陳氏懷有身孕,保不齊就是老東西心心唸唸的皇長孫,簡氏這個下不了蛋的母雞,多半要失寵了,因此她才在慈寧宮發作。

萬沒想到,一心恨不得撲在小陳氏肚子上的老東西,竟然還有心思維護簡氏,看來是真真兒上心了。

各種心思轉過不過幾秒,元貴妃收回視線時,已經收斂了神情,只是看著太后不鹹不淡的道:「太后真真是冤枉臣妾了,臣妾是關心睿王,這才特意給淑妃提個醒的。」

「鹹吃蘿蔔淡操心,小輩自個兒房裡的事,也要你去操心?」太后說著,已經拉下臉色了。

元貴妃不怕太后變臉,仍笑道:「話不是這般說的,睿王是萬歲爺的兒子,臣妾向來把萬歲爺的兒子都視若己出,既然淑妃不作為,臣妾少不得替她操操心了。」

淑妃心知太后的習慣,元貴妃將萬歲爺搬出來了,太后想必不會再多說什麼,便回道:「謝貴妃操心了,不過瑱兒的房中事,我是不管的,他都這般大了,想如何便如何,用不著我去瞎操心!」

元貴妃臉色稍變,挑了挑眉:「本宮沒聽錯罷,淑妃竟然不管睿王的後院?可別當著本宮的面說一套,轉身另作一套。」

簡珞瑤端起茶杯的手一頓,瞬間對元貴妃又愛又恨。

元貴妃性子霸道,即便達不成自己的目標,也絕不讓別人好過,所以才會有這麼一說,目的是逼淑妃鬆口,要麼就給她找不自在,再挑起她們婆媳間的矛盾。

以簡珞瑤對淑妃的瞭解,她寧願自己不自在,也不會讓元貴妃的陰謀得逞,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簡珞瑤覺得自己真應該感謝元貴妃了。

果然下一秒,淑妃便提高聲調,語氣清淡又不失篤定的道:「元貴妃請放心,我自說到做到,要不要納妾,是瑱兒自個的事,我絕不插手,所以請元貴妃也收了這份心罷。」

淑妃說得明白,不給自己反悔的餘地,也絕了元貴妃鑽空子的可能。

元貴妃眼神閃了閃,輕笑道:「本宮聽明白了,淑妃日後別後悔就是。」

淑妃不鹹不淡的道:「這就不必貴妃費心了。」

一場由元貴妃親自挑起的大戲,緩緩落幕,太后也乏了,叫眾人退下,只留了簡珞瑤和安王妃和誠王妃。

太后留安王妃下來,簡珞瑤不奇怪,安王妃懷著萬歲爺的頭一個孫輩,太后定有許多話叮囑;至於她留誠王妃下來的用意,也不難猜,誠王府懷孕的雖是通房,可在子嗣稀缺的情況下,能懷上就是金疙瘩了,太后自然也要關照誠王妃的。

唯獨太后留她下來的用意,簡珞瑤有些想不通,難不成是敲打?

事實證明,簡珞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太后留下她竟是為了安慰她。

「今兒元貴妃的話,你別放心上,她那張嘴自來就是如此,說不出甚麼好話,你還年輕,又剛成婚不久,還不著急,別說你母妃也進宮幾年後才生下老三,就是哀家,懷皇兒的時候也嫁給先帝兩年多了。」太后一面說著,一面拍著簡珞瑤的手背,態度還如以前一般慈祥。

簡珞瑤倒真有些不好意思了,太后對她一直很照顧,到現在也沒有變,反倒是她,竟然在心裡那般揣度。

思及此,簡珞瑤忙收起了小心思,親暱的道:「皇祖母對孫媳的好,孫媳都放在心上,孫媳也不著急,皇祖母這般有福之人,都等了兩年才懷上,可見是急不來的。」

「急不來倒是真的,福不福氣卻兩說,就像你母妃說的,都是緣分,命中注定好了的,是你的總會來。」

簡珞瑤乖巧的點頭:「孫媳記下了,請皇祖母放心。」

「哀家是再放心不過的。」太后輕笑一聲,又拍了簡珞瑤兩下,「你這丫頭瞧著年輕,心卻定得下來,今兒元貴妃那般說,哀家見你坐在下面頭都不抬,還怕你難過,卻不想你根本不在意。」

簡珞瑤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太后又擺擺手,道:「不在意就好,日子是自個兒過的,用不著管旁人怎麼說。」

「孫媳謹記皇祖母的叮囑。」

太后點點頭,笑瞇瞇的道:「哀家不擔心了,你下去罷,別叫你母妃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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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確實在昭陽宮等簡珞瑤,卻不是為子嗣,而是跟簡珞瑤說她兄長考會試的事,「再有五日就揭榜了,其會試結果,萬歲爺其實已經過目,本宮的大哥與禮部尚書有幾分交情,你娘家若不放心,可以叫她們去安寧侯府走一趟。」

簡珞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自個兒如今是皇家媳婦了,特權主義,給娘家兄弟開不了後門,提前打聽消息還是可以的,當下點頭笑道:「兒媳記下了,謝母妃指點。」

淑妃點點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不鹹不淡的道:「本宮今兒跟元貴妃的話,你可聽清了?」

簡珞瑤臉色一正,道:「兒媳聽見了。」

淑妃卻皺眉:「這麼緊張作甚,以為本宮會出爾反爾?」

簡珞瑤沒想到淑妃這麼一針見血,忙收斂了神色,準備解釋,淑妃卻不在意的搖頭,道:「本宮事多著呢,還真沒功夫管你後院的事,你們愛怎樣怎樣。只有一條,給本宮記下了,元貴妃不是會輕易罷手之人,今日她沒得手,總會用別的辦法,瑱兒的後院,你可得給本宮了!」

簡珞瑤點頭,準備在婆婆面前表一表衷心,又沒來得及說話,王姑姑進來了,笑瞇瞇的道:「主子,三殿下來了。」

王姑姑的話剛落音,一陣腳步聲傳來,簡珞瑤回頭,便瞧見一身朝服的蕭長風,他單膝跪地,給淑妃行禮:「兒臣見過母妃。」

剛跪下,淑妃便不耐煩的擺手,眼神分明比先前亮了一度,嘴上卻彆扭道:「跑得這麼快作甚,還怕本宮吃了你媳婦?」

蕭長風起身,在簡珞瑤身側落座,輕笑道:「母妃多心了,兒臣剛下了早朝,正好無事,便來給母妃請個安。」

「花言巧語。」淑妃輕笑一聲,不耐煩的道,「都請完安了,還不走?」

蕭長風沒有一進昭陽宮就走,陪淑妃說了一刻鐘的話,這才領著簡珞瑤離開,便是如此,也被其他人各種腦補猜測,覺得淑妃和睿王母子關係進一步惡化了。

長春宮。

元貴妃聽完林姑姑的匯報,輕笑一聲,生了大半日的火,總算消散了許多:「本宮就知道,淑妃那賤人裝得不在意,其實都快氣死了,轉頭便在簡氏身上發作,可不就被睿王瞧見了。她做了什麼,她的好兒子可不領情,看到的卻是她在刁難他媳婦。」

「娘娘英明。」林姑姑適時的奉承,「其實您早料算到這個結果了。」

「她淑妃不讓本宮如意,本宮有的是法子叫她也不順心。」元貴妃語氣中帶上幾分得意,「其實本宮還真沒將心思放在她們婆媳身上,當務之急是小陳氏的肚子,安插人進睿王府不過是順帶,先緩一緩也無所謂,能調撥淑妃母子的關係,倒真真是意外之喜。」

這廂,簡珞瑤和蕭長風上了馬車,簡珞瑤簡述了淑妃和元貴妃的針尖對麥芒的過程,蕭長風輕笑道:「母妃和元貴妃自來如此。元貴妃想叫母妃鬆口,然後藉著母妃賞人下來安插她的人進來——這種事元貴妃不是頭一回干了,大哥二哥都著過她的道,因為是以陳嬪和蔣嬪的名義賞的,也不好像旁的下人那般清理,不然二嫂的孩子也不會悄無聲息的流了。」

「二嫂懷過孩子?」

簡珞瑤聲音裡是十足的震驚,她從未聽過這件事。

蕭長風卻撫著她的背,安撫道:「不必擔心,咱們府上還沒有她的人。」

簡珞瑤心想她倒沒有很擔心,早知道元貴妃無利不起早,根本不會懷什麼好心思,只是對誠王妃的事很驚訝罷了。

「為何二嫂懷過孩子,卻沒聽到絲毫消息?」

「二嫂那時自個兒也不知情,直到孩子流掉,畢竟是父皇的第一個孫輩,兆頭不好,又牽扯厭勝之術,母后下令禁言,是以知道的人不多。」

簡珞瑤點頭,歎道:「難怪我瞧著二嫂今兒情緒很不對,像換了個人一樣,恐怕是想起傷心事了。」

蕭長風的大掌沿著簡珞瑤脊背緩緩上下摩挲,透過單薄的衣料將體溫送進來,聲音也變得柔和,低低道:「所以沒準備到萬無一失,不懷孕也好,免得像大嫂那般提心吊膽。」

簡珞瑤身子漸漸放鬆下來,軟軟的趴在蕭長風身上,點頭道:「王爺說的是,與其懷了再被人暗算掉,還不如晚一點,準備好了再說。」

頓了頓,簡珞瑤又道:「像大嫂這般提心吊膽,對胎兒也不好,思慮太多難免影響到肚子裡的孩子。」

「母妃今兒把話說得那般明白,徹底回絕了元貴妃鑽空子的可能,元貴妃再要找別的法子,就不那麼容易了。」說到這裡,蕭長風忽然挑眉,似笑非笑的瞥了簡珞瑤一眼,「王妃如今是徹底如願了。」

簡珞瑤明白他調侃什麼,輕笑道:「如願不如願,還要看王爺的意思。」

蕭長風勾了勾唇,沒說話,簡珞瑤也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轉而道:「你去昭陽宮時,母妃正跟我說起揭榜之事,說是我娘她們不放心的話,可以去一趟安寧侯府。」

簡珞瑤有些遲疑的問:「只是這樣無事嗎?」

「無妨。」蕭長風想了想,道,「母妃既然這般說,便是已妥當了,索性名單父皇已經過目,給咱們先看個結果也不打緊,改明兒叫岳母過去一趟便是,女眷間的走動,不引人注目。」

簡珞瑤點頭:「那我就放心了。」

正說著,馬車已經到了王府,蕭長風自馬車下來,也沒回府喝杯水,而是逕自跨上馬,往戶部衙門去了。正值秋收過後,戶部掌管賦稅,正是忙碌的時候,蕭長風能偷個懶送妻子回家,還是看在他皇子的份上沒人計較,聖人也睜隻眼閉只眼,換做戶部其他官員,只恨不得吃住都在衙門。

簡珞瑤下了馬車,換了軟轎,一路坐著回了湘蘭院,剛換完衣裳,鄭嬤嬤從外邊進來,道:「姑娘,管家說收到太太的口信,說這幾日想過來一趟,問您方便不方便。」

「過來?」簡珞瑤的手一頓,「是因為會試揭榜一事?」

「揭榜還在五日後,只怕不是為這個。」鄭嬤嬤猜測道,「奴婢擔心的是太太她們也知道誠王府通房懷孕的事,擔憂您的處境,太太這才想來親自看看您。」

「原來如此。」簡珞瑤也反應過來,認同鄭嬤嬤的觀點,「多半是因為這個了,以前我娘就著急,還送了藥過來。」

「說到藥,姑娘可決定了開始用?」

「不必了,昨兒問過王爺,王爺說這東西用多了怕對身子不好。」簡珞瑤毫不愧疚的把蕭長風搬出來。

鄭嬤嬤聞言臉色一肅,點點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道:「那姑娘您給太太回的信是……」

「巧了,我正好也有事跟我娘說,嬤嬤替我走一趟罷,母妃的提點你也聽見了,叫我娘有空去一趟安寧侯府,也是自家親戚,還是多走動比較好。」

鄭嬤嬤點頭應道:「那奴婢這就過去了。」

簡珞瑤擺擺手,換好了常服,便歪在軟榻上歇了片刻。

鄭嬤嬤心知姑娘叫她親自跑一趟簡府,並不單單是將淑妃的話帶過去,順帶再安撫一下太太和老夫人她們擔憂的心情。

因此聽見鄭氏問起安王府和誠王府的喜事,鄭嬤嬤也不隱瞞,笑道:「今兒姑娘入宮,也都在說這個呢,奴婢瞧著淑妃娘娘是個寬厚的,並不心急,元貴妃想借此給王爺添人,也被淑妃娘娘給擋回去了,娘娘甚至當著所有妃嬪的放話,就是以後,她也不會給王爺添人,王爺後院是王爺的事,她不插手。」

不單單是鄭氏,連老夫人和張氏金氏她們,聽得鄭嬤嬤這一番話,也俱是一臉驚喜,老夫人感歎道:「以前聽人家說淑妃性子高傲,不好親近,可畢竟是名門世家出來的,出事作風便是如此大氣,對事不對人,不像那位,心眼針尖大,哪裡有縫往哪裡鑽。」

老夫人這話說得很不留情面,一是在自個兒家裡,無需忌諱太多,二是老夫人對元貴妃的行為舉止,也越來越瞧不上眼。

「可不是。」張氏也同仇敵愾,在利益上,整個簡府都是一體的,元貴妃要往睿王府塞人,動搖了簡珞瑤的地位,便觸碰到了他們簡府的利益,張氏說話溫和,這會兒也帶上了一絲尖銳,「虧她還是萬歲爺心尖尖上的人,這般小肚雞腸,連普通的婦人都不如!」

金氏原本也想踩一腳的,無奈落後了張氏一步,忙跟著點頭:「睿王后院礙著她什麼事了?要她操心,當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鄭嬤嬤符合道:「可不是,要奴婢說,那就是根攪屎棍,沒事都要被她給攪臭了。」

見婆婆和妯娌們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完了,鄭氏就不再跟腔了,又問鄭嬤嬤:「淑妃的態度很是分明,只是皇后和太后她們……」

「皇后娘家自來寬容,倒不用擔心,太后娘娘對姑娘更是關心,今兒待人都走後,太后娘娘還特意留了姑娘下來叮囑,叫姑娘不必著急呢!」

鄭氏這才鬆了口氣,自家沒什麼本事,瑤兒嫁進天家,能不被看清,全因太后和聖人看重,如今太后沒有因為瑤兒不懷孕便冷落她,態度一如以往,瑤兒便是近期沒生下小皇孫,也不會受人欺負。

老夫人緩了緩,道:「老二家的上回送了藥過去,是不是不起作用,不若換過一副?」

鄭嬤嬤忙道:「老夫人大可不必,姑娘根本沒用那些藥,王爺怕對身子不好,便不讓她用。」

老夫人愣了一下,「當真?王爺難道不想……」

「現在可不是好時候。」鄭嬤嬤壓低聲音,小心的道,「安王妃懷孕的事才公佈,這才幾日,今兒奴婢打量著安王妃,氣色遠比不上從前,可見思慮太重,這往後還有六七個月,有得熬呢。」

鄭氏歎氣:「懷胎初期都是如此,更何況安王妃還是頭胎,可那也沒辦法,安王府和誠王府都有喜事,睿王府毫無動靜,委實不好。」

「奴婢瞧著安王妃氣色不好,恐怕不是因為孕期反應,不然以前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憔悴了?」鄭嬤嬤低聲道,「不過想想也是,被毒蛇在暗處盯著,吃不好睡不好,氣色能好才不正常。」

「這還是安王妃,被元貴妃視為眼中釘是睿王和淑妃,如今再加上咱們姑娘,姑娘要是這個當口懷孕,面臨的危險,只怕比安王妃要多許多,再加上大少爺他們剛考完會試,這要是中了,更被人盯著不放……」

鄭氏吸了一口氣,終於明白鄭嬤嬤今日過來的用意了。

鄭嬤嬤見她們神色有變,也稍稍放心了些,緩和了口氣道:「奴婢今兒過來,還有一事告知,先前在宮裡,淑妃娘娘叮囑過姑娘,會試結果萬歲爺已經過目了,太太若是不放心,可以去安寧侯府走一趟。」

老夫人反應最快,忙問:「安寧侯府會有消息?」

鄭嬤嬤笑道:「淑妃娘娘說了,安寧侯世子與禮部尚書交好,想來會格外關注,去一趟便知道了,姑娘也說自家親戚,多走動總不會出錯。」

鄭氏眼睛一亮,點頭道:「下午我就給侯府遞帖子去。」

「若有了消息,還請太太盡早給王府也送個信,姑娘一直擔心著呢。」

「自然不會忘。」

鄭嬤嬤點點頭,笑道:「那奴婢就放心了,話已經帶到,奴婢還要回去給姑娘覆命,先走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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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氏是第二日上午,與張氏金氏一道去的安寧侯府,回來時立即叫人給簡珞瑤送了信,簡珞瑤得到消息時,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抓著鄭嬤嬤的袖子又問了一遍:「嬤嬤,你說真的?大哥和三叔都考中了?」

「是呢。」鄭嬤嬤笑瞇瞇的道,「三老爺和二少爺皆榜上有名,一下考中兩位進士,待三日後榜一揭,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咱們家了!」

「三叔這麼多年一心撲在科舉上,落榜數次仍不灰心,一朝金榜題名,倒也對得起他這麼些年的努力,只是大哥真真是叫人意外,頭一次考會試就能中,又是這般年輕,說出去只怕都沒人信。」

鄭嬤嬤笑道:「管他們信不信,二少爺學問深,跟年歲無關。」

簡珞瑤點頭,有些歎氣:「只是大堂哥,三人參加會試,唯獨他一人落榜,不知大堂哥會不會……」

話還沒說完,一個聲音傳過來:「千珅不是這種人。」

簡珞瑤抬頭,是真有些詫異:「王爺今兒回這般早?」

「衙門的事忙完了,回來陪陪王妃。」蕭長風在簡珞瑤旁邊坐下,嘴角勾了一抹笑,「免得王妃又冤枉我不著家。」

簡珞瑤心情好,笑瞇瞇的道:「王爺為家奔波操勞,我心疼還來不及,怎麼捨得冤枉你。」

蕭長風拍了拍她的肩,簡珞瑤又問:「王爺既然忙完了,可要換衣裳?」

「不必了,下午還要回衙門一趟。」

簡珞瑤點點頭,問道:「王爺方才說我大堂兄……」

「你幾位兄長我都接觸過,既才華橫溢,又坦坦蕩蕩,頗有君子之風,可見是家風使然,還不至於受點挫折便一蹶不振。」蕭長風頓了頓,又道,「且說了,他若這點壓力都承受不了,日後還如何在官場上有所建樹?」

「我也是關心則亂了,不過大堂哥與我二哥一樣,都是祖父親自教出來的,性子頗有些祖父的沉穩堅毅,連三叔都能屢考屢敗,屢敗屢考,今日終於金榜題名,大堂哥必定也能。」

蕭長風點頭,忽然道:「據聞三叔也是少年成名?」

「我聽祖母說過,三叔跟我爹一同考上的舉人,我爹考了兩次終於考上進士,三叔卻屢屢名落孫山,祖父臨終前最擔心的就是三叔,當時想替三叔謀個缺,後來祖父去世,爹和大伯也曾替三叔張羅過,卻被三叔拒絕了,他是鐵了心要靠進士。」

蕭長風拍了拍簡珞瑤的手背,輕笑道:「如此堅毅不拔,才終有成功之日。」

「那也得學問自在心中。」

「是。」蕭長風符合道,「王妃的娘家人,都是大有學問之輩。」

「王爺娶了我,是不是賺了?」

「平生之幸。」

簡珞瑤抿唇,輕笑道:「妾亦同。」

「還得多感謝父皇為我們指婚了。」蕭長風輕笑,又問道,「三日後便放榜,王妃想回去慶祝嗎?」

簡珞瑤眼神一亮,又有些遲疑:「可剛才娘在信裡說低調些,大哥和小叔還要準備考殿試,大概是想殿試後再慶祝。」

蕭長風點頭,不意外這個回答,簡珞瑤想到什麼,又問:「放榜當日王爺可有空?」

「那日正好沐休。」

簡珞瑤興致勃勃的道:「那敢情好,我聽說放榜之日可熱鬧了,還有人榜下捉婿?王爺帶我去瞧一瞧熱鬧可好?」

蕭長風挑眉,看了簡珞瑤一眼,轉頭叫人去喊長順來。

長順雖是蕭長風近侍,卻不是貼身跟隨,府裡許多事也要長順處理,不然上回簡珞瑤也不會讓長順去貢院接人。

長順的另一大優點是隨叫隨到。不多時,他便隨白露進屋了,剛請了安,就聽到主子吩咐道:「去望江樓問問位置可還有,替本王定一個視野好的雅間。」

「是。」長順先還不明白,聽到最後一句話便懂了,匆匆出去了。

第73章 01.01

到了放榜這一日,簡珞瑤為了看熱鬧,十分的積極,一早便起來了,鄭嬤嬤對自家姑娘這麼積極,是有些疑惑,「姑娘,此次會試的結果,咱們都知曉了,您為何還要去看榜?」

「便是知曉結果,湊個熱鬧也未嘗不可。」

鄭嬤嬤心底更疑惑了,心說這放榜有什麼熱鬧可瞧,又不是狀元遊街。不過鄭嬤嬤也沒說什麼,反正是王爺帶自家姑娘出去,就當散散心,便問道:「那姑娘打算穿什麼衣裳?」

簡珞瑤道:「挑簡單清爽些的衣裳即可。」

紅雲應了一聲,不多時,捧了兩套羅裙出來,一套鵝黃色,一套青綠色,笑問道:「這兩套羅裙都是新做的,姑娘還沒來得及穿,今兒想換哪一身?」

「青綠色的罷。」簡珞瑤不甚在意,轉身去挑首飾了。

秋霜忙湊過去替她開妝奩。

鄭嬤嬤在一旁輕笑道:「姑娘如今穿新衣裳,都不像以前那般興奮了,果真是嫁了人,便成熟了。」語氣裡有些淡淡的感慨。

簡珞瑤聞言,眼底閃過一絲懷念,也笑道:「嬤嬤就別拿兒時的事來取笑我了。」

以前在娘家的時候,每季做一次新衣裳,平日裡除逢年過節時長輩賞下料子,才會另外加做衣裳,但也只是特例,大多數還是跟姐妹們穿一樣的衣裳。物以稀為貴,因此每逢做衣裳,簡珞瑤也難免受姐妹們高昂的情緒,每逢做新衣裳都會有些少女的期待和喜悅。

自從嫁給蕭長風,如今不管添了多少華美的新衣裳,都找不回當初的心情了。

畢竟天天添新衣裳,久而久之,簡珞瑤也就淡定了。

換完衣裳,簡珞瑤配合著戴了一套青綠色的首飾,蕭長風便回來了,簡珞瑤起身迎接,估摸著蕭長風的習慣,對鄭嬤嬤道:「嬤嬤,去備水給王爺洗漱。」

鄭嬤嬤福了福身,笑道:「早備好了。」

蕭長風聞言微微頷首,轉身去了浴室,鄭嬤嬤又問簡珞瑤:「姑娘,可要擺飯?」

簡珞瑤點頭:「擺罷。」

琳琅滿目的早膳擺上來,簡珞瑤沒有動,在等蕭長風。

不多時,蕭長風洗漱完出來了,簡珞瑤忙招呼他:「王爺餓了罷,快來用早膳。」

蕭長風抬眼,不是沒瞥到簡珞瑤眼底的雀躍,卻並不提醒,只邁著閒適的步子,不緊不慢的來到簡珞瑤旁邊坐下,似笑非笑道:「王妃今兒很開心?」

簡珞瑤盈盈一笑,水潤的杏眼彎成漂亮的月牙彎,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王爺難得陪我出門,怎麼能不高興?」

蕭長風知道她這般興奮是為何,倒也不戳破,淡淡的點頭。

簡珞瑤又拉了蕭長風的手,兩隻手抱住他的大掌,似嗔似嬌道:「我不管,王爺答應陪我一整日,今日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許食言。」

語氣很有些霸道,配合著晶亮的眼神,像只張牙舞爪的貓。

蕭長風看著她,眼底閃過絲絲笑意,不否認自己其實很受用。

鄭嬤嬤站在一旁,委實不想湊這個沒趣,可是身為萬事妥帖的嬤嬤,她有瞧不下去,不得不硬著頭皮道:「王爺,王妃,請用膳。」再不用膳,早膳都涼了。

蕭長風眼底的笑意微收,方點頭,還沒拿起筷子,簡珞瑤已經慇勤的替他布了菜。

簡珞瑤高興起來,討好人很是有一手,她為人細緻,跟蕭長風相處這麼久,即便嘴上不說,也已經將他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布菜淨撿蕭長風喜歡的來,很是合蕭長風的心意。

不過中規中矩的布菜,那是丫鬟做的事,簡珞瑤心裡明白,討好給歸討好,但也不能自降身價。簡珞瑤想了想,轉身叫鄭嬤嬤和綠綺紅雲她們出去了。

鄭嬤嬤也意會,道了一聲:「奴婢就在門外,王爺王妃若有吩咐,叫一聲便是。」說著便領著眾人出去了,還體貼的關上房門。

蕭長風瞥了簡珞瑤一眼,眼底分明含著笑意,面上卻不露分毫,用低沉悅耳的聲音問:「王妃此舉是何意?」

簡珞瑤心裡說了一聲悶騷,面上笑容越發溫柔了,含情脈脈的瞥了蕭長風一眼:「自然是不想被人打擾與王爺的相處。」

只是吃一頓早飯,被簡珞瑤這麼一說,好像他們做了什麼隱秘的事一樣,蕭長風也難得心猿意馬起來,微微垂下視線,瞥了眼簡珞瑤某處。

簡珞瑤倒沒發現蕭長風的目光,自又夾了一塊精緻的糕點,這回沒放到蕭長風碗裡,而是遞到他嘴邊,笑盈盈的問:「王爺不介意罷?」

怎麼會介意?

再不解風情的男人,這會兒也該懂了,蕭長風眼底含笑,緩緩將糕點含住,舌尖微微往上一挑,輕舔了一下筷子。

簡珞瑤給蕭長風夾菜都是順手,直接用自己的筷子,蕭長風這個略顯輕佻曖昧的動作,她不是沒發現。

不過夫妻之間,也沒必要時時端著,私下輕浮便是情/趣,簡珞瑤也沒在意,夾了一塊乳糕便放到自己嘴裡,沒注意到蕭長風眼底一閃而過的黯色。

嚼完糕點,簡珞瑤放下筷子,準備喝粥,她今日的是桂花糯米粥,糯米的清香中帶著桂花的香甜,絲絲入口,甜而不膩,更多的是糯米和桂蜜融為一體的清香。

簡珞瑤又舀了一勺粥,正準備送進嘴裡,下意識的抬頭,便瞧見蕭長風眼神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簡珞瑤不明何意,便問:「王爺想試試這個粥?」

蕭長風深深的看了簡珞瑤一眼,微微勾唇:「未嘗不可。」

想吃就說嘛,還要別人來猜,真是個一點也不耿直的boy。簡珞瑤心裡想著,手上倒沒含糊,直接將一勺子粥遞到蕭長風耳邊,輕笑道:「王爺不許嫌我吃過的,你向來不愛這些,便沒準備你的份。」

話還沒說完,蕭長風已經低頭,就著她的手將粥喝完,許是怕簡珞瑤拿不穩勺子,火熱的大掌還伸向她的手腕。

秋裝其實也很輕薄,就比夏裝稍微厚一些,簡珞瑤抬手的動作,將袖子往下滑了滑,露出皓腕,蕭長風的大掌便直接貼在她肌膚上,火熱從掌心傳來,簡珞瑤被燙得險些將勺子扔掉。

畢竟事發突然。

不過蕭長風喝粥也快,在簡珞瑤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抬起了頭,勺子上被吮得一乾二淨,跟剛洗過的一樣。

簡珞瑤低頭瞥了一眼,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舔得這麼乾淨,怎麼跟某種動物一樣了。

到這時,簡珞瑤終於發現蕭長風的心猿意馬了,他看她的眼神已是不加掩飾的火熱,不過已經來不及了。

簡珞瑤的手還沒收回來,便被蕭長風順勢一拉,另一隻大掌貼上她的細腰,下一秒,簡珞瑤已經落在了他懷中,屁股橫坐在他大腿上。

還是那句話,夫妻情/趣是好事,簡珞瑤將手中的勺子一扔,雙手勾著蕭長風的脖子,輕笑道:「王爺這是做什麼呢?」

蕭長風的手掌在她腰上細細的摩挲,也輕笑:「王妃以為如何?」

簡珞瑤傾身上前,貼著他的耳朵,眼神也沒從他臉上轉開,輕聲道:「這青天白日的,王爺可不能白日宣淫啊……」

最後一句個字念完,簡珞瑤便瞧見蕭長風眼神更黯了,直接扣住她的後腦勺,薄唇壓下來。

好端端的一頓早飯,被蕭長風弄得如此曖昧。簡珞瑤頭昏腦脹的抱著他的脖子,還有些跟不上節奏,她真的只想認認真真吃頓飯,怎麼就發展到這一步了?

蕭長風倒是有分寸,雖然眼神還火熱著,但還是忍著放開了簡珞瑤,主要是怕再不放開,就真的一發不可收拾了。他倒不怕被人說,可外邊守了那麼多丫鬟婆子,不全是她的人,若聽到裡頭的動靜,以後怎麼看她?

雖然蕭長風放開的及時,簡珞瑤嘴唇又紅又亮,外加眼波含春的樣子,也很容易便叫人看破了。

鄭嬤嬤拎著丫鬟們進屋,來收拾東西,瞧著自家姑娘和王爺端坐在榻上,抬頭瞥了一眼,又忙垂下視線,心裡頭委實歡喜,心道姑娘不急著懷孩子是對的,若是剛成親便急著懷孕,姑娘和王爺可還有如今這般如膠似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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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出門,比簡珞瑤預計的晚了兩刻鐘,就是晚在他們吃早飯上。不過出門的時候時辰也不算晚。

巳時,馬車緩緩到了望江樓,車剛停下,便有酒樓掌櫃領著夥計迎上來,遠遠的就彎腰請安:「睿王駕臨小店,小人有失遠迎,望請大人見諒。」

車伕停了馬,跳下馬車,掀開簾子躬身道,「王爺,王妃,到望江樓了。」

蕭長風先下來,瞥了彎腰低頭,不敢直視他的掌櫃一眼,淡淡的道:「起來罷。」隨後便回身,朝簡珞瑤伸了手。

綠綺本想上來扶自家姑娘,見狀默默的將手收回去,垂立在蕭長風身後。

簡珞瑤便搭著蕭長風緩緩下車了,待她站穩後,蕭長風才收回手,簡珞瑤朝他一笑:「謝王爺。」

蕭長風勾了勾。

對面的掌櫃更加激動了,連連拱手道:「小人見過王妃娘娘,不知王妃……」

話還沒說完,蕭長風擺擺手,領著簡珞瑤率先跨進了大門,綠綺長順和一干隨從墊後。

掌櫃的見狀,忙收起一筐子的話,追了進去。

一踏進望江樓,大堂裡頭人倒是挺多,聲音沸沸揚揚,卻在見到蕭長風一行人時,氣氛頗有些凝滯,蕭長風毫不在意,緩緩往樓上雅間去。

簡珞瑤落後他半步,一面走,一面豎著耳朵聽,奈何大堂眾人並未持續先前的話題,而是竊竊私語的在問來者何人,有眼尖的注意到門外的動靜,低頭說了個名字,竊竊私語的聲音都頓時靜止了,安靜的目送著的蕭長風一行上了樓。

行到轉角處,前邊的蕭長風毫無預兆的停了下來,簡珞瑤慢了半拍,收下腳步時正與蕭長風並肩而立,蕭長風怕她剎不住車,下意識伸手扶了一下。

對面,張天祥見了鬼似的表情:「表……表哥……」

蕭長風皺眉,張天祥表現得更緊張了,靠身後的狐朋狗友支撐才沒有倒下,緊張的問:「表哥來這裡……做……」

一個「做」字還沒說完,蕭長風語氣嚴肅的道:「見了你表嫂也不請安,規矩學到哪裡去了?」

「表……表嫂?」張天祥舌頭打架打得更厲害了,他一時緊張,還沒來得及打量自家表哥身旁的人,但是「表嫂」這個詞在他印象中卻不是好名詞,他以前無知,得罪過表嫂幾回——當然那個時候表嫂還不是他表嫂,否則他怎麼會這點眼色的沒有?

以前就被表哥假公濟私的報復過,自聖人指婚後,張天祥便打定主意對表哥表嫂繞道而走,生怕表哥表嫂想起某些不愉快的過去,到時又拿他開刀。

夾著尾巴做人的日子,過去大半年了,他心想著表哥表嫂許是忘記自己了,好不容易鬆一口氣,出來與小夥伴們正嗨,好巧不巧又撞到表哥表嫂手上了。

張天祥覺得自己腦門上一定大寫著四個字——流年不利。

然而蕭長風並不體諒他的心情,皺眉道:「看來是要叫瑞郡王重新教你規矩了。」

「教規矩」三個字威力太大,張天祥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朝簡珞瑤大喊一聲,「見過表嫂!」

簡珞瑤險些被他嚇到,下意識的後退小半步,被蕭長風扶住了手臂才作罷。

張天祥身後的狐朋狗友們,此時也別開始現,不忍直視這麼蠢的小夥伴。

蕭長風更是哭笑不得,瞪了張天祥一眼:「你爹就是教你這樣行禮的?」

張天祥瞪大眼睛,心想著難不成還要他磕個頭?

可是磕頭會不會太正式了些,若傳出去,都知道他給個女人磕了頭,雖然是表嫂,也會被瞧不起的罷,小爺他以後還怎麼在京城混?

不知為何,簡珞瑤居然從張天祥臉上瞧出了他的糾結,不由垂下頭忍笑。

要說對張天祥,她不是沒有怨氣,但還不至於氣到現在,自從知道要嫁給蕭長風,她就明白這事不能計較,以前不能,現在也不能,那只能放下了,沒得讓一個不想幹的人,弄得自己心裡也不快活。

說到底,張天祥退婚,簡珞瑤是求之不得,即便她後面沒能嫁給蕭長風,也不能是張天祥。這樣的自私任性,囂張紈褲的人,她嫁過去還有什麼幸福可言?

就一根公共黃瓜,她還真沒什麼感興趣的。

此時見到張天祥,簡珞瑤倒心平氣和起來,大概是心裡舒坦,對於過去就更看得開了。

再說回張天祥,他抬頭瞧著自家表哥嚴肅的臉色,心裡忐忑不安,已經有決定了,男子漢能屈能伸,他表哥的妻子,讓他磕個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正想著,張天祥一臉大義凌然,正要磕頭,肩卻被狐朋狗友掰住了:「你還想作甚?趕緊起來。」

狐朋狗友架胳膊的架胳膊,架脖子的架脖子,總算把張天祥抬起來了。

蕭長風臉色更黑了,有這麼一個表弟,也算他人生中的黑歷史。

張天祥被狐朋狗友打斷了磕頭還不樂意,正要回頭算賬,蕭長風卻擺了擺手,問:「你們來這裡作甚麼?」

見蕭長風岔開話題,張天祥總算鬆了口氣,忙笑道:「湊熱鬧來了。」

「湊什麼熱鬧?」

「今兒不是放榜嗎,哥幾個閒得無聊,也來瞧瞧。」

瞧著他賊眉鼠眼的樣子,蕭長風便不放心,皺眉看向張天祥身後的狐朋狗友,問:「當真只是湊熱鬧,沒打別的注意?」

狐朋狗友齊刷刷搖頭:「沒有!」

就算之前準備有,現在也沒有了,誰敢在睿王跟前造次啊?

蕭長風也滿意了,又問:「你們訂的哪個雅間?」

狐朋狗友正欲回答,張天祥忙打斷了,擠眉弄眼的道:「沒有!表哥我們沒有訂雅間,就在大堂玩,熱鬧些!」

蕭長風挑眉,張天祥又道:「表哥也不必邀請我們了,你和表嫂難得出來,我們不會這般不長眼的!」說著,又瞥了簡珞瑤一眼,語氣有些埋怨,嘟囔道:「表哥也真是的,要是那次在安寧侯府跟我直說了,後邊也就不會弄出那麼多事來,現在又來怪我……」

簡珞瑤耳朵尖,聽到「安寧侯府」四個字,下意識看了蕭長風一眼,隨即收回視線,掩去面上表情。

蕭長風自然也聽見了張天祥嘀咕,瞥了他一眼:「你若是不胡鬧,我管你作甚?」說罷,擺擺手道 ,「行了,下去玩罷。」

張天祥聞言,也顧不上埋怨了,忙笑道:「謝表哥了,表嫂再見。」

狐朋狗友們也恭敬的打招呼:「睿王殿下,睿王妃再見。」

下了樓梯,進到一樓大堂,狐朋狗友才問張天祥:「為何告訴睿王咱們沒有訂雅間?現在咱們空著雅間不進,來樓下有甚麼意思?」

張天祥擺擺手,頗為自得的道:「你們不懂,我這是障眼法,不告訴表哥,讓他以為我在一樓,他就不會去咱們雅間打探消息了。」

「還障眼法,你這是一葉障目!」狐朋狗友嗤笑道,「睿王身旁的隨從你又不是沒見過,本事大著,你只要在這望江樓裡,隨便哪個角落他都能給你找出來!」

蕭長風不知道自家表弟的心思,只是對簡珞瑤道:「先進雅間罷,外邊不方便。」

簡珞瑤點頭,知道太拋頭露面了不太好,忙隨蕭長風進屋,剛坐下,掌櫃的跟了進來問:「王爺王妃,不知二位要吃點什麼?」

蕭長風沒看菜單,只道:「先上些茶點罷。」他們是來看熱鬧的,不是吃東西。

掌櫃的笑呵呵的應一聲,剛想退下,便聽得綠綺道:「掌櫃請留步。」

掌櫃的忙停下腳步,彎腰道:「姑娘請吩咐。」

「我從府裡帶了主子們愛喝的茶葉,還請掌櫃的替我送了茶具和熱水過來。」

掌櫃的應了一聲,也不多問,便領著夥計退下了。

簡珞瑤對綠綺道:「去將窗戶打開,瞧得到貢院的情形嗎?」

綠綺依言推開窗,街上的嘈雜聲傳進來,綠綺瞥了一眼,轉身回道:「瞧得一清二楚。」

簡珞瑤這才點頭笑了笑,對長順道:「地兒選得不錯。」

長順笑道:「謝王妃誇獎,這是奴才分內之事。」

不多時,掌櫃的去而復返,親自送了熱水差點上來,掌櫃的再次退下時,長順便將門栓上了。

桌子不大,地上墊了墊子,綠綺跪坐在簡珞瑤下手,麻利的泡茶。

簡珞瑤眼神從窗戶外收回來,看了蕭長風一眼,挑眉問:「王爺,方才瑞郡王世子說安寧侯府,不知是哪一回?」

蕭長風反問:「王妃以為是哪一回?」

「莫不是去歲安寧侯夫人壽辰當日?」

蕭長風輕笑:「王妃自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問。」

「若真清楚,現在就不會開口了。」簡珞瑤也笑了笑,戲謔的看了蕭長風一眼,「我還一直以為初見是慧聚寺,原來在此之前,王爺就認識我了。」

蕭長風端起綠綺剛泡好的茶,抿了一口,看樣子竟是默認。

簡珞瑤不過是好奇一問,見他的樣子,這會是真來興致了,笑瞇瞇的繼續問:「若安寧侯府那日是初見,為何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王妃自個兒沒印象,為何來問我?」

簡珞瑤做冥思苦想狀,半響後搖頭:「還是想不起來。」

蕭長風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道:「王妃忘性果然大。」

「胡說,我自幼過目不忘,除非……」簡珞瑤頓了頓,笑道,「王爺見了我卻沒打招呼罷?」

蕭長風沒作聲了,簡珞瑤挑眉:「當真如此?」

「原來王爺那時就認識我了。」不等蕭長風回答,簡珞瑤頗為陶醉的道,「如此說來,王爺心悅我已久?」

這話一出,綠綺倒茶的手險些一抖,將茶倒到桌上去,還好她穩住了。

正喝著茶的蕭長風卻沒這麼運氣好,被嗆了一通,立時撕心裂肺的咳嗽起來。

簡珞瑤反應最快,忙起身繞到蕭長風身後,替他捶背順氣。

半響,蕭長風終於緩和了些,只臉色還有些發紅,當然不是害羞,而是被嗆的。

簡珞瑤見他無事,也放心的回了自己位置,笑道:「王爺也是,不就是被瞧中了心思,何至於這般激動?咱們夫妻間,又不是這點秘密都不能分享。」

綠綺和長順齊齊垂下頭,恨不得當自己不存在,怎麼能聽見主子的秘密呢?

蕭長風卻沒說話了,只是低頭吃著點心,既沒承認也不否認。

簡珞瑤便當他默認了,瞧著他吃東西的動作,心裡頭頗為好笑,平日裡瞧著穩重,氣場強大,原來被調戲兩句就會不自在。

還是個單純的boy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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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大半個時辰過去,已經到巳時末了,外邊熱鬧起來,簡珞瑤起身來到窗戶旁,看著一個個的人從酒樓出去,恍然大悟的道:「原來這大堂那麼多人,也是在等揭榜的舉子?」

「回王妃,正是。」回話的是長順,他知道王妃對這感興趣,便仔細解釋道,「來的舉子大多孤身一人,家底厚的也沒帶什麼下人,都是自己來瞧放榜,給兩個銅板,在大堂點壺茶,既能坐著等揭榜,又能聽人高談闊論引經據典,打發時間。」

「那家底差些的便在外邊等?」

長順點頭。

簡珞瑤一陣唏噓,其實心裡早清楚,這個時代階級更是森嚴,這幸好她投身簡家,這要是換了貧寒農家,那真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正想著,貢院前開始躁動起來,帖牆上的紅榜直接淹沒在人群中,那幾個帖榜的官差卻沒走,敲了幾聲響鑼,便撩起嗓子開始唱名了。

聲音嘹亮極具穿透力,簡珞瑤在二樓,都聽見她大哥簡千珝的名字,不由回頭,驚喜的看著蕭長風:「二哥名次竟然這麼好?」

安寧侯那裡只打聽到簡家上榜的有那些人,並不負責打聽名次。

蕭長風也點了下頭,有些驚訝,此屆會試上榜者,簡千珝年歲算是十分年輕的,還能考如此好的名次,當真是少年英才。

簡家三叔簡承歡名次在中游偏下,不上不下,但是能上榜便是天大的喜事了,雖說之後還有殿試,可殿試是決定名次,這些榜上有名者,至少也能撈個同進士當當,正式的科舉出身,入了官場,名聲比那些捐官的或官二代好許多。

正想著,貢院前等待看結果的舉子們,也都看到自個兒的成績了,上榜者有仰天長嘯,有喜極而泣,名落孫山者,有痛哭流涕,也有神情麻木。

人生百態,已在此地盡顯。

簡珞瑤有些感慨,但是瞧見樓下人群漸漸散去時,有變成了全然的驚訝,這就完了?

說好的榜下捉婿呢?

她今天可是來瞧熱鬧的。簡珞瑤不可謂不失望,轉頭看向蕭長風,蕭長風卻好似不知情,只問:「王妃瞧得不過癮?」

簡珞瑤頓了頓,含蓄的問:「這揭了榜,他們準備去作甚?」

「名落孫山者準備回去苦讀,或許下回會試還會來。」

「那上榜的這些人呢?」

「自是回去準備殿試了。」

簡珞瑤這才反應過來,是她記錯了,所謂的榜下捉婿,自然是殿試後放榜,定了最終名次的時候,到時候還有狀元榜眼探花遊街呢!

一想到這裡,簡珞瑤覺得自己今天白高興一場,自然不太開心,瞥了蕭長風一眼,埋怨道:「王爺早知道我今兒瞧不見熱鬧,卻一字不提,準備看笑話呢?」

「不敢。」蕭長風輕笑,「難得王妃興致如此高昂,怎麼能輕易打擾。」

簡珞瑤知道是自己記錯了,怪不得別人,便坐回蕭長風旁邊,道:「今兒不回去了,王爺請我吃飯。」

「王妃想吃什麼?」

「最貴的!」簡珞瑤毫不猶疑的道。

蕭長風難得逗她:「吃窮了以後可養不起你。」

簡珞瑤又不是真生氣,聽蕭長風這麼一說,立即高興起來了,笑瞇瞇的道:「無妨,到時候我養王爺。」

夫妻間開玩笑,蕭長風倒沒介意,只笑道:「原來王妃巾幗不讓鬚眉,失敬失敬。」

簡珞瑤瞧著他精緻的眉眼,笑起來冷峻皆無,酷似淑妃的眼睛裡彷彿泛起漣漪,英俊得一塌糊塗。簡珞瑤是真有些感歎了,如果這時代的女子能像她上輩子一樣出去工作,獨立自主,養他又何嘗不可?

樓下的掌櫃嚴陣以待,一聽說蕭長風這個雅間要點餐,忙拋下整個大堂的客人,飛奔上樓了,進來便慇勤的問:「不知王爺和王妃想吃些什麼?」

簡珞瑤雖說要最貴的,到點餐時卻只是點了幾個招牌菜,蕭長風又讓加了幾個菜,湊了四葷四素兩湯兩涼菜,簡珞瑤便攔了他:「就咱們兩個人,用不著點那麼多,出來是吃個新鮮,不必像在府中那般。」

蕭長風點點頭,成親這麼久,他也知道自家王妃的性格,既愛那些珠寶首飾,平日裡又勤儉持家,雖看著矛盾,偏都是發自內心的,並未在他跟前裝相。他自然也尊重她的習慣。

「就這些罷。」

掌櫃的連連應道:「兩位稍候,吃食很快準備上來。」

說著又匆匆離去了,當真是風一般的感覺。

簡珞瑤對綠綺道:「去將窗關上罷,省得灰塵吹進來。」

「是,王妃。」綠綺走到窗邊,扶著窗弦的手一頓,長順立即瞧見了,不動聲色的走過去,低聲問:「怎麼了?」

綠綺指了指樓下,長順點頭:「把窗關上罷。」

便轉身到桌前稟告:「王爺,王妃,簡家二少爺似乎在樓下,正往酒樓裡走。」

「大哥?」簡珞瑤抬頭,「他來這裡作甚,一個人嗎?」

「奴才瞧著二少爺旁邊還有兩三個年輕書生,許是同窗。」

簡珞瑤本想叫長順去喊她大哥進來吃飯,聽到長順這話便頓住了,這裡有規矩,男女七歲不同席,她是出嫁的妹子,又有妹婿在旁邊,碰巧見了簡千珝,請他進來倒也說得過去。

但他身旁還有不認識的男子,且不只一兩個,再喊就不大好了。

思及此,簡珞瑤看了蕭長風一眼。

蕭長風沉吟道:「你下去打聲招呼,叫掌櫃留個雅間出來,安排好了,請二少爺有空過來一趟。」

簡珞瑤彎彎柳眉,笑了,知道蕭長風這麼安排是給他們兄妹見面的機會,就算她大哥進來只能打個招呼。

長順應聲出去,不多時,一陣腳步聲傳來,聽得是掌櫃的引路聲,雖沒有在蕭長風和簡珞瑤跟前的慇勤,卻也是恭敬十足,「簡二少爺這邊請,就剩最後一個雅間了。」

然後是簡千珝溫潤的聲音:「謝掌櫃的。」

「使不得使不得。」掌櫃的連連搖頭,笑道,「這是睿王吩咐的,小的不敢掉以輕心。」

腳步聲漸行漸遠,過了小半刻,長順領著簡千珝過來了,門一推開,簡珞瑤立即看過去,「大哥。」

簡千珝也笑了笑,柔和了眉眼,卻仍是一絲不苟的行禮:「見過王爺,王妃。」

簡珞瑤抿了抿唇,蕭長風道:「不必客氣,坐罷。」

簡千珝倒不推辭了,在旁邊的位置上坐下,道:「與同窗約好一起來看放榜,有幸都榜上有名,這才決定來望江樓一聚,權當是慶祝。」

蕭長風點頭:「是該好好慶祝,我以茶代酒,也祝賀敬之金榜題名。」

敬之是簡千珝的字。簡千珝也端起茶杯,笑道:「借王爺吉言了。」

說罷也一飲而盡。

放下茶杯,蕭長風輕笑道:「敬之的同窗,想必跟敬之年歲相當,如此年輕便金榜題名,堪稱少年英才。」

「當不得。」簡千珝客氣了一聲,才道,「幾位同窗知道王爺的照拂,也特意叫我帶話謝過王爺。」

「舉手之勞,敬之與我是一家人,你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簡千珝點頭,笑了笑。

簡珞瑤看了看蕭長風,又看了看簡千珝,終於問:「你們聊完了正事?」

作者有話要說:  快打一周的點滴了,燒還沒退,這幾天更新不勤快,不好意思,等作者病好了努力多更點

第74章 01.01

蕭長風和簡千珝倒是默契,聽到簡珞瑤這麼一句,俱止了話,轉頭看向她,不約而同道:「你說。」

話剛落音,兩人又對視一眼,相視而笑。

這一刻,簡珞瑤竟然有種自己或許是多餘的錯覺。

不過不靠譜的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簡珞瑤回過神來,道:「十日後的殿試,大哥可準備好了?」

簡千珝點頭:「我心中有數,不必擔心。」

簡珞瑤笑瞇瞇的道:「不擔心,我就是問一問。」

蕭長風勾唇,低頭端了茶杯在唇邊,輕輕抿一口,又聽得簡珞瑤問:「二哥那兒有消息了嗎?」

「鄉試放榜與會試相同,今日放榜,大體也要幾日才能收到信。」

「二哥何時回?」

簡千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道:「以他的性子,恐怕不會等放榜後,約摸著已經上路了。」

「照這麼說,恐怕收到信的時候,二哥也差不離到家了?」

「甚有可能。」

簡珞瑤笑了笑,便不糾結簡千珩的事了,又問:「今日就你出來看榜了?三叔和大堂哥呢?」

「家裡派了人來看榜,這會兒消息想是送回去了,三叔和大哥便沒出來,我是應同窗之約。」

「大堂哥可還好?」

「不必擔心。」簡千珝輕笑道,「大哥學識並不輸我,這回一時大意,已決定待成親後再回書院,潛心苦讀,待下一屆會試再戰。」

簡珞瑤點點頭,總算是放心了。

簡千珝放下茶杯,朝兩人拱手:「同窗在隔壁雅間等候,不便離開太久,若無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蕭長風也拱了拱手,道:「敬之請隨意。」

簡千珝剛走沒多久,簡珞瑤和蕭長風點的飯菜便送上來了,用完午飯,兩人也沒在外面繼續逗留,起身回去了。

蕭長風繼續在外邊忙,簡珞瑤繼續在家宅,鄭嬤嬤抱了一堆請帖,自外邊進來,道:「姑娘,吏部尚書的夫人、大理寺卿林大人的夫人以及禮部右侍郎的夫人都定在明日請客,三家都給您遞了帖子,您看是……」

鄭嬤嬤的話還沒說完,簡珞瑤便擺擺手,道:「三家同時請客,我分/身乏術,拒絕哪兩家應了誰家都不好,索性都推了罷。」

「是,姑娘。」鄭嬤嬤點頭,半點不疑惑自家姑娘的決定,「奴婢這便下去回府。」

鄭嬤嬤出去了,白露在旁邊輕笑一聲:「姑娘原就哪家都不去,理由倒是找得好。」

簡珞瑤瞥了她一眼,也搖頭笑了笑,綠綺一面給簡珞瑤斟茶,一面湊趣道:「自從三老爺和二少爺會試榜上有名,咱們這王府都門庭若市了,這才短短幾日,請姑娘去做客的都不下於十家呢,簡府那兒只怕熱鬧一點都不會少。」

「是啊。」簡珞瑤點頭,臉上看不出是得意還是失落,不鹹不淡的道,「三叔和大哥正在準備幾日後的殿試,大堂哥更是打算三年後再考,家裡又要張羅婚事,忙都忙不過來,這會兒哪還有時間應付那些帖子?」

紅雲道:「都是些踩低捧高的,以前離得遠遠的,如今瞧著姑娘的娘家要立起來,又一個個湊上來巴結了,哪有什麼情分可言?不來往也罷。」

簡珞瑤卻搖頭:「現在特殊時刻,以後三叔和大哥入了朝,便是同僚,總歸是要打交道的,現在便是拒絕,也只得委婉著來,不能傷了和氣,日後交往不順。」

白露又道:「索性姑娘如今是王妃呢,不想應付的人家,推了便是,沒人勉強得了您。」

「可不是,免了不少麻煩。」簡珞瑤說著,忽然想起了什麼,問,「上回叫繡房做的那副玩意兒,可準備好了?」

綠綺道:「奴婢昨日還去瞧了一眼,完成大半了,姑娘只等著罷。」

「叫繡房再加快手腳,下回入宮請安,也能叫皇祖母瞧個新鮮。」

繡房緊趕慢趕,總算在簡珞瑤入宮請安的前一日把東西準備好了。

蕭長風下朝回來時,簡珞瑤正在一一查看,很是全神貫注,蕭長風何時進來的都沒發現。

蕭長風心頭好奇,索性也止了眾人的請安聲,不聲不響的來到簡珞瑤身後,低頭看了一眼,她手中握著張長方形的東西,上邊繡著奇怪的圖案。蕭長風從未見過這東西,便問道:「這是什麼?」

簡珞瑤冷不丁聽到聲音從頭頂傳來,險些嚇得把東西掉地上,忙收起來,一面抬頭道:「王爺幾時回來的?怎麼要不說一聲?」

「剛進屋,王妃許是看得太入神,沒發現罷。」

簡珞瑤放下東西起身,問:「王爺要換衣裳嗎?」

蕭長風瞧了桌上一眼,雖正好奇著,倒也不急著求解,點頭道:「麻煩王妃了。」

簡珞瑤便隨他進了裡間,一面替他換衣裳,一面道:「王爺可曾聽過葉子戲?」

蕭長風下意識的搖頭,搖到一半才想起來,低聲道:「似乎在書上看到過,一種失傳的遊戲?」

簡珞瑤點頭:「王爺也知道,我自幼愛看書,少時看過一本雜書,曾詳細介紹過葉子戲的玩法,這陣子在家無聊,便琢磨起了葉子戲,因為不知遊戲具體規則,便自作主張的改良過,玩法比較簡易,這紙牌的每一張也容易辨別。」簡珞瑤說著,頓了頓,又道:「待會兒用了晚膳,王爺若無事,倒是可以來玩一玩。」

蕭長風挑眉:「陪你試玩?」

簡珞瑤點頭,輕笑道:「王爺不樂意?」

蕭長風笑了笑:「王妃如何感謝我?」

「夫妻一體,說感謝就太見外了。」簡珞瑤給他套上常服,便繞到蕭長風跟前,仔細的整理衣襟,半響後才繼續道,「再說我琢磨這些也是為了孝敬皇祖母,替她老人家消磨時間,皇祖母要是高興了,記的還不是王爺?」

蕭長風一本正經的點頭道:「照王妃這麼說,我確實撿了便宜。」

「衣裳換完了,叫他們早些擺飯罷。」

蕭長風沒意見,鄭嬤嬤便麻利的下去張羅了。

不多時,晚膳用完了,簡珞瑤朝鄭嬤嬤和幾個丫鬟招手:「我和王爺要玩個遊戲,還缺了一人,你們誰來補上。」

包括鄭嬤嬤在內,眾人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鄭嬤嬤連連道:「王妃饒了奴婢罷,奴婢年歲已高,反應慢,玩不起來。」

簡珞瑤點點頭,不強求鄭嬤嬤來,便把目光轉向綠綺和紅雲她們。

四人也飛快的搖頭,一個個用眼神向簡珞瑤求饒。簡珞瑤真的是有些恨鐵不成鋼,這麼個討好BOSS的機會,竟然沒人願意上!

簡珞瑤又把目光轉到鄭嬤嬤身上,想叫她指一個出來,鄭嬤嬤心道這不是為難自己麼?

若單單是伺候王爺王妃,她隨便指個出來,可陪王爺王妃玩遊戲就難了,王爺在旁人面前,可遠沒有在姑娘跟前的親和隨意,甚至離了姑娘的院子,她都沒見過王爺笑過!

王爺是如此嚴肅的一個人,這些個丫鬟也沒別的心思,只想著好好伺候自家姑娘,時常被王爺的氣勢嚇到,哪裡還敢湊近一塊玩遊戲?

鄭嬤嬤正為難著,不知道該把誰推入火坑比較好,蕭長風這會去開口了,道:「叫長順進來罷。」

「是,王爺。」鄭嬤嬤鬆了口氣,立即應了一聲,轉身便出去喊人了。

長順從小伺候蕭長風,在蕭長風跟前倒也放得開,簡珞瑤更不是個難相處的,因此得知主子喊自己過來的原因後,長順雖是心裡奇怪,面上卻是落落大方的點頭。

簡珞瑤便笑道:「白露,去給長順搬個椅子來。」

「不必了,奴才站著就好。」

「我們坐著你站著,萬一你偷看我們的牌怎麼辦?」

長順臉色有些囧,心想給他十個腦袋,自個兒也不敢在陪主子玩的時候作弊啊。不過也知道王妃這般說是開玩笑,目的是叫他安心坐著。

雖然不是什麼大事,舉手之勞而已,但就是這份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尊重,讓長順心裡異常妥帖,還有上回陪王爺和王妃去望江樓,用午膳的時候,王妃也招呼著他們上桌吃飯,他們雖是奴才,卻也是個人,王妃這般相待,讓他無法不動容。

白露很快搬了椅子來,長順朝簡珞瑤彎腰道:「奴才謝過王妃了。」

簡珞瑤擺擺手:「真要謝我,待會兒就認真打,可不興什麼讓牌的。」

長順有些遲疑,下意識看了蕭長風一眼,蕭長風也道:「就像王妃說的,認真打牌。」

主子都發話了,長順這才沒有顧忌的應了:「是。」

三個都是聰明人,腦子反應快,長順也識字,簡珞瑤簡單的說了規則,兩輪玩下來,蕭長風和長順立即掌握了遊戲規則,局面開始激烈起來。

只蕭長風還有一點疑惑:「為何叫斗地主?」

玩個遊戲而已,她怎麼知道?簡珞瑤抓著牌,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了,對上蕭長風的眼睛時,才反應過來,趕緊改了口,道:「聽聞現在有些鄉紳為富不仁,壓搾佃農,自然要鬥一鬥。」

蕭長風顯然不信,眼底泛起絲絲笑意,卻也沒有拆破,笑道:「王妃果然心繫百姓。」

簡珞瑤卻明白過來,問:「王爺的意思,可是要改名字?」

她這副牌畢竟是要送給太后的,聖人去慈寧宮請安請得勤,太后若喜歡玩這牌,聖人怎麼說也會有耳聞,這個名字聽在他耳裡,不知道會不會多想了。

蕭長風卻搖頭:「不必了,這名字的寓意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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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玩斗地主玩了整整一個時辰,蕭長風考慮到簡珞瑤第二日要早起準備進宮,便叫他們停了手,簡珞瑤也沒有問他的意見,畢竟若不好玩,蕭長風也不會陪她玩這麼久。

說到底,簡珞瑤對斗地主還是十分有信心的,就等著它去風靡後宮了,征服那些閒得無所事事,就只能互相撕逼的深宮嬪妃了。

這是會試放榜後,簡珞瑤第一回入宮,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許多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對,不過最受關注的還不是簡珞瑤。

安王妃才是讓人又羨慕又嫉妒的存在。太后對這個曾長孫十分看重,安王妃一進到慈寧宮,剛準備請安,太后便連連叫人扶住了安王妃:「都說了懷著孩子,這些虛禮就免了,養好胎才是正經。」

「皇祖母如此愛重,孫媳婦感激不盡。」安王妃溫順的笑了笑,遂了太后的意,福了福身,便由著宮女扶她坐下。

太后笑瞇瞇的道:「如今已經滿三個月了,哀家可算是能鬆一口氣,不過你也別掉以輕心,胎還是要好好養。」

安王妃點頭道:「皇祖母叮囑的是,孫媳婦記下了。」

「你自來穩重,哀家是再放心不過的。」

簡珞瑤瞧著太后和安王妃寒暄,先前注意她的人被轉移了關注點,然簡珞瑤的目光,卻不自覺往斜上方瞥了一眼,旋即收回視線,徹底放心下來。

連元貴妃都一眨不眨盯著安王妃的肚子看,不知道在想什麼,可見她哥和三叔考中進士,在安王妃的肚子面前不值一提。

簡珞瑤自覺安全了便謝天謝地,還沒聖母到為安王妃捏把汗的地步。

太后寒暄完,照例將眾妃嬪打發了回去,只留下三個孫媳婦單獨說話兒。

叮囑完安王妃和誠王妃,太后笑道:「你們一個是雙身子,一個家裡還有人要照顧,哀家就不久留你們了,早些回去罷。」

安王妃和誠王妃告辭離開慈寧宮,太后才轉頭看向簡珞瑤,挑眉問:「瑤丫頭,上回神秘兮兮的跟哀家說發現了好東西,會盡快給哀家瞧新鮮,哀家這可是等了好幾日,今兒要是沒把這新鮮玩意兒帶來,可別想出哀家這道門。」

「皇祖母這口氣,真真是嚇壞孫媳婦了。」簡珞瑤做了個害怕的表情,委屈道,「孫媳婦可是盡心孝敬皇祖母,到頭來還要被恐嚇。」

太后被她的表演逗得哈哈大笑,當即道:「知道你是個孝敬的好孩子,哀家開玩笑呢,不過瑤丫頭如此孝順,想必早就準備好了罷?」

簡珞瑤點頭:「自然不會讓皇祖母失望。」說著,便對旁邊的綠綺道,「將昨兒準備的東西拿過來。」

一副撲克牌擺在太后面前,太后也瞧得莫名其妙,不等她問,簡珞瑤便主動解釋了,還是昨日對蕭長風的那番說辭。

幾句解釋完,太后點頭笑道:「真是鬼精靈,看過書便知道了玩了?」

「孫媳婦還沒那般聰明,只是照著這個模子,具體的都是自己瞎捉摸,皇祖母不嫌棄才好。」簡珞瑤道,「不過孫媳婦一個人琢磨,心裡頭也沒底,昨兒便請王爺陪孫媳婦試玩了一會兒,卻不想王爺一玩就放不下來了,整整玩了一個時辰。」

「有這麼好玩,連老三都被吸引了?」太后倒真來了興致,「老三可是個穩重的孩子,個性自持,哀家倒不知他還喜歡玩兒。」

簡珞瑤便抿唇道:「其實……是孫媳婦捨不得收場,拉著王爺一直玩的。」

太后開懷笑道:「哀家就知道你這個狹促丫頭,又摸黑老三!」

「皇祖母不能只說孫媳婦啊,王爺那性子,若不是他樂意,孫媳怎麼勸,也不能叫他真陪我玩一個時辰啊。」

「這倒是。」太后點頭,頗有些興致勃勃的問,「這怎麼玩的?」

簡珞瑤想起蕭長風昨晚意味深長的說「斗地主」這個名字起得好,便笑道:「孫媳婦先給皇祖母講講規則,岑姑姑也一塊聽罷。」

岑姑姑擺擺手:「主子和王妃玩便是,奴婢看著就好。」

「這可不行,斗地主要三人才能玩,我和皇祖母人手不夠啊。」

「沅柳一起來罷,這猴兒平日裡不進宮,也只有你陪哀家打發時間了。」

岑姑姑這才點頭,笑著湊了過來,太后又轉頭看向簡珞瑤,「你方才說這遊戲叫什麼?」

「斗地主啊。」

「鬥什麼地主,你取得這是什麼名字?」太后哭笑不得。

岑姑姑也搖搖頭,對簡珞瑤的狹促有了新的認識。

簡珞瑤很委屈,這根本不是她取的,她只是生搬過來!

「皇祖母跟王爺果真是親祖孫,王爺昨兒也笑過孫媳婦,不過孫媳婦覺得這名字挺貼切的。」簡珞瑤又是昨晚對蕭長風的那番解釋。

「真是不害臊,自己把自己誇到天上去了。」太后習慣性的埋汰,不過隨即又點頭,「還算有幾分歪理。」

岑姑姑卻笑道:「王妃足不出戶,也知道佃農和地主呢。」

簡珞瑤一面洗牌,一面笑道:「那是,王爺都誇我見多識廣呢。」

太后嗔了她一眼,道:「正經說話。」

「是。」簡珞瑤挺直了腰背,一本正經的道,「其實是孫媳婦的娘家兄長,一母同胞的二哥,天天被孫媳婦的娘罵不務正業,幾年前終於走了一回正道,哄得爹娘一個承諾,便去考童試了,中了秀才,孫媳婦的爹娘因著承諾不好管他,二哥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收拾行李便要去各處遊歷。」

「哀家聽說你娘家有個兄弟年紀輕輕,就考中了進士,可是這一位?」

「回皇祖母,那是孫媳婦的娘家大哥。」

太后點點頭:「哀家知道了,你繼續說。」

「因著兒時孫媳婦與二哥最要好,二哥每走一處便給孫媳婦寫一封信,淨是些市井見聞,鄉野趣事,不過孫媳婦沒見過,倒也覺得十分有趣,後來二哥的書稿整理成一本遊記,僅供家人傳閱,倒也不枉費這一遭。」

太后聽完卻感歎道:「哀家以前只道簡家家風清正,一家子俱是難得的清醒人,倒不知你們家還有如此叛經離道之人。」

簡珞瑤頓了頓,有些摸不準她的意思,小心的道:「雖是如此,孫媳婦倒覺得二哥的觀點也不無道理,人生閱歷,是從書本中學不到的。」

太后瞥了她一眼,笑了:「你這丫頭還真是跟你二哥感情好,生怕哀家誤解他?」

簡珞瑤微微垂了頭,低聲道:「皇祖母知道也就罷,說出來這叫孫媳婦如何接話。」

「總算叫哀家看到你這厚臉皮的丫頭也會臉紅了,沅柳你來看看她是不是害羞了?」

岑姑姑笑道:「回主子,奴婢倒覺得睿王妃是一片赤子之心呢。」

「是了,難得的真人兒。」太后感歎了一聲,並未讓簡珞瑤多想,又道,「你們兄妹倒有趣,你二哥如今還在外邊遊歷?」

「孫媳婦的二哥都二十多了,連親都沒定,家裡哪還敢放他出去?」簡珞瑤道,「上回孫媳婦成親,二哥回來,便被娘扣下了行禮和盤纏,說是不定親就不准他出門。」

岑姑姑好奇的問:「那他定親了?」

「二哥滑跟泥鰍似的,我娘可抓不住他。」

太后笑道:「哪有這麼形容自己兄長的。」

「皇祖母您要是見了他,也得這麼形容。」簡珞瑤娓娓道來,「孫媳婦的二哥當著娘的面乖乖應了,轉頭便去找祖母和父親陳情,道他一心只讀聖賢書,沒有功名絕不成家,祖母和父親對他的決心很感動,便叫人給他收拾了行禮,送他回鄉考舉去了。」

太后聽完頓了頓,才大笑道:「果真是個滑頭的,哀家以前還道你這猴兒狹促的性子,不似簡家人,如今看來是哀家誤會你了。」

「皇祖母。」簡珞瑤抗議道,「孫媳婦再如何也要比二哥靠譜罷?」

太后哄道:「是是是,你最靠譜了。」說罷又問,「你先前說你二哥寫了一本遊記?」

「就是些書信手稿整理而成的,皇祖母也想看?」簡珞瑤眼睛亮了亮,「改明兒孫媳婦幫您去王爺書房偷過來。」

「一本書而已,哪就用偷了?」太后戳了戳簡珞瑤的額頭,語氣更加親暱了,「你個猴兒,消停些罷。」

簡珞瑤振振有詞的道:「皇祖母不知道,王爺說拿了那書有用,整日放在書房,誰知道他會不會翻。」

「行,你想怎樣就怎樣。」太后妥協道,「哀家不管你,總有人治得了你。」

簡珞瑤發現自己歪題了這麼久,趕忙把話題轉到撲克牌上,耐心又認真的叫了太后和岑姑姑認牌和規則,見太后和岑姑姑似懂非懂,簡珞瑤一面發牌一面道:「咱們先玩幾輪,慢慢就熟練了。」

太后和岑姑姑年齡大,反應慢些,玩了六七輪才漸漸玩出些興趣來,簡珞瑤笑瞇瞇的叫綠綺拉了錢袋子過來,道:「皇祖母,只玩多沒意思啊,咱們加點籌碼,也不多,一輪一個銅板如何?」

「一個銅板?」太后又氣笑了,「你也說得出口。」

簡珞瑤十分坦然:「孫媳婦手頭緊,比不得皇祖母富裕,皇祖母就遷就遷就孫媳婦罷。」

說著又眨了眨眼睛:「要是皇祖母心疼孫媳婦,多讓孫媳婦賺幾把,那就再好不過了。」

太后正叫宮女取了她的銀子來,聞言道:「想得倒美,哀家的銀子就擺這兒,你有本事只管來拿。」

岑姑姑笑道:「也帶奴婢一份。」她做了幾十年的慈寧宮紅人,太后賞賜,加聖人和各宮嬪妃的賞賜,攢起來家底也是厚的,一個個的銅板,扔著玩也不是事兒。

「那孫媳婦就不客氣了。」簡珞瑤一副挽袖大干的架勢。

太后嗔道:「放馬過來,你也就贏這一兩回,等哀家玩熟了,可沒有你佔便宜的份。」

簡珞瑤笑道:「等皇祖母熟練了,咱們祖孫聯手,賺遍後宮。」

幾人斗地主玩得漸漸順暢了,氣氛也就越來越好,一眨眼便過去了小半個時辰,斯蘭從外邊進來報道:「主子,睿王殿下求見。」

「老三來了?」太后從牌桌裡抬起頭,有些詫異,「不是還在上朝嗎?」

斯蘭笑道:「主子怕是忘記時辰了,這都巳時三刻了呢。」

「這時辰過得可真快。」岑姑姑有些怔忪,太后點頭道:「一眨眼就快午時了,哀家竟半點沒察覺,果然是打發時間的消遣玩意兒。」

說著,便對斯蘭道:「請老三進來罷。」

蕭長風進了殿,牌桌並未撤去,簡珞瑤還堂而皇之的坐在那裡洗牌,一面衝他眨眼睛。蕭長風只當沒看到,朝太后請安:「孫兒見過皇祖母。」

「快起來。」太后笑瞇瞇的朝蕭長風招手,「老三難得來哀家這兒,可是找你媳婦來的?」

「孫兒下了朝,去母妃那兒請安,卻沒見到王妃,母妃說她還在皇祖母這兒,怕她不知分寸耽誤了皇祖母休息,孫兒這才趕過來。」

「不耽誤不耽誤,哀家巴不得你媳婦日日入宮,陪哀家打發時間。」太后拉著蕭長風的手,笑得一臉慈愛,「這不,她又眼巴巴帶到東西給哀家了。」

蕭長風看了一眼,收回視線道:「不值一提的小玩意兒,皇祖母喜歡就好。」

太后嗔道:「怎麼就不值一提了,這份用心可真真是難得。」說罷又拍了拍蕭長風的手背,「哀家知道你們都是孝順的孩子,既然來了,就陪哀家摸兩把罷。」

簡珞瑤正要起身讓位置,岑姑姑比她動作快的站起來了,笑道:「睿王不嫌棄的話,坐奴婢這兒罷。」

蕭長風見太后興致高昂,便不掃興,在岑姑姑的位置上坐下來,太后看了簡珞瑤一眼,打趣道:「現在你們夫妻聯手,可不許作弊,只贏哀家一人的錢。」

簡珞瑤頓時一臉苦惱:「若恰好贏了皇祖母呢?」

太后眼底笑意更濃了,嘴上卻道:「哀家不管,你們自個兒看著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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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留了簡珞瑤在慈寧宮半個多時辰的消息,很快便傳得各宮都知道了,待蕭長風也進了慈寧宮,更是恨得一干人在屋裡咬手帕。

長春宮的元貴妃冷笑道:「一個個的都這般不長眼,那就讓本宮一個個的收拾過來!」

林姑姑湊了過去,低聲問:「奴婢已經準備好了,主子打算何時動手?」

「確保萬無一失,越早越好。」

御書房,聖人批完一堆折子,起身活動了下筋骨,李成上來問:「萬歲爺可要去御花園散散步?」

「忙完了,去走走也未嘗不可。」聖人說著,一腳踏出了御書房的大門,李成忙追了上去。

「今兒可有什麼事?」

李成想了想,道:「安王妃的肚子已經滿三個月了,太醫說坐穩了胎,日後稍微經心些,便不會出大差池。」

聖人點點頭:「還有呢?」

李成有些遲疑:「還有慈寧宮的……」

「母后怎麼了?」

「太后娘娘無事,她老人家好著呢。」李成忙解釋道,「奴才是聽人說太后娘娘今兒興致尤為高,睿王妃請安時留了她到現在,半個時辰前睿王下了朝,去慈寧宮尋睿王妃,這會兒也還在慈寧宮沒出來呢。」

聖人倒有些感興趣了,笑道:「睿王妃又給母后說了什麼故事,叫母后捨不得讓她走?」

「奴才不知。」李成笑道,「但睿王妃總是有辦法將太后娘娘逗開心,想必她老人家今兒心情也不會差。」

「是了。」聖人點點頭,心情不錯,便道,「咱們也去慈寧宮湊個熱鬧。」

簡珞瑤和蕭長風正陪太后斗地主鬥得開心,聖人冷不丁進來,兩人連忙起身行禮,太后卻笑道:「哀家的慈寧宮,今兒是香餑餑不成?一接一個的往哀家這裡跑。」

聖人瞥了桌上奇形怪狀的東西一眼,笑道:「兒臣聽聞母后這裡有新鮮玩意兒,這便來湊個熱鬧,母后不會介意罷?」

「湊熱鬧沒問題,想順走哀家的東西可不成。」

「在母后心裡,兒臣就是這樣的人?」聖人輕笑,走近幾步,看著桌上的紙牌問,「這是什麼?」

「你兒媳婦琢磨出來的,眼巴巴進來獻給哀家打發時間,你若感興趣,就坐下來玩兩把罷。」太后說著,看了蕭長風一眼,「老三,給你父皇講一講規矩,瑤丫頭和沅柳,先陪哀家摸兩把。」

岑姑姑笑道:「瞧主子這愛不釋手的模樣,倒真有些走火入魔了。」

「哀家火了大半輩子,難得遇到這麼個新鮮玩意兒,何不玩個痛快?」

「皇祖母說得真真好。」簡珞瑤點贊,「孫媳婦若四十歲能有皇祖母這心態,那也能做個輕鬆快活的老太太了。」

這邊繼續斗地主,那邊蕭長風在和聖人解釋遊戲規則,說到「斗地主」這個名字的由來,太后抽空解惑了,「是瑤丫頭從她娘家二哥聽來的,那個年輕人遊歷各地,見識廣闊,偏你這個好兒媳婦,就記住了地主和佃農的故事。」

簡珞瑤道:「皇祖母又冤枉孫媳婦,分明是您沒問其他的。」

太后縱容的笑道:「是,皇祖母說笑的,你別放在心上。」

聖人卻若有所思的側頭,對李成道:「朕恍惚記得睿王妃的娘家兄弟,在此屆會試榜上有名?」

李成道:「回萬歲爺,您記得沒錯,除了睿王妃的娘家大哥,還有睿王妃三叔,也一同上榜了。」

聖人點頭:「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正在出牌的簡珞瑤眼神閃了閃,她今天給太后這副牌,其實沒那麼偶然,昨晚蕭長風問起「斗地主」的由來,她便想了到這一點,心裡琢磨著只要太后喜歡,說不準聖人也會感興趣,若太后稍稍提到她二哥,「簡家的年輕人」便會在聖人跟前留下些印象。

簡珞瑤的目的是想希望殿試後,能有個好一點的職務落到她大哥頭上,但是她萬萬沒想到,聖人今日就迫不及待的過來了,後日就是殿試,聖人會不會覺得她是刻意在給她大哥刷存在感?

不過既然做都做了,多想無益。簡珞瑤回神,淡定的出了一對五。

太后笑瞇瞇的道:「哀家出一對六。」

聖人看了兩輪,有蕭長風講解,很快便看懂了規則,來了些興致,當下道:「朕也陪母后玩兩把。」

第75章 01.01

聖人這一坐下來,便捨不得走了,玩了一輪接一輪,還是岑姑姑瞧著時辰不早了,上來詢問道:「萬歲爺,太后,都快過午時了,是不是歇會先用個午膳?」

「這麼晚了?」聖人抬頭,瞧不出天色,委實有些驚訝。

太后放下手中的牌,活動了下筋骨,笑道:「可不是,一眨眼就過去大半日了,可憐哀家這把沒用的老骨頭。」

簡珞瑤本來在旁邊觀戰,這會兒瞧見太后的動作,笑道:「是孫媳婦疏忽了,忘了提醒皇祖母隔一回起身活動活動,這般坐久了確實容易酸脹。」

說罷,簡珞瑤已經走到了太后身後,「皇祖母若不嫌孫媳婦笨手笨腳,就讓孫媳婦替您捏捏肩,鬆泛鬆泛。」

岑姑姑笑道:「這麼多宮女在,哪用得著睿王妃動手 。」

太后卻擺擺手,受用的笑道:「無妨,讓哀家也享受享受瑤丫頭的心意。」

李成還在等聖人的回復,聖人瞧了太后一眼,笑道:「擺飯罷,今兒朕就在慈寧宮陪母后一塊用,老三和老三家的也留下。」

「是,萬歲爺。」李成應了一聲,心頭有數,便退出去吩咐人準備了。

蕭長風起身,朝聖人拱手道:「兒臣謝父皇……」

還沒說完,聖人已經擺了擺手,溫聲道:「父子之間,私下不必如此拘束。」態度是前所未有的和悅。

岑姑姑看在眼裡,面色卻不變,旋即收回視線,認真的看著簡珞瑤給太后捏肩。

片刻後,太后舒服的歎道:「瑤丫頭確實有一手,哀家舒服許多了。」

岑姑姑卻有些驚訝:「奴婢瞧著睿王妃這手法,似乎跟旁人的不一般。」

「以前在娘家時,偶爾也會給祖母捏肩捶背,跟府上老人學過來的手藝。」簡珞瑤笑道,「皇祖母喜歡就好。」

聖人在一旁瞧著太后的神色,頗為欣慰的點頭:「老三家的確實有辦法逗母后開心,今兒就不著急回去了,在慈寧宮多陪陪母后罷。」

簡珞瑤忙福身道:「是,父皇。」

太后順勢拉了她的手:「捏這麼久,手酸了罷?行了,叫她們來做,索性哀家這背上也鬆泛了許多。」

簡珞瑤還沒說話,岑姑姑已經笑道:「奴婢瞧著睿王妃的手法,也差不離會了,主子若不嫌棄,便讓奴婢來試試罷。」

聖人沒再關注這邊,而是看向旁邊的蕭長風,隨意的問:「今兒怎麼在慈寧宮,衙門沒事嗎?」

蕭長風得了聖人的叮囑,倒也沒像先前那般拘謹,回道:「前兒秋收賦稅告一段落,近些日子衙門在輪休調整,並無大事。」

聖人點頭,笑了笑:「這回戶部大忙,你表現也不錯,朕都看在眼裡。」

其實幾個皇子任職的部門尚書,都會在折子裡匯報各自的表現,都是萬歲爺的兒子,他們匯報時自然都往好裡說,聖人也心知肚明,看過便放一邊了,此時瞧著蕭長風的樣子,倒想了起來,覺得自個兒派他去戶部果然沒選錯了。

在戶部常年跟銀錢打交道,就是得這般嚴謹的性子才能勝任。

蕭長風拱了拱手,剛想道謝,聖人又擺了擺手:「都說了不許拘束,朕跟你閒聊幾句,不必如此。」

「是,父皇。」

不過聖人也沒跟蕭長風聊太久,御膳房呈午膳上來了。

簡珞瑤嫁給蕭長風這麼久,除了家宴宮宴,還是頭一次單獨陪聖人和太后用飯。其實原本太后和聖人就不常一塊用飯,一來聖人手上事物繁忙,二來太后身子不好,聖人也不想打擾她老人家歇息,這便各用各的。

太后和聖人一起用飯,規格便是結合兩人的來,呈現在簡珞瑤跟前的,就是琳琅滿目,堪稱滿漢全席了。

聖人心情好,還在那裡道:「今兒就是尋常的用膳,你們兩個也別拘謹。」

太后笑道:「都聽你們父皇說了?不許束手束腳,想吃什麼自個兒夾。」

簡珞瑤湊趣道:「父皇和皇祖母這話才客氣了,聞著這色香味俱全的膳食,兒媳可忍不住,哪還記得拘束?」

太后聞言大笑,看向蕭長風:「老三,你媳婦在拐著彎告你狀呢,可見你平日不給她好吃的。」

「皇祖母委實冤枉孫兒了。」蕭長風拱手,苦笑道,「在府裡是王妃自個兒不願意多吃,說怕發胖,並非孫兒不給她吃。」

「你們小兩口啊。」聖人也忍俊不禁,搖頭笑了笑,道,「行了,用膳罷。」

吃過午飯,聖人又陪太后喝茶,說了會兒話,李成上來提醒道:「萬歲爺,您指了平陽侯和戶部尚書,未時初來御書房見您,瞧著時辰快到了……」

聖人點頭道:「是了,軍中糧草一事,還要他們兩商議。」

太后聽得分明,便道:「皇兒先回去罷,別耽誤了正事,哀家這裡還有老三和他媳婦,不打緊。」

「不著急。」聖人笑了笑,看了簡珞瑤一眼,「老三家的得了好東西便往母后這兒送,卻忘了朕呢?」

簡珞瑤忙道:「兒媳不敢,父皇的兒媳早算好了,只是這牌做工精細,可能還要等幾日才能做好。」

「無妨。」聖人擺擺手,十分大氣的道,「做好了便送過來,朕少不了你的好處。」

太后嗔道:「都這般大的人了,還好意思開口問小輩討要,賞賜是應該的,到時候不賞些好東西給瑤丫頭,哀家都不答應。」

「行,兒臣連帶著母后那份一同賞了,可好?」

「這還差不多,回去忙正事罷。」太后擺擺手,又看向蕭長風,「對了老三,你若有正事,也回去忙著,不必陪著哀家這老太婆,你媳婦在便夠了。」

聖人正起身準備離去,聽到這話便瞥了蕭長風一眼,道:「朕才想起來,也是你戶部的事,既然在宮中,便一道去聽聽罷。」

蕭長風便跟著聖人走了,簡珞瑤在慈寧宮待到傍晚,宮門落鑰之前,蕭長風來接她了。

之後幾日簡珞瑤都沒入宮,倒也聽到些消息,太后經常叫皇后去她的慈寧宮,聖人偶爾也會去給太后請安,時常待了大半個時辰,才春風滿面的出來,也不知皇后在慈寧宮跟聖人說了些什麼,滿宮嬪妃一時有些氣惱,皇后平日裡一副賢良淑德的樣兒,萬沒想到竟會如此邀寵,氣得都在背後咬手帕。

當中最恨的是元貴妃,她素來瞧不起皇后,可如今太后特意為皇后撐腰,給皇后創造機會在聖人跟前邀寵,聖人若真無動於衷,也不會在慈寧宮逗留那般久了,可恨那老不死的針對她,每每她想進去,卻總是被攬在門外!

其實這一點,太后倒不是只針對元貴妃,她不愛應付宮妃們,除了皇后,其餘宮妃請見,多半被她拒了,也正是這樣,眾人才咬著手帕腦補,不知道皇后和聖人在慈寧宮做了什麼,對皇后越來越羨慕嫉妒。

簡珞瑤聽到鄭嬤嬤回稟的時候,都有些想笑了,她不過是刷了下大BOSS的存在感,沒想到還能引起連鎖反應,如果那些人知道皇后只是聖人的牌友,不知道會不會驚得把下巴掉下來?

鄭嬤嬤也想到這一點,提醒道:「不知道淑妃娘娘會不會誤會……」

「不至於罷,王爺應該會提醒母妃。」

「我的姑娘,王爺有沒有提醒,不影響您的心意啊。」

簡珞瑤這才反應過來,點頭笑道:「也是,那便叫人給母妃遞個話罷。」

其實簡珞瑤覺得說不說,影響都不大,瞧著太后和聖人的熱情,便知道撲克牌遲早會在皇宮推廣,她們早晚會知道。

不過能借此刷一刷婆婆的好感度,也是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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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試的前一日,簡珞瑤得到消息,簡千珩從老家趕回來了,她之前猜得沒錯,鄉試的結果也這會才傳回來,簡千珩中了舉,鄭嬤嬤滿臉欣喜的道:「真真是三喜臨門啊!」

白露也湊趣道:「要奴婢說,這是好預兆呢,趕在二少爺和三老爺殿試的前一日將這門好的消息遞回來,想必二少爺和三老爺殿試也會有好成績的。」

簡珞瑤不信這個,但是也希望他們成績更好一層。

「雖說殿試就分個名次,不會淘汰誰,但是不求一甲,也希望他們能考中二甲,落個進士出身。」

簡家人自然也跟簡珞瑤一樣的想法,等到殿試那日,緊張擔憂的心情,並不比會試少。

簡珞瑤緊張了大半個晚上,這一日天還沒亮便醒了,睜開眼屋子裡點著燈,鄭嬤嬤和綠綺她們正在伺候蕭長風穿衣裳洗漱。

聽見錦被摩擦的聲音,蕭長風回頭,瞥見簡珞瑤擁被坐起身,蕭長風道:「時辰還早,王妃再睡會兒罷。」

「今日殿試我也在朝上,有結果便叫人回來稟報,可好?」

簡珞瑤點了點頭,又道:「王爺答應帶我去看放榜的。」

「是,我答應了。」蕭長風笑了笑,「一下朝就回來接你。」

簡珞瑤這才反應了,困意襲來,她朝蕭長風擺了擺手:「王爺早去早回。」

巳時末,殿試結果大體出來了,雖還未揭榜,蕭長風卻大體明白了聖人的意思,叫人回來向簡珞瑤稟報時,簡珞瑤驚得從椅子裡做起來,又問了一遍:「你可聽清楚了,我大哥是一甲?」

給簡珞瑤報信的是永福,性子低調沉穩,言簡意賅的道:「主子的原話,萬歲爺在殿上很欣賞簡家二少爺,若無意外,便差不離了;簡家三老爺答得中規中矩,估摸著也是個進士出身。」

永福報完信,便不多留了,告辭出了湘蘭院,鄭嬤嬤也激動的握著簡珞瑤的手:「姑娘,二少爺若近中了一甲,那便是光宗耀祖,可要把這個好消息遞回去?」

簡珞瑤卻冷靜下來,擺擺手道:「不必了,家裡遲一些也能知道結果,若王爺猜得沒錯,咱們便要低調起來,太惹眼了不好。」

鄭嬤嬤點點頭,很是贊同簡珞瑤的話:「姑娘說的是,反正早晚都會知道。」

簡珞瑤想到什麼,興致來了,轉身進了裡屋,高聲喚紅雲的名字:「紅雲,過來替我換身衣裳,可得好好打扮,大哥若真是一甲,放完榜便要打馬遊街,王爺答應我去瞧熱鬧的。」

紅雲跟了進來,笑瞇瞇的道:「姑娘今後就是狀元郎的妹妹了。」

「什麼狀元郎,萬一是探花郎呢?」

鄭嬤嬤拍手道:「探花郎好,二少爺這般俊美文雅,當了探花郎,還不知迷倒多少年輕姑娘。」

白露笑道:「可惜咱們二少爺定親了,周姑娘家世清貴,漂亮又和善,配二少爺當真是郎才女貌,兩人又是青梅竹馬,旁的姑娘再芳心暗許,也肖想不到二少爺。」

簡珞瑤回頭看了她們一眼:「八字還沒一撇的事,就被你們說得有鼻子有眼了。」

鄭嬤嬤道:「二少爺的才貌擺在那兒,奴婢不用想,也能預料到待會兒打馬遊街的情形了。」

蕭長風說話算話,一下了朝便回王府了,飯都沒來得及用,簡珞瑤匆匆跟他上了車,時辰不早了,貢院前已經在張榜,再不過去,就趕不上遊街了。

馬車上,簡珞瑤還在問:「確定我二哥是一甲之一?」

蕭長風點頭道:「父皇欽點了敬之為探花。」

簡珞瑤心裡又激動又自豪,她哥到這裡已經能青史留名了,她還是探花郎的妹妹,想想真有些光榮。

貢院前好長一段路,已經被絡繹不絕而來的百姓擋住了,便是王府的馬車也不能暢通無阻,簡珞瑤和蕭長風便下了車。

剛站在街上,只聽得遠遠傳來的嘈雜聲,敲鑼打鼓,蕭長風本想叫長順去訂一間靠窗的酒樓,聽到這嘈雜聲倒是有些詫異:「已經開始遊街了。」

「好像往這邊走來了。」簡珞瑤心裡高興,挽了蕭長風的手臂,道,「咱們就在這裡瞧一瞧罷?」

蕭長風點了點頭,兩人立在原地,人群從前方轉移過來,周圍漸漸圍滿了百姓。

簡珞瑤翹首以盼,終於瞧見了打馬遊街的三人,她哥在右側,穿著一樣的大紅羅袍,更襯得劍眉星目,俊朗非凡,在年紀稍大的狀元和榜眼當中,更顯得神采飛揚,幾乎所有人一抬眼,關注的便是這位新科探花。

注意到身旁百姓在議論簡千珝,簡珞瑤也不由感歎,果然是看臉的世界。

但可能是這個世界的民風還不夠剽悍,簡珞瑤期待已久的榜下捉婿還是沒有瞧見,蕭長風這會兒才勉為其難的解惑道:「除非是嫁不出的姑娘,怕人家不同意,這才榜下捉婿,不然一般有意的,都是商量好了請官媒說親,不會如此草率。」

簡珞瑤氣得白他一眼:「為何之前不提醒我?」

蕭長風輕笑道:「王妃如此興致高昂,我又如何忍心掃興?」

簡珞瑤輕哼一聲:「今兒高興的日子,就不與你計較了。」

蕭長風拱手:「王妃雅量。」

看完熱鬧,兩人坐上了回王府的馬車,不多時便到了家,方嬤嬤的媳婦在王府等她,許是喜事來了精神好,瞧見蕭長風,方嬤嬤兒媳婦也不怕,朝兩人請了安,這才報喜來了:「大喜事呢,王妃,殿試揭榜了,三老爺是二甲,二少爺中了探花。」

「我知道,剛去瞧完放榜回來,估摸著二哥他們也快回去了。」簡珞瑤笑道,「家裡是不是很高興?」

「老夫人和太太驚喜得險些暈過去,老爺說今年要帶二少爺回老家祭祖,這麼大的喜事,得告訴祖宗知道呢!」

簡珞瑤點了頭,又問:「那家中打算何時辦酒慶祝?」

「太太叫奴婢來,正是知會王妃,這兩日還不好擺酒,二少爺和三老爺他們要拜會師長和同年,至少也等到大後日呢!至於三少爺中了舉人,便不單獨擺酒了,跟二少爺和三老爺一起。」

「也是,這般便少了許多麻煩事。」

簡家準備三日後擺酒,結果卻是一再推辭,簡千珝和簡承樂有數不完的邀約,歷來每一科的進士都是天然的同盟,趁著領職前很有必要聯絡好感情,以後說不准就用得上這條關係。

此外,簡千珝考中了頭甲,直接入翰林院當值,簡老太爺當年就是翰林院出身,雖去世多年,但還有關係在,簡司業便領著他去走關係。簡千珝的岳父也周家老太爺,在翰林院也很有些名氣,幾番關係一打通,簡千珝日後在翰林院就比較容易混得開。

相比之下,辦酒席這事便不那麼重要,推遲幾日也無妨。

簡珞瑤卻坐不住了,等了幾天,知道回家喝喜酒的日子遙遙無期,索性也不踩著那時間,提前回去了。

先前送了信,鄭氏還沒來得及回信,睿王府的馬車已經到了簡家大門口,管家親自出來迎接,鄭氏得知消息也趕了過來,不能把女兒趕回去,只能嗔道:「不是不讓你回來,這些日子家裡亂糟糟的,不像話。」

「我又不是客人,娘擔心那些作甚?」

鄭氏便拍了拍簡珞瑤的手背,笑道:「娘知道你是關心家裡,回就回罷,這麼大的喜事,就算旁人知道了也能理解,應該不會胡亂編排。」

「大哥可在家?」

「這會兒哪會在家裡?」鄭氏搖頭,自豪又心疼的道,「你哥可是家中的大忙人,腳不沾地,每日幾個聚會趕場子似的,偶爾還要陪你爹和他老師去見人,回來都大半晚上了。」

簡珞瑤笑道:「大哥酒量可不算好,會不會被灌醉?」

鄭氏道:「還有你二哥呢,索性他在家也沒事,便陪你大哥出去應酬了。」

簡珞瑤恍然大悟:「那倒也是,二哥酒量可是號稱千杯不醉。」

正說著,到了松榮堂,老夫人屋子裡熱熱鬧鬧的。

自從簡珞瑤嫁進睿王府後,簡家就變得門庭若市起來,簡千珝考上探花,簡家就更熱鬧了,走動的親戚絡繹不絕,簡珞瑤聽得她娘給她介紹這個舅婆,那個姑婆的,頭都大了。

有一種忽然冒出來的親戚的錯覺。

先是老夫人被圍住,簡珞瑤一進來,便是她被眾人拉著噓寒問暖了,簡珞瑤應付了幾句。

眾人倒也有眼色,知道簡珞瑤回娘家肯定有些事,不然即便是身為王妃,也不能想回娘家就回。

因此說了幾句,便一一找由頭告辭了,老夫人也沒強留,讓張氏和鄭氏去送了眾人出門,畢竟是名義上的長輩。

人都走了,老夫人才拉了簡珞瑤的手笑道:「說起來,珝兒許是沾了你的光,那次殿試,萬歲爺瞧見了你二哥的考卷,當即笑問了一聲,『可是睿王妃的娘家兄弟?朕聽說你還有個喜歡遊歷的弟弟』,這事恐怕是你在宮裡說過,萬歲爺聽人提起,不然也不會記得這般清楚。」

「是我在慈寧宮給太后說著逗樂,誰知道父皇就過來了,聽了個正著,許是那會兒記住的。」簡珞瑤笑道,「不過父皇自來公允,萬不會因為這點關係就徇私,二哥能被欽點為探花,還是因他自己的才華,打動了父皇。」

老夫人點頭笑道:「我知道,萬歲爺那般正直的人,自來不會徇私。」

「大哥二哥的婚事定在十一月,可忙得過來?」

張氏一腳踏進了屋子,聞言笑道:「差不離了,前兒叫人算了八字,你大哥二哥的日子倒定一塊去了,也真是巧,我就琢磨著索性再熱鬧一點,一次性辦完了事。」

第76章 01.01

簡珞瑤聞言挑了眉,回家一趟,能聽到這麼個消息也不錯了,當下興致勃勃的追問道:「這可真是巧了,實打實的雙喜臨門呢!具體定在哪一日?」

張氏眉開眼笑的,無論她心裡如何想,至少簡珞瑤沒從她臉上,瞧出絲毫兒子落榜的苦悶,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兒,聽著簡珞瑤明顯輕快的語氣,也樂呵呵的回道:「可不是,好事都湊一起去了,不過具體日子還在與親家那邊商議,估摸著不是十一月上旬,便是中旬了。」

鄭氏補充道:「到年關前便是你五妹妹的好日子,你大哥二哥的婚事能早一日辦是一日。」

簡珞嵐的婚期,是去歲定下的,那個時候簡珞瑤剛被瑞郡王世子退婚,簡珞嵐的婚期原不該定得這般急,蓋因男方是續絃,急著將人迎進去,便沒那麼多規矩。

但妹妹在姐姐前頭嫁,到底有些不好,老夫人便藉著家中要準備幾個男丁會考之事,勉強拖延到年末,打算趁著這一年裡將簡珞瑤的婚事解決了。

卻沒想到簡珞瑤會被聖人指給睿王。

簡家出了個王妃娘娘,先前有意拖延婚期的事,李家也不計較了——其實何止是不計較?因為是續絃,前頭妻子還留了一雙兒女,長子平平安安長到五歲,嫁過去就是帶別人的兒子,真正家世好的姑娘怎麼也不會進這樣的人家,只能低娶了。

萬沒想到,簡家不聲不響的,那簡家姑娘卻是被貴人瞧中,做了王妃娘娘,這會兒還瞧著不顯,可只要王妃得睿王喜歡,睿王日後怎麼著也會提攜岳家,簡家飛黃騰達的日子還在後頭呢!

李家這會兒歡天喜地起來,定下的這個新媳婦,還是王妃唯一的親妹妹,雖然不是簡太太所出,至少也比其他堂姐妹好是不是?連幾個出嫁的堂姐,睿王妃都能照拂到,親自領了她們入貴人圈子,對於親妹妹,她還能虧待了不成?

對李家來說,前塵往事早已隨風去,藉著睿王妃這陣風,好生抱上睿王的大腿才是正理,心裡即便是遺憾婚期定得遲了,這會兒不好名正言順的跟睿王府走動,錯過了許多時機,但面上也不敢有絲毫不滿。

索性簡家也不在意,還在商量著簡千珅和簡千珝的婚事,簡珞瑤事無鉅細的問著:「何時下聘?聘禮可準備好了?帖子準備了嗎?」

張氏還沒來得及一一回答,金氏已經笑開了,她打趣道:「果真是當了王妃的人,比在娘家時細緻多了。」

簡承樂苦讀數十年,屢次名落孫山,如今長女都快出嫁了,老夫人面上不說,心裡頭其實早放棄了念想,不然也不會積極給三房留後路。金氏更不必多提,扣扣索索,積極鑽研,也是因著對丈夫沒信心,多撈點銀子以防萬一。

如今簡承樂金榜題名,雖說比不上他侄子年少英才,又中了探花,還是王妃的親兄長,一時風頭無量,旁的人再難注意到這個年近不惑才終於得了進士出身的簡承樂,不過對於金氏來說,這個結果,已經足夠驚喜到令她日日念佛誦經的還願了。

丈夫有出息,金氏心頭也有了底氣,再不想以前那般畏畏縮縮,對著簡珞瑤除了奉承還是奉承,這會兒說話,便少了幾分刻意,多了一絲親近。

「三嬸不說也就罷了,竟還取笑我?」

「我的好侄女,快少操些心罷,你大伯母和你娘都是細緻的人,再不濟還有你三嬸我呢,哪就用得著你這般放不下了。」

簡珞瑤笑著點頭:「三嬸說得倒是,說起來三叔也快領職,不知是個什麼章程?」

殿試之後,二甲和三甲的進士還要考一次,是為翰林院庶吉士選拔。狀元榜眼和探花不用考試,他們直接被聖人點入翰林。

這入了翰林院,便跟清流沾了邊,多少讀書人削尖了腦袋想要進去。

前兒考試結果出來了,簡承樂卻沒考上。

不過簡珞瑤倒覺得不是什麼壞事,翰林院庶吉士說著好聽,其實就是編外人員,熬得就是資歷,那麼多人削尖了腦袋等轉正,她三叔沒什麼閃光點,少說幾年內恐怕等不到他出頭,而蕭長風身份尊貴,但也不好動作太大,惹了聖人的眼,而且清流裡頭未必就買他的賬。

若她三叔再年輕個十來歲,也不是熬不起,可如今都年近不惑了,如何還能繼續蹉跎下去?

外放的情況就不一樣了,吏部都是些人精,就算蕭長風嘴上不說,他們分配的時候,也會多照顧簡承樂,起碼不至於得罪睿王府。

待簡承樂到了任上,王妃親叔父的身份,便是塊金字招牌了,放底下去起碼都是供著的,任滿三年做出了些許政績,說不得就高昇了。

對於簡承樂能不能做出政績,簡珞瑤不敢保證,她三叔的性子確實是嚴謹的,說白了就是一根筋,這種人就算成不了實幹家,也變不成魚肉百姓的奸臣,再說她三叔一不貪財二不好色,也不怕被帶歪。

是以,簡珞瑤對簡承樂外放一事樂見其成,今天這一問,也是願意出點力的意思,昨晚她就跟蕭長風商量過了,若她三叔有中意的地方,倒也可運作一二。

簡家人瞭解簡珞瑤的性格,知道她這麼說,肯定是睿王允了的,不過老夫人卻擺了擺手,連金氏也笑道:「你三叔說了,甭管去哪兒,都是為百姓做事,倒沒甚可挑的。」

「三叔還是個這麼認真的性子。」簡珞瑤笑著點了點頭,並不是很堅持。

老夫人也笑了笑,眼神裡有著輕鬆:「他也就這點叫人省心了。」老三考中了進士,三房算是立起來了,她再沒可擔心的。

「三叔估摸著不出下月便要外放了,到時候山高水遠的,可得先準備起來。」

「已經開始準備了。」老夫人點了點頭,又指了金氏道,「你三嬸也跟了去照顧,我最是放心的。」

先前金氏拒絕她的幫忙,簡珞瑤還不是很驚訝,簡家的男人自來有說話權,即便是老夫人,也不會輕易反對兒子們的決定,金氏更不敢挑戰她三叔的權威。但金氏願意跟著她三叔去外放,簡珞瑤還真有些意外。

金氏不像張氏那會兒,她如今在簡家早已站穩了腳跟,且不提嫡女正在備嫁,三房嫡子簡千珘也已是個翩翩少年郎,估摸著再過兩年便能下場童子試。

到這個地步,金氏已不必擔心丈夫在外寵姨娘,再寵也寵不出什麼花樣,倒是她根本沒必要為了丈夫,拋開繁華的京城,拋開蒸蒸日上的簡家,去那窮鄉僻壤的地兒受罪。

驚訝歸驚訝,簡珞瑤面上還是一派笑容,語氣軟和了一分:「日後就辛苦三嬸了。」

「自家人說甚麼外道話。」金氏卻爽利的笑道,「只是要叫二嫂多擔待了,家裡這幾個磨人精煩請二嫂看著些。」

「這算甚麼,珘兒最是懂事的,吃住又都在書院,兩個侄女也最省心不過,弟妹儘管放心便是。」

張氏這會兒也笑道:「到時我與三弟妹都不在,母親就靠二弟妹照拂了。」

話正說到這裡,不知何時出去的鄭嬤嬤,腳步匆忙的進來,面上帶了一絲冷凝,稟報道:「姑娘,王爺過來接您了,家裡有些事,便沒進來,叫您趕緊出去。」

這話說得匆忙,一屋子的女人也都驚呆了,睿王來簡府的次數不多,可也不算少了,每回過來都是與簡珞瑤,小兩口真真是蜜裡調油的好,叫人看著羨慕,睿王冷峻的面色下更是溫柔體貼,何曾有過如此不近人情的時候,連大門都不進?

到底是府裡有事?還是小兩口之間有事?

眾人摸不準底細,面面相覷的看著簡珞瑤。

鄭氏更是面色發白,生怕自個女兒惹惱了睿王,忙問:「出……出什麼事了?」

鄭嬤嬤知道自個兒這番沒頭沒尾的話,把眾人嚇到了,只是被王爺派來的順公公沒露半點,她心裡也忐忑著,若不是驚慌,她剛才稟報時也不至於失言了。思及此,鄭嬤嬤為難的看了簡珞瑤一眼。

簡珞瑤壓下心底的不安,笑道:「王爺前兒說要淘換個好東西,難不成是如願了?我倒要見識見識,什麼稀罕東西,叫王爺都如此坐不住了。」

簡家女眷原還驚慌著,此時瞧著簡珞瑤談笑風生的臉色,眼神都沒變一下,也漸漸放下心來,鄭氏將信將疑的道:「既然王爺在外邊等著,可別叫她等久了,趕緊去罷,我送你出去。」

「不必……」

簡珞瑤的話還沒說完,老夫人也擺擺手:「無妨,這會兒家裡無事,叫你娘送送你。」

老夫人心裡頭也跟鄭氏一樣的擔憂,讓鄭氏送簡珞瑤出門,也好瞧瞧睿王到底是個什麼態度。

簡珞瑤心裡沒底,面上倒沒露出來,笑道:「那就勞娘陪我走一趟了。」說罷,又看了鄭嬤嬤一眼,「外邊報信的還在嗎?去給回個話,就說我跟我娘很快便出去了。」

鄭嬤嬤忙應了一聲,匆匆出去了。

待簡珞瑤和鄭氏走到門口,蕭長風早已經得了消息,簡珞瑤剛一踏出門口,蕭長風便掀了簾子下車,攔住了請安請到一半的鄭氏:「岳母不必如此,今日家中有事,不便逗留,改日再帶王妃過來賠罪。」

「王爺言重了。」鄭氏瞧著蕭長風的神色溫和,只眉眼間有一絲陰鬱,便知不是沖自家和瑤兒來的,徹底鬆了口氣,忙道,「既然如此,就不打擾王爺正事了,快去忙罷。」

蕭長風也沒同她客氣,拱了拱手道:「告辭了。」說罷轉身上了車,順手把簡珞瑤也拉了去。

鄭氏就在旁邊樂呵呵的看著,直到簾子落下,馬車掉頭離去。

馬車裡,簡珞瑤收起了面上的笑容,皺眉問:「發生何事了?」

蕭長風揉了揉太陽血,低聲道:「安王府發生意外,大嫂的胎兒,不知保不保得住。」

簡珞瑤見蕭長風揉太陽穴起,便乖覺的湊了上去,代替了蕭長風的手,替他不緊不慢的按著頭部,聽到他這話,簡珞瑤手上也沒停頓,只是語氣委實驚訝:「怎麼偏巧在三個月過後發生這種意外?」

蕭長風沒有回話,簡珞瑤其實也知道,對方潛伏已久,就是等三個月過後,安王妃稍微鬆懈下來好動手。

只是這樣一來,恐怕也更挑起了聖人和太后的火,三個月,胎兒漸漸成型了,這個時候動手,豈不是有意挑釁皇家的權威?

不過比起這個,簡珞瑤更擔心的是另一個問題。

「咱們現在是去安王府嗎?王爺這麼快知道,是宮裡吩咐的?」

蕭長風輕輕搖頭,道:「安王府的下人來報時,我正和大皇兄在御書房,湊巧聽見了。」

「既然如此,咱們確實得早些去安王府看看。」簡珞瑤心裡鬆了口氣,湊巧就好,她先還怕宮裡是懷疑到他們身上。

說罷,簡珞瑤沉默下來,只細細的替他按捏著,片刻後,蕭長風卻握了她的手,輕聲道:「行了,歇會兒罷。」

「我不累。」

蕭長風卻沒有理會簡珞瑤,逕自將她的手握在大掌內,不再放開。

簡珞瑤見狀便也作罷,坐回他身側,低聲歎道:「要亂起來了。」

蕭長風攬了她的肩,安撫道:「我會保護你的。」

簡珞瑤放柔身子,靠在蕭長風的身上。她能理解蕭長風為何情緒低落,雖然出事的安王府,其實都一樣,換了他們睿王府,情形不會比這更好,某些手段當真是防不勝防。

堂堂王府,連王妃都護不住,下手之人如此堂而皇之,叫人如何不生出些兔死狐悲的淒涼?

簡珞瑤也擔心自己哪天就被暗算了,當下打定主意不再偷懶了,盡快建個檔案冊出來,將王府所有人的底細摸清楚,把各方眼線都剔出內院,最好再弄個監察機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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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刻鐘後,馬車到了安王府,有管家領著簡珞瑤和蕭長風進去,誠王夫妻卻是先到了,見著蕭長風和簡珞瑤過來,誠王妃道:「弟妹這是去哪兒了,竟來遲了?」

簡珞瑤沒理他,直接越過誠王妃,看著旁邊安王府的管事嬤嬤,關切的問:「大嫂如何了?」

管事嬤嬤面露憂色:「太醫還在裡邊診治。」王妃流了那麼一大灘血,她心底估摸著,小皇孫怕怕是保不住了。

只是太醫還沒出來,她卻不能妄下定論。

簡珞瑤瞧著管事嬤嬤的臉色,心裡也知道不好,但卻沒再說話,沉默的坐到她的位置上,端起茶抿了抿。

蕭長風已經到了誠王跟前,兄弟兩這時候倒有些默契,一來都有些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二來安王妃遇害,他們也免不了被懷疑。

畢竟安王妃若率先生下皇長孫,影響的也是他們的地位,尤其是誠王,眼看著就相差半個月,真要被安王妃搶先生下皇長孫,怕是要氣得吐血。

兄弟兩對視看了看,難得沒有打機鋒,蕭長風問:「大哥呢?」

「大哥不放心大嫂,在裡頭守著呢。」

蕭長風低低的嗯了聲,沉默不語了。

確實放不下心,自從大嫂懷著胎,且不提父皇和皇祖母對大嫂關懷備至,便是父皇對大哥,也多了許多關照,可見是看好大嫂這一胎的。

偏偏坐滿了三個月,剛剛鬆口氣的時候被人暗算,大哥只怕要被氣出血來。

四人靜靜的坐著,宮裡也漸漸來人了,許是不見安王府消息傳進去,太后派了岑姑姑,聖人拍了李成,皇后派了蘇姑姑,連自來低調的陳嬪,都坐不住派了掌事姑姑來瞧瞧情況。

半個時辰後,太醫終於出來了,臉色不好的宣佈:「安王妃的胎兒沒保住,安王妃身子虧損,須得好生將養。」

這話是告訴李成岑姑姑蘇姑姑他們的,他們需要回去覆命。

簡珞瑤和誠王妃她們也聽得分明,簡珞瑤瞧見誠王妃眼神似乎亮了一下,她下意識就想到誠王府那個懷孕的通房。

皇長孫的威脅已經不在了,誠王妃會留著那一胎來礙自己的眼嗎?

不過說到底跟她沒任何關係,這個念頭只一閃而過,簡珞瑤便不再想了。

不多時,安王也出來了,除了面色不好以外,瞧著倒不像大受打擊的樣子,男人間有事要說,簡珞瑤和誠王妃便去了安王妃的屋子。

雖有產房不要輕易進入的說法,但畢竟來都來了,不去看望剛痛失孩子的大嫂,委實說不過去。

女人跟男人不一樣,安王除了臉色疲憊,精神頭還好,安王妃卻是整個人的枯萎了,簡珞瑤和誠王妃進去的時候,還聽見壓抑的痛哭聲,繞過屏風,安王妃臉色慘白的躺在床上,眼睛裡沒有絲毫神采,就像瞬間蒼老了十歲,哪還有以前的半分氣質?

安王妃失去這個孩子,當真是元氣大傷,簡珞瑤不免想到太醫說的身子虧損,心底有些感慨,安王妃臉色灰敗成這樣,恐怕也有這個原因在內,若生不出嫡子,縱是她貴為王妃,也不必旁的婦人尊貴多少。

這個時代,女人的生存法則就是這般簡單粗暴,讓人沒有絲毫辦法。

簡珞瑤和誠王妃你一言我一語,安慰了安王妃半響,不知安王妃是相通了,還是不想叫她們瞧了笑話,倒是振作起來,喝了藥,便躺下睡過去了。簡珞瑤和誠王妃也不便多待,一起出了安王妃的屋子。

宮裡的人都已經回去了,蕭長風和誠王似乎是等她們,見她們一出來,當下便告辭了。

安王剛失了孩子,也提不起精神應酬,直接叫管家送了他們出去。

簡珞瑤按捺下心頭的疑惑,直到上了馬車,才轉頭問蕭長風:「到底怎麼回事,大嫂好端端的為何會被衝撞?」

「大皇兄的一個妾室,養了只黑貓兒,不知怎的今天發了狂,到處亂竄,下人還沒來得及驅走,它便衝到大嫂身上,大嫂一個不察,往後避開時竟失足落了水,受驚又受寒的,胎兒便不保了。」

簡珞瑤點點頭,有些感歎:「恐怕也是因為落水受了寒,大嫂身子才虧損的。」

當真是好算計。

不過說到這個話題,簡珞瑤立即給蕭長風敲了個警鐘:「後院女人多了,便容易家宅不寧,大皇兄若沒有妾室,大嫂今日也不至於遭這番罪了。」

說罷還輕飄飄的瞥了蕭長風一眼,暗示之意溢於言表。

蕭長風拉了她的手按在腿上,輕笑道:「我既答應了王妃,便不會失言。」

簡珞瑤點點頭,心道她要是像安王妃這麼慘,以後被他的小妾害得落了胎還落了病根,她肯定一不做二不休,讓他也嘗嘗一輩子生不出孩子的滋味。

安王妃的事情還不算過去,可是等了四五日,都沒等到宮裡和安王府有什麼動靜,派人打聽也打聽不出什麼來,簡珞瑤坐不住了,拉了蕭長風問:「大嫂落胎的事,怎麼樣了?」

「害大嫂落胎的妾室,當日便被大皇兄杖斃了。」

「可是區區一個妾室,怎麼敢暗害王妃?」簡珞瑤睜大眼睛,明顯不信,「再說大嫂一向小心,自從懷了孕,除了進宮請安,幾乎都不出安王府,怎麼會不注意貓狗這些畜生?還任由妾室養的貓滿王府跑?」

當然不是,安王妃還沒蠢到這個地步,事實上她早就注意到這個,吩咐了人把府裡的貓狗都抓了關一塊去,不許放出來,偏這個妾室把小傢伙藏得好,連管著王府、威嚴甚重的安王妃都瞞過去了。

區區一個妾室,如何能有這麼大的能耐?

只是這些事,蕭長風不想說給簡珞瑤聽,沒得叫她心驚,便只撓了撓她的手心,沒回答。

簡珞瑤卻瞇了瞇眼睛,問:「是不是長春宮那位?」

蕭長風頓了頓,還是點了頭,語氣不乏諷刺的道:「除了那位,還有誰能讓父皇在震怒要求徹查後,還不了了之逃脫的。」

簡珞瑤愣了愣,見過聖人那麼多回,實在沒辦法把那個勤勉治國的皇帝,跟昏聵的好色君王聯繫在一起,導致她總是忘了元貴妃在宮裡有多麼特殊。

「難道父皇就任由她如此囂張跋扈、無法無天下去?」

「她既然敢動手,便是算準了父皇會護著她。」

蕭長風清淡的語氣,讓簡珞瑤瞬間洩了氣,她點點頭,道:「罷了,惹不起就躲著罷,我先前想了想,咱們府裡這樣不明不白著也不好,倒不如來個大摸底,是哪門哪派,咱們心裡清楚,以後進了人,也把這身家背景查清楚了,如此一來,哪些人可用,哪些人不可用,便一清二楚了。」

「王妃處理便是。」

簡珞瑤又道:「我想再單獨挑幾個人出來,專門盯著府裡上下,平日裡與外邊有接觸的,形跡可疑的,統統報上來,咱們也能隨時掌握下人們的動態。」

蕭長風聞言卻眼神閃了閃,當即點頭:「如此甚好,王妃若無人選,便叫長順和永福去做罷,他們素來穩重,倒不怕把事情辦砸。」

簡珞瑤點頭笑道:「正要跟王爺說這事,王爺便安排好了,那我就不客氣的使喚他們了。」

「能為王妃解憂,是他們的福氣。」

簡珞瑤又入宮請安了,安王妃正在養病期,太后免了她這兩個月入宮,叫她在府裡養好身體。安王妃心裡如何想的沒人清楚,面上卻是應了太后的話,乖乖待在王府,閉門不出。

太后這回沒留下誠王妃,不知是不是吸取安王妃的教訓,不想表現得對誠王通房的肚子太過期待,免得又叫人眼紅得喪心病狂。只留了簡珞瑤下來,叫簡珞瑤陪她斗地主。

說到斗地主,簡珞瑤叫繡房趕工,終於在這回入宮,又做出了三副牌,聖人皇后和淑妃人手一副。

聖人的不用簡珞瑤操心,叫蕭長風一早揣了送過去了。簡珞瑤陪太后斗地主的時候,太后照例叫了皇后過來,三個人搭牌,簡珞瑤也不避著太后,順勢將給皇后的準備那副送了過去。

「這可是個好東西。」平日裡顯得無慾無求的皇后,摸著牌笑瞇瞇的道,「本宮求過母后多回,想借了去叫人趕製一副出來,卻不想母后真真兒小氣,不摸牌時瞧都不給瞧一眼,還是老三家的大方又孝順。」

簡珞瑤也笑瞇瞇的道:「母后喜歡就好。」

太后卻指了簡珞瑤笑罵道:「你個說話不算話的,前兒還說只孝順哀家一個,這會又去討好你母后了?偏東西都不改一下,你也拿得出手!」

不等簡珞瑤說話,皇后立時點頭:「拿得出手,母后您是不知,臣妾可喜歡它了。」

「你自然喜歡,以後想怎麼玩怎麼玩,也不必等著給哀家湊數了!」

簡珞瑤便笑道:「原來皇祖母是怕母后不陪您一塊玩呢。」

「母后想多了,臣妾就算手頭有了又如何,只要您一喚,照樣立即放下手中的事,過來陪您。」

「說得比唱的還好聽。」太后雖是這般說,卻也撐不住笑了,索性斜了簡珞瑤一眼,「你還準備了給誰獻慇勤?一併說了罷。」

「皇祖母英明,兒媳婦還準備了給母妃的。」簡珞瑤回得坦坦蕩蕩。

「沒有別的了?」

簡珞瑤點頭,皇后笑道:「真真是個孝順孩子,這些長輩們,一個都沒落下呢。」

「這還差不多。」太后笑了笑,隨即擺手道,「既然如此,去陪你的母妃罷,免得去晚了她又挑刺。」

太后說得淑妃,簡珞瑤卻不能這般應,有些遲疑的道:「皇祖母……」

「行了,皇祖母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太后笑著安撫道,「再不過去可遲了,你總得教會淑妃怎麼玩罷?」

簡珞瑤當著太后的面,坦坦蕩蕩回答給淑妃也準備了牌,便是存著這麼些意思,聽到太后的話,便也不再遲疑,起身向太后和皇后告辭,便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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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請安的第二日,簡珞瑤回娘家了,簡家這回才終於辦酒席,慶祝簡承樂和簡千珝金榜題名,同時也慶祝簡千珩中舉。

這一日,簡家門庭若市,簡家面積不大,來來往往的馬車,險些停不下。好在簡府大門外有一片空地,擠一擠倒也勉強使得,睿王府的馬車來,倒是佔了一個極好的位置。

簡珞瑤和蕭長風到的正是時候,前邊剛進了好幾家人,因著排隊等停車位,下車便聚到一塊了。

於是簡珞瑤和蕭長風剛一進門,便各自被圍住了,女眷們擁簇著簡珞瑤去了後院,男人們自然是領著蕭長風去了前院。

好在張氏和鄭氏及時迎過來,解救了被眾人包圍的簡珞瑤。張氏親自領了女眷們去花廳,鄭氏則找了老夫人在松榮堂等簡珞瑤的由頭,單獨領了簡珞瑤去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如今也是老封君般的人物,一是年邁,有些威嚴,二來她是王妃和今科探花的祖母,尊榮體面都有了,鄭氏拿老夫人當由頭,一般人還真沒那個勇氣和厚臉皮粘過去。

路上,鄭氏抓緊時間問簡珞瑤:「上回王爺急忙叫你回去,唬了我好幾晚沒睡好,心裡頭總是不安穩,究竟是怎麼回事?」

簡珞瑤私下瞧了一眼,見路上沒旁人,這才壓低聲音,反問道:「娘可知道安王妃小產一事?」

「前兒聽人說過,聽說還是個男孩兒,都已經成型了,太醫還說落了這胎,以後就懷不上了?真真是造孽。」鄭氏說著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其實是求佛主饒恕她的口不對心,她私心地覺得安王妃流產不是什麼壞事,至少大家都沒有孩子,自家瑤兒便沒那麼大壓力了。

簡珞瑤卻有些感歎人言可畏,她當日一直在場,太醫出來後,明明說的是安王妃身子虧損,要好生將養,也沒說流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這些人倒是傳得有鼻子有眼。

不知道安王妃聽到後,會不會氣對吐血。

鄭氏此時已經反應過來,問道:「王爺那回接你回去,就是因為安王妃的事?」

「安王府下人跟安王匯報的時候,王爺正好在場,自然要帶我去安王府看望。」簡珞瑤三言兩語的解釋道,「以後外邊那些傳言,娘聽一半就好了,這才三個多月,哪裡瞧得出是男是女?太醫也沒說安王妃日後生不出孩子來了,好好調養還是能熬過去的。」

鄭氏點點頭,被女兒教訓了不介意,一股腦兒的叮囑道:「你日後可經心些,別也著了人的道,按理說安王妃頭三個月都挺過來了,剛坐穩胎便發生這樣的事,可見不是什麼意外,背後之人不知佈置了多久,他會對付安王妃,恐怕也繞不過你。」

「我知道了,娘放心罷。」

畢竟外邊人多口雜,不方便說話,鄭氏交代了幾句,便住了嘴,兩人到了松榮堂,老夫人屋裡只聽到簡千玨奶聲奶氣的聲音,簡珞瑤輕笑道:「玨兒不去前邊湊熱鬧,難得有心情守在後院。」

鄭氏卻有些無奈道:「想必是在守你的呢,這小子前兒被先生罵了,最近想著法子躲他先生一躲,主意便打到你身上了。」

簡珞瑤笑得更燦爛了:「真是個機靈孩子。」

「你就慣著他罷。」鄭氏瞥了簡珞瑤一眼,率先掀開簾子,進了屋子。

簡珞瑤笑了笑,跟了鄭氏進去。

簡千玨果然如鄭氏所料,但他滑頭的沒提自己,纏著簡珞瑤要去看疾風,要去陪她解悶兒,簡珞瑤心裡頭好笑,一面逗著小傢伙,一面漫不經心的對老夫人道:「這幾日三叔就要動身了,約莫著是常州的武進。」

老夫人愣了一下,問道:「可是王爺說的?」

簡珞瑤點了點頭,又道:「不過旨意還沒下來,便做不得準,我想著若是能在常州下邊,倒真真不錯。」

老夫人笑瞇瞇的點頭,何止是不錯,分明是大好。她這幾日聽媳婦們說了外地的情況,常州離蘇州不遠,名氣比不上蘇州,卻也是富庶之地、魚米之鄉,分到這樣的地兒,只要不出什麼差池,政績便不會差,三年後考核一過,估摸著升一兩級不是問題。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桑這幾天來姨媽精力不濟,剩下九千字等精神好了再補過來,抱歉= =

第77章 01.01

簡珞瑤瞧著老夫人的臉色,便知道她對這個結果很是滿意,鄭氏也笑道:「那敢情好,常州離我娘家也不遠,到時候還能照拂一番,母親心裡也能踏實些了。」

老夫人點頭,笑而不語,金氏一腳踏進來,好奇的問:「什麼常州?」

不等簡珞瑤回答,老夫人已經替她說了,金氏一臉驚喜,樂得嘴巴都合不攏,一個勁的道:「常州好啊,常州好……」

「你又沒去過常州,你知道好什麼。」老夫人笑罵道,「聖旨還沒下來,也只是猜測,你可別得意忘形。」

「媳婦兒心裡清楚呢,母親儘管放心罷。」金氏笑瞇瞇的道。

比起老夫人她們考慮的政績仕途之類的,金氏想得就比較簡單了,她雖主動表示願意陪丈夫去任上,其實心裡頭也打鼓,金家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但她自小也沒吃過苦,嫁進簡家也算養尊處優,管家都輪不到她,這冷不丁陪丈夫出去外放,萬一到那窮鄉僻壤之地,她如何過得慣?

當然她大姐分析過,自家有睿王的面子在,吏部分派時怎麼也不敢太過分,不然她也不敢主動表示要隨任。可心裡清楚歸清楚,也怕事有萬一,若有人暗中使壞,豈不是坑了她自個兒?

如今聽得簡珞瑤半句准話,金氏心裡也坦然許多,能去江南多好,富庶之地,丈夫至少也能當個縣令,一方父母官,她日後就是官太太,日子未必比不上在京城。

思及此,金氏笑逐顏開,心裡頭已經盤算著到了丈夫任上,要怎麼過日子了。

簡珞瑤道:「改明兒請王爺去打聽打聽,一有准信,便叫人帶消息回來,不過三叔出發的時候,估摸著就不方便送行了。」

這些日子簡家事多,算下來這個月她回娘家都兩三回了,下個月兩個大哥成親,下下個月簡珞嵐嫁人,於情於理她都要回娘家。

可時人信奉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雖然事出有因,但她這麼頻繁的回娘家,也難免叫人嘀咕,尤其是安王妃流產後,誠王府懷孕的是通房,關注的人少了一大半,反倒是她娘家兄弟和叔父金榜題名,更惹眼些,已然被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了,是以她現在一舉一動,越要經心,不能被人挑了刺去。

「這是去上任,又不是去玩,用什麼送行。」金氏心情好,半點不介意簡珞瑤不能到場。

十月底,簡承樂的任命下來了,果真是常州武進縣的知縣,七品官,也不算差了,接到任命的第二日,簡承樂便領著金氏南下了,行禮早已收拾好,倒不慌亂。

簡承樂一走,簡家也沒見得多清閒,馬不停蹄的準備給田家和周家下聘了,田家是簡千珅的未來岳家,周家是簡千珝的岳家。簡千珅和簡千珝的婚事,都定在十一月初八。

過了夏天,秋天便一眨眼就不見了,簡家辦喜酒這一日,天氣微涼,簡珞瑤已經換上了火狐皮子的披風,瞧著單薄,衣領處墜了一圈火紅的狐狸毛,脖子縮在裡頭,一絲風都透不進來。

進了屋子才脫下來,裡邊穿著輕襖子,下邊配百褶裙,簡府怕女眷身子弱凍著了,一早燒了炭火,偌大的花廳一片溫暖。

簡珞瑤一坐下,便感覺熱氣上湧,鼻尖上冒了些許汗珠,鄭嬤嬤見狀,又上前替她解了襖子的盤扣,簡珞瑤裡頭衣裳穿得多,倒不怕人笑她衣衫不整。

方收拾停當,耳邊傳來一聲輕笑:「年輕人身子就是不錯,三弟妹進屋覺得熱,我穿這麼多衣裳還嫌冷呢。」

簡珞瑤看過去,對上安王妃清瘦的臉,笑了笑:「大嫂就別埋汰我了。」

安王妃也笑了笑,沒再說話了。

其實簡珞瑤今天聽說安王妃也來了,還是驚訝的,自從小產後,安王妃在王府閉門不出,太后都特意叮囑了,叫她好生將養幾個月,簡珞瑤便以為安王妃至少年前不會出來交際了,萬沒想到她只養了一個月,又重回社交圈子了。

在回王府的馬車上,簡珞瑤便同蕭長風說了此事,順帶闡述了自己的意見:「都說小產如坐月子,大嫂這回傷了元氣,更得好生將養,這才堪堪一個月呢,這就急著出門,真是何苦。」

蕭長風輕笑一聲,聽出了簡珞瑤的話外之音,便也不賣關子,好整以暇的道:「大皇兄也是著急,近日父皇當著朝臣的面,誇獎了二皇兄和我,獨獨落下了大皇兄,他當大哥的,自然不好意思被弟弟們超過,眼瞧著四弟也約摸著要出宮開府了,大嫂那兒又小產,對於兇手父皇不聞不問,這樁樁件件,大皇兄如何坐得住。」

「大嫂流產,說到底也是安王自己作的孽,他當初若不一個接一個的往府裡抬人,對方哪能如此輕易做手腳?女人間仇恨深,這一算計一個准。」

要簡珞瑤說,安王妃也是傻,她這會兒為了安王的地位,不顧自己的身子出來應酬,得了安王的感動,又能堅持到幾時?以後沒有嫡子,遲早要被安王厭棄,男人就是這麼個東西。

「王妃說的是。」蕭長風知道自家王妃在這事上有些憤世嫉俗,最見不得男人左擁右抱,以前他還會打趣幾句,這會卻只順著她的話道,說罷又拉過她的手,握在掌中輕笑,「有王妃在,咱們自然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簡珞瑤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度了,她說這話倒不是敲打蕭長風,其實相處這麼久,對蕭長風該有的信任,她也不會吝嗇,只是說到這個話題的時候,她便下意識的遷怒了。

簡珞瑤不是得理不饒人的,蕭長風態度越好,她越覺得不好意思,悄悄眨了眨眼睛,將頭靠在蕭長風肩上,掩去了眼底的歉意。

蕭長風自然知道自家王妃的性子,見她不自在了,也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你見了大嫂,她氣色如何?」

「氣色還好,不過清瘦了許多,性子也沉默了些。」

以前那麼個八面玲瓏的人,今日時常看著某處發呆,打扮得再精緻華麗,也掩不去眼底的悵然。

不過簡珞瑤自覺不是安王妃什麼人,還輪不到她去憐惜安王妃,說安便放下了,反而笑道:「說起來,二嫂近日也轉了性子,也不處處跟人嗆聲了。」

蕭長風眼神閃了閃,拍著她的手,沉默片刻,才道:「父皇上回賞的莊子,已經照你說的在裝置了,估摸著還要一兩個月才能完工,應該等不到過年了。」

「我先還想著年前去莊子上住兩日,鬆泛鬆泛,前兒給瑞芳寫信也說了這事,她的性子應該喜歡湊這個熱鬧,這回趕不上,恐怕要叫她失望了。」

「是王妃更失望些罷?」

簡珞瑤瞥了蕭長風一眼,倒也不隱瞞,點頭道:「有一些。」不過也只是一閃而逝,反正是聖人金口玉言賞給他們夫妻的莊子,絕不會再收回去,晚一些享用,也不影響什麼。

比起失望,簡珞瑤更關心的是工匠能不能按照她的圖紙,毫無差別的裝修出來。

蕭長風聽完笑道:「王妃若不放心,下旬沐休時帶你去莊子上瞧一瞧,監個工如何?」

「那敢情好。」簡珞瑤毫不遲疑的點頭,「自父皇賞下來,我還沒見過那莊子呢,也不知這溫泉莊子,與別個的有甚麼區別。」

「王妃去見了便知。」

說到這個溫泉莊子,還是先帝賞給聖人的。

上回簡珞瑤給聖人呈上了撲克牌,聖人履行承諾問他們要賞賜什麼,簡珞瑤和蕭長風自然說什麼都不一樣,能讓父皇開懷便心滿意足了,聖人聽得心裡妥帖,堅持要賞,太后便插了這麼一句,說聖人在宮裡等閒也不出去,反正用不上,倒不如給小輩們享受享受。

太后開了口,聖人自來是有求必應,再說他是一國之君,坐擁四海,這溫泉莊子瞧在別人眼裡是稀罕物,他還真不放在心上,說賞便賞了。

兼之聖人以前從太后口中知道蕭長風夫妻是有情調的,喜歡在王府瞎折騰,隔三差五添些小物件,連太后的寢宮,都有不少奇怪的長椅軟椅,出自他們夫妻之手,聖人坐著也感覺不錯,便又加了一句,「這莊子賞你們了,盡情折騰去,不必顧忌朕。」

聽得聖人這麼說,簡珞瑤當然不客氣了,回府的當晚就跟蕭長風交換了不少意見,又花了三五日,將圖紙整理出來,叫管家找了工匠去重新裝置。

雖然蕭長風主動答應的簡珞瑤陪她去莊子上監工,結果卻食言了,沐休那日遇到些事,沒能去成,為了賠罪,接下來幾回沐休,蕭長風都推了手上的應酬,隔三差五領著簡珞瑤往莊子上跑。

簡珞瑤沉浸在裝修的快感中,時間便如白駒過隙,一眨眼簡珞嵐都出嫁了,又過了一年。

除夕夜是在宮裡過的,吃了年夜飯,還要守夜。

宮宴上,簡珞瑤第一次見到誠王府那位懷孕的通房,不,如今已經是林姨娘了。

林姨娘單看長相很無害,不像總是橫眉冷對、一看就很不好惹的誠王妃,林姨娘眉眼間帶著一股子柔弱,五官雖不是那麼精緻,單是這份柔弱的氣質,便勝出盛氣凌人的誠王妃許多,她亦趨亦步的跟在誠王妃身後,小媳婦一般,看著很像一顆受壓迫的小白菜。

不過簡珞瑤也知道,這位林姨娘若真這麼無害,就不會搶在主母前邊懷孕了。

五個月的肚子,已經顯懷了,林姨娘穿著寬鬆的衣裳,也遮不住微凸的小肚子,宮妃們的眼神跟刀子似的,一個個往她肚子上瞟,林姨娘柔弱的氣質,也得不到絲毫憐惜,只得不著痕跡的往誠王妃身後躲。

「老二家的,再添個位置罷,到底懷著孩子。」太后關照了一句,便不再說什麼,眼神都沒往林姨娘身上多看幾眼。

眾所周知,太后最看重血統,林姨娘自然比不上安王妃懷孕,以前太后就不關注林姨娘的肚子,如今縱是安王妃小產了,她也不會把注意力放到林姨娘肚子上去。

宮妃們想清楚這一點,都收回了視線,不再關注林姨娘。

林姨娘心裡鬆了口氣,扶著肚子小心地坐在誠王妃身旁。誠王妃瞥了她一眼,皺眉道:「你肚子裡還懷著王爺的血脈,可不能毛手毛腳的,自個兒經心一些。」

元貴妃收回視線時瞥了陳嬪一眼,聽見誠王妃的話,心裡嗤笑一聲,再經心,也架不住旁人惦記。

簡珞瑤一直垂頭吃東西,彷彿沒瞧見大殿上的暗湧似的。

甭管私底下如何,面上還是一派其樂融融的,幾個分了府的皇子為了討聖人歡心,還合送了一份禮物,貴重是貴重,不過聖人瞧中的是他們兄弟齊心的表現,難得當著朝臣和滿宮的面,大誇了這幾個被他忽視的兒子。

在朝臣的恭維聲中,聖人更加興致高昂,細細叮囑了幾個兒子辦公要經心細心,倒真有些慈父的影子。

簡珞瑤聽在耳裡,忍不住用眼角餘光看了上邊的元貴妃一眼,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元貴妃倒沒表現出不悅的樣子,只一雙素手狠狠揪著帕子,顯示出她並不愉悅的心情。

朝臣和女眷用完宮宴,便一一回去了,嬪妃和皇子公主們,卻沒有離開,一直守歲到子夜,敲了鐘,放了煙花,聖人這才大手一揮,叫眾人散了。

簡珞瑤和蕭長風隨淑妃回了昭陽宮,再過一兩個時辰,天還沒亮,還有祭祖的儀式,皇室規矩繁瑣,他們只能在宮裡對付一晚。

不僅是簡珞瑤和蕭長風,安王和誠王夫婦也是如此,在各自母妃宮中的側殿睡下。

大年初一祭完祖,便已經到辰時末巳時初了,飢腸轆轆的眾人用完早膳,午膳也快了,簡珞瑤和蕭長風便沒急著回去,在昭陽宮陪淑妃用了午膳,又陪淑妃摸了會兒牌,到未時才出宮。

除夕的時候還掛著太陽,早上祭祖儀式的時候,天氣也是多雲,等簡珞瑤和蕭長風出宮的時候,天空卻飄著雪花了,當真是鵝毛般大的雪花,在呼嘯的北風下,漫天起舞。

簡珞瑤沒什麼欣賞雪景的心思,上了馬車時打了個噴嚏,感歎道:「還是車裡舒服,炭燒的足。」

外邊的長順聽得這話,笑著回道:「王爺說王妃身子弱,怕您凍著,一早便吩咐奴才盯著暖車子呢。」

馬車出了皇宮,到睿王府也不過一刻鐘,就這點功夫,地上已經濕了,有些雪還沒來得及融化,踩在地上沙沙作響。一回到院子,鄭嬤嬤便迎上來,給簡珞瑤和蕭長風各倒了杯姜茶:「王爺王妃先喝杯姜茶,驅驅寒氣,衣裳已經在屋裡烘暖了。」

換了舒適輕軟的常服,在溫暖如春的屋子裡,簡珞瑤才有心情賞雪,開了半扇窗,密密麻麻的雪花飄進來,落在窗弦上,窗下的桌子裡,插在花瓶裡的梅花枝上。

簡珞瑤忽然來了興致,轉頭看著蕭長風,興沖沖的道:「咱們晚上吃暖鍋子罷?下雪天圍著爐子燙菜,想想便覺得幸福。」

蕭長風放下茶杯,挑眉道:「王妃好雅興。」

看他的樣子便是允了,鄭嬤嬤道:「那現在就得叫廚子準備起來,熬湯,處理食材,都是精細火,沒幾個時辰不行。」

簡珞瑤忙擺手:「嬤嬤快去罷,順道叫長順進來,我們陪王爺玩兩把斗地主。」

鄭嬤嬤心道是姑娘您自個兒想罷。不過見王爺沒有否認,鄭嬤嬤也就不多舌,應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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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瑞雪兆豐年,大年初一這場雪,整整下了四日,整個京城銀裝素裹,如同進入了童話世界。

但簡珞瑤知道,雪白的世界底下,其實一點都不美好,在這個窮人吃不飽穿不暖的年代,這天寒地凍的,還不知道活活凍死了多少人。

一想到這個,簡珞瑤便有些提不起精神來,她不是救世主,別說蕭長風,恐怕聖人都無能為力,她的傷感更是毫無意義。

蕭長風卻不知簡珞瑤為何沒精打采,窮苦百姓是多,不過能在京城謀生活的,還不至於如此落魄,下場雪就熬不住了。

之於蕭長風,自然也就不清楚自家王妃為何低落。

他只能想法子讓簡珞瑤轉移注意力。

衙門裡放假,一直到元宵後才回去上朝,蕭長風日日在家陪著簡珞瑤,也沒出去應酬,倒是王府人情來往不斷,大雪阻斷不了想交際的人。

簡珞瑤和蕭長風兩個,把注意力轉回到莊子上,是管家說莊子裝置好了,再添些擺設,便能入住了,簡珞瑤這才來了興致。

「等雪化了,叫他們把莊子收拾好,爭取元宵前去泡一泡溫泉。」說著,簡珞瑤又有些遺憾,「待下一個冬日,一定要趁下雪的時候泡池子。」

蕭長風輕笑:「王妃高興便好。」

夫妻倆藉著這股熱情,又給莊子上添了許多擺設傢俱,照例畫了圖紙,叫管家著人去做。

到初六這一日,雪停了,積雪還沒化,倒是有街道司的官差將路上的雪鏟到兩旁了,道路空出來,總算可以通馬車,簡珞瑤領著蕭長風回娘家了。

簡家去年連辦了好幾場喜事,連簡珞瑤這個老大難都出嫁了,可謂是喜事一樁接一樁。

姑娘就嫁出去了五個,簡承樂夫妻又南下,簡家人丁少了,這個年的熱鬧程度,卻不比往年差。蓋因簡千珅和簡千珝都娶了媳婦,老夫人他們自然覺得家中薪火更旺了。

簡家嫁出去的姑娘們都有些默契,選在初六這一日回娘家,簡珞瑤在簡家門口便碰上了回來拜年的簡珞嵐夫妻。

簡珞嵐先下的馬車,回頭瞧見睿王府的馬車緩緩而來,自然沒有急著進門,在丈夫的提醒下,立在門口等了等。

蕭長風先下了馬車,才扶了簡珞瑤一把,動作自然,下人們也習以為常,這個時候並沒有不長眼的上前獻慇勤。

隨後,鄭嬤嬤抱著簡珞瑤的披風過來,蕭長風順手接過,便給她披在肩上,還細心的打了個蝴蝶結。

簡珞瑤低頭一看,噗嗤笑了,「王爺這個蝴蝶結綁得可真真精緻。」

簡珞嵐眼神便不由自主的一黯,看了看身旁的丈夫,見對方只顧瞧著嫡姐和嫡姐夫,半個眼神都沒分到她身上,心裡頭不由泛起絲絲苦澀。

嫁過去才一個多月,她已經見識到了前頭那位留下的混世魔王的威力,嬤嬤還總說是沾了嫡姐的光,不然婆婆怕是不放心叫她照顧孩子,可她一個新嫁姑娘,要給別人照顧孩子,叫什麼事?

原本傾注期望的丈夫,也確實對她十分尊重,除了她不方便的那幾晚,平日都歇在她屋裡,可人最架不住的便是對比,她以前在娘家常聽下人嘴碎,說嫡姐多受睿王喜愛,後院除了嫡姐沒有旁的人,連嫡姐帶過去的那四個水靈的陪嫁丫鬟,王爺也從未上心過,那四個丫鬟都是家生子,她們的爹娘如今都坐不住了,準備給女兒相看女婿。

睿王對嫡姐尚且都能如此,這個丈夫還是她以前頗為嚮往的,自以為嫁過去後,就能壓嫡姐一頭,現在想來真是可笑。

有些人,她永遠都追不上,就算對方處處不如她。

老天就是如此偏心。

簡珞嵐在心裡低低歎了口氣,察覺到丈夫的視線轉到了自己身上,她忙收拾起情緒,抬起頭,卻瞥見對方眼底的提醒。簡珞嵐面上閃過一絲尷尬,她以前跟嫡姐就不對付,這一嫁人,轉身就倍加奉承,叫嫡姐怎麼看她?

無論如何,簡珞嵐還是有最後一絲骨氣的,只當沒瞧見丈夫的暗示。

那頭,簡珞瑤也收拾停當,手裡被綠綺塞了個手爐,隨著蕭長風慢慢往門口走,瞧見簡珞嵐夫妻窘迫的站在那裡,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她反倒笑了,自然的寒暄道:「五妹也回來了?倒真真是巧,沒約好也能碰上。」

簡珞嵐心知婆婆和丈夫早就商議過,盤算著以嫡姐對娘家的重視,今兒雪一停,肯定要回娘家了,這才一早陪她回來,連他的舅家都先放一邊了。

不過當著簡珞瑤的面,還得表現出真巧的意思,簡珞嵐笑了笑:「四姐姐也回來了,今兒可熱鬧了。」

簡珞瑤率先開口,那邊李少傑也打破了尷尬,朝蕭長風和簡珞瑤行禮道:「見過王爺王妃。」

待他行了禮,蕭長風才笑道:「都是連襟,不必如此見外。」

順利搭上了話,蕭長風和李少傑一道去了前院,簡珞瑤和簡珞嵐則結伴去了正院。

果然如簡珞瑤之前所想,簡珞嵐如今嫁了人,才知道姐妹間的爭強好勝,真真如兒戲一般。甚至比起婆家深不可測的婆婆、各懷心思的妯娌,和丈夫那些姨娘通房,嫡母都顯得那麼善良,至少嫡母除了罰她禁閉學規矩,再沒暗害過她,婆家就未必了。

簡珞嵐這一個多月,就如瞬間長大了十多歲,以前嬤嬤和柳蘇勸她的話,這會兒才懂,哪還會再對簡珞瑤不敬?

不過她素來要臉,這會兒也不好意思對簡珞瑤慇勤諂媚,便不鹹不淡的說幾句話,氣氛頗顯沉默的到了松榮堂。

即便如此,瞧著這姐妹倆相安無事的結伴同行,老夫人還是頗為欣慰,沖簡珞嵐點頭笑道:「合該如此,出嫁了,也就娘家姐妹兄弟能幫襯。」

不像簡珞瑤的清冷,簡珞嵐從小就知道要討好老夫人,日日請安不綴,一有功夫便去老夫人屋子裡湊趣,雖然心思不是那麼純,可也是用了心的,老夫人因著嫡庶有別,沒有抬舉簡珞嵐,卻也瞧在眼裡,自然希望她能轉過彎來。

這會兒老夫人是真真感到欣慰的。

簡珞嵐瞧著老人家上了年紀,不似以往清明的眼神,心裡一酸,忙垂下頭。

簡珞婷簡珞芳她們竟比簡珞瑤來得還早,算下來她反倒是最晚到娘家的,她們都落了座,老夫人朝簡珞瑤招手:「瑤兒來這裡坐,你兩個嫂嫂,除了成親那日,後面還沒見過罷?」

「可不是,一進來險些眼花了,祖母如今得了兩個漂亮的孫媳婦,可別把我們這些孫女兒拋在腦後了。」簡珞瑤說著,緩緩落了座。

聽得她這麼直白的打趣,田氏和周氏臉紅了,起來朝她福了福身,老夫人笑罵道:「你自個兒不也是新媳婦,笑誰呢?」

簡珞瑤親切的和田氏周氏寒暄了幾句,田氏她關係遠一些,以前只見過,沒接觸,周氏卻是正經嫂子,前年還一起逛過廟會,簡珞瑤說著便感歎道:「大嫂二嫂總算進門了,大伯母和我娘眼角都多了幾道褶子,可見沒少偷著樂。」

眾人都被她這話逗笑了,田氏和周氏雖還有些臉紅,神色倒也沒先前那般拘謹了。

緩和了氣氛,簡珞瑤才問老夫人:「三叔三嬸這都南下兩個多月了,可曾寫信回來過?」

老夫人聞言嘴角一拉,埋怨道:「信寫了,年前才收到,叫咱們在家提心吊膽,你猜他怎麼著?竟然忙著衙門的事,忘了寫信,真真是個不著調的!」

「三叔的性子,您還不清楚嗎?」簡珞瑤笑道,「三叔這才是父母官,先緊著百姓,後頭才想到自己呢。」

張氏鄭氏笑著附和簡珞瑤的話,老夫人臉色才緩和了許多,簡珞瑤說完又看向張氏,「大伯母前兒說趕著回去照顧大伯父,不知定在幾時?」

張氏卻笑了,含蓄道:「不急,再過兩個月看。」

「過兩個月也好,開了春,天氣暖和些,大伯母在路上也少早些罪。」簡珞瑤笑道,「大伯母倒是有福了,數月前父皇賞了個溫泉莊子,王爺說隨我折騰,重新裝置了一番,緊趕慢趕,終於差不離了,我便估摸著,待元宵過後,可以叫大夥兒都去泡一泡溫泉,暖身子不說,還聽太醫說對身子極好的。」

老夫人聞言倒是流露出一絲嚮往:「這溫泉莊子我也聽說過,先帝在時,你祖父有幸被召去過一次,回來說了整整一年,先帝去世了還念念不忘,萬沒想到,兜兜轉轉,竟落到孫女兒手上了,老頭子要是知道我能去,不知道會不會氣得跳起來。」

田氏是個爽利的,聞言笑道:「祖母想岔了,祖父若是泉下有知,怕也是欣慰的呢!」

老夫人收了眼底的懷念,笑道:「叫他常跟我炫耀先帝待他多好,老婆子如今跟萬歲爺還做了親家呢。」

簡珞瑤笑瞇瞇的道:「祖母說的是,祖父肯定在下面羨慕您呢!」

被眾人一打岔,簡珞瑤這會兒才想起來問張氏:「不過大伯母是為何事推遲計劃的?」

張氏抿了抿唇,還沒說話,鄭氏已經笑道:「你要當姑母了,這可是曾長孫,不看著它滿三個月,你大伯母怎麼放心離開?」

簡珞瑤這才明白,張氏不是含蓄,而是顧慮,怕她知道了心裡著急,畢竟她都嫁人一年了,簡珞芳和簡珞珍比她早半年嫁人,這會兒都是挺著肚子回來的,她沒消息也就算了,剛進門兩個月的田氏都懷上了,所以擔心她多想呢。

鄭氏倒沒這個顧慮,知道自個兒女兒不是眼皮子淺的,娘家過得蒸蒸日上,她只會更高興,這才大大方方的說了。

「祖母和大伯母真真是好福氣。」簡珞瑤看著田氏問道,「大嫂多久了?怎麼之前都不告訴我?」

張氏忙道:「不到一個月,大夫說日子太淺,不能確定,便沒敢外傳。」

「改明兒請太醫來瞧瞧罷,早些確定下來,也叫人放心。」

老夫人卻擺擺手:「這倒不必,真要懷上了也跑不掉,遲早會知道的。」

張氏也道:「母親說得是,瑤兒惦記娘家是好事,卻不能叫人抓了把柄,索性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晚些知曉也沒差別。」

田氏的肚子還沒確定,為了保險起見,簡家女眷去溫泉莊子的時候,她便沒有跟著過去。

簡珞瑤分了三批請人,第一批自然是她跟蕭長風,享受夠了,元宵節前便請了安王和誠王夫妻,第二日元宵,入宮過節,聖人還誇了蕭長風,有好事還惦記著兄弟,是個好孩子。

元宵節過後,天氣又降溫了,簡家人去泡完溫泉,每隔幾日簡珞瑤又請了安寧侯府的女眷,她這陣子動作有些大,不過旁人倒也能夠理解,她請的不是自己的娘家人,便是蕭長風的外家,親戚間聯絡感情,誰也不能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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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晃眼,便到了二月,田氏的肚子有消息了,大夫她確定懷孕兩月有餘,簡家趕緊送了信過來,不過簡珞瑤前段時間太過高調,這陣子決心當個低調的奼女,便不準備出門,只叫鄭嬤嬤去庫房撿了些野參燕窩之類的補品,親自送到簡家去。

窗外細雨霏霏,進入二月裡,這雨就沒斷過,小雨中雨陣雨輪著來,淅淅瀝瀝的,院前那棵從南方移植過來的梅樹,傲立雨中的白梅花,被雨打得蔫蔫的,要落不落的樣子,簡珞瑤瞧著,心裡也漸生煩悶。

偶爾下場小雨,還會覺得有意境,可是這陰雨連綿的,大半月沒見著陽光,感覺整個人都要發霉了,哪還有心思欣賞雨景?

簡珞瑤都不想出去,多看一眼這細密的春雨便鬱悶,每日只在屋子裡看書,或者拉著丫鬟們陪她斗地主,但她不想出門,也有些不得已的時候。

鄭嬤嬤從外邊進屋,腳步匆匆,被雨水打濕的額發都沒來得及處理,逕自走到簡珞瑤跟前,行了禮,便忙不迭的道:「姑娘,聽消息說,誠王府的林姨娘發動了!」

「發動了?」簡珞瑤放下手中的牌,詫異的看著鄭嬤嬤,「林姨娘這胎似乎不滿八個月,怎麼就要生了?」

「還沒打聽到具體消息。」鄭嬤嬤道,「林姨娘這胎堪堪滿七個月,還不到八月,這麼早產下來,還不知養不……」話還沒說完,鄭嬤嬤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忙止了嘴,提醒道,「姑娘也準備起來罷,若那邊有了消息……也好趕過去。」

簡珞瑤知道鄭嬤嬤指的什麼消息,七個月的早產兒,放在醫學發達的現代,都不太好養,這古代就更叫人擔心了,而且林姨娘突然早產,說不得其中有什麼貓膩。

思及此,簡珞瑤牌了不打了,叫人給她換了衣裳,重新梳洗一遍,就在屋子裡等著消息。

第78章 01.01

誠王府林姨娘的孩子是早產,所謂瓜熟蒂落,瓜都沒熟,自然也長不了多大,孩子小,生下來倒是快,簡珞瑤等了不過半個時辰,外邊又來消息了,誠王府的林姨娘生了,生的是兒子!

那可是多少人看著的皇長孫。

簡珞瑤這身衣裳倒真真是換對了,原是為了以防萬一,她平日裡在家都穿最簡單的常服,出門臨時換衣裳要廢許多功夫,這才提前準備好。

現在這情形,不出門卻是不行了。

簡珞瑤吐了口氣,緩緩起身道:「皇長孫出生了,身子骨還不好,作為嬸娘,不去看望倒說不過去了。」

「可不是,這誠王府下人都特意來報了,想必安王妃也要去的。」鄭嬤嬤說罷,又道:「姑娘稍候,奴婢去叫人備轎。」

其實轎子也不用鄭嬤嬤準備,偌大的王府就兩個主子,蕭長風的行程是固定,剩下的人伺候一個行程不固定的簡珞瑤,幾乎是十二時辰隨時待命。

鄭嬤嬤一吩咐,不多時,軟轎便過來了。就在湘蘭院門口候著。

簡珞瑤索性就沒打傘,直接上了轎,鄭嬤嬤和綠綺秋霜倒是撐著傘跟在後邊。

軟轎是四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抬的,力氣有限,只抬簡珞瑤一個人,平日裡她跟蕭長風一起乘軟轎,便是四個壯漢抬轎。

出了王府大門,馬車在門口候著了,簡珞瑤上了車,便叫鄭嬤嬤和綠綺秋霜收了傘,都坐上來。

車□轆輾過泥濘的道路,地上濕滑,走得便比平時慢些,大概兩三炷香的功夫,才到了誠王府。

簡珞瑤是女眷,便沒有顧忌,直接往後院去。

林姨娘抬妾後,便有個單獨的院子,位置倒不算偏僻,環境還算幽靜。只是越走近,便越發見著小院落亂糟糟的情形,丫鬟婆子進進出出,斷水的斷水,呈湯的呈湯,隱隱約約還有些哭聲。

簡珞瑤的腳步不由頓了頓,看了鄭嬤嬤一眼,都有些疑惑。不是說生了嗎,怎麼院子裡還如此雜亂?

不過簡珞瑤也只是稍作遲疑,往院子裡邁的腳步卻沒有收回去。

一踏進院門,便聽見誠王妃的提高音調在對太醫道:「這可是皇長孫,你經心一些,真要有個不好,父皇和皇祖母他們怪罪下來,我可保不了你!」

太醫聲音有些顫抖,又有些無奈:「誠王妃息怒,小皇孫早產,身子本就沒長夠,如今……」

「罷了,這話留著給父皇他們解釋去罷,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全力救治皇長孫!」

太醫頓了頓,最後還是妥協了,啞著聲音道:「是。」

簡珞瑤一踏進廳門,正好跟太醫擦肩而過,她瞧了端坐在一旁喝茶,彷彿沒聽到誠王妃方才聲音的安王妃一眼,道:「在門口瞧見大嫂的馬車,還有些驚訝,大嫂手腳委實麻利,比我早這麼多到。」

安王妃放下茶杯,笑了笑:「三弟妹想岔了,我也剛剛到。」

簡珞瑤微微點頭,沒跟安王妃在這個問題上糾纏,而是看向誠王妃,明知故問:「聽下人來報,二嫂府裡姨娘平安生下皇長孫,這才趕緊過來探視,不知皇長孫在哪兒?」

「三弟妹坐。」誠王妃收斂了怒意,招呼簡珞瑤坐下後,自己也落座主位,這才變了臉色,滿臉擔憂的道,「也不知怎麼回事,太醫明明算的日子是五月,這才二月,小皇孫就迫不及待出來了,在母胎裡沒養好,身子骨便弱……」

正說著,宮裡也派人下來了,李成還親自領了太醫院院判來,對誠王妃道:「萬歲爺聽誠王說皇長孫不大好,便吩咐咱家帶了陸院判來給皇長孫看病,還請誠王妃放心,陸大人一定會努力治好皇長孫的病的。」

陸院判聞言,朝誠王妃拱了拱手,低聲道:「臣定竭盡全力,還請誠王妃放心。」

這陸院判,簡珞瑤她們認得,她不單單是院判,還是聖人的專屬御醫,除了太后,連元貴妃都不會輕易使喚陸院判,今兒聖人派他下來,可見平日裡表現得再不關心,對這個皇長孫,聖人也是放在心上的。

誠王妃也笑了笑,臉上像是鬆了口氣般的,客氣道:「如此就有勞陸大人了。」

簡珞瑤卻從側面瞧見她眼底有些別的含義,又怕是自己多想,便收回視線不再多看,偏不小心撞進安王妃的視線裡。

安王妃自從小產後,整個人都變了,神神叨叨的,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簡珞瑤就是沒做虧心事,也被看得心裡有些發毛。

不過心裡發毛歸發毛,簡珞瑤素來坦坦蕩蕩,也沒有迴避安王妃的目光,反倒一眨不眨的回望過去。安王妃似是愣了一下,旋即不著痕跡的收回目光。

陸院判已經進了產房,小皇孫沒有移出來,本就身子弱,怕出來見了風就更不得了。

簡珞瑤和安王妃在這兒也幫不上忙,探望過後,誠王一回來,她們便找了個避嫌的借口離開誠王府了。

回了馬車裡,綠綺掀開簾子看了眼安王府馬車離去的方向,才低聲道:「萬歲爺平日裡不顯露,這會兒卻叫陸大人親自過來,可見還是在意子嗣的。」

簡珞瑤知道她指的是安王妃小產,與小皇孫一事,聖人截然不同的態度,簡珞瑤笑了笑,她倒是不驚訝。

「這懷在肚子裡的,能跟生下來了的比麼?肚子裡的即便成型,也隨時可能流掉,除了一團血肉,什麼都沒有。」回答的是鄭嬤嬤,「再說咱們嘴裡說安王妃流掉的小皇孫,其實連太醫都沒瞧出來,誰知道是男是女?林姨娘可是把皇長孫生下來的,這就是萬歲爺的嫡親血脈,他如何會不管?」

簡珞瑤點了點頭,心裡還藏著事,便有些晃神,鄭嬤嬤見狀問道:「姑娘可是在擔心什麼?」

「沒什麼。」

鄭嬤嬤仍不放心的問:「真的沒事?奴婢見您方才瞧著誠王妃出神了小片刻,當時安王妃又盯著您瞧,委實擔心,卻不好提醒您。」

說到安王妃,簡珞瑤微微歎氣:「這些日子,大嫂是越來越叫人捉摸不透了。」

鄭嬤嬤眼神一暗,湊到簡珞瑤耳旁低聲道:「姑娘以往不愛聽這些消息,也不是甚麼大事,奴婢就沒告訴您,安王府如今亂著呢。」

說到這裡,鄭嬤嬤頓了頓,見自家姑娘有些感興趣,才繼續道:「安王妃自小產後,性子就變了,以前那麼個賢良淑德的人,安王府進新人,安王妃哪回不是妥善照料著?誠王府都出過不少亂子,安王府後院可比誠王府的女人還多些,安王妃都照料得井井有條。」

「不過安王妃如今倒是轉性子了,真要論起來,比誠王妃還威風著呢,誠王妃只是關起門在府裡鬧,安王府前兒還發賣了一批丫鬟,說是手腳不乾淨,不過奴婢聽人說那些丫鬟都細皮嫩肉的,恐怕是安王的房裡人。」

簡珞瑤是真有些驚訝,「她平日裡不聲不響的,倒真沒想到還有這般雷厲風行的時候,只是大嫂自來最愛名聲,這會反倒不在乎了?」

「名聲再好,也沒見得老天賞她個兒子,安王妃可是被府裡的女人害得小產的,她如今只怕是恨毒了那些人。」

簡珞瑤提到安王妃,原意是轉移話題,聽得鄭嬤嬤這般說,心裡頭還真拋開了對誠王妃的懷疑,跟鄭嬤嬤探討起來,「大嫂是聰明人,她鬧成這般,安王就沒動靜?」

「安王妃無端發賣一批丫鬟後,安王府確實沒任何動靜,安王妃仍是掌管王府大權。」鄭嬤嬤想了想,道,「或許安王看在安王妃小產的份上,這才有意縱容。」

坐在一旁安靜沉默的綠綺,聽到這話冷不丁插嘴道:「可男人的愧疚能持續多久?便是縱容,也不是無期限的。」

簡珞瑤挑眉,眼神戲謔的看了綠綺一眼,輕笑:「我們的綠綺姑娘如今也是看破紅塵了呢。」

綠綺原還沉靜的臉色,聽到這話臉頰微微發紅,低頭道:「奴婢說正事,姑娘倒打趣起奴婢來了。」

鄭嬤嬤看著簡珞瑤從小到大,只一個眼神,便知道自家姑娘不是無端打趣綠綺,正巧上回隨姑娘回娘家,聽了些事,這會想起來,確實心神一動,有了主意。

不過綠綺還在車上,鄭嬤嬤倒沒當著她的面說,只心裡邊惦記著,這事還是早點跟姑娘商量,早些解決了。

馬車晃晃悠悠,也到了王府,又換了軟轎進府。

天色漸暗。在淅瀝瀝的小雨中,軟轎緩緩停了下來,車簾被掀開,簡珞瑤還沒來得及瞧一眼外邊的景致,映入眼簾的便是一張含笑的俊臉。

簡珞瑤愣了一下,才緩緩搭上蕭長風伸過來的手,輕笑:「王爺今兒回得可真真是早。」

「只是難得在家中見不到王妃,委實擔憂。」

「不過去了趟誠王府,王爺不必擔心。」說著,簡珞瑤下了車,頭頂撐著油紙傘,她與蕭長風站在同一頂傘下。

旁邊站了一圈丫鬟婆子,卻無一人上前,只躬著身請安。

蕭長風牽了簡珞瑤,另一隻手還親自撐著傘,緩緩進了院子。

油紙傘不大,兩個人身子貼著身子,蕭長風外側的肩膀上還是被淋濕了,一進屋,簡珞瑤便推了推他:「王爺身上淋濕了,快去換身衣裳,免得著涼了。」

鄭嬤嬤跟在後面,聽到這話卻笑問道:「倒不如直接洗個熱水澡,驅一驅寒氣,王爺和王妃以為呢?」

蕭長風輕輕頷首,鄭嬤嬤忙張羅人去打水。

簡珞瑤身上沒濕,便讓蕭長風先洗了,等她再洗完澡出來,天色已經暗了,屋裡點起了燈,蕭長風在燈下看書,見她從浴室出來,便將書隨手擱一旁,對鄭嬤嬤道:「擺飯罷。」

用過晚飯,屋子裡俱收拾停當,鄭嬤嬤和丫鬟們便有眼色的出了屋子,只留下男女主子。

屋子裡燒著銀絲炭,暖烘烘的,半點感受不到冬日的寒冷,歪在簡珞瑤的卻仍抱了個手爐,她的頭靠在蕭長風肩上,一面輕輕撥弄著景泰藍暖爐的蓋子,一面輕笑道:「王爺就不好奇我今日為何去誠王府?」

「為何?」

雖然蕭長風臉上沒什麼好奇的樣子,簡珞瑤仍主動跟他說了今日的事:「誠王府的林姨娘下午發動了,生下皇長孫,我去誠王府的時候,那院子亂糟糟的,說是皇長孫不大好,父皇也派了陸院判下來,親自給皇長孫治病。」

「我知道。」蕭長風消息系統比簡珞瑤厲害多了。

事實上簡珞瑤還沒得到消息時,關於誠王府的情況,蕭長風已經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對於蕭長風毫不意外這事,簡珞瑤也不吃驚,她只是好奇的問:「皇長孫到底怎麼回事?」

「聽說生下來面部紫青,不知道是在娘胎裡被憋的,還是早產的原因。」

簡珞瑤心說這林姨娘從發動到生產,統共也就一個時辰,孩子哪來的憋氣?

不過這不是重點,簡珞瑤又問:「林姨娘早產,當真是意外嗎?」

「據聞是林姨娘不顧下人勸阻,非要去花園散步,在路上不小心崴了腳,跌坐在地上,受了驚嚇,孩子才提前出來的。」蕭長風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隨即反問道,「王妃問這個作甚?」

簡珞瑤也不賣關子,湊近蕭長風耳旁,低聲問:「王爺覺得誠王妃動手的可能性有多大?」

蕭長風眼神一閃,卻是不偏不倚的分析道:「如果是誠王妃,沒必要這個時候動手,她既然願意叫這孩子生下來,即便是養在她名上,也比自己動手更好,畢竟這是名正言順的皇長孫,莫說父皇,就是二皇兄也不會輕易饒過她。」

「是啊,風險委實太大了,若誠王妃真要動手,早就該行動了,安王妃剛流產的時候,林姨娘的肚子也不大,那個時候多好算計,如此誠王妃也好開脫。」

簡珞瑤微微皺眉,這正是她最想不通的地方。

蕭長風卻挑眉笑了笑:「不過我知道王妃素來不會信口開河,會這般推測,定是有些發現。」

「也許是我多想。」簡珞瑤倒也不瞞著蕭長風,輕聲道,「李公公帶陸院判去誠王府的時候,我瞧著誠王妃雖然是一臉笑意,眼神卻有些閃爍,似乎並不希望父皇重視皇長孫的樣子,也許是怕父皇太看重這孩子,日後影響到她兒子的地位。」

「只是不知怎的,我總覺得誠王妃的不悅,其實針對陸院判替皇長孫看病這件事上。」

蕭長風眼神閃了閃,輕輕撫著簡珞瑤披散在自己手臂上的長髮,一面低笑道:「誠王妃究竟是何打算,端看小皇孫養不養得住了。」

蕭長風這話說得輕飄飄的,簡珞瑤卻十分贊同,誠王妃到底無不無辜,就靜靜等著看好了。

簡珞瑤打定主意,只等著看結果,對於誠王府的事,她便沒有繼續湊熱鬧。

一來雖然是皇長孫,可畢竟不是誠王妃生的,一個姨娘所出,簡珞瑤和安王妃在他出生那日去看望過,已經很不錯了——其實那日若不是聽說皇長孫不好,簡珞瑤都不打算去誠王府,備一份重禮送上去,足以顯示她的心意了。

如今看都看望過,簡珞瑤覺得自己心意到了,不想表現得太慇勤,反而被人鑽了空子,若不小心被當了替罪羔羊,她找誰哭去?因此簡珞瑤只叫鄭嬤嬤準備了寓意好的擺件和料子,叫人送去誠王府,之後便沒再露面了。

安王妃似乎跟簡珞瑤一樣的意思,也只是送了厚禮,不再登門。

簡珞瑤如今還有別的事要關心,鄭嬤嬤跟她說起幾個丫鬟的大事。

「姑娘不打算叫幾個丫鬟收了房,王爺也沒這個意思,倒不如讓她們早作準備,秋霜和白露倒還好些,年紀還不算很大,綠綺和紅雲可是從小跟姑娘長大的,雖說婢子們成親晚些無所謂,但綠綺和紅雲倆丫鬟如今也到時候了。」鄭嬤嬤說到這,頓了頓,接著道,「前兒回簡府,幾個丫鬟的老子娘也旁敲側擊跟奴婢打聽過,就不知道姑娘有什麼章程。」

簡珞瑤聽到這話卻愣了一下,才道:「嬤嬤沒說,我倒險些忘了,綠綺她們的終身大事還沒著落。」

鄭嬤嬤便笑道:「以前是姑娘剛嫁進來,很多事離不開她們,如今姑娘也站穩腳跟了,倒是可以慢慢來,一個一個的給她們解決終身大事。奴婢替姑娘看好了,府裡新近的小丫鬟中,也有幾個資質不錯的,先□□起來,到時候提為三等丫鬟,若真得用,慢慢的升上來便是。」

「新丫鬟的事先不急,現在正說綠綺她們的終身大事呢。」

鄭嬤嬤道:「那要看姑娘是想叫她們嫁哪裡了。」

簡珞瑤眼神閃了閃,險些忘了,這兒幾乎是主子的一言堂,她想叫底下丫鬟嫁誰就嫁誰,當事人沒一點人權。

不過簡珞瑤不打算這般做,她頓了頓,問:「嬤嬤不是說她們的爹娘也在商量著嗎?」

「姑娘又著相了,他們找奴婢打聽,是想知道姑娘的態度,若您打算親自給幾個丫鬟相看,最好能找個王府體面的小廝,他們也放心不是?」

鄭嬤嬤倒沒說他們也留了後手,萬一姑娘萬事不管,他們當爹娘的也只能在府裡自個兒挑了。雖然比不上嫁給王府的小廝來得體面,但到底是姑娘身旁的人,簡府裡想巴上的也不少。

不過鄭嬤嬤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平日裡都對下人們極好,萬不會這個時候不聞不問的。

簡珞瑤輕輕點頭,又道:「替她們相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要知道她們自個的意思,嬤嬤你先叫綠綺和紅雲進來問問罷。」

鄭嬤嬤對她的決定並不意外,點了下頭,便出去喊人了。

不多時,不明所以的綠綺和紅雲,跟在鄭嬤嬤身後進來了,正要請安,簡珞瑤已經擺了擺手,笑道:「行了,就找你們說會兒話,自個兒找位置坐下罷。」

鄭嬤嬤和綠綺紅雲便不推遲,各自搬了小凳子,在簡珞瑤旁邊坐下。

自家姑娘素來寬容隨和,當姑娘家時便如此,做了王妃也沒耍威風,待她們這些婢子一如既往的親和,有時候興致來了,像今日這樣找她們說話兒,也不是沒有過。

思及此,綠綺和紅雲也放下了擔心,坐下來聽簡珞瑤開口。

簡珞瑤抱了手爐,笑瞇瞇的道:「若不是鄭嬤嬤提醒我,都險些忘了你們的大事兒,你們如今也確實到年紀了,自個兒有何想法,不必藏著掖著,先告訴了我,我才好替你們打算。」

兩個姑娘臉色瞬間爆紅,遠沒有平日的沉穩大氣。

鄭嬤嬤見狀笑道:「姑娘說話直白了些,卻也是實打實的替你們考量,你們別顧著害羞,有什麼直說了才好,別辜負姑娘一番心意。」

畢竟不是所有人像簡珞瑤一樣,在姑娘家的時候,早就對成親一事淡定了。綠綺和紅雲平日再落落大方,這會兒也淡定不起來,臉紅成蝦子,囁嚅了好半響,才擠出一句話:「全憑姑娘安排。」

「這可是你們的終身大事,只聽我安排怎麼行。」

見簡珞瑤實在堅持,紅雲遲疑片刻,終於主動道:「姑娘身旁人手本就不夠,還是先安排綠綺姐的事罷,奴婢晚一些也沒關係。」

綠綺卻道:「姑娘請先安排紅雲罷,奴婢不想嫁人。」

簡珞瑤眼底閃過一絲詫異,綠綺和紅雲間相互推辭,她並不意外,意外的是綠綺說這話,臉色似乎很有些認真,並不像推脫之詞,簡珞瑤不免有些疑惑,道:「我心裡有數,如今只是問一問你們的意思,自是一個一個安排過來,這點不必你們擔心。」

綠綺起身,朝簡珞瑤福身,鄭重的道:「請姑娘明鑒,奴婢真心想一直陪在姑娘身旁,哪兒也不去。」

「你先坐下說話。」簡珞瑤擺了擺手,正如鄭嬤嬤所說,綠綺和紅雲從她四五歲時,就跟在她身旁了。

她們倆是家生子,生得乖巧伶俐,她們的爹娘也是有分寸的,她娘一早便看好了,從小教導,稍大些便叫來陪她了,四五歲的女孩兒再懂事,也照顧不了人,綠綺紅雲那時是給她當玩伴,到長大了,照顧她的幾個大丫鬟各自配了人,綠綺和紅雲才被提了大丫鬟,幫著鄭嬤嬤掌管湘蘭院。

這麼多年日夜相處,幾個丫鬟又對她忠心耿耿,簡珞瑤自然不是鐵石心腸之人,早把丫鬟們當親近之人,如今聽著綠綺這般說,簡珞瑤面色凝重起來,打量著綠綺,冷不丁問:「可是有心上了,怕我亂點鴛鴦譜?」

綠綺臉色微變,若不是簡珞瑤叫她坐下,她此時只怕要「撲通」一聲跪下了。

便是坐著,綠綺鄭重的臉色也將她的態度表露無疑,「姑娘明鑒,奴婢萬沒有這等心思!」

鄭嬤嬤也忍不住低聲道,「姑娘還請放心,這丫頭除了伺候您,便是在院子裡,哪都沒去,應該不至於如此。」

簡珞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的擺手:「我並非這個意思,若綠綺真有心上人,我自然為你高興,只要對方是個人品好的,我便做主讓你嫁了過去。」

綠綺仍是堅持的搖頭:「奴婢委實沒有半點這等心思。」

簡珞瑤點了點頭,心裡想歎氣,她知道丫鬟沒有人身自由,真要背著她對誰芳心暗許,牽連的是她的名聲,可是經歷過自由戀愛的時代,簡珞瑤私底下還是樂於成全有情人。

不過對綠綺她們來說,深入骨髓的觀念,確實不是她一兩句話就能打散恐慌的。簡珞瑤只得安撫道:「我知你沒有這個意思,只是擔心罷了,若真有那合適的人,希望你別因著這些個束縛,就放過了,於我不過是一句話的事,這屋裡也沒旁人,不用擔心傳出去毀了名聲。」

綠綺在凳子上福身,面帶感動的道;「奴婢知道姑娘的心意,謝姑娘關心。」

簡珞瑤看她的樣子,便知道她沒改變主意,不由歎氣,「好端端的,怎麼就不想嫁人了?」

許是自己過得幸福,簡珞瑤如今也希望身旁的人都過得幸福,她別的能力沒有,照拂身邊的人叫她們不受委屈,還是能做到的。

綠綺這麼個年輕漂亮,又溫婉知性的丫鬟,別說有她做後盾,單憑她自己的本事,嫁了人也不會過得差。

怎麼就想不開了?

綠綺卻只是含糊道:「奴婢只想一直陪著姑娘。」

鄭嬤嬤也看著幾個丫鬟長大,也是當晚輩看待的,聽到這話便坐不住了,忙道:「你這孩子鑽牛角尖了不是,嫁了人怎麼就不能陪著姑娘了?姑娘養你們這麼多年,再沒比你們用得更放心的了,即便是日後成了親,姑娘這兒也離不得你們!」

簡珞瑤點頭道:「鄭嬤嬤說得沒差,這點你們儘管放心。」

綠綺臉上浮現出一絲掙扎,遲疑,但最後還是低聲道:「奴婢不想嫁人,還請姑娘不要嫌棄奴婢。」

簡珞瑤簡直哭笑不得:「你不嫁人,日後便沒有牽掛,自是一心一意在我身旁,我當然求之不得,可你這般年輕,往後的人生還長,可不能如此草率,你當真想清楚了自個兒要過什麼日子?」

「奴婢想清楚了,謝姑娘成全。」綠綺說著,還準備跪下給簡珞瑤磕頭。

簡珞瑤卻擺了擺手,「先別急著謝,我可沒說要成全你。」

鄭嬤嬤知道自家姑娘不是刁難綠綺,見對方愣在哪裡,忙提醒道:「你不說清楚緣由,叫姑娘如何成全?」

屋子裡靜悄悄的,都沒說話,在等著聽綠綺的真實想法。

綠綺眼神閃了閃,好半響,才低著聲道:「奴婢怕說出來叫姑娘誤會,奴婢不是對王爺有意,只是見慣了姑娘和王爺的相處,再想了想旁的夫妻,便覺得索然無味,男人大多三妻四妾,便是娶不起妾的,也免不了尋花問柳,像王爺這般一心一意為姑娘,自個兒便將那些花花草草攔在門外,從不叫姑娘擔心的,這世上怕也難找了,更何況王爺還待姑娘如此體貼。」

「就當奴婢眼高於頂,尋常個喜新厭舊的男人,奴婢也不屑於嫁!」

簡珞瑤聽著綠綺語氣從一開始的忐忑,到最後近乎斬釘截鐵,臉色也漸漸浮上了些許讚賞,當即笑道:「我身旁的人也有這個骨氣,當真是驚喜。」

鄭嬤嬤卻急了:「姑娘,綠綺只是一時想不開,您也跟著她胡鬧,這世界男兒本就如此,似王爺這般的,打著燈籠也難找,真要照綠綺這般說,難不成所有女子都不嫁人了?」

綠綺見自家姑娘支持,自覺底氣足了,沖鄭嬤嬤笑了笑:「嬤嬤的關心,綠綺心裡清楚,只是旁人如何想,綠綺管不著,但綠綺心底卻是不甘心的。」

說罷,綠綺又轉頭,對簡珞瑤道:「奴婢跟著姑娘,夥計輕鬆又體面,月例如今還漲到了三兩,加上賞賜,每逢過節過年,姑娘都有的補貼,零零種種算下來,也有三四十兩,奴婢在王府有衣裳有首飾有胭脂水粉,吃食更是精心,自個兒不花錢,頂了天給爹娘十來兩,其餘的錢存著,養老也儘夠了,日子過得舒坦,何必再給找個老爺子,回了家還要伺候他和他們一大家子?」

綠綺心裡是算了一筆賬的,這說得頭頭是道,連鄭嬤嬤都下意識點了點頭,好像沒什麼不對的樣子?

不過旋即反應過來,鄭嬤嬤反對道:「這哪能一樣,身為女人不嫁人,這輩子便無依無靠了,即便是手裡頭捏著銀子,又……」

簡珞瑤卻擺了擺手,輕笑道:「鄭嬤嬤擔心的是,不過你們跟著我盡心盡力,王府甭管如何,安頓你們日後養老,卻是再簡單不過。」

綠綺眼神一亮,當即福身:「奴婢謝姑娘體諒。」

鄭嬤嬤自然知道自家姑娘不是說說而已,她心裡頭也高興,可是對於綠綺這樣,還是覺得有些不妥,正欲開口,簡珞瑤卻已經笑盈盈的道:「我知道嬤嬤是擔心綠綺後悔,我先把話放這兒,你現在不想嫁人,我不逼你,日後真遇到了叫你甘心下嫁的,你也不必擔心,只管跟我說,保準將你風風光光的嫁出去。」

「奴婢知道了。」

簡珞瑤這麼說,鄭嬤嬤也沒意見了,對綠綺道:「你日後想明白了,可不許扭捏,面子再比不上終身幸福。」

綠綺點頭應了。

簡珞瑤把目光轉到一直沒說話的紅雲身上,笑問道:「紅雲怎麼想的?別也是跟綠綺一個念頭。」

紅雲臉紅了紅,低頭道:「奴婢全聽姑娘吩咐。」

簡珞瑤知道她性子自來中規中矩,想來對嫁人不似綠綺這般排斥,點頭道:「我知道了,先安排你的事罷。」

鄭嬤嬤笑瞇瞇的道:「姑娘這些日子索性無事,倒不如替紅雲相看起來?」

簡珞瑤點頭,也有些興致,笑道:「你改明兒找管家要一份名單,將那些靠譜的先挑出來,一一排查了,要品行好,沒不良嗜好,五官端正,家裡也不難相處的,再放進來相看。」

鄭嬤嬤道:「姑娘這要求可有些高,奴婢要好好記下來。」

雖是跟簡珞瑤說,一雙眼睛卻往紅雲身上瞟。

紅雲自然知道鄭嬤嬤在打趣自己,紅著臉低了頭。

簡珞瑤笑了:「我的要求只有一點,只要紅雲滿意。」

跟了自己這麼多年的丫鬟,簡珞瑤怎麼也不會隨隨便便將她們打發出去,鄭嬤嬤辦事也經心,一連篩選了七八日,才將名單遞到簡珞瑤跟前,簡珞瑤在廳裡立了屏風,坐在屏風後頭一一看過了,又問了幾個丫鬟的意見,最後定下了管家忠叔的侄子。

如此一來忙了大半個月,被簡珞瑤拋在腦後的誠王府有消息了,精心照顧了大半個月的皇長孫,終究是沒熬過滿月,夭折了。

第79章 01.01

簡珞瑤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商議紅雲的婚禮。

新郎定下來了,紅雲自個兒瞧著也很滿意,她爹娘得到消息更是險些激動涕零,鄭嬤嬤便對簡珞瑤道:「紅雲年紀也不小了,索性這時節府裡也清閒,倒不如讓他們小兩口早些成親了,姑娘以為如何?」

簡珞瑤沒什麼意見,卻問過了紅雲的意思,紅雲更沒意見,回去一說,她爹娘求之不得,男方爹娘更是如天下掉餡餅一般。

往常聽說王妃房裡幾個丫鬟多得王妃喜歡,都是虛的,今兒親眼瞧見王妃如何事無鉅細,為個丫鬟張羅婚事,男方爹娘才知道,紅雲竟如此得王妃的臉,對這個兒媳婦,天然便多了一絲喜愛和尊重,恨不得越早迎進門越好,當即張羅了下聘,又托人請了算八字,定了幾個日子,遞到簡珞瑤跟前請她過目。

簡珞瑤剛替紅雲選了個吉日,便聽到皇長孫夭折的消息,委實有些驚訝,面上便帶出了些:「為何如此突然?」

問了也白問,簡珞瑤手沒那麼長,會把人伸到妯娌的後院去,常派人打聽誠王府的事,也只是順勢而為,不想讓消息滯後於旁人,但是在外圍能打聽到的,都是些誠王府攔不住的消息。

比如皇長孫夭折,這麼大的事,誠王府自然摀不住,不出半日整個京城都要知道了。至於皇長孫為什麼突然夭折,就屬於機密事件,不是輕易能打聽出來的。

簡珞瑤心知肚明,也不為難下人,擺擺手便叫人下去了,鄭嬤嬤卻有些擔憂:「姑娘,皇長孫夭折的話,紅雲的婚事還……」

「雖咱們叫著皇長孫,可父皇連名字都沒賜過,也沒叫他上玉牒,怕是心裡早有數,夭折便夭折了,倒用不著旁人替他守孝。」

簡珞瑤語氣有些冷漠,倒不是她不關心一條小生命,而是結局原本就已經注定了的,想出手的人遲早會出手。

說句難聽些的,他這會兒夭折了,反倒免了日後受更大的罪。

只願他來生別生在皇家。

簡珞瑤還輕輕歎了口氣。鄭嬤嬤卻是全然的高興了,一來小皇孫不是自家姑娘所出,日後若得了聖人他們的眼,對自家姑娘也有些影響,這點影響雖不至於叫她生了殘害孩童的心思,可人沒了,自然就不再杵著礙眼。

鄭嬤嬤把皇長孫的事放一遍,安心張羅紅雲的婚禮,自姑娘嫁過來後,王府還是第一次辦喜事,雖然是下人,卻也能讓大傢伙湊個熱鬧。

再說紅雲身份不一般,是姑娘的大丫鬟,辦得熱鬧些,也是全了姑娘的臉面,更別提姑娘還叫她給紅雲準備一份嫁妝。

簡珞瑤沒繼續打聽誠王府的事,等蕭長風夜裡回來,卻又問了他:「皇長孫今兒夭折了。」

蕭長風拍了拍她的手,語氣波瀾不驚:「早產兒身子骨弱,這些日子都是太醫院輪流在誠王府坐鎮,吊著一條命,去了也不驚訝。」

「皇長孫去得這麼突然,當真是因為早產的緣故?」

「當然不是。」

「那是為何?」

蕭長風輕笑:「生皇長孫的那位姨娘愛子心切,這些日子來一直鬧著要見皇長孫,昨日終於避開了丫鬟婆子,去了皇長孫的屋子,卻不想進屋時帶進了風霜,她又在屋裡待得久,皇長孫當晚便發起熱,第二日便去了。」

簡珞瑤瞪大眼睛,她想過無數個可能,唯獨沒想到竟然是林姨娘這個親娘造的孽,如何叫她不驚訝?

不過簡珞瑤還有疑問:「且不提林姨娘還在坐月子,究竟是為何想不開,非要這個時間去見皇長孫,單是她屋子裡日日有人守著,是怎麼避開丫鬟婆子的?還有皇長孫的屋子,也都有太醫日夜坐鎮,怎麼就攔不住一個林姨娘?」

「也許是她胡攪蠻纏?畢竟是二皇兄的女人,又是皇長孫的親生母親,太醫也不敢狠攔。」

「如此照舊說不通。」簡珞瑤仍分析道,「即便林姨娘不相信誠王妃,非要去皇長孫的屋子,可在外邊瞧見了父皇派下來的太醫,她還能不放心不成?怎麼就非要硬闖了?」

「我又不是誠王妃,如何會知道一個姨娘的想法。」蕭長風這話說得意味深長,簡珞瑤明白他的意思,就更加不解了。

簡珞瑤眼神閃了閃,道,「林姨娘如此舉止,確實看著誠王妃嫌疑最大,若非她做了手腳,林姨娘又何至於瘋狂至此?可就算責任都在林姨娘身上,咱們都能想到的,誠王又如何看不透?她就不怕誠王較真起來?」

事實上簡珞瑤覺得誠王較真的可能性很大,一來子嗣問題原本就敏感,女人們私底下算計來算計去,可誰也不敢擺到明面上去,再來畢竟是備受期待的皇長孫,卻怎麼夭折了,誠王如何能忍?

這麼一想,簡珞瑤又覺得誠王妃不可能蠢成這樣,明知道一定會被問責,卻還是執意要如此。一個庶子,雖不至於讓誠王休妻,可誠王妃日後也得不到誠王的信任了。

真要如此,代價就太大了。

因此簡珞瑤還想誠王妃是不是被人算計了,背了黑鍋,只是蕭長風似笑非笑的反問一句,若換做是她,會在自己的後院替別人背黑鍋嗎?簡珞瑤瞬間便啞口無言了。

身為王妃,後院乃自己的天下,免不了被人算計,但決不可能被算計至此,怎麼可能去替別人背黑鍋?

「誠王妃敢大張旗鼓,自然是有所依仗。」

簡珞瑤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下意識的問:「莫不是誠王妃有孕?」

又過了幾日,沒聽到誠王妃懷孕的消息,倒是小皇孫悄無聲息的入殮,送去了承天寺,小皇孫的棺槨在這裡停留幾日,靜悄悄的下葬了。

京裡幾乎無人提及小皇孫,出生前那般熱鬧,夭折後卻連隻言片語也沒有得到,就像是一個不能觸碰的缺口一般。

也確實如此,皇家歷來忌諱這些,小皇孫沒出生還好些,他出生不到一月便夭折,卻也是第一個夭折的皇孫,給人帶來些不祥的預兆,因此眾人才諱莫如深。

簡珞瑤倒多問了一句:「那林姨娘如何了?」

鄭嬤嬤眼底閃過一絲不忍,低聲道:「半瘋了,被誠王送去廟裡,說是叫她替小皇孫積些香火,早日再投胎回來。」

「半瘋了?」簡珞瑤只是詫異了片刻,隨即便淡定了,「也是,無論如何,小皇孫都是被她所累……」

鄭嬤嬤卻道:「這幸好是瘋了,去寺廟日子清苦些,但至少保住了半條命,真要被關在誠王府,什麼時候去了都不知道。」

原以為事情到這裡便結束了,第二日簡珞瑤入宮請安,看了一圈都沒瞧見誠王妃,還是在昭陽宮的時候,她狀似無意的問了一聲:「二嫂今兒怎麼沒入宮?病了?」

王姑姑對簡珞瑤解釋道:「王妃怕是不知,今兒一早蔣嬪娘娘便向太后皇后告了罪,說是誠王妃身體不適,告了一月的假,其實誰不清楚,誠王這是為小皇孫的事懲戒誠王妃呢!」

「姑姑的意思是,二嫂被禁足了?」簡珞瑤雖然懷疑小皇孫的夭折跟誠王妃有關,也不能說得太明顯,詫異完,委婉的道,「這小皇孫夭折是那林姨娘自個兒造的,跟二嫂什麼干係?」

坐在主位的淑妃冷笑一聲,「連個姨娘都看不住,要她何用?」

這話看似在說誠王妃,卻也是在敲打簡珞瑤,睿王府萬不能發生這樣的事。

王姑姑笑著補充道:「主子說的是,誠王妃無論如何,也有個失察的罪,誠王這般做也無可厚非。」

誠王妃這一「病」,看著就給人一種遙遙無期的錯覺,都一個多月了還沒被放出來。

這會兒再無人議論夭折的小皇孫了,另有大事發生,進入春季,南方竟然發生了水患。

說起水患,這個時代並不少見了,民間有句話叫老天爺賞飯吃,百姓種地吃飯,全靠自然天氣。

在這個水利建設很不發達、幾乎可以說是毫無抵抗的時代,水患發生頻繁。只是汛期一般在夏季,這才進入四月,就發生了大洪水,委實令人震驚。

受此次水患影響最大的要數廣州,正直春耕時節,若不整頓好,流離失所的災民恐怕就要成為災害了。

廣州知府連上數封奏折,聖人一向勤勉,當即召集大臣商談對策。

水患極為常見,又淹不到京裡,原本影響不到京城百姓的生活,偏有人趁機散佈流言,說水患從未在春季發生過,這回定是老天爺發下的警告。

至於警告誰,就不必多說了,有腦子的都會往統治者身上聯想,頓時鬧得人心惶惶,連身居內宅的婦人都知曉了。

簡珞瑤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她還有一層擔心,因為聖人召集會議的時候,還喊了蕭長風去。

治災治災,自然要用銀子來治,不撥款怎麼行?聖人和眾大臣商議再多的方案,也繞不開一個錢字,戶部掌管財政,該出多少銀子,怎麼出,從哪裡出,自然也得有個章程。

蕭長風如今在戶部混得如魚得水,聖人照顧自己的兒子,還特意交代了戶部尚書領著蕭長風去開會。

散職前一刻入宮開會,便是要秉燭夜談的節奏,蕭長風派人回王府給簡珞瑤送了信,叫簡珞瑤不必等她,早些休息。

簡珞瑤哪裡還睡得早,不管是擔心災民,還是擔心自己丈夫,這一刻都安不下心來。

一直守到深夜,聽見蕭長風回來的腳步,簡珞瑤忙披上外衣,繞過屏風出來了。

正巧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蕭長風帶著滿身風霜進屋,瞧見簡珞瑤俏生生的站在身前,挑了挑眉,既驚訝又意料之中的眼神,「王妃還沒睡?」

簡珞瑤卻沒空跟他寒暄,她的視線落到蕭長風濕了大半的肩膀上,暗紅色的朝服眼神徒然深了一大片,兼之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簡珞瑤不用猜也知道他淋雨回來的,忙吩咐鄭嬤嬤道:「去叫人打熱水來,伺候王爺洗漱。」

蕭長風一身濕答答的,連頭髮都濕了,便也沒遲疑,逕自去了浴室。

簡珞瑤則問隨蕭長風進屋的綠綺,「你去問問今兒誰伺候的王爺,怎麼也不知替王爺打傘?」

綠綺卻回道:「姑娘錯怪下人了,是王爺怕姑娘在家擔心,一路騎馬回來的,下邊的人根本追不上。」

簡珞瑤點點頭,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朝綠綺揮揮手:「去廚房跟鄭嬤嬤說一聲,先別呈飯菜上來,王爺頭髮都是濕的,待會兒洗完頭,光擦乾頭髮便要大半個時辰,沒得讓吃食放涼了。」

「是,姑娘。」綠綺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等等——」

綠綺連忙回身:「姑娘還有吩咐嗎?」

「再叫廚房煮一碗薑湯來,這個時候萬不能叫王爺中了寒氣。」

大概一刻鐘過去,蕭長風從浴室出來了,果真披散著還在滴水的長髮

簡珞瑤正坐在榻上整理手中的帕子,聽見動靜抬頭,便起了身招呼蕭長風去椅子裡坐,自己則站在他身後替他擦頭髮。

丫鬟們早習慣了自家姑娘喜歡事事親為的照顧王爺,也不多話,麻利的收拾東西後,退到外間去了。

屋子裡靜悄悄的,簡珞瑤替蕭長風擦了一刻鐘頭髮,瞧著半干了,才道:「先擺飯可好?待用過後再接著拭發,如此一來頭髮一干,王爺也方便歇息。」

蕭長風點點頭,屏風外的丫鬟聽見動靜,已經有人出去張羅了,不多時,鄭嬤嬤領著丫鬟進來擺飯,她自己則親自端了一碗薑湯進來,笑道:「這是王妃千叮萬囑叫廚房熬得薑湯,王爺趁熱喝完?」

話剛說完,簡珞瑤已經伸手端了過去,遞到蕭長風跟前,蕭長風輕笑一聲:「謝過王妃了。」便就著她的手,低頭將大半碗薑湯喝了個乾淨。

簡珞瑤嘴角勾了勾,空著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蕭長風這麼聽話乖巧的樣子,還真讓她難以忍住蠢蠢欲動的手。不過簡珞瑤在蕭長風反應過來之前收斂了表情,若無其事的將空碗遞給鄭嬤嬤,又抓起一旁的干帕子,替蕭長風將半干的頭髮包起來,做完之後才道:「好了。」

蕭長風吃的是晚飯,但簡珞瑤沒有吃夜宵的習慣,便只端了碗湯,坐在旁邊慢慢陪著蕭長風喝,一面問:「怎麼弄到這麼晚,可有章程了?」

蕭長風只嗯了一聲,吃完飯後,回到裡間,他才細細回道:「差不離定下來了,父皇會指派欽差前往廣州。」

簡珞瑤點了點頭,這麼大的事,派欽差大臣視察工作很正常,總不能下邊說什麼就是什麼。不過這不是蕭長風特意提及的理由,簡珞瑤隨即反問:「可是王爺也要去?」

「還不清楚。」蕭長風聽出簡珞瑤語氣中的驚異擔憂,大掌托著她的後腦勺撫了撫,「父皇只說了戶部也要派一個出去,未必就是我。」

雖然父皇的樣子有點想指他去,不過沒當場定下來,便做不得數,後宮有耳旁風,前朝有上躥下跳的安王和誠王,他能去的幾率其實並不大。

不過雖是這麼說,蕭長風心裡還是有些許期盼的,男人都希望建功立業,遇到這麼大的事,他自然也希望父皇能放心叫他去處理。歷練歸歷練,更重要的是讓父皇看到他的能力。

簡珞瑤將頭埋在蕭長風懷中,掩去心底擔憂,輕聲道:「父皇既然有這個心思,多半就是你,王爺何必妄自菲薄?」

蕭長風輕笑,輕微的震動自胸腔傳出,愉悅的聲音在簡珞瑤頭頂響起:「那就借王妃吉言了。」

簡珞瑤抿了抿唇,沒說話,下一秒,略帶一絲涼意的唇落到她額間,然後緩緩往下落,鼻尖,臉頰,最後落到唇上時,已經從微涼變成了火熱。

那雙大手,也火熱的貼在簡珞瑤腰間,沒有了衣物的阻隔,大冷夜的,燙得簡珞瑤身上冒出細密的汗。

燈還沒熄滅,外間的人丫鬟們已經收拾完東西,出去了,門也被關上,因而落在屏風之上兩道緊密糾纏的陰影,便無人發現。

不知何時,簡珞瑤落入了軟綿的大床,錦被貼著她光裸的背,有些涼意,冰得簡珞瑤下意識一抖,還沒來得及起身,上邊火熱的身子,細細密密的壓了下來。

身上是如火爐一般的胸膛,身下是冰涼的錦被,簡珞瑤夾在中間,還真些冰火兩重天的感覺,本就不甚清醒的腦袋,現今更是暈乎乎的了,只機械的隨著身上之人蕩。

堅固的大床,在激烈的震動下,也不堪重負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稍稍蓋去了來自男女粗重的喘息聲,卻讓屋子更顯得曖昧不明。

快要燒盡的燭燈,火光在上邊跳躍,頻率都跟大床搖動的頻率幾乎趨於一致了。

可惜無人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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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燭不知何時燃完的,第二日,簡珞瑤睡醒時天已經大亮了,她還沒起床,只聽得屋外細細的聲音,是白露在問:「嬤嬤,都這麼晚了,是不是要喊姑娘起來?」

「罷了,索性早膳已經趕不上,倒不如等用午膳時再叫姑娘起罷。」鄭嬤嬤的語氣卻帶了些許喜意,「王爺今兒走前還特意叮囑了別打擾姑娘睡覺,讓她睡到自然醒,想必昨兒晚上折騰……咳咳,怕是睡得遲了,讓姑娘再歇會兒也無妨。」

簡珞瑤:……

別以為用「咳咳」掩蓋過去,她就不知道鄭嬤嬤真正想說的是什麼意思。

不過即便知道,簡珞瑤也不好意思說出來,一夜瘋狂的程度,甚至快趕得上新婚夜了,簡珞瑤可憐的小身板,也險些被搖散架了,睡一晚上元氣還沒恢復過來,簡珞瑤躺在床上都感覺老腰一陣酸澀。

如此一來,簡珞瑤便不想起床了,更不想理會鄭嬤嬤曖昧的語氣,翻了個身,抱著被子繼續睡過去了。

自家姑娘跟王爺成親都一年了,小夫妻倆仍跟剛新婚那會兒一般甜蜜,鄭嬤嬤是真心為他們感到高興,恨不得小皇孫立刻就投生到姑娘的肚子裡。

見姑娘起來時臉色似有些憂愁,鄭嬤嬤是真的驚訝了,有些無法理解自家姑娘的擔憂,便問道:「姑娘可有煩心事?」

簡珞瑤有些晃神,下意識戳了戳碗中的飯,被教養姑姑嚴苛調/教出來的禮儀,瞬間拋之腦後,這一瞬鄭嬤嬤都有些看不下去,輕輕撇開視線,輕聲安慰道:「姑娘有什麼事不如跟奴婢說說,興許奴婢也能跟著一起想辦法呢?」

能有什麼辦法?簡珞瑤十分憂鬱的瞅了鄭嬤嬤一眼,沒吭聲。

鄭嬤嬤心裡一咯登,難不成真是什麼大事?

簡珞瑤又瞅了鄭嬤嬤一眼,才緩緩道:「是王爺在朝堂上的事,暫時不方便說,嬤嬤別瞎想了。」

鄭嬤嬤這才鬆了口氣,露出了些許笑意。

只要不是跟姑娘有關便好了……雖然這麼想有點兒不厚道?

簡珞瑤擔心的是蕭長風說的出差,她是知道蕭長風性子,能開口,至少有五六成把握,而且這些日子聖人對蕭長風確實越來越重視了,幾次大會都叫了蕭長風旁聽,這在幾個皇子中已經是獨一份,要是頭一位被聖人委派重任,更是將他的兄弟們遠遠拋在後頭。

聽起來似乎是好事?

只是水患還沒過去,誰知道蕭長風去的時候會不會發生意外,簡珞瑤難免擔心他的安危。

雖然蕭長風平日都在京城,幾乎沒出遠門的機會,可皇城腳下也有好處,至少有些人膽子還沒那麼大,敢在聖人眼皮底下對堂堂皇子出手。可這要是出了京城,不定因素便多了許多。

而且廣州那麼遠,蕭長風帶著公務出去,還不知道要在那地兒逗留多久,成親一年來幾乎日日都膩在一起,冷不丁要分開,起碼一個月打底,簡珞瑤也覺得難以適應。即便這是蕭長風期待的,簡珞瑤也替他高興不起來。

可是另一方面,簡珞瑤又清楚,蕭長風有著很大的目標,如果連這點危險都應付不了,還談什麼出人頭地?

簡珞瑤帶著複雜的心情,熬過了這一日。

蕭長風今日回得倒挺早,卻帶回了一個並不美好的消息。

「父皇指了我去廣州。」

簡珞瑤愣了一下,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片刻後,簡珞瑤才收拾起心情,問蕭長風:「何時動身?我好替王爺收拾行李。」

蕭長風握了握她的手,低聲道:「兩日後就走。」

簡珞瑤低頭,斂去了眼底的不捨,淡淡的問:「可確定了何時回來?」

「不確定。」蕭長風將簡珞瑤摟進懷裡,下巴抵著她的額頭,帶著一絲,安撫的語氣,「最遲六月也能回來了。」

「那也有兩個月了,聽聞廣州那裡比京城熱,是不是還要收拾春夏的衣裳,也一併帶去?」

蕭長風只道:「全聽王妃的,不過此行還有兩個大臣,一切從簡。」

第二日,鄭嬤嬤從簡珞瑤口中得知蕭長風要去廣州數月,第一反應便是:「那姑娘想叫誰跟著王爺?」

簡珞瑤還沒反應過來,反問了一句:「這不是王爺定的嗎?」

鄭嬤嬤知道她沒想明白,趕緊又提醒了一句:「那是公務,王爺出門這般久,至少也得帶個丫鬟伺候罷?小廝們笨手笨腳的,指不定照顧不好。」

鄭嬤嬤還有話沒說的是,這年輕男人氣血旺,兩個多月可未必忍得住,何況王爺尊貴的身份,也沒必要忍,自家安排了人,總能拿捏得住,萬一王爺到時候帶些個不知所謂的小妖精回來,那才叫措手不及。

只是考慮到自家姑娘的心情,鄭嬤嬤沒把話說得太明白,解釋後又暗示了一句,「姑娘是叫琳環琳紅琳依呢,還是重新挑個手腳麻利又懂事的?」

簡珞瑤抿了抿唇,「我今兒問問王爺的意思,先收拾行禮罷。」

鄭嬤嬤本來想趁熱打鐵,叫自家姑娘喊幾個丫鬟過來敲打敲打的,聽到這話便應了一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姑娘這話擺明了不高興,卻也能夠理解,再賢惠的女人,也做不到歡歡喜喜的給丈夫選人。

簡珞瑤其實是在反省,一個照顧人的丫鬟,她本不該生出這麼多擔憂,就當是保姆好了。

可這個時代裡,無論是風氣還是觀念,都讓她做不到對蕭長風全然的信任,平日裡都還好,一到這個時候就跟防賊似的。

簡珞瑤也不喜歡自己這樣,索性把選擇權交到蕭長風手上,要不要帶個美貌丫鬟在路上調劑,是他的事,反正他真要有心的話,她如何也防不住。

因此夜裡,簡珞瑤便直接道:「收拾行禮的時候才想到,王爺此去數月,路途遙遠,多為不便,是不是要帶個妥帖些的丫鬟在路上比較好?」

蕭長風翻書的手一頓,挑眉看了簡珞瑤一眼,輕笑著反問:「王妃可有推薦?」

簡珞瑤一顆心頓時便往下沉,旋即注意到蕭長風戲謔的眼神,這才大大鬆了一口氣,臉卻真的拉下來了,皮笑肉不笑的道:「先前是誰說的一切從簡?到漂亮丫鬟跟前,就忘記了正事了?」

「這裡可沒有漂亮丫鬟,只有一個冷面王妃。」

「冷面王妃?」簡珞瑤冷哼一聲,胡攪蠻纏,「所以你又嫌我不夠溫柔體貼了?」

蕭長風有些頭疼,原本是開玩笑,逗一逗自家情緒低落的王妃,這會兒卻有些鬧不懂她是真生氣還是假生氣了,當下將書擱在茶几上,伸手拉過靠在一旁的簡珞瑤,手上微微用力一抬,便把人抬到他腿上坐著,雙手摟著她的腰。

幾乎是靠在蕭長風懷裡,簡珞瑤才察覺自己剛剛有些過了,本是說笑,竟然還當真起來。

不由的在心裡苦笑,心都不在自己身上,她果然越來越不像自己了。

可還記得以前那個冷淡自持、無慾無求的自己?

蕭長風看著懷中的人眼神逐漸渙散,不知在想什麼,但無形之中把兩人距離拉遠,不由有些不悅,伸手擰了擰簡珞瑤的鼻子。

簡珞瑤回過神來,下意識往後一躲,沒躲開,被捏著鼻子,甕聲甕氣的問:「王爺做什麼?」

「做什麼?」低笑:「我還想問一問王妃,怎麼忽然變得如此賢惠,還想給我安排漂亮丫鬟,嗯?」

除開剛成親那會兒,兩人有一回莫名其妙的鬧過情緒,後來的相處,當真稱得上如膠似漆,蕭長風在旁人看來甭管多冷淡無情,在簡珞瑤面前卻一直是溫柔體貼的模樣,兩人從未紅過臉。

蕭長風說這語氣似乎不那麼愉悅,簡珞瑤立時感受到了,當下抿了抿唇,既是放心,又有些莫名的委屈,「王爺金尊玉貴的,這出門在外要是委屈了,我只怕要被唾沫淹死。」

簡珞瑤對蕭長風擔心,不捨,又加上今天鄭嬤嬤說的話,一齊浮上心頭,簡珞瑤眼底開始冒著霧氣。

成親這麼久,蕭長風也沒見過簡珞瑤這麼脆弱的一面,頓時有些手忙腳亂,吻了吻她的額頭,柔聲哄道:「我一個大男人,出去辦公又不是享受,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只要你在府裡過得好,便安心了。」

簡珞瑤把頭埋在蕭長風懷裡,聲音透過胸膛,悶悶的傳出來:「王爺當真不要美貌小丫鬟同行?」語氣裡已經帶了些調侃了。

蕭長風有些無語,他才剛剛開始哄,她就已經痊癒了?自家王妃這情緒調節能力,跟她的怒氣來得一樣莫名其妙,當真讓他一點成就感都沒有。

不過蕭長風也只是想一想,心裡還是鬆了口氣的,輕笑道:「什麼美貌小丫鬟,我倒是想叫王妃同行。」

簡珞瑤沒接蕭長風的話,反倒道:「也不許帶不知名的小妖精回來。」

自說自話得很。

蕭長風徹底沒了脾氣,連連點頭:「好,誰都不帶。」

簡珞瑤莫名其妙的情緒,終於徹底轉好了,又變成了全然的不捨,柔和了語氣道:「早些回來。」

蕭長風心底也一柔,親了親她的發頂道:「一忙完就回來。」

「不忙的時候記得寫信。」

「好。」

蕭長風答應得太快,簡珞瑤得寸進尺道:「每日一封信。」

蕭長風低笑:「好。」

簡珞瑤又洩氣了,隔著單薄的裡衣,張開嘴,用牙齒摩挲了蕭長風的胸膛,然後咬住。

蕭長風一直沒吭聲,也沒呼痛,簡珞瑤便一直咬著,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到嘴巴發酸,簡珞瑤才放開他,看著他衣襟上那個清晰的壓印,還帶著些許濕潤,簡珞瑤心裡才有些滿足,想必他胸口上也留了記號。

這般想著,簡珞瑤又將側臉貼了上去,聲音微軟:「我會想你的。」

話剛落音,蕭長風已經不由分說的挑起了她的下巴,下一秒,炙熱的吻落下來。

簡珞瑤後知後覺的發現,她剛剛的舉動,好像真有些撩人的意味。

所以被翻來覆去的折騰,期間還小死了一回,也不能怪別人了。

氣喘吁吁的趴在蕭長風胸前,簡珞瑤再想去之前哪些莫名其妙的情緒,便有種要將臉埋進被子裡的衝動。

那些有的沒的想法,徹底煙消雲散了,簡珞瑤這會智商才徹底上線,懶洋洋的叮囑道:「雖說一切從簡,該帶的人還得帶上,永福和六安,聽說都是練家子?出遠門可不能少了他們,明面上再多帶幾個侍衛,算上另外兩個大臣的份,多些人保護你們也說得過去。」

蕭長風點點頭,簡珞瑤又道,「甭管去哪兒,永福和六安至少帶一個,外邊不比京裡,小心為妙。」

「聽說有些當官的就喜歡做表面功夫,瞧在眼裡的未必就真實,王爺不如多往外邊走一走,無論是治水還是賑災,多問問底下的人,或者是當地的老人,說不準也有些收穫。」

蕭長風眼神閃了閃,輕輕拍撫著簡珞瑤的背,柔聲道:「王妃在家,若不想參加那些花宴,都推了也無事,若是無聊,叫簡千玨來陪陪你,那孩子古靈精怪,有他在少不了樂子。」

簡珞瑤低低的嗯了一聲,眼睛早已閉上,睡過去了,不知道蕭長風的話聽進去了多少。

蕭長風見狀,輕笑一聲,將人往懷裡帶了帶,也閉上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欠債終於還了,作者桑明天一早回家,回家後能不能保證更新就不一定了。

感覺有點方……

第80章 01.01

跟蕭長風交流過後,簡珞瑤最後一絲擔心也煙消雲散了,打起精神替蕭長風準備行李。

滿門心思只想替蕭長風分憂的簡珞瑤,這會才想起他之前說的一切從簡。

蕭長風素來不說廢話虛話,他說從簡,心裡頭自然也是這麼想的,說不得還有些別個用途,簡珞瑤似懂非懂,卻知道替他把行李準備得漂漂亮亮,便不會錯了。

如此一來,昨兒張羅的那些東西,都要拿出來重新收拾,準備的行囊不能華而不實,要實用,更要耐用;包裹也是越小越好,用處不大的,能不帶便不帶。

這是門技術活,好在簡珞瑤上輩子出門的經驗早累積起來了,忙活了大半日,總算替蕭長風將行李收拾出來了,幾個簡單的包裹立在榻上,鄭嬤嬤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走到簡珞瑤身旁,低聲問道:「姑娘,這……是不是過於簡便了些?」

其實鄭嬤嬤想說的是寒酸。不過到底是主子,她要是說得直白,豈不成了編排主子?

簡珞瑤似乎沒聽出鄭嬤嬤的言外之意,她反而滿意的看著幾個包裹,又問了一遍:「確定我單子上列的都帶上了嗎?」

「檢查了兩回,沒有落下的。」鄭嬤嬤猶豫地看了簡珞瑤一眼,婉轉的道,「王爺帶這麼些東西,只怕比同行的幾位大人還要簡單些,是不是不太好看?」

「都是出去辦差的,幾位大人心裡自然也有數,不會太鋪張的。」

「可咱們王爺身份尊貴,哪是那幾位大人可比的,王爺出門只帶這麼點東西,叫旁人看了,豈不在背後編排姑娘您虧待王爺?」

鄭嬤嬤倒不是真反對王爺低調出行,事實上她也巴不得王爺越低調越好,這表明王爺一心辦差——至少表現給大夥兒看的,是這麼個態度。

一心為聖人分憂的王爺,即便底下有沒眼色的官員,奉上各種孝敬,太明顯的物件,比如說美人之類的,王爺也定不會收,如此自家姑娘在京裡也不至於太擔心。

可另一方面,京裡多是那長舌的婦人,沒少盯著他們睿王府,明兒王爺這一出發,被她們知曉了王爺的行李如此寒暄,還不知在背後怎麼編排姑娘呢!

許是一朝被蛇咬,自家姑娘以前就為名聲所累,即便姑娘什麼都沒做,三番四次被莫名其妙的退婚,在京裡已經徹底壞了名聲。那瑞郡王世子不就是仗著姑娘的名聲不好,才那麼肆無忌憚的?換了別的姑娘,即便他瑞郡王府尊貴,也斷不會縱容瑞郡王世子如此亂來!

對於前塵往事,鄭嬤嬤仍心有餘悸,儘管姑娘如今貴為王妃,又備受王爺和宮裡的貴人看重,無人再敢提及以前的事,但鄭嬤嬤仍記在心裡,打定主意不給任何人編排自家姑娘的機會。

簡珞瑤被鄭嬤嬤這麼一提醒,倒是反應過來了,但是她這麼收拾,蕭長風明兒一出發,之後只怕就沒人再在意了。

既然做都做了,自然要效果最大化。

簡珞瑤眼睛瞇了瞇,正琢磨著怎麼替蕭長風造勢。

鄭嬤嬤等了會兒,沒等來自家姑娘改變主意,仍不住低聲喚了一句:「姑娘?」

簡珞瑤回神,擺了擺手道:「無妨,旁人也不是傻子,若不是王爺的意思,我怎麼敢委屈他?」

「就怕她們視而不見,非要往姑娘頭上戴一頂恃寵而驕的帽子。」

「隨她們去,王爺是出遠門辦差,為父皇分憂,斷不能怕被人編排,就叫王爺耽誤了正事。」

簡珞瑤都這麼說了,鄭嬤嬤也只能住嘴。她也知道輕重,若能讓王爺暗裡得了好,姑娘面上被人編排幾句,又有何妨。

鄭嬤嬤想了想,轉而問:「那王爺可說了帶哪些人去?」

「王爺說他自有安排,不必我操心。」簡珞瑤知道鄭嬤嬤真正想問的問題,她今天心情好,倒也不吊她胃口,笑瞇瞇的道,「丫鬟不必準備。」

鄭嬤嬤並不意外,她昨日提醒姑娘時,姑娘還滿臉的失魂落魄,只過了一夜,姑娘今兒一早起來,卻滿面春風,她琢磨著昨兒晚上王爺定給姑娘吃了一粒定心丸,拒絕了姑娘給準備的丫鬟。

其實蕭長風的拒絕,不單單是簡珞瑤的定心丸,鄭嬤嬤也覺得放鬆了許多,一來姑娘提了,是王爺自個兒不要,不是姑娘不賢惠,二來王爺的性子,沒這個心思就是沒心思,不要姑娘準備的丫鬟,也不會收底下人孝敬的美人。

放心下來,鄭嬤嬤面上也露了笑意,道:「不帶丫鬟,肯定要帶長順去罷?長順自來貼身伺候王爺,倒是個妥當的,只不過姑娘還得叮囑兩句,他是去照顧王爺身子的,平日裡自然要提醒王爺,辦差時可得主意身子……」

簡珞瑤聽了幾耳朵,才不緊不慢的擺手:「長順不去,王爺留他下來有事。」

鄭嬤嬤又愣了一下,道:「那叫誰貼身伺候王爺?」

「王爺說了不必帶近侍。」

鄭嬤嬤還有些遲疑,忍不住道:「即便是一切從簡,王爺也不必這般委屈自己,長順能幹是能幹,可府裡也沒什麼大事,又不是離了長順不行,王爺為何非要將他留下……」

說到一半,鄭嬤嬤頓了頓,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旋即目光灼灼的看著簡珞瑤:「王爺是擔心姑娘罷?」

其實不用鄭嬤嬤說,簡珞瑤也想到了這個原因,畢竟蕭長風是皇子,即便不是最受聖人重視的兒子,那也不代表旁的人就可以隨意欺辱。更別提蕭長風的外家還是世襲侯爵的安寧侯府,有安寧侯這層關係在,想找茬的也得掂量掂量。

因此,簡珞瑤實在想不通,蕭長風到底有什麼放心不下的,非要把長順留在府裡。

除非是因為擔心她。

不過心裡清楚歸清楚,簡珞瑤也是個女人,聽到鄭嬤嬤強調愛人如此關心在意自己,也免不了生起些許甜蜜,簡珞瑤抿了抿唇,嘴角不受控制的往上挑了挑,低聲道:「這種話以後別說了。」

鄭嬤嬤笑盈盈的點頭:「奴婢知曉,定不會讓人將此事宣揚出去。」

私底下,王爺對自家姑娘越體貼越好,不過這事卻不好傳出去,沒得又叫人對自家姑娘留下個驕縱無能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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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風去廣州了,這個消息在京城就如同平靜的湖面裡投入了一顆石子,看著石子並不大,可是湖面太平靜,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變成一圈圈漣漪,從中間往外擴。

聖人會指定蕭長風負責賑災一事,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儘管比起安王和誠王,在戶部的蕭長風偶爾會被聖人喊去旁聽重要會議,那也是旁聽,眾人從未聽說過蕭長風給過什麼建議——就算沒有被聖人採納的建議,都沒聽到過,更沒見聖人透露出對蕭長風能力的認同。

因此,從眾皇子,到文武百官,都以為在聖人眼裡,蕭長風跟安王誠王沒什麼差別,充其量因著淑妃還算能入得聖人眼的緣故,聖人對蕭長風高看一眼,那也只是一眼,再沒多了。

也有人想得深一些,覺得聖人對睿王還是有些特別的,不然怎麼只叫睿王旁聽會議,卻對安王和誠王不聞不問?不過這份特殊也不見得有多大,聖人仍未給睿王指派過重要工作,可見也沒多重視,許是見蕭長風杵在戶部無事可幹尷尬。

大多數人,不外以上兩種態度,對於蕭長風第一二回叫去御書房,觀望過一陣,後面見得多了,也沒看到蕭長風如何被重用,才漸漸習以為常,並不大在意。

正是因為這份鬆懈,才讓蕭長風不知不覺的挑了大梁,他們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蕭長風已經和另外兩位欽差大臣一道出發了。

聖人這回的舉動,真如同一道驚雷,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反應。

且不提蕭長風是第一個被聖人指派重要任務的皇子,更叫安王和誠王措手不及的,是聖人的態度。

聖人是個勤勉的皇帝不假,但同時聖人的性子也十分愛憎分明,對元貴妃母子的喜愛從不掩飾,更不怕被人知道,因此對元貴妃和六皇子受聖寵的程度,連京裡的百姓都有所耳聞,聖寵不衰的元貴妃,在他們心裡就是狐狸精的形象。

不僅如此,聖人對除六皇子意外的皇子公主的漠視,也從不怕被人知道。

其他皇子小透明的日子過久了,也漸漸接受自己與六皇子的不同,六皇子是階級敵人,其他兄弟就是內部矛盾。

可如今聖人不聲不響的開始重用起跟他們一樣是小透明的蕭長風起來,這是幾個意思?

安王和誠王根本坐不住,一想到蕭長風要越過他們,成為父皇的聖寵人,就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說起來還不如維持先前的狀態呢,老六得寵歸得寵,可也被父皇寵得小孩子心性,雖學了幾分元貴妃的目中無人,但至少不是善弄權術之輩,說句不好聽的,哪天父皇快不行了,護不住老六了,老六分分鐘被他們玩完。

但老三不一樣啊,老三就是個人精!淑妃當年在元貴妃光芒最盛的時候,還能被父皇注意到,也被重視了這麼多年,元貴妃縱有百般手段,也沒能撼動淑妃的地位。

以往那些有皇子的、或是出身世家的后妃,位分被元貴妃打壓得不成樣子,淑妃是唯一一個生了皇子,又出身世家還能登上妃位的,她甚至是四妃之首——足以見得即便是聖寵不衰的元貴妃,也根本奈何不了淑妃。

老三可是盡得淑妃真傳,小時候就會獻媚,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是老六之外最被父皇喜歡的兒子,也哄得母后和皇祖母都喜歡他。

後來娶了個精明的王妃,老三就更如魚得水了,將皇祖母哄得開心不說,連父皇都每每誇他們夫妻有孝心,如今父皇特意給老三指了差事,誰又知道是不是皇祖母跟父皇說了什麼?

這麼有手段的老三真要上位了,還讓其他兄弟們玩什麼?

安王和誠王感受到了空前的壓力。

簡珞瑤卻是不理會各人的心思,她送走了蕭長風,便關起門來做自己的奼女,反正蕭長風發話了,那些個應酬,她不喜歡去就推了。

蕭長風離開的第二日,安王妃就借了個明目請客,簡珞瑤毫不猶豫的借病不去,順帶了擋住了想進睿王府的請帖。

鄭嬤嬤先還有遲疑,忍不住道:「姑娘推了旁的帖子也就罷了,這安王妃請客您也不去,別人無話可說,但若安王妃有意把事情捅到宮裡去,就不知道淑妃娘娘會如何想了……」

簡珞瑤正百無聊賴的翻著書,聞言漫不經心的反問:「嬤嬤覺得母妃會如何想?」

鄭嬤嬤也不是很確定的問:「覺得姑娘不稱職,沒有替王爺維持好交際?」

簡珞瑤嗤笑一聲,放下書瞥了鄭嬤嬤一眼,緩緩道:「我倒是覺得太積極了的話,母妃才真要坐不住了。」

鄭嬤嬤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反問:「姑娘這是何意?」

脫口而出後,鄭嬤嬤才反應過來,「姑娘說的是,畢竟王爺不在府裡,您閉門不出,也十分說得過去……」

鄭嬤嬤越想越覺得自己先前想當然了,女人最重要的還是相夫教子,安分守己。

說白了,王爺就算沒有姑娘替他出去交際,他該成的事也會成,姑娘的幫忙,只能稱是錦上添花,沒有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但如果姑娘為了替王爺經營,反倒給自己落了個左右逢源、汲汲鑽營的名聲,那真真是得不償失了。

鄭嬤嬤意識到自己先前的錯誤,忙道:「還是姑娘想得深遠,奴婢鼠目寸光,還好姑娘沒有動搖決心。」

簡珞瑤搖頭笑了笑:「嬤嬤事事為我考慮,有些時候難免當局者迷,當然我也不是面面俱到,所以有嬤嬤在旁邊提點,咱們互相商量著,便可以避免掉許多陷阱。」

在一旁給簡珞瑤捧茶的白露聽到兩人的對話,忍不住道:「姑娘和嬤嬤這心肝都不知怎麼長得,當真是玲瓏七竅,再沒比你們更面面俱到的了,偶爾出些差池也是人之常情,奴婢都不及姑娘和嬤嬤的十分之一呢!」

鄭嬤嬤便瞥了白露一眼,笑道:「你想趕上我,再好好歷練個數十年罷。」

「可是姑娘也不比奴婢大兩歲,奴婢即便到姑娘這個年紀,頂多也就姑娘十分之一的能耐。」

「有姑娘十分之一的能耐已經不錯了,你是想上天呢?」綠綺進屋,笑盈盈的朝簡珞瑤行禮,「姑娘。」

自從得了簡珞瑤的承諾,綠綺性子放開了許多,倒比以前開朗得很,在簡珞瑤跟前嬉笑自如。

「行了,起來罷。」簡珞瑤擺了擺手。

綠綺便起身,不等簡珞瑤問,便開口道:「奴婢聽來消息,一刻鐘前,誠王妃乘了馬車去安王府。」

簡珞瑤聞言坐直了身子,沉吟道,「安王妃給誠王妃送帖子,我都不驚訝,安王妃自來面面俱到,萬不會在這事上犯糊塗,下的可是誠王府的臉面。但誠王妃對外宣稱病了,咱們卻是心知肚明,她分明是被禁足了……如此說來,誠王妃這是解禁了?」

「明兒便是入宮請安的日子,誠王妃若真解禁了,自然也要入宮的。」鄭嬤嬤緩緩道,「不過奴婢琢磨著,誠王妃被禁足一月有餘,想是差不離了。」

「一月有餘……」簡珞瑤喃喃自語了一句,又輕笑道,「就不知這個日子解禁,是因為咱們王爺,還是另有其事呢。」

鄭嬤嬤笑道:「甭管是不是有旁的是,誠王妃頭一回出門,便是去安王府,態度便很明顯了。」

「是啊。」簡珞瑤點點頭,並不十分意外。

以前除了六皇子,其餘皇子都是小透明,誰也不比誰好,如今蕭長風被聖人派了重要差事,完成得好了,前程一片光明,自然打破了以前微妙的平衡,安王和誠王再不報團取暖,把蕭長風的勢頭壓下去,以後恐怕就真沒他們什麼事了。

這般想著,簡珞瑤心情反倒更輕鬆,不遭人度是庸才,同理,不被兄弟們緊張警惕的皇子,也不會什麼好皇子。

蕭長風既然敢冒這個頭,自然也有把握應對安王誠王他們,還輪不到她來操這個心。簡珞瑤心態很好,瞧了瞧窗外,從榻上起身道,「外邊瞧著雨停了,陪我去院中走一走。」

鄭嬤嬤和綠綺另有事做,紅雲和白露陪簡珞瑤去的院子。

紅雲成親也有兩個月了,這時還沒有婚嫁一說,紅雲回門後便要回來簡珞瑤身邊幹活。

簡珞瑤倒是想給她放十日半個月的假休息休息,紅雲聽完便跪下磕頭,求她收回成命。簡珞瑤以前只知道求放假的,沒有這種求著工作的,還是鄭嬤嬤私下說,紅雲可能怕不要她。

這便是觀念問題了,簡珞瑤也懶得說服她們,紅雲既然怕嫁人後,會在她身邊沒有立足之地,她便讓紅雲自己去體會,她嫁了人沒嫁人,對她簡珞瑤來說都沒有差別。

紅雲歡歡喜喜的回到簡珞瑤身旁伺候,一開始拘謹了兩日,現今早恢復了以前的狀態,一絲不苟的跟在簡珞瑤身後。

簡珞瑤踩在積水的道上,繡花鞋被打濕了也不介意,回去換過一雙便是。這連月的陰雨,連多雲的天氣都難見,更別提太陽了,簡珞瑤只能趁雨停的時候出來放風,不過微風一吹,帶著泥土的清香鋪面而立,簡珞瑤覺得神清氣爽許多。

忽然就想到已經南下的蕭長風,簡珞瑤目光掃到身後的紅雲,想起來夫妻分別的不只她跟蕭長風,便笑著問紅云:「這還在新婚,就叫你們夫妻分開,心裡想必是不好受的罷?」

紅雲覺悟倒是高,只是臉頰微微紅了紅,聲音還是很誠懇的道:「能為主子們分憂,是奴婢的福分。」

簡珞瑤見她的樣子不由輕笑,逗弄的心思更甚了,「這一去便是一兩個月,你可放心?」

「奴婢放心的。」紅雲聲音不大,語氣卻篤定。

簡珞瑤也感到欣慰,笑道:「看你們過得好,我確實放心了。」

接下來可以慢慢給白露和秋霜相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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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入宮請安,簡珞瑤在慈寧宮見到了誠王妃,雖心裡有數,仍做了一臉驚訝的樣子:「二嫂身子好了?何時好的?二嫂好了也不給弟妹送個信,真真是枉費我日日替二嫂擔心。」

誠王妃還沒來得及說話,太后先笑了,親暱的道:「你二嫂如今可是雙身子的人,不許欺負她。」

簡珞瑤心裡一陣驚訝,她以前就這麼猜過,不過事實擺在眼前,還是有些失神。

不過稍頓,簡珞瑤很快反應過來,一臉笑容的道:「真的?我要有小侄子了?」

說罷又看向主位的太后,抿唇道:「皇祖母可真真是偏心,上回還誇孫媳懂事呢,今兒倒是怕孫媳欺負二嫂了?」

「是哀家說錯話,瑤丫頭別放在心上。」太后心情好,笑瞇瞇的道,「老二家的這一胎養得好,可得給哀家生個白白胖胖的曾孫子,不然哀家是不依的!」

誠王妃忍不住扶了扶肚子,眼神忍不住亮了,心裡明顯一陣歡喜,溫聲道:「孫媳謝皇祖母關心,定在府裡好生養胎,不叫皇祖母失望!」

太后這話看似不經意,實則說得明白,就差沒直接警告,誠王妃這一胎是她看著的,別想動什麼手腳。

簡珞瑤倒也能理解太后的心思,皇家子嗣艱難,聖人那一輩,到現在也剩兩三個兄弟;而聖人一直到而立之年,陳嬪才誕下安王,是以聖人如今都五十好幾了,還連個孫子都沒抱到,便是聖人不著急,太后心裡也急。

偏偏成了親的這三個皇子,子嗣也都不爭氣,好不容易安王妃和誠王府的妾室懷上了孩子,雙喜臨門,卻不想輪流滑了胎,京裡流傳是不祥預兆,太后卻不論祥不祥的,誠王妃這一胎她是護著了。

不過簡珞瑤因為是局外人,事不關己,自然能理解。她聽得太后對誠王妃的話後,還是不著痕跡的瞥了安王妃一眼,見安王妃完美的笑容有一絲的龜裂,簡珞瑤才放心的收回視線。

她就是心裡陰暗,都是妯娌,怎麼可以抱團,安王妃和誠王妃想拋下她單獨玩,她若是放任了,豈不是顯得自己人緣很不好?

簡珞瑤笑瞇瞇的想著,安王和誠王,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友好合作下去呢?

簡珞瑤只顧關注安王妃和誠王妃之間的暗湧去了,倒沒有注意到太后說這話時,元貴妃清白交加的臉色。

一回到長春宮,元貴妃又氣得想砸桌子:「那個老不死的今日是在警告本宮呢,打量本宮聽不出來?她當真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了,以為說幾句狠話,本宮就會怕她不成?」

「主子息怒,太后自然拿您沒辦法,不然也用不著在這裡放狠話了。」林姑姑輕聲勸道,「不過奴婢覺得太后素來不愛管這些瑣事,今日這般說,是警告也是提醒呢,萬歲爺到這個年紀,連個孫子孫女都好沒有,已然說不過去,這連著幾個月子嗣陸續出問題,已是不好的兆頭,別說太后了,萬歲爺只怕也不會放任自流下去,是以奴婢覺得,誠王妃這一胎,無論如何也不能出問題——甭管別人如何,至少咱們不能沾手。」

林姑姑說到聖人,元貴妃的怒氣倒是略有些收斂,沉吟道:「你說得有幾分道理,那老不死的慣會在萬歲爺跟前裝慈母,定是發現萬歲爺的態度了。」

「主子英明。」

只是元貴妃又怒道:「那本宮就眼睜睜看著路氏那賤人平安生下皇長孫?本宮如今可琢磨過來,誠王府那姨娘本宮根本沒放在眼裡,老不死的今兒那番話,擺明了是算在本宮頭上,豈不是叫本宮替路氏背黑鍋?」

「主子不必著急,這筆賬咱們慢慢清算,至於誠王妃的孩子。」林姑姑頓了頓,笑道,「是不是兒子還未必呢,奴婢就不相信,誠王天賦異稟,每回都能是兒子。」

元貴妃仍皺眉:「萬一是呢?」

「萬一是皇長孫,咱們也不必怕。」林姑姑娓娓道來,「主子可還記得,咱們為什麼謀算皇長孫一事?」

不等元貴妃回話,林姑姑繼續道:「那是因為咱們殿下比前頭幾位皇子小太多,安王都成親好幾年了,咱們殿下連正妃都還沒定,萬歲爺總說殿下還小,不著急。這老輩都說了,人都是隔輩親,就怕安王他們生幾個皇孫出來,分走了萬歲爺對咱們殿下的寵愛。」

「不過現在差不多是時候了,四皇子六月底大婚,五皇子今年年底,之後就輪到咱們殿下,主子您多在萬歲爺跟前說一說,萬一就提前給殿下指婚了呢?即便不能提前辦喜事,咱們殿下及冠也是這幾年了,到殿下成親的時候,誠王妃的孩子頂多不超過三歲,這麼小的娃娃,話都說不利索,能如何吸引萬歲爺的寵愛?等咱們殿下的孩子一生下來,自然是小皇孫中的第一人,其餘誰比得上?」

元貴妃沉吟片刻,不由點頭:「有幾分道理。」

林姑姑輕笑:「還得主子自個想明白,您這麼多年聖寵不衰,也清楚萬歲爺的底線在哪兒。」

元貴妃眼神一閃,抿了抿唇,沒說話了。

慈寧宮內,照例是眾人都散去了,簡珞瑤還在陪太后斗地主。

太后今日有些失神,握著牌的時候還忍不住看了簡珞瑤的肚子好幾眼,簡珞瑤努力忽略太后的視線,還是架不住太后自己把話挑明。

「你二嫂如今都懷上了,你也加緊些。」

簡珞瑤哭笑不得道:「王爺都不在京裡呢,皇祖母叫孫媳如何加緊?」

太后心想也是,卻沒表露出來,只道:「你這孩子也當真不害臊。」

「皇祖母又不是外人,孫媳自然想什麼說什麼了。」簡珞瑤不掩臉上對太后的信任和幕孺,壓低聲音道,「這宮裡頭,也就皇祖母真心為孫媳著想了,不然也不會說這樣的話,旁的人,指不定怎麼看笑話呢。」

太后拍了拍簡珞瑤的手背,沒頭沒尾的道:「你母妃……也不容易。」

簡珞瑤心底閃過一絲狐疑,面上卻是全然的不解:「皇祖母為何這麼說?」

「你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便能懂了。」太后說完,便轉移了話題,道,「說起來老三也離開兩日了,不知路上可還順利。」

許是簡珞瑤之前氣氛鋪墊的好,太后這會提到蕭長風,語氣裡全然是對孫子的關切。

簡珞瑤也歎氣,帶了一絲擔憂的道:「雖說王爺這是第一回出遠門,不過還有兩個大人在,路上應該不會出問題。」

頓了頓,簡珞瑤又道:「孫媳婦擔心的是他在外邊的吃住。王爺這回出門,丫鬟沒帶一個,說是為父皇分憂,影響不好。這也就罷了,他連以往常伺候的近侍都沒帶,只讓侍衛跟著,可那些侍衛一個個粗枝大葉,哪裡是伺候人的?」

太后點點頭,「你不說哀家倒還沒想起來,老三和他幾個兄弟都一樣,這麼大歲數了,還沒獨自去那麼遠過,他想表現給他父皇看,哀家不反對,男子總要有些志氣,但若像你說得那般,也委實過了,這外邊本就不如宮裡府裡,哪能如此委屈自己?」

「孫媳婦也這麼勸過,不把自己照顧好,到了廣州怎麼替父皇排憂解難?」簡珞瑤說著攤了攤手,無奈狀,「可王爺全然不聽,就怕讓父皇失望了,皇祖母您是不知道,孫媳婦前一日給他收拾的行李,王爺非說太鋪張了,要孫媳婦從簡,孫媳婦沒辦法,將行李減了再減,到王爺出發的時候,竟比兩位大人的還輕便些……」

太后許是想像了一下蕭長風一絲不苟的樣子,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這孩子,往常看著挺沉穩,關鍵時刻怎麼就如此不著調。」

一旁的岑姑姑笑道:「主子這話可不對,王爺公事上是從未出過差池的,這私下裡,依著王爺對萬歲爺的幕孺,會這般,奴婢倒也不驚訝。」

簡珞瑤跟著點頭:「聽岑姑姑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了,王爺還說過一句,他南下是替父皇分憂,自然要帶個好頭,態度表現出來了,底下的人才會認真辦事……不過這朝堂上的事,孫媳婦也不大懂,王爺說什麼,孫媳婦只能照辦了。」

「難怪你們小倆口相處得這般融洽,都是赤誠之心。」太后眼神閃過一絲欣慰,笑道,「你做得對,所謂夫唱婦隨,男人的事不懂沒關係,幫他打點好才要緊。至於老三,這份心境倒也難得……」

話還沒說完,聖人的聲音從殿門口傳進來,聖人許是心情不錯,聲音裡還帶著笑意,問了一句:「難得什麼?」

簡珞瑤忙起來請安,心裡頭卻是一震雀躍,萬沒想到聖人來得這麼及時,不替蕭長風刷一刷好感,都對不起自己。

聖人揮了揮手,給眾人免了禮,才在太后對面坐下,笑問道:「母后方才在說什麼?」

太后笑而不答,反問道:「這會兒為何往哀家這裡跑?」

「兒臣批完奏折,這會正無事,李成說老二家的有喜了,兒臣想著幾日未跟母后請安了,這才來過來,也順帶問一問老二家的事。」

「請不請安的,哀家倒不介意,近日皇兒為南方水患一事,擔憂的茶不思飯不香,如今好容易忙完,為何不多休息休息?」

「兒臣一時閒下來,也沒有睏意。」

太后點了點頭,便道:「老二家的確實是有喜了,三個半月,哀家瞧著她這胎不錯,老二家的臉也珠圓玉潤,懷著的定是個白胖的小子。」

聖人便大感興趣的跟太后討論了未來孫子,母子兩興致一來,連給誠王妃賞什麼物件都商量好了。

聊了一會兒,聖人端茶抿了一口,才笑道:「母后方才和老三家的聊得開心,朕這一進來,該不會打斷你們了罷?」

「反正說得也是你,有什麼打擾不打擾的。」

聖人更好奇了:「母后說兒臣什麼?」

「說你這個父皇當得真真是稱職,把老三教得那般好。」太后說著,看了簡珞瑤一眼,笑道,「瑤丫頭,也給你父皇學一學,老三前兒是怎麼一再叮囑你從簡再從簡,要你把包裹減了又減的。」

第81章 01.01

太后年輕時受過磋磨,熬壞了身子,自年後幾乎是陰雨連綿,受這濕冷天氣影響,太后夜間常痛得無法入睡,太醫如何醫治都不管用。

不過簡珞瑤並不知道,只是見太后面色難掩倦意,想是夜間沒睡好的緣故,便道:「皇祖母瞧著似有些精力不濟,孫媳婦不會打擾了皇祖母歇息罷?」

太后擺了擺手道:「無妨,只是近來夜裡總有些不好安眠。」

簡珞瑤又驚訝又關切的問:「皇祖母身體不適,可叫太醫來看過了?」

「老毛病了。」

見太后不願多談,簡珞瑤便也只滿臉擔心的道:「這身體不適可不能拖,尤其是夜間睡眠,夜裡睡不好,一整日都打不起精神。罷了,孫媳婦也不打擾皇祖母的休息,您早些回寢宮補一補眠罷。」

說罷,簡珞瑤便要起身告辭。

太后許是真的犯困了,並未挽留,只對一旁的岑姑姑道:「去送一送瑤丫頭。」

簡珞瑤笑道:「孫媳婦來皇祖母這兒,都熟得跟自個兒家似的,哪用得著岑姑姑相送?岑姑姑倒是快些安頓皇祖母歇息,孫媳婦這便放心了。」

太后拍著簡珞瑤的手背,欣慰的笑道:「好孩子。」

簡珞瑤便從出了太后寢宮,逕自往昭陽宮去。

王姑姑在殿門口瞧見簡珞瑤,忙笑著迎了上去,道:「奴婢見過王妃。主子剛剛還說起王妃了,怕您在慈寧宮耽擱太久,打擾了太后娘娘休息。」

簡珞瑤挑眉,面上不動聲色的笑著,「母妃多慮了,不過皇祖母那兒瞧著確實精力不濟的樣兒呢。」

王姑姑許是有意提醒,都不用簡珞瑤明問,聽到這暗示的話便回了:「王妃有所不知,太后娘娘早些年患了風濕,這麼多年用珍貴藥材養著,慈寧宮又日日不斷炭火,太后娘娘便多年未犯病了,只奈何這今年天氣不好,自年後來,陰雨連綿數月,慈寧宮再整日燒火,太后娘娘也難免沾染了濕氣,這不,又犯病了。」

「原來是風濕,皇祖母先沒說什麼病,我還擔心呢。」

王姑姑便笑道:「王妃這話倒是說岔了,風濕雖不是大病,這犯起病來也是要命,太后娘娘養尊處優這麼多年,哪還能受這個苦?」

「那到是,皇祖母年紀大了,再受這個苦,叫我們做晚輩的如何忍心。」簡珞瑤若有所思的道,「先前不知道還好,如今知道了,自然要替皇祖母分憂,聽聞江南多珍稀藥材,也不知王爺能否得個機緣。」

王姑姑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她最喜歡睿王妃的就是這一點,聰明,一點即透,有時候考慮事情周全並不亞於他們這些活了幾十年的老骨頭。

就比如剛才,她的原意是提醒睿王妃一句,無論如何,自睿王妃進門以來,太后對她比對公主們還好些,睿王妃承了太后的照拂,在太后身子不適的時候,自然也要為太后分一分憂,甭管能不能解決太后的病痛,心意到了便好。

卻不想睿王妃比她想得還長遠些,寫封信叫遠在江南的殿下尋藥材,於殿下而言不過是吩咐幾句底下的人,並不會打擾殿下辦差。到時候殿下命人將藥材送回來,聖人少不得也要誇一句殿下孝心有加。至於睿王妃的心意,上頭也知道,殿下遠在南方,他能知道太后身子不適,還不得睿王妃寫信提醒?

如此便是一舉多得,殿下和睿王妃的孝心叫上頭都知道,更叫聖人對殿下多一份好印象。

她不過是簡單幾句話,睿王妃便能想到如此,明明只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女子,也不知簡家怎麼教的。

不過簡家也委實不差,睿王妃雖不是出身世家,可待人接物樣樣不差,關鍵還能哄太后開心,又藉著這份孝心入了聖人的眼,聖人又連帶著對殿下比以往多了幾份關注,比起安王妃和誠王妃,除了家世較之睿王妃好一些,其餘還真不如睿王妃。

先不提家世,單輪才貌品性,睿王妃這樣的人兒,陪他們殿下還真使得——便是她從小看殿下長大,也不能否認這一點。

至於睿王妃的家世,現下看來,倒也不是全然沒可取之處,去年科考,睿王妃娘家大哥年紀輕輕被聖人點了探花,如今任翰林院編修,替聖人起草誥敕文書等工作,雖只是七品官,卻也是天子近臣,聖人近來幾次誇讚簡編修年輕有為,照著這趨勢下去,簡編修未嘗不能成為天子紅人。

睿王妃娘家兄弟除了簡編修,另還有兩個年紀輕輕已經是舉人,就等著一朝金榜題名,睿王妃的父伯也借是進士,真真算起來,那些自詡底蘊深厚的清貴人家,子孫被嬌養得紈褲,還真比不得簡家滿門男丁皆爭氣。

簡家男丁都有志氣,能立得起來,日後便是殿下的得力助手,雖家世差了些,殿下卻正是缺能人之際,倒也能彌補這個缺憾。

如此算下來,聖人將睿王妃指給殿下,倒也不算太差,雖比不上羅姑娘,比之旁的閨秀卻要好上許多,她跟在主子身旁,也眼見著主子對睿王妃的態度漸漸變軟,可見心裡頭也開始滿意了。

思及此,王姑姑收起滿腔心思,朝簡珞瑤笑了笑:「王妃孝心可嘉,太后娘娘知道想必也要欣慰的。」

簡珞瑤笑道:「還得謝姑姑提醒,不然我還真沒注意到這方面。」

「王妃不在宮裡,每五日才入宮一回,太后娘娘又歷來不愛叫人操心,常遮掩著,您不清楚也正常。這倒不是王妃的疏忽。」

正說著,兩人入了昭陽宮,王姑姑卻不是領著簡珞瑤去正廳,而是在走廊上衝她拱了拱手,笑道:「主子今兒在寢宮,王妃請隨奴婢來。」

簡珞瑤心裡有些詫異,這是她嫁給蕭長風以來,第一回進淑妃的寢宮。

就是不知她的婆婆淑妃娘娘,此舉是有意還是無意。

走進淑妃寢宮,淑妃一改往日盛裝打扮,卸了釵環,換了舒適的常服,正慵懶的歪在榻上,逗弄著懷中的波斯貓。

王姑姑輕聲道:「主子,睿王妃來給您請安了。」

淑妃眼皮也沒抬,慵懶的「嗯」了一聲,正低著頭,半闔著眼,保養得宜的素手一下一下撫著毛絨絨的貓毛。

簡珞瑤倒沒在意,淑妃對她自來是這個態度,看似輕慢,但除了成親頭一日來請安,之後再沒刁難過她。簡珞瑤便行禮道:「兒臣見過母妃。」

「起罷,也不是外人,自個找個地兒坐下。」

不等簡珞瑤說話,王姑姑已經引了簡珞瑤到一旁的椅子裡坐下,旋即有宮女上熱茶熱點心。

簡珞瑤落座後,看向淑妃懷中的貓,眼底帶上了一絲喜愛,笑道:「母妃這貓兒瞧著真真是漂亮,通體雪白,眼睛圓潤可愛,毛色光澤華麗,與往常見的貓格外不同。」

淑妃這才抬頭,瞥了簡珞瑤一眼:「你倒是識貨,這是波斯進貢來的,旁的人未必有。」

「兒媳聽聞前兒波斯進貢了貢品,像這些活物可是限量的,數量至多的也只有一對,母妃手中這隻貓兒,只怕也是獨一無二的。」

淑妃勾了勾唇,沒說話,便是默認了。

簡珞瑤見她真喜歡這只波斯貓,更加投其所好,說起養貓的心得,她雖然現在不養貓,以前也是有過一陣興趣的。

王姑姑也時不時的差一句,笑道:「王妃有所不知,主子對這隻貓兒可是心愛著,還取了個名字,叫雪兒呢。」

「雪兒毛色雪白,只一雙漂亮的眼睛如藍寶石,母妃這名字取得真真貼切。」簡珞瑤抿唇笑道,「不過不知道的,還以為母妃又給王爺生了個妹妹呢。」

「本宮的昭陽宮清冷,若真有個孩子,倒也能增添不少人氣。」

簡珞瑤眼皮一跳,有些怪自己幹嘛哪壺不開提哪壺,誠王妃懷孕的消息今天剛傳出來,多少人在意著。

偏就她什麼動靜都沒有。

淑妃往日對她再如何不聞不問,這事關子嗣大計,也不可能真的不關心。雖說之前在慈寧宮,淑妃被元貴妃逼得給了承諾,不給睿王府後院添女人,可淑妃不動手,不代表不能逼她自己動手,淑妃是宮妃,又是她名正言順的婆婆,真要下了命令,她也沒辦法不從。

簡珞瑤這會兒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淑妃只瞅了簡珞瑤,便知道她在想什麼,嗤笑一聲,放開懷中的雪兒。原本乖巧伶俐的雪兒,卻動作輕快優雅的跳下軟榻,邁著優雅的貓步,走出寢宮了。

不肖人提醒,自有宮女麻利的跟了上去。

淑妃半直起身子,漫不經心的道:「本宮叫你來是想提醒你,雖說本宮也等著抱孫子,不過這子嗣寧願看緣分,那些個用藥的,即便是懷上了,也未必保得住,生下來也未必能養大,畢竟是藥三分毒,誰知道會不會在娘胎裡吃壞東西。把身子調養好了,比什麼都強。」

簡珞瑤微微愣住,萬沒想到淑妃喊自己來是說這個。這番話看似是敲打,實則卻是安撫,至少她聽了淑妃的話,心裡頭隱隱的那點焦躁,也稍稍退下去了。

婆婆都能心態這麼好,她還急什麼?

簡珞瑤面上露了絲笑意,真誠的道:「媳婦知道了,謝母妃提點。」

淑妃可有可無的嗯了一聲,漫不經心的道:「瑱兒走前一再托本宮看顧你,本宮在宮裡也管不了那麼多,你自個兒看著辦。」

「媳婦兒知道,請母妃安心。」

淑妃點了點頭,似忽然想起般的,問:「方纔萬歲爺是去慈寧宮了?」

「是的,父皇去看皇祖母的時候,兒媳正在旁邊。」

「萬歲爺說了什麼?」

「父皇只是問了皇祖母的身子,倒是皇祖母,將兒媳逗她的話,一股腦兒說給父皇聽了,也不知道父皇會不會多想。」

「你給太后說什麼了?」

「就前兒王爺出發,許是因為頭一回,沒有經驗,又想叫父皇瞧見他的努力,王爺非要兒媳給他的行李一減再減,減到最後只剩兩個包裹輕裝上陣,連另外兩位大人的行李都比王爺多些,兒媳委實擔心王爺在路上東西不夠用,跟皇祖母說時便提了一句,皇祖母倒將笑話說給父皇聽了。」

簡珞瑤說著,一臉無奈的表情:「也不知王爺回來後,會不會怪兒媳又毀了他在父皇心中的形象。」

淑妃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意味深長的道:「瑱兒還不至於如此小氣,你自來是什麼性子,他能不清楚?」

簡珞瑤察覺到淑妃態度軟和了,便笑道:「那王爺真要怪罪起來,兒媳可就拿母妃的話去堵王爺的嘴了。」

正說著,不知何時出去了一趟的王姑姑滿面笑容的近來,道:「見過主子,王妃,方才萬歲爺跟前的李公公來了一趟,賞了不少東西下來,有給主子的,還有給王妃的,可要呈進來瞧一瞧?」

淑妃精緻的柳眉微微挑起:「賞的什麼?」

「就一些料子和珠寶,花樣不算太多,卻是前兒各方進貢的,尤為難得。」

「李公公可說了什麼?」

「並未留話。」王姑姑也有些疑惑,仔細回想了下,不是很確定的道,「奴婢與李公公寒暄時,聽到李公公提了一句,說殿下不在京裡之類的。」

淑妃眼底閃過一絲瞭然,瞥了簡珞瑤一眼,「若沒什麼事,便先回去罷。」

王姑姑有些摸不著頭腦,她先出去時,主子和睿王妃還因著雪兒的話題,相談甚歡著,她這近來開口前,也沒瞧見主子或王妃臉上有何不悅,為何她報了萬歲爺賞賜的好消息,主子反倒打發王妃走了?

難道主子不高興萬歲爺連睿王妃一道賞了?

王姑姑百思不得其解,簡珞瑤卻心知肚明,今兒目光都集中在懷孕的誠王妃身上,沒人注意到她又在慈寧宮跟聖人打了個照面,可聖人這東西賞下來,眾人便知道她又在聖人跟前討巧了,還留在宮裡不出去,保不齊就被人圍住脫不了身。

因而聽到淑妃的話,簡珞瑤便立即起身福身道:「兒媳就先告辭了,過幾日再來看母妃。」

淑妃卻懶怠的擺擺手:「隨你入不入宮。」

這輕慢的態度,更讓王姑姑擔心了。簡珞瑤還沒說話,王姑姑看了淑妃一眼,又看向簡珞瑤,忙道:「奴婢送送睿王妃。」

簡珞瑤便笑道:「有勞姑姑了。」

王姑姑這才稍稍安心,自家主子態度大變,好在王妃並未放在心上。也說不得是她離開這會發生了什麼。

領著幾箱子賞賜,簡珞瑤出了昭陽宮,往宮門的方向走著,鄭嬤嬤在旁邊低聲道:「今兒瞧著淑妃娘娘的樣子,姑娘先前推了那些請帖,倒真真是入了淑妃娘娘的眼呢。」

簡珞瑤輕笑道:「長袖善舞固然好,可母妃出身世家,自來看重的是品性,非端莊大氣不能入眼,真要落了個不安分的印象,那才是得不償失。」

鄭嬤嬤點頭:「還是姑娘想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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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風不在的日子,一開始有些難熬,不過日子一長便也習慣了。

簡珞瑤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嫁人後的日子都能過得跟在娘家時一般悠閒,其中固然有蕭長風的縱容在內,卻也是本性使然。

蕭長風不在家,簡珞瑤平日裡吃喝拉撒之餘,便多了一項事做,期待蕭長風的書信,或者是回信。

雖說這時代通信不方便,那也是對旁人而言,這年頭不一定有錢能使鬼推磨,但有身份地位,還真沒什麼事辦不成的。

驛站每日都有折子往京城遞,快馬加鞭,三五日便到一次,稍微有些門路的人,都能叫驛差帶信,更別提蕭長風身為王爺了。

這一日,長順又領著蕭長風的信回來,鄭嬤嬤從屋外捎了進門,簡珞瑤見狀立即從榻上起來,一旁的白露忍不住笑道:「姑娘平日裡恨不得十二個時辰歪在榻上,只有見了王爺的書信,才會如此積極,奴婢瞧著,往常王爺回府,姑娘都沒如此熱烈的迎接過呢。」

「你不懂,常言道距離既是美,王爺近來不在身旁,才能叫人更加惦記。」簡珞瑤笑著,已經從鄭嬤嬤手中接過了信,攤開看了起來。

不一會兒,簡珞瑤面上便露了笑意,白露好奇的問:「姑娘,王爺寫了什麼?」

「上回信裡提醒王爺去尋些藥材,皇祖母風濕痛,王爺派人去打聽,已經有眉目了,想必過幾日便能送過來。」

鄭嬤嬤聞言便道:「確實得趕早,再過些時日天氣好轉了,說不得這藥材就不靈了。」

簡珞瑤笑而不語,手指輕輕撫著信紙,略顯粗糲的質感,在摩擦下發出些輕微的聲音。

其實她笑的並不是蕭長風回信得內容,而是開頭的名稱。

「愛妻」——萬萬沒想到,蕭長風肉麻起來也挺厲害的。

不知道他寫下這兩個字的時候,是什麼心情?

不得不說,簡珞瑤雖然帶了一絲調侃的心情,心底的甜蜜卻是騙不了人的,她這般想著,旋即又拿了信,仔細研究著開頭那兩個字。

簡珞瑤這舉動,看在眾丫鬟眼裡變成了愛不釋手。

幾個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擠眉弄眼。

鄭嬤嬤瞧在眼裡,卻沒有出聲訓斥她們了。這丫鬟們近來性子活潑許多,有了先前在簡家的樣子,縱然有王爺不在,她們心底放鬆了許多的緣故,卻也是因著她和姑娘的有意縱容。

王爺剛南下的那幾日,姑娘總是提不起勁來,做什麼都憊懶,屋子裡的丫鬟們也因此縮手縮腳。如今倒是會在姑娘跟前湊趣幾句,有她們的調節,倒也緩解了姑娘因王爺不在府的落寞。

鄭嬤嬤不想打斷自家姑娘說笑的好興致,便只當沒瞧見,目光瞥到簡珞瑤身上,卻笑著開口道:「王爺要是知道姑娘拿了他的信就捨不得放下,只怕也願意再多寫些東西。」

簡珞瑤卻道:「再多寫就沒東西可說了。」

「也是。」鄭嬤嬤深以為然,溫聲道,「這兩三日一封信的,本就頻繁,王爺辦差之餘還要抽空寫書信,已是為難。」

鄭嬤嬤這是委婉的提醒自家姑娘,王爺畢竟是出去辦差的,卻日日往王府寄信,被旁人知道了,還不知在聖人跟前怎麼編排王爺不用心辦公。

「便是再忙,花個一刻鐘半刻鐘寫信的功夫,也還是有的。」

簡珞瑤可不相信男人所謂的忙,沒時間。他若愛你,自然會抽空關心你逗你開心,真要連這幾分鐘的時間都抽不出來,那就是沒興趣應付你了。

好不容易蕭長風有這個覺悟,她想的是怎麼把他這一時興起變成習慣,以後不管去哪裡都要像這回一樣事事報備。

哪還會故作大方的叫他別寫信?

「話雖如此,不過王爺到底是去辦差的,次次叫驛差送信來王府,就怕被人說是因公徇私。」

「旁的人都送信,怎麼王爺就不能送信?」簡珞瑤輕笑,「王爺可是父皇的兒子,身份尊貴,怎麼享用這點特權就要被人說三道四了?」

鄭嬤嬤想了想,不由點頭:「姑娘說得是,奴婢過於小心了。」

簡珞瑤心說鄭嬤嬤不是過於小心,而是有這個時代的通病,把女人的地位放得太低——或許說鄭嬤嬤的思想是這個時代的特色。

女人在如何出身富貴,再如何賢良淑德,再如何倍受寵愛,在男人跟前也是不平等的,女人只能算是男人的附庸,所以她理直氣壯的接受蕭長風抽空兩三日寫一封信回來,在鄭嬤嬤看來便有些誠惶誠恐,生怕蕭長風哪日一個不耐煩,反倒怪她一點都不賢惠不體貼。

簡珞瑤很能理解鄭嬤嬤的擔心,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或者說要求,過於天真了,可至少她還是很有希望的,為什麼不嘗試就放棄呢?

不過鄭嬤嬤擔心歸擔心,她提醒過後,自家姑娘還是堅持要做的事,鄭嬤嬤每次都依言照辦。

簡珞瑤照例回了信,鄭嬤嬤拿去給長順:「驛差明兒一早又出發,叫他帶上這封信。」

屋子裡,白露探頭看了看外邊的天色,道:「姑娘,今兒沒下雨呢,也沒颳大風,您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簡珞瑤剛擱了筆,也覺得這會兒再回榻上歪著沒什麼意思,聽得白露的話,便點了點頭:「行,你陪我去走走罷。」

今兒白露和秋霜當值,兩個丫鬟便陪了簡珞瑤出去,另有兩個剛提為二等的小丫鬟跟在後邊,替簡珞瑤抱披風的抱披風,抱傘的抱傘。

在湖心亭繞了一圈,簡珞瑤瞧著天色又有些陰下來了,無奈道:「估摸著又要下雨了。」

秋霜抬頭瞧了眼慢慢聚集的烏雲,問道:「那姑娘可要往回走?」

簡珞瑤點頭:「回去罷。」

白露從身後小丫鬟手裡接過了披風,一面道:「起風了,姑娘披上披風可好?」

簡珞瑤「嗯」了一聲,白露已經麻利的抖開披風,披到她肩上。

一行人打道回府,仍是慢慢的散步,天變得快,卻遲遲沒下雨,進院子的時候,簡珞瑤也沒淋到一滴雨。

倒是院子裡有些不太平。

簡珞瑤剛踏進院子,瞧見綠綺匆匆從小廚房出來,手裡端了什麼。

「姑娘。」綠綺也瞧見簡珞瑤,忙停了腳步,朝簡珞瑤福身。

「你臉色匆匆,這是要去哪兒?」

「回姑娘,紅雲方才在屋子裡暈了,奴婢去廚房給她要了些熱湯送過去。」

「紅雲暈倒了?怎麼回事,可叫了大夫?」

「鄭嬤嬤已經派人去叫大夫了,現在還不知紅雲什麼情況,不過奴婢瞧著應該沒有大事,紅雲暈完沒多久便醒了,也沒說哪兒不舒服。」

簡珞瑤卻擔心綠綺是在安慰自己,便道:「若無大礙,怎麼說也不會無故暈倒,我與你一道去瞧瞧罷。」

綠綺便笑道:「紅雲要是知道姑娘這麼擔心她,還指不定多高興呢。」

簡珞瑤便瞥了她一眼,也笑了:「我對你們的關心,都是一樣的。」

說罷,已經來到了紅雲的屋子。

簡珞瑤這個王妃做得威風,是王府名副其實的當家主母,後院幾乎是她的一言堂。

王府人丁少,後院除了簡珞瑤,就沒有別的女主人,偌大的後院,空出了許多屋子,簡珞瑤院裡的屋子也還沒塞滿人,她便做主,叫鄭嬤嬤和四個貼身丫鬟,搬到了兩旁的耳房住,一人一間屋子,待遇好得幾乎令人側目。

是以,紅雲在自己的屋子裡住得舒服,她丈夫跟著蕭長風南下辦差後,她忙完了也不回新房去,照例在耳房裡歇下。

簡珞瑤進了屋,瞧見鄭嬤嬤也在,正坐在紅雲床邊跟她說些什麼。

聽見動靜,鄭嬤嬤和紅雲一起回頭,鄭嬤嬤忙起身行禮,又道:「姑娘怎麼來這兒了?」

紅雲也掙扎著要起來,被簡珞瑤按住了,「你身子不舒服,好生躺著罷。」

「奴婢這屋子髒亂,姑娘身份尊貴……」

不等紅雲說完,簡珞瑤已經擺了擺手,回顧一周,笑道:「你這屋子乾淨整潔,又佈置了你自個兒做的小玩意兒,我瞧著倒有趣,怎麼就髒亂了。」

紅雲垂了頭,低聲道:「畢竟是下人的屋子,唯恐墮了姑娘的身份。」

「我就不愛聽你們說這些。」簡珞瑤不在意的搖頭,問道,「你身子如何了?怎麼就忽然暈倒?」

鄭嬤嬤一抿唇,眼底露了一絲笑意,含蓄道:「姑娘先別擔心,奴婢想著或許不是壞事。」

「不是壞事?」簡珞瑤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你是說喜事?」

紅雲臉頰一紅,有些緊張又有些擔心,揪起了被子的一角,咬唇道:「不會罷……」

自個兒成親兩個多月,她男人已經隨王爺出去辦差小半個月了,怎麼會這個當口有孕?

不過雖然難以置信,紅雲心裡又多了一絲期待。

如果是真的,那該多好?

綠綺白露她們也面露笑意,為紅雲感到高興,白露又問了鄭嬤嬤一句:「嬤嬤你覺得紅雲姐姐有喜這事有幾成准?」

「七八成罷。」鄭嬤嬤說著,不著痕跡的看了簡珞瑤一眼。

鄭嬤嬤有些擔憂,想到自家姑娘嫁給王爺一年多,卻還半點消息都沒有,紅雲這才成親兩個月,就像是有喜了,剛巧又在誠王妃懷孕的當口。

也不知姑娘會不會緊張。

鄭嬤嬤本就這般擔心,瞧見簡珞瑤臉上似有些恍惚時,就更擔心了,剛想說什麼,門外卻傳來一個年輕小廝的聲音:「鄭嬤嬤,您叫奴才請的大夫,奴才請過來了。」

鄭嬤嬤應了一聲,先看向簡珞瑤,遲疑道:「姑娘,您……」

簡珞瑤知道鄭嬤嬤是想叫她迴避,不過她心裡也有些緊張,聽到紅雲可能懷孕的消息,她才想起自己這些日子的反常,情緒反覆,犯困,容易感覺累,而且這個月的例假遲也遲了幾日。

雖說她現在年輕,剛來例假還沒幾年,做不到十分穩定,推遲例假的次數也不少,可萬一中獎了呢?

簡珞瑤心裡又是歡喜又是緊張,偏還不敢表現出來,怕萬一不是太過失望,便努力抑制著,朝鄭嬤嬤擺了擺手:「索性也沒事,就看看大夫怎麼說罷。」

紅雲沒想到其他,還以為她是在關心自己,一臉感動的看著簡珞瑤:「姑娘,您……」

簡珞瑤拉過她的手拍了拍,心裡頭多了一分信心,看著紅雲這樣子,便知道懷孕對情緒影響也太大了,紅雲平時可沒這麼情緒外露過。

鄭嬤嬤掩下心頭的擔心,吩咐幾個丫鬟道:「白露和秋霜,你們去將屏風擺起來,綠綺,隨我去請大夫進來。」

不多時,屏風擺好了,就在床前,正好擋住了簡珞瑤和紅雲。

其實主要是為擋住簡珞瑤,畢竟是王妃,身份金貴,不是什麼人都能瞧見,更怕這大夫出去說漏了嘴,旁人還以為自家姑娘擺不起王妃的派頭。

簡珞瑤心知肚明,便沒有說話,隱隱約約看著個老大夫被鄭嬤嬤領了近來,走到屏風前。

不肖提醒,紅雲已經將手腕伸了出去,大夫摸了摸脈,當即捋鬚笑道:「這位娘子是有喜了,正好兩個月。」

老大夫也是乖覺,他老歸老,一點都不糊塗,知道睿王是出了名的寵王妃,沒有旁的妾室,懷孕的女子,不是王妃就是底下的丫鬟,可王妃不可能會住在耳房,那邊是丫鬟了。

既然是丫鬟,自然當不得「夫人」「太太」的稱呼。

簡珞瑤聽得這個稱呼,也露了一絲笑意,身旁的紅雲已經激動的紅了眼眶。

想想也是,紅雲雖然剛成親不久,可她年紀不小了,比簡珞瑤還大半歲,剛好在成親的那陣子,過了二十歲生日,雖說丫鬟成親晚很正常,可二十歲還不嫁人的丫鬟,也不太多了,旁的女子這個時候早已當了娘,她才懷上孩子,自然是激動的。

簡珞瑤拍了拍紅雲的肩,聽著鄭嬤嬤在問大夫:「您可確定?」

大夫笑道:「已經兩個月了,能夠確診是滑脈。」

鄭嬤嬤又問老大夫一些注意事項。

紅雲也忙壓下了激動的情緒,豎起耳朵來聽。

老大夫事無鉅細,將注意事項說了一遍,又道:「可需要老夫一一寫下來?」

鄭嬤嬤點頭:「如此就勞煩大夫了。」

老大夫笑說無妨,正要叫鄭嬤嬤給他紙筆,屏風後的簡珞瑤卻不動聲色的咳了咳,老大夫聽不出來,鄭嬤嬤和綠綺她們卻知道是自家姑娘發聲音,一時緊張的看著屏風後。

簡珞瑤沒說話,默默的將手腕遞了出去。

鄭嬤嬤眼底閃過一絲遲疑,老大夫卻是醫者父母心,見狀也不多問,便要把手搭上去診脈,鄭嬤嬤卻連忙打斷了,忙從懷中取了帕子遮在簡珞瑤手腕上,這才對老大夫道:「請。」

第82章 01.01

老大夫一愣,眼底閃過一絲鄭重,知道現在這位病人的身份,與先前那位截然不同。

但他行醫這麼多年,也不是被嚇大的,不動聲色的收了心思,搭上跟前的手腕,認真開始診脈起來。

鄭嬤嬤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露分毫,她身後的白露和秋霜卻克制不住,兩人對視一眼,眼底既是緊張又是期盼。

緊張的是不知道姑娘為何忽然要老大夫診脈,期盼的是說不准姑娘也跟紅雲一樣,是有孕了呢?

姑娘嫁給王爺一年多了,這上頭的安王妃和誠王妃陸續有孕,雖說安王妃胎兒小產了,可她有動靜,至少能生孩子,以後機會多的是,自家姑娘一個消息都沒有,外邊指不定在笑話姑娘生不出來。

尤其是如今誠王妃又有孕,看懷孕狀態,跟憔悴的安王妃截然不同,連太醫都說懷相好,指不定又生個兒子。

自家姑娘壓力是越來越大了,即便是王爺現在不說,可也不代表日後不著急啊!

因為有期待,老大夫給簡珞瑤診脈的時候,滿屋子的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影響了老大夫的判斷,鄭嬤嬤更是一眨不眨盯著老大夫的臉色。

老大夫並未因為自己被這麼多人認真瞧著,就水準失常。他診了片刻,抬手離開簡珞瑤的手腕,低聲道:「請換一隻手來。」

簡珞瑤心裡一個咯登,難道她想錯了?

雖然心裡擔心,簡珞瑤面上卻是不露分毫,將左手伸了出去。

鄭嬤嬤也收起心底的失望,忙將手帕蓋到簡珞瑤左手腕上,大夫如此又摸了片刻的脈,這才收了手,整理了一下語言,道:「瞧著像是滑脈,只是日子有些淺,老夫不敢十分肯定。」

簡珞瑤本來還失望著,聽到老大夫這話,簡直就是峰迴路轉,驚喜程度果斷加倍。簡珞瑤下意識摸了摸肚子,還沒說話,鄭嬤嬤已經問道:「日子淺大概也能診出懷孕的時日罷?大夫覺得有幾成把握?」

「頂多一月出頭,不到一個半月,至於幾成把握……」老大夫捋了捋鬚,及時改了口,道,「六七成還是有的。」

其實他想說照他的經驗來看,後邊這位懷孕,至少有□□成的把握,只是他琢磨了下,照這滿屋子小心又緊張的態度來看,這位身份可真真不一般,保不齊就是這府裡的主子。

那可是皇家血脈,他哪敢把話說得那般滿?只將把握減了兩三成,已經是十分冒險了,這位性子若不算好,萬一診斷有誤,他未必能全身而退。

他畢竟只是個大夫,無權又無勢的,委實架不住身份尊貴的人將氣撒在他頭上。

還是保險為好。

鄭嬤嬤不知道老大夫具體想的什麼,但他的心思,她大概是能摸得準的,這老大夫瞧著就是滴水不漏的人,他既然敢斷言姑娘有六七成的可能是懷孕了,那實際上就至少有七八成,她再結合姑娘近來的性情習慣,心裡頭更是有數了。

不過鄭嬤嬤處事老練,掩下了心頭的狂喜,有條不紊的咨詢了一番,又親自塞了個數額大的荷包給老大夫,明裡暗裡叮囑他保密,今日之事誰都不能透露。

老大夫一派正氣的笑道:「貴府對丫鬟真好,丫鬟有事也如此及時的請大夫。」

「可不是,這丫鬟剛成親不久,還是我們王爺王妃親自做的媒,她如今懷孕了,王爺和王妃也高興。」

鄭嬤嬤解釋了一通,見老大夫瞭然的神色,這才放心了。

睿王妃底下嫁了人的丫鬟懷孕,跟睿王的通房丫鬟懷孕,這兩個消息雖然對他們沒什麼實際影響,可鄭嬤嬤就怕懷孕的姑娘多想。

鄭嬤嬤貼身照顧簡珞瑤,自然知道她近來情緒起伏大,先還以為是王爺離京的緣故,現在才知道是因為懷孕。為了保險起見,不給自家姑娘添堵,鄭嬤嬤還是耐著性子暗示了老大夫一通,這才交代了小廝,要親自將老大夫送回家。

兩輩子第一回懷孕,簡珞瑤還沒來得及感受一下這種小心翼翼的心情,自有人把她當國寶供著,鄭嬤嬤等人如今對簡珞瑤,那真真叫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簡珞瑤走個路都恨不得三個人扶著。

以前還勸簡珞瑤出門散步的鄭嬤嬤,這會兒開始苦口婆心的勸,希望她老實在屋子裡待著了。

「姑娘,這外邊天冷,風大,還沒太陽,您出去萬一受了寒回來,肚子裡的小皇孫如何受得了?」

簡珞瑤這話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隨口道:「什麼小皇孫,人大夫都說了,未必就真懷上了,你們這樣大動干戈,反倒不好。」

「姑娘瞎說什麼,您這些日子嗜睡,食慾又比以往大,明顯就是懷上小皇孫了。」鄭嬤嬤緊張的否定到了簡珞瑤的話,嘴裡又唸唸叨叨,「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簡珞瑤:……

鄭嬤嬤都緊張的開始胡言亂語。罷了,她就不提醒鄭嬤嬤。

不過對於外出,簡珞瑤還是據理力爭,「大嫂懷了孕,祖母她們時常叫她多出去走動,怎麼到我這兒就不行了?」

「我的姑娘啊,您這還沒滿三個月,胎都沒坐穩,小皇孫還脆弱著呢,所以需要好生將養,大少奶奶那是月份大了,如今多走動,一來鍛煉肚子裡的小少爺,二來以後生產的時候,也會更順利一些。」鄭嬤嬤哭笑不得,「姑娘怎麼連這都不清楚。」

簡珞瑤眨了眨眼睛,似乎不是不清楚,是她沒想到這一層,以為鄭嬤嬤要把當活菩薩供到生完孩子。

也有可能是一孕傻三年。

鄭嬤嬤另有憂慮,她想了想,道:「姑娘,您這多半是懷上了,有許多忌諱,單奴婢也記不了這麼多,倒不如改日請太太她們過府?」

簡珞瑤這回智商上線了,搖頭道:「這還沒有確診,請了娘過來,難免叫人懷疑,反倒不美。」

鄭嬤嬤想想也是,道:「安王妃她們都費勁心思將消息瞞過三個月後,誠王妃就更加厲害了,玩了一出障眼法,禁足出來後胎兒都快四個月了,她們小心成這樣,自是因為有她們的害怕之處,咱們沒經歷過,以前看到的未必就是全部,還是小心為妙,畢竟王爺不在。」

說到這裡,鄭嬤嬤想歎氣了,怎麼偏偏姑娘懷孕的時候,王爺南下辦差了,這還不知何時能回來,真真是苦了姑娘,要一個人撐著。她們底下的人照顧再精心,跟王爺在仍是不一樣的。

簡珞瑤沒注意到鄭嬤嬤心疼的眼神,她沉吟了會兒,道:「雖說不好叫娘過來,去問問母妃還是使得的。」

鄭嬤嬤眼睛一亮,點頭道:「姑娘入宮每回都要去淑妃娘娘那兒,即便是坐會兒就走,也能說上幾句話,旁的人倒也不會往這方面想。」

說罷,鄭嬤嬤又有些遲疑,「只是昭陽宮也不見得乾淨,淑妃娘娘若沒像上一回那般叫姑娘到寢宮裡去,那便也是一堵透風的牆了。」

簡珞瑤輕笑:「那下回進了宮,嬤嬤先找個機會暗示王姑姑罷。」

正說著,紅雲從外邊拿了封信過來,笑道:「姑娘,王爺的信到了。」

簡珞瑤一面伸手接過,一面道:「不是叫你去休息了嗎?」

「大夫說奴婢身子骨好,做些輕活不打緊。」

鄭嬤嬤也笑道:「府裡這麼多人,也不缺你一個幹活的,你還是回屋好好養胎。」

都說小人兒命裡帶福,鄭嬤嬤也覺得自家姑娘忽然這個時候懷孕,指不定就是紅雲肚子裡的小傢伙帶來的喜氣,更是個好兆頭,如今她對紅雲這胎的重視,僅僅只次於對簡珞瑤的。

因而見簡珞瑤免了紅雲的活,叫她回去養胎,鄭嬤嬤非但沒有意見,更是頭一個響應。

反倒是紅雲,光拿著月銀不幹活,她心裡怎麼也過意不去,再有姑娘對自己如此照顧,她也想力所能及的為姑娘多做一些。

思及此,紅雲抿了抿唇,笑道:「奴婢就在這兒守著姑娘,也沾沾小皇孫的喜氣。」

鄭嬤嬤聞言倒是眉開眼笑起來,道:「若是紅雲這胎也是個兒子,咱們小皇孫日後就有玩伴了。」

其實鄭嬤嬤對紅雲這胎如此上心,更有一點是想讓她養好身子,日後給小皇孫當奶娘。

姑娘懷孕的消息日後爆出來,還指不定多少人盯著,內務府準備的人,不一定安全,鄭嬤嬤信任的還是自家調/教的這四個丫鬟,一來鄭嬤嬤對她們的為人有信心,二來幾個丫鬟都是家生子,全家捏在手裡,也不會輕易被收買。

因此紅雲懷孕,鄭嬤嬤真真是慶幸的,從現在開始調養身子,只要奶/水足,紅雲奶小皇孫和自個兒孩子並不成問題。

即便是紅雲奶不了小皇孫,她當小皇孫的奶娘,盯著其他養娘,也是叫人放心的,以後小皇孫斷奶了,其他奶娘都打發掉,照例叫紅雲帶著,起碼不怕那有些人故意叫小皇孫養成二世祖。

簡珞瑤倒不知道,鄭嬤嬤這一句話,已經把她孩子未來的口糧和教育問題,都考慮進去了,她正看著手中的信,嘴角抿起一絲笑意,白露笑嘻嘻的問:「姑娘可要備紙?」

「不了,晚上再回信罷。」簡珞瑤擺擺手,「還沒想好寫什麼。」

她其實是在糾結要不要立即告訴蕭長風。

在這個時代來說,蕭長風年紀不小了,正是想要抱兒子的時候,之前安王妃誠王府的人接連懷孕,蕭長風雖嘴上安慰她不急,她卻瞧得出來他心頭不是不羨慕的,這會兒在外邊想必也知道了誠王妃懷孕的消息,還指不定心情怎麼複雜呢。

當然從簡珞瑤自身來說,她也希望頭一個跟愛人分享這個激動的好消息,但顧慮也有兩點。

一是還沒有確診,怕蕭長風空歡喜一場——即使這個概率很小。

二是蕭長風畢竟在出差,公事要緊,這邊要是知道她可能懷孕了,依著京裡不安定的情形,他勢必要分出心神擔心她。雖說簡珞瑤骨子裡是小女人,享受蕭長風關心呵護,可也知道這不是蕭長風分神的時候。

想了大半日,到夜間回信的時候,簡珞瑤還是沒提懷孕的事,只說等他回來後給他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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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入宮,簡珞瑤是帶著蕭長風送來的藥材入宮的,給太后準備的是製成的藥丸,蕭長風在信裡說已經叫人試過了,藥效不一。

簡珞瑤便沒當著所有人的面送給太后,索性太后每回都要留她下來說幾句話,私下送,倒比當著所有的人面刷好感度這種行為,更家妥帖一些。

反正簡珞瑤要刷的只是太后和聖人的好感度,跟其他人沒關係。只要藥效有用,聖人早晚會知道他兒子媳婦的孝心。

「你這孩子也真是,老三出去是辦正事,你叫他花心思去尋這個,豈不是耽誤了正事。」太后親自從岑姑姑手中接過錦盒,嘴上有些嗔怪,面上卻笑意盈盈。

簡珞瑤便也笑道:「正事重要,皇祖母的身子也重要,孫媳婦也沒指望王爺一定能尋到靈丹妙藥,治好皇祖母的病,可王爺正巧在外邊,萬一有這個機緣呢,您說是不是?」

不等太后回答,簡珞瑤又道:「再說了,王爺的孝心皇祖母是清楚的,他若知道您受病痛折磨,孫媳婦卻隱而不說,日後回來還指不定怎麼怪孫媳婦呢。」

太后一隻手拉過簡珞瑤,拍了拍,欣慰道:「哀家知道你們都是孝順的好孩子。」

簡珞瑤抿了抿唇,又道:「對了皇祖母,這藥雖然王爺找了好些人試過,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效果,想來針對體質而言,咱們還是先請太醫來瞧過之後再服用罷。」

太后卻道:「你們一片孝心,哀家又不是不放心,叫什麼太醫。」

「孫媳婦知道皇祖母信任我們,可這入口的東西,確實不能掉以輕心,且不提一些注意事項,相剋之物,咱們都不清楚,再說這用量,不同的人想必也是不一樣的。」

岑姑姑在一旁點頭道:「奴婢覺得睿王妃說得在理。」

在她們的堅持下,太后這才讓人去請了太醫來,太醫檢查後,太后用溫水服用了一顆藥丸,簡珞瑤笑道:「若真管用,孫媳婦回去便給王爺寫信,叫他多備些藥丸帶回來,最好把那方子也一併找齊了,日後也派得上用場。」

太后睨了簡珞瑤一眼,「你這孩子倒真是不忌諱,那驛差往來是為遞公文,你們倒好,把人家當鴻雁傳書了,也不避著點,不怕有人去你父皇那兒參一本?」

太后說這話時眼底還帶著笑意,看起來更是像是調侃而不是教訓。

簡珞瑤卻換上了心虛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問:「孫媳跟王爺寫信,為何連這也要去父皇跟前參一本?」

「總有些心思狹隘的,見不得別人好,總愛到處使壞。」太后說著微微一笑,臉上說不出的諷刺。

簡珞瑤嫁給蕭長風這麼久,雖說聽人提過太后年輕時多雷厲風行,可每回在她們跟前,太后都是一副慈祥老太太的樣兒。

即便是出言教訓元貴妃的時候,太后臉上仍是帶著笑意。

簡珞瑤還從未見過她這麼嚴肅甚至近乎尖銳的樣子,一時有些愣住。

太后旋即又笑了,拍了拍簡珞瑤的手背,笑道道:「不怕啊,改明兒真有人去你父皇那兒告狀,皇祖母定為你們說話,這小夫妻如膠似漆,捨不得分開,礙著誰了,咱們皇家子孫,還使喚不動幾個驛差不成了?」

簡珞瑤卻紅了臉頰,抗議道:「皇祖母又打趣孫媳婦,那孫媳婦可不給王爺寫信了。」

「你不寫信,誰去叫老三給哀家尋藥?」太后笑道,「罷了,皇祖母不打趣你,都成親這般久了,臉皮還是這麼薄。」

「皇祖母今兒還能取笑孫媳婦,可見身子快大好了。」

「是老三尋的藥好。」

「皇祖母剛用藥呢,又不是靈丹妙藥,哪能好這麼快?您又哄孫媳婦。」簡珞瑤說罷,旋即又興致勃勃的笑道,「不過皇祖母身子大好了,下回孫媳婦來請安,就能陪皇祖母摸幾把牌了。」

太后朝岑姑姑笑道:「你瞧瞧這鬼靈精的,想找牌搭子,說得倒是好聽。」

岑姑姑卻笑道:「主子日後身子大好了,確實可叫睿王妃陪您打發時間。」

「日後再看罷,哀家現在這把老骨頭,是折騰不動了。」

又說了會兒話,簡珞瑤才道:「瞧著也快到皇祖母休息的時辰了,孫媳婦就不耽擱皇祖母歇息,先行告退了。」

太后卻拉了簡珞瑤一把,轉頭沖岑姑姑道:「哀家記得還有一副血玉鐲子,並血玉磨的珠子墜子?」

岑姑姑點頭道:「是呢,還是主子您冊封的時候,太皇太后賞給您的,近些年您沒戴,奴婢便好生收起來了。」

「人老了,戴那麼好的東西也襯不出來,倒是瑤丫頭顏色鮮嫩,正適合戴。」

岑姑姑點頭道:「奴婢去取過來。」

簡珞瑤連連搖頭:「那般珍貴的東西,皇祖母自個兒留著罷了,給孫媳婦了那不是埋汰嗎?」

「這話哀家就不愛聽了,你是皇家的媳婦,這身份配不上什麼好東西了?」

正說著,岑姑姑已經小心翼翼的捧了一個錦盒出來,「主子,整副血玉的首飾都在這兒了。」

「打開看看。」

岑姑姑依言打開蓋子,簡珞瑤眼底頓時滿目的紅,血玉當真是紅似血,晶瑩剔透,紅得詭異又妖艷,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太后將拇指寬的血玉手鐲拿起來,不由分說往簡珞瑤腕上套。

簡珞瑤想迴避過去,卻架不住手被太后拉住,冰涼的玉鐲子一下滑到她的手腕上。

雪白的肌膚和血紅的鐲子,形成強烈而鮮明的對比。

太后見狀,當即笑了:「哀家就說你戴得出來,別取下來了,就這麼戴著罷,另外幾對珠子墜子,也一併帶回去,反正留在哀家這裡也派不上用場。」

岑姑姑也在一旁笑道:「睿王妃戴這鐲子,倒讓奴婢想起來主子年輕的時候了。」

「一晃眼,都過去幾十年了。」太后抿了抿唇,眼底有著懷念。

太后態度是真的很隨意,更有些長輩對小輩的照拂和疼愛,簡珞瑤便沒有拒絕,只撫著手鐲笑道:「皇祖母這筆買賣可是虧了,王爺給您尋的藥,哪有這副鐲子珍貴。」

「你個丫頭,算到哀家頭上了。」太后食指輕輕戳了戳簡珞瑤的額頭,隨後又笑道,「行了,去給你母妃請個安,早些回去罷。」

「那孫媳就先告退了,過幾日再來看皇祖母。」

太后笑瞇瞇的點頭,簡珞瑤便出了慈寧宮。

鄭嬤嬤在簡珞瑤身旁低聲問:「姑娘,太后娘娘叫您早些離宮,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簡珞瑤搖了搖頭,笑道:「甭管有意無意,皇祖母總歸不會害我。」

「那倒是。」鄭嬤嬤笑道,「這血玉可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最是養人,太后娘娘賞給您,可見待您越來越疼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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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可算是過來了。」王姑姑在門口,瞧見簡珞瑤過來,滿臉笑意的迎了上去。

「皇祖母今兒精神頭不錯,便多待了會。」簡珞瑤意有所指的笑道,「保不齊下回入宮,就能陪皇祖母摸幾把牌了。」

王姑姑聞言,眼底染上一絲喜意,王妃這話,便是暗示太后很滿意殿下送的藥丸了。

入了淑妃的寢宮,簡珞瑤剛請完安,落了座,便聽到淑妃問:「聽說太后今兒召了太醫,怎麼了?」

「回母妃,是王爺尋的藥,兒媳怕皇祖母不適合用,便請了太醫過來看。」簡珞瑤笑道,「皇祖母今兒身子骨倒還好。」

「那就好。」淑妃漫不經心的問,「太后可用了藥?」

「已經用了。」簡珞瑤說著,對旁邊的王姑姑道,「近來胃口不好,不愛喝茶,還請姑姑給我倒杯熱水來。」

簡珞瑤抬手的時候,袖子往下滑,露出腕上的血玉鐲子,淑妃瞥了一眼,倒有幾分興味的樣子,挑眉問:「這鐲子哪來的?」

「方纔皇祖母送兒媳的。」簡珞瑤說著,一邊伸手要將手鐲退下來,「母妃若喜歡的……」

話還沒說完,淑妃卻擺了擺手,「本宮還不至於埋汰成這樣,向兒媳婦要東西。」

簡珞瑤知道淑妃不愛跟人廢話,說不要就是不要,便不給她推辭,將退下的鐲子又戴了回去,笑道:「母妃自來眼界高,兒媳這兒難得有您看上的東西,只是想孝敬母妃罷了。」

「既是太后給你的,你好生收著便是。」

「是。」

王姑姑聽了簡珞瑤要熱水,看了看她,眼底有些猶疑,嘴上卻十分麻利的應了,親自去旁邊的茶几上倒熱水,這會兒將水遞到簡珞瑤跟前時,才關切的問道:「王妃可是身子不適?可叫了太醫?」

「太醫倒沒來得及叫,不過從外邊叫了個老大夫。」簡珞瑤一面接過杯子,一面撫上自己的肚子,嘴角含了一絲笑意。

王姑姑先就往這方面懷疑,她確實沒聽說過有誰身體不適是不能喝茶的——除非懷孕。

如今瞧著簡珞瑤含笑撫著肚子,暗示意味十足的樣子,王姑姑再抑制不住心頭的驚喜,連連問:「大夫如何說,王妃可是有喜了?」

原本正漫不經心逗弄著雪兒的淑妃,只聽到王姑姑的問題,還沒見簡珞瑤回答,卻已然將視線轉到了簡珞瑤身上,身子也不自覺的坐直了,正等著聽簡珞瑤的答案。

「大夫說日子還淺,只六七成把握,我這心裡頭也沒數。」

簡珞瑤的話剛落音,軟榻上的雪兒冷不丁叫了一聲,淑妃卻沒有理,只是鬆開手,通體雪白的波斯貓便從榻上跳下來,邁著優雅貓步離開了。

淑妃目光只盯著簡珞瑤的肚子,沒吭聲。

王姑姑卻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麼,忙收了激動的心情,跟著問:「大夫瞧得出多久了嗎?還需要多久能夠確定?」

「前幾日大夫診脈時,說的是一月有餘,至多不超過一個半月,不過我琢磨著,不滿兩個月應該是瞧不出來的罷。」

淑妃冷不丁的開口:「未必。」

簡珞瑤抬眼看過去,問道:「母妃可是知道有那醫術精湛的大夫?」

淑妃卻沒有回答簡珞瑤的問題,反而問道:「這事你可告訴了你娘家?」

簡珞瑤搖頭道:「並未告知,兒媳心裡頭也沒底,只等著今日入宮,找母妃問個章程。」

「先別提了,等瑱兒回來,叫他陪你去一趟簡府便是。」許是因為簡珞瑤懷孕,淑妃語氣緩和許多,又問,「那個大夫可還可靠?」

「以前鄭嬤嬤生病,也是叫的這個老大夫,瞧著嘴巴倒嚴實,且那日是因著兒媳屋裡配人了的丫鬟病了,大夫過來一看原來是有喜了,兒媳臨時起意叫他給我也診一診,隔著屏風,老大夫想來也不能確定一定是兒媳。」

淑妃這才點了點頭,低聲道:「瑱兒不在,本宮在宮裡,也照拂不到你,這事能捂著便捂著,雖說前頭有個誠王妃吸引了眾人的目光,卻也不能保證就沒人盯著你。」

「兒媳也是這麼想的。」

見簡珞瑤一臉鄭重,淑妃反倒又笑了笑,道:「本宮這孫兒倒是會挑日子,這會兒瑱兒不在京裡,那些個心思深的都盯著遠在南邊的瑱兒去了,京裡頭又有誠王妃懷孕在前,太后上回警告了一通,可不單單是護著誠王妃,她老人家是要護著皇家的血脈,本宮的孫兒自然也在其中。」

王姑姑也笑了:「照主子這麼說,咱們的小皇孫真真是機靈呢,太后娘娘那番話可就是護身符了,心狠手辣如長春宮那位,這會兒也不敢輕舉妄動。是以,王妃只需如往常一般,不引人注意,平安熬過這三個月便不成問題。」

淑妃抿了抿唇,又看向簡珞瑤道:「你這幾日去一趟安寧侯府。」

簡珞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點頭道:「謝母妃提點,待會兒回了府,兒媳就給安寧侯府遞帖子。」

「用不著遞帖子,自家親戚,隨意些便是。」

簡珞瑤想了想,明白了淑妃的意思,以往她去安寧侯府都會提前遞帖子,這回不遞帖子便去,旁人保不齊就往淑妃身上去想了。

畢竟她今兒剛見完淑妃回去,連帖子都來不及遞,第二日就往匆匆安寧侯府去,想必是得了淑妃的吩咐。

如此一來,倒無人往她自己身上去想。

簡珞瑤點頭應了,笑道:「還是母妃想得周到。」

淑妃勾了勾唇,看了王姑姑一眼:「什麼時辰了?」

王姑姑回道:「回主子,離睿王妃進來,已經過去一刻鐘了。」

簡珞瑤便起身道:「時辰不早了,兒媳也該回去了。」

淑妃擺了擺手,又像是想起了什麼,漫不經心的道:「既然有喜了,平日裡穿戴也經心些,有些東西珍貴歸珍貴,兆頭可委實算不得好。」

聽了淑妃這番話,簡珞瑤不知為何,第一反應便低頭掃了眼手腕上的血玉鐲子,忙道:「兒媳知曉了。」

王姑姑小心翼翼的看著簡珞瑤起身行禮的動作,忍住要上前攙扶她的手,見簡珞瑤行完禮,忙道:「奴婢送您。」

王姑姑一路送了簡珞瑤到昭陽宮門口,又目送著她緩緩離開的背影,直到身影消失在視線裡,才轉身回了院子,一踏進昭陽宮內殿,王姑姑的嘴角再忍不住揚起來,邁著輕快的腳步,踏進了淑妃的寢宮,朝淑妃福了福身。

「人走了?」

「這會兒應該快到宮門口了。」王姑姑笑盈盈的回道,「王妃這好消息來得真真是時候,只可惜殿下不在京裡,他要是知道王妃有喜了,還指不定多高興呢。」

說到這個,淑妃端著茶杯的手一頓,若有所思的道:「一時忘了問她,可否給瑱兒寫了信告知此事。」

「奴婢送王妃出去的時候問了一句,王妃說還沒呢,不想叫殿下分心,寧願等到待殿下辦完差再說。」

淑妃「唔」了一聲,半響後才道:「還算有些懂事,本宮以為照她的性子,怕是要迫不及待的告訴瑱兒了。」淑妃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裡是一貫的高冷,帶了些諷刺的意味。

關於這一點,她還真有些瞧不上這個兒媳婦,小門小戶出來的,多少帶了些小家子氣,往常粘著瑱兒也就罷了,瑱兒南下辦差,這信仍是一封一封往南下去,半點不知體諒瑱兒公務繁忙。

不過瑱兒自個樂意,夫妻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再瞧不過眼,也不至於在這事上指手畫腳,只是對這位兒媳婦的不滿,毫不遮掩罷了。

王姑姑卻抿了抿嘴角,笑了,主子前兒還說起殿下,有了媳婦忘了娘。哪裡是真瞧不慣王妃,分明是不滿於王爺只日日給王妃寄信,自家主子這兒卻只有隻言片語,主子自然不高興了。

不過王姑姑也不點破,只是笑道:「奴婢覺得王妃如今不過是年輕,該懂的分寸卻一點不少,只要大面上不錯,主子您這個婆婆就當得輕鬆了。」

「輕鬆什麼。」淑妃瞥了王姑姑一眼,「瑱兒不在,簡氏又是個叫人不放心的,到瑱兒回京前,還指不定要本宮操多少心呢。」

「那可是主子的親孫子,您不操心誰操心?」

「也是。」淑妃也終於人不租戶,嘴角洩露了一絲笑意,「本宮也就操勞這兩個月,等瑱兒回來,本宮就萬事不理了。」

王姑姑見自家主子笑意盈盈的樣子,可見是心情極好的,便小心替簡珞瑤說和:「奴婢瞧著王妃是個難得的清醒人呢,知道殿下不在,只有主子您可以依靠了,連娘家都瞞了,只等著聽您的叮囑,可見心裡頭對您親近著呢。」

「嫁雞隨雞,她嫁給本宮的兒子,不親近本宮,還想親近誰?」淑妃說到這個,話鋒一轉,道,「說起來,本宮倒真低估了太后對她的喜愛程度,這血玉鐲子價值連城,太后這一塊尤為珍貴,成色剔透,毫無瑕疵,皇后當年冊封,太后都沒賞下去,這會兒卻不聲不響的給了她。」

「也就是這麼不聲不響的,才叫用心呢。」王姑姑一句話點明了重點,比之太后對簡珞瑤浮於表面的回護,現在倒是有些真心愛護的樣子了。

第83章 01.01

簡珞瑤前腳剛回王府,後腳聖人的賞賜又到了,又是聖人身旁的大總管李公公親自來懸賞的。

李公公身為大總管,又是聖人跟前的紅人,聖人平日裡幾乎離不開他伺候,這剛宣完賞,都來不及坐下來喝口茶,便匆匆離去了。

也可能是蕭長風不在王府,李公公風風火火的離去是為避嫌。

簡珞瑤看著幾大箱子滿滿噹噹的東西,心裡閃過一絲念頭,卻仍有些遲疑的道:「父皇叫李公公來賞東西也就罷了,可這無緣無故的,怎麼就突然賞下這麼多東西?李公公也沒留下個隻言片語,沒得叫人一頭霧水。」

鄭嬤嬤跟簡珞瑤一樣,下意識就想到太后身上,「姑娘離開慈寧宮之前,太后忽然說了句叫您早些回來,是不是……」

簡珞瑤搖頭:「或許皇祖母只是隨口一說呢?畢竟咱們剛回府,父皇這速度也委實太快了些。」

對於聖人的這份賞賜,簡珞瑤其實是早做好準備接受的,她提醒蕭長風替太后找藥,關心太后是真,卻也沒打算要當一個做好事不留名的雷鋒。

且皇家自來的規矩,長輩是不可能真佔小輩的便宜。有些得聖人喜歡的皇子,比如六皇子之流,聖人每日找著由頭給他賞賜,就是她,在太后跟前也被太后用各種名義賞過不少好東西。

她跟蕭長風這回,可是實打實的敬孝心,聖人知曉後,斷沒有不賞的道理。

聖人賞賜,倒不是覺得他們付不起這個藥錢,只是一種鼓勵和嘉許。同樣的,簡珞瑤也不是惦記著聖人這點東西,只要他們做的事傳到聖人的耳裡,只要聖人做出了表示,就證明他們這力氣費得物超所值了。

只是簡珞瑤預計的,聖人應該沒這麼早知道,他畢竟日理萬機,江南水患的事還沒解決,聽說前朝忙得很,太后剛用藥,未必有好轉,聖人哪能這麼快就上心?

簡珞瑤念頭一轉而過,鄭嬤嬤溫聲道:「姑娘現在可不適合憂思太重,這萬歲爺賞賜,明擺了是好事,想不出來就別想了。」

綠綺也在一旁道:「是啊,這順公公不是去送李公公了嗎?保不齊就能打聽些什麼出來,姑娘真要不放心,等順公公送走李公公,請他過來一趟便是。」

簡珞瑤眼神一亮,她倒沒指望長順從李成嘴裡打聽些什麼出來,能在聖人跟前伺候的,都是人精,做到李成這位置的,更是個中翹楚,他在她跟前都滴水不漏,在長順跟前就未必會透點什麼出來。

至於簡珞瑤會贊同綠綺的提議,是她這會兒才反應過來,蕭長風把長順留下可不只是當擺設的。她嫁給蕭長風一年多,夫妻倆不說親密無間,但也差不離了,雖不會有意談到這個話題,簡珞瑤卻也知道,蕭長風身旁真正受重視的有哪些人。

長順可不單單是蕭長風的近侍。

如果說管家掌管著王府明面上的事物,人情往來,府中運轉之類的,長順管得就是見不得光的那些,蕭長風的情報渠道,就算不歸長順掌管,他至少也是十分熟悉的。

蕭長風不帶走長順,恐怕也有這個原因在內——這也是簡珞瑤後邊才琢磨出來的,明面上蕭長風是放心不下她,特意把自己信任的人留下來供她使喚,實際上長順就是他的耳目,不管他離開京城多久,都能確保他對京城的動態瞭如指掌。

偏旁的人還當他只顧兒女情長,心裡頭指不定就放鬆了對他的警惕。可謂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思及此,簡珞瑤揚聲道:「去問問李公公走了沒,順道請長順過來一趟。」

鄭嬤嬤道:「白露去請順公公,綠綺和秋霜把萬歲爺的賞賜請點入庫,姑娘也站了好會兒,奴婢扶您去裡邊做。」

簡珞瑤點點頭,被鄭嬤嬤攙扶著進了屋,鄭嬤嬤一面扶她一面低聲道:「姑娘懷孕的事,最好也給長順說一聲,咱們這幾個人,稍有動靜,只怕就叫人懷疑上了,還是讓長順他們盯著點,較為妥當。」

「我原也是這麼個打算。」簡珞瑤輕笑道,「咱們倒是想到一塊去了。」

不到半刻鐘,白露已經領了長順進屋。

長順也是公公,又是蕭長風信任的人,倒沒讓他避諱,直接進了裡屋。

「奴才見過王妃,不知王妃找奴才有何事?」

簡珞瑤和顏悅色的道:「不是大事,你坐著說話罷。」

「奴才謝王妃體諒。」

見長順坐下了,簡珞瑤便道:「這會兒叫你來,也不必拐彎抹角,你可知父皇今兒賞賜是為何?」

「奴才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萬歲爺今兒似乎去了慈寧宮一趟,離開慈寧宮後便叫人賞賜王妃了,估摸著與太后娘娘有關。」

簡珞瑤挑眉:「父皇日理萬機,聽聞好多日未進後宮了,怎麼偏就今兒去了慈寧宮?」

長順笑道:「太后娘娘今兒宣了太醫,萬歲爺許是不放心罷,這才去了慈寧宮一趟,倒也沒待太久,不過一刻鐘便離開了。」

簡珞瑤眼神閃了閃,意味深長的笑道:「父皇對皇祖母如此孝順,倒叫我們這些小輩瞧了自慚形穢。」

不單單是聖人孝順,她也低估了聖人對後宮的掌控力,如今看來,當真是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傳到聖人耳朵裡。

長順不知有沒有聽出簡珞瑤的話外之意,只笑道:「王妃謙虛了,您的孝順也是有目共睹的。」

「比不上父皇。」簡珞瑤淡笑道,「我與王爺不過是舉手之勞,父皇賞下這麼多東西來,當真叫人受寵若驚。」

長順笑了笑,沒吭聲。

簡珞瑤也沒繼續這個話題,轉而撫了撫肚子,這是下意識的動作,她輕笑道:「今兒喊你來,其實另有一事叫你知道。」

長順面色一整,頗有些正色的道:「王妃請說。」

「許是有喜了,雖不確定,不過這府裡上下的事,就要你跟忠叔多費心了。」

長順臉色一頓,旋即反應過來,滿臉驚喜的道:「王妃有喜了?可通知了王爺……」

簡珞瑤擺了擺手:「這倒不急,一來還沒有確診,二來王爺在外辦差,也不好叫他分心。」說著,簡珞瑤頓了頓,才繼續道,「不過今兒入宮找母妃拿了個章程,得母妃指點,明兒一早去侯府一趟,我若下午才回來,這府裡頭的事,你便只管找忠叔拿定主意,我卻是萬事不理了。」

「我若明兒上午就回來,今日的話你權當沒聽見便是。」

「奴才知道了。」長順沉聲應道,說完後既是緊張又是期待的看了簡珞瑤一眼,小心的道,「王妃剛從宮裡回來,想必也累了,奴才就先下去了,不打擾王妃休息?」

簡珞瑤好笑的看著他瞬變的態度,擺了擺手道:「你下去罷。」

只是長順一走,她又有些意興闌珊的靠在榻上。

這麼激動人心的消息,蕭長風卻不在,不能第一時間與他分享,還真有些遺憾。

也不知道等蕭長風知道她懷孕的時候,會有什麼反應。

簡珞瑤承認,自己是有些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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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翌日一早去安寧侯府,其實到簡珞瑤出門的時候,也已經到巳時了。

當然對簡珞瑤來說,她算是早起的。

因為事先沒遞帖子,安寧侯府的門房瞧見睿王府的馬車駛到門前,驚訝的一時沒反應過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以為自己忘接了睿王府的帖子。

直到馬車停了,鄭嬤嬤小心的扶了簡珞瑤下車,門人才急急忙忙趕到前頭來迎接,「噗通」幾聲跪在馬車前:「小人有罪,不知睿王妃大駕光臨,多有得罪……」

話還沒說完,簡珞瑤已經笑道:「起來罷,今兒一時興起,來府上看看侯夫人,不必如此拘束。」

門人告了罪,起身道:「睿王妃請稍候,奴才去請大少奶奶來。」

像簡珞瑤這種身份,上門是要有主人迎接的,因著侯夫人是蕭長風的外祖母,是長輩,不必親自出來相迎,世子夫人也是長輩,因而每回負責接簡珞瑤進府的,都是世子夫人的大兒媳婦江氏,也就是王瑞芳的大嫂。

門人在侯府幹活自來有眼色,對這一套規矩熟記於心。

「索性我也是隨性而至,倒不必這麼見外,交個婆子給領路便是。」

門人有些遲疑的應了,找人領路的動作卻不含糊,簡珞瑤剛踏進大門的功夫,領路的婆子已經來了,另有軟轎在一旁等候。

坐著軟轎,搖搖晃晃到了內院,安寧侯府的女眷已經得到通知,由世子夫人領著,站在正院門口相迎。

簡珞瑤剛從軟轎中下來,瞧見眾人,便笑道:「今兒一時興起,倒沒想到給府上添了這麼多麻煩,真是罪過。」

「王妃快別這般說。」世子夫人連忙道,「王妃身份貴重,您肯過府,我等才真真是受寵若驚。」

簡珞瑤知道安寧侯府自然是這般行事,別說她了,就是蕭長風過來,即便說了一切從簡,該是什麼禮數,侯府也不會少。

這般倒不是對她不親近,因而也不在意,只笑問:「多日不見,侯夫人身子可還好?」

「勞王妃掛記,母親一切安好。」世子夫人稍落後簡珞瑤半步,一面引路一面寒暄。

這便進了正院,剛跨進大門,侯夫人已經有老嬤嬤扶著,走到門口正欲行禮,簡珞瑤忙幾步走上前,扶住了剛彎下腰的侯夫人,溫聲道:「昨兒得母妃指點,無事便來府上坐坐,自家親戚,我都不見外,夫人再別如此了。」

「既然王妃如此體諒,老身就倚老賣老一回了。」侯夫人朝簡珞瑤笑道,「王妃裡邊請。」

簡珞瑤也沒收回手,索性半攙扶著侯夫人的手臂,往椅子前走去。簡珞瑤和侯夫人在主位上落座後,其他人各自坐下。

侯夫人一面吩咐下人上茶,一面與簡珞瑤寒暄道:「王妃昨兒入宮,不知娘娘近來可好?」

「母妃一切安好,叮囑我問候夫人呢。」

「老身這把年紀,也沒什麼好不好的,頤養天年便是。」侯夫人笑呵呵著,丈夫還在世,兒女孝順有出息,幾個兒媳婦更是她說一她們不敢叫二。

是以差不多的年紀,侯夫人這日子,過得委實比太后還要舒心一些,至少沒那麼多可操心的事,如今侯夫人一臉慈祥,週身也環繞著寧靜祥和的氣息,真要論起來,簡珞瑤私心底也覺得在侯夫人跟前待著更舒服。

淑妃叫她來安寧侯府,她是一點不樂意的情緒都沒有。

主位上兩人剛寒暄完,下邊的人已經送了茶水上來,簡珞瑤沒有碰,卻是一直跟眾人有的沒的說話。

世子夫人已經猶疑的看了幾眼,睿王妃自來不愛交際,上回安王妃宴客,睿王妃都沒有去,若說無事,只是來侯府說說話解悶兒,她是不信的。

可是都一刻鐘過去了,睿王妃也只顧談天,一點要切入正題的意思都沒有,難不成有其他顧慮?

這般想著,世子夫人瞧了旁邊一眼,要說這屋子裡也沒外人,都是侯府的女眷,她的妯娌和各房的兒媳婦,外加各自貼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不過對睿王妃來說,或許真有些人多口雜了。

世子夫人正在心裡琢磨著,注意到主位上的婆婆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她心神一定,當即找了借口把眾人打發下去,屋子裡便只剩下她們婆媳,和簡珞瑤。

簡珞瑤這才住了嘴,看了眼茶几上的茶水,卻沒有碰,仍是在昭陽宮那副說辭。

世子夫人瞧在眼裡,掩下心頭的些許懷疑,忙吩咐丫鬟給簡珞瑤換上白開水。

簡珞瑤輕輕抿了一口,放下後,才狀似不經意的問起:「許久沒見瑞芳了,不知她近來可好?」

世子夫人還沒來得及答話,侯夫人已經笑瞇瞇的道:「王妃知道那猴兒的性子,這都雙身子了,聽聞還不消停呢,真真叫人放心不下。」

簡珞瑤卻笑道:「我瞧著瑞芳哪兒都好,這成親才幾個月,便有喜了,福氣大著呢,夫人怕是關心則亂。」

世子夫人卻笑不出來,女人到底想得多,她女兒剛成親不久便懷孕不假,可睿王妃成親一年多都沒消息,心裡頭的壓力不會小,見著這對比難免不會想多,尤其是淑妃娘娘自來對睿王妃不假辭色,對她女兒卻真真是好,睿王妃昨兒剛從宮裡回來,今兒連帖子都沒遞就過來,冷不丁提到瑞芳,也不知是不是偶然。

世子夫人心裡頭擔心,便想將話題扯開,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便瞧見簡珞瑤手摸上小腹,臉上的笑容別有含義,溫聲在說:「不過別說夫人放心不下,母妃的擔心,一點不比夫人少呢。」

簡珞瑤無端提起懷孕的王瑞芳,自個兒動作暗示意味又如此明顯,早已往那方面想的世子夫人一喜。是了,睿王妃跟瑞芳自來要好,突然提到瑞芳未必就是心懷不滿,說不得也是一種暗示,引著她們往那方面想。再加上這個動作,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安寧侯府天然便是睿王一系,睿王妃懷孕,世子夫人也只有高興的份。

世子夫人頓了頓,壓下心頭的火熱,含蓄的問:「王妃可請過大夫?」

「母妃不放心,叫我來府上悄悄呢。」

世子夫人再抑制不住,面上露出喜意。

倒是侯夫人不露分毫,撫了撫太陽穴道:「我這頭,好端端的又疼起來了。」

「母親稍候,兒媳這就去請陳大夫過來。」世子夫人說著,又對簡珞瑤解釋道,「王妃怕是不知,我說的這位陳大夫,原江南一帶的名醫,醫術並不比宮裡的太醫差許多,因少時受過照拂,如今見父親和母親年邁,時常受病痛之苦,便主動留在府裡,只為父親和母親看病。」

世子夫人這般說,無非是向簡珞瑤說明淑妃叫她來安寧侯府的緣由,世子夫人早年嫁進侯府時,淑妃還沒入宮,待字閨中,世子夫人包攬府中事物,跟這位小姑子相處甚多,心知以淑妃的性子,恐怕不會解釋這許多,且宮裡也不是能說長話的地兒,她這才多嘴一說,好叫簡珞瑤安心。

簡珞瑤領了世子夫人的情,笑道:「這陳大夫醫術精湛,更難得的是品性高潔,由他照料侯爺和夫人,難怪母妃也放心。」

不多時,陳大夫被人領著過來了。

他是安寧侯府的家庭大夫,知根知底,更被安寧侯府上下所信任,以往來後院給侯夫人看病,也不曾避諱。

再說除了睿王妃,她跟婆婆也都在,倒無需迴避。世子夫人這般想著,便直接叫他進來了。

陳大夫四十多歲的樣子,身材清瘦,性子正直,自進屋後目不斜視,世子夫人解釋了侯夫人這會頭又不痛了,叫他只管給簡珞瑤診脈,陳大夫卻仍是堅持給侯夫人切脈,完後才輪到簡珞瑤。

簡珞瑤將手伸了過去,陳大夫瞧都沒瞧她一眼,直接將手搭過來,簡珞瑤只感覺腕上一涼,不過片刻,陳大夫便收回了手,淡淡的道:「無甚大礙,月份雖淺,不過瞧著懷相還不錯。」

「當真?」簡珞瑤身後的鄭嬤嬤一時激動,忍不住激動的往前邁了一步,急切的問,「大夫可能確定?需不需要開些安胎之藥?」

「一個半月左右,雖日子尚淺,喜脈卻也明顯了,更有懷孕的徵兆,若不是有所察覺,你們也不會叫老夫過來。」陳大夫語氣平淡,「至於安胎藥,既然沒有毛病,不喝也罷,平日裡飲食注意些,多休息,少憂慮,便儘夠了。」

陳大夫說完,也不廢話,背著藥箱離開了,世子夫人忙叫丫鬟跟在他身後。

如今確診了,簡珞瑤也再抑制不住心頭的激動,小心的撫著肚子。

多神奇,她的肚子裡竟然真孕育了一個小傢伙。

她和愛人的結晶。

睿王府。

因著前頭王妃有叮囑,這一日長順便有些心神不寧,若不是怕被人瞧出不對勁來,他真恨不得時不時往內院跑一趟,問一問王妃有沒有回來。

好不容易挨到正午,沒聽人稟報王妃回來的消息,長順仍是放心不下,狀似不經意的往馬廄跑了一趟,瞧著拉王妃出門的幾匹馬沒回來,心裡頭放心一大截。

王妃說了,她午後回來便是有好消息了。如今已經十分確定,王府很快就要迎來小主人了。長順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又開始琢磨著怎麼保護好王妃和她肚子裡的小主人。

主子臨走前交代了,旁的都是次要,照看好王妃才是他留下來的主要目的。

以前他心裡頭還偶爾嘀咕,主子自從成親後,性子是越來越叫人捉摸不透了,王妃機敏得很,要他說,安王妃和誠王妃加起來,都不一定能叫王妃吃虧,至於宮裡頭那位,還有淑妃娘娘看著呢,手未必能伸這麼長。

主子竟然把他留下來照看王妃,真真是大材小用,更是低估了王妃的能耐。

不過如今,長順覺得自家主子這個決定真真是太英明了,絕對的未卜先知啊!王妃再是機敏,懷著小主子便如懷揣著大寶貝,照看大寶貝已是不容易了,哪能叫她真去操心這些事?

長順一邊走著一邊冥思苦想,一不小心便撞到了跟前的人,長順眉頭一皺,剛想訓斥不長眼的人,便聽見管家忠叔擔憂的聲音:「長順你今兒怎麼了,心神不寧的?還是主子那兒有事?」

「忠叔?」長順忙收起複雜的心緒,四下瞧了一眼,忠叔沉聲道:「這兒是主子書房附近,沒外人能靠近。」

長順點頭,仍是不放心的拉了忠叔一把,一直把人拉進書房,關上門,忠叔還在旁邊道:「你拉我來主子書房作甚?這書房重地,自來是你親自打掃,我都不能進……」

話還沒說完,長順在管家耳邊說了一句,管家正要掰開長順的手一頓,眉尾揚起:「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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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在安寧侯府坐了大半日,一直到用了午膳,有些犯困,只是飯後不便走動,這便撐著坐了兩刻鐘,才終於踏上了回府的馬車。

馬車在青石板道上穩穩的走著,剛下過雨,地上濕滑,車伕幾乎是提心吊膽的趕車,生怕一個不注意,驚擾了馬車裡的女主子。

這份小心翼翼,倒也沒有白費,簡珞瑤在車裡幾乎感受不到顛簸,只是用時比來時將近高出一倍。

睿王府,門人已經在大門口翹首以盼著,遠遠瞧見自家主子的馬車緩緩而行,忙叫了個人去通知管家。

待馬車在門口停下,鄭嬤嬤小心翼翼的扶了簡珞瑤下車時,簡珞瑤一抬頭,便瞧見管家急沖沖趕過來,小小的喘了口氣,才對簡珞瑤行禮道:「奴才見過王妃。」

「起來罷。」簡珞瑤腳踩在地上,鄭嬤嬤還不敢放手,一直扶著她走進王府大門,簡珞瑤看了管家一眼,好心情的笑道,「都說了無事的話,管家不必來門口迎。」

管家也笑道:「奴才見王妃回得晚,有些擔心。」

簡珞瑤微微點了下頭,又由著鄭嬤嬤扶她上軟轎。

與管家擦肩而過時,鄭嬤嬤聽見一個細微的聲音,卻不動聲色,只是略微頷首,似是回應。

管家目送著自家王妃乘著軟轎漸行漸遠,這才放心的離去,身後的幾個門人對視一眼,有一個開口笑道:「瞧見沒有?管家到底是管家,行事如此妥帖,難怪王爺放心他,連王妃都樂得事事交由他去做。」

鄭嬤嬤一直隱而不發,直到扶著簡珞瑤進了裡屋,安頓她坐下,才低聲道:「方纔忠叔告訴奴婢,小廚房這幾日他重新梳理一遍,姑娘這幾日照舊叫小廚房準備,不過入口的吃食,還是先用大廚房送來的。」

簡珞瑤點頭,她心裡也清楚,比起看似人多雜亂的大廚房,反倒是小廚房更叫人不放心。

一來大廚房發生過類似的事,對方不可能再用同一招,二來自上回琳環投水銀事件後,大廚房便被徹底整頓過,如今可謂是一隻蒼蠅都飛不進去。

反倒是小廚房,人少歸少,但這小廚房設在後院,管家不便伸手打理,更沒有趁機安插他的人,簡珞瑤不是瞧不起自己,但是比起人手,還是管家他們調/教出來的更令人放心。

鄭嬤嬤見簡珞瑤沒有意見,便笑道:「那奴婢叫小廚房送一碗雞湯來,姑娘是歇息還是如何?」

「去打了熱水過來,我想沐浴。」簡珞瑤撫著肚子,有些遺憾的開口,「若是王爺在,便能叫他陪我去莊子上住兩日,泡泡溫泉了。」

鄭嬤嬤道:「姑娘雖不能去莊子上住,卻也能叫人從莊子上將溫泉水運回來,再燒熱了,您不照樣可以些泡溫泉?」

「我只是隨口一說,嬤嬤這提議卻是太大動干戈了。」簡珞瑤無奈的搖頭,「真要叫人每日運水過來,還不如叫他們從地下挖條道,連同莊子底下的泉眼,將水引到咱們府裡來呢。」

鄭嬤嬤卻道:「姑娘真要喜歡,卻也不難辦,只不過得等王爺回來再從長計議。」

簡珞瑤卻是一愣,有些遲疑:「嬤嬤此話當真?」

鄭嬤嬤輕笑道:「奴婢何曾信口開河過?雖此舉動靜有些大,不過莊子是萬歲爺賞的,旁人也無話可說。」

綠綺一腳踏進來,聽到她們的對話,便順口接了一句:「再說了,姑娘和王爺什麼身份?您想挖條道引水下來,又不傷天害理,誰能反對?」

簡珞瑤已經有些心動了,正如鄭嬤嬤所說,打算等蕭長風回來再仔細商議,便不繼續這個話題,看向綠綺,問道:「水備好了?」

「已經在浴室了,請姑娘移步。」

綠綺和白露並兩個二等丫鬟去伺候簡珞瑤洗澡,鄭嬤嬤則叫了秋霜去小廚房端湯,秋霜記著鄭嬤嬤的叮囑,一進小廚房便催促道:「雞湯熬好了沒?早就叫你們準備著了,王妃累著了,沐浴完就要喝了雞湯去休息,可等不得你們。」

小廚房管事的婆子滿臉堆笑的將湯盅端了過來,連連道:「早準備好了,正要送過去呢,勞煩姑娘走這一趟了。」

「行了,我來端罷。」秋霜立刻眉開眼笑的,接過了管事婆子手裡的托盤,「我急著回去覆命,就不多耽擱了。」

秋霜將湯端了回屋,也不過小半會的功夫,紅雲正在找鄭嬤嬤商議一件大事。

「嬤嬤,姑娘推遲了這麼多日沒來月事,月事帶都沒換,萬一有人盯著,只怕姑娘懷孕的消息瞞不過王爺回來。」

鄭嬤嬤聞言面色一頓,沉吟道:「你說的是,此事雖小,但盯著的人只怕不少……可是姑娘來不了月事,若是裝模作樣的換了月事帶,真有那細緻的人,若發現裡頭是乾乾淨淨的,豈不是立即就暴露了?」

主要是換下的月事帶,一般都是往後邊的地裡埋起來,真要有心的人,挖出來便能瞧得分明,所以造假一事並不保險。

「是啊,以往都是埋地裡,總不能這會兒忽然變了主意,忽然用火燒了罷?」紅雲也憂心忡忡,有些遲疑的提議道,「如若不然……去廚房用雞血鴨血?」

「這主意更不行,有經驗的人一瞧一聞,便知道不對勁了!」

秋霜剛將湯擱下,聞言臉色有些奇怪的道:「嬤嬤……不至於如此噁心罷?」

鄭嬤嬤瞥了她一眼,「你以為呢,這些個吃飽了沒事幹,專門盯著咱們姑娘,好幾撥人呢,總有不嫌噁心的!」

簡珞瑤泡了個熱水澡,換上睡袍,渾身輕鬆的回了裡間,聽得鄭嬤嬤她們滿臉愁容在商議例假,不由擺擺手:「多大點事,這麼多丫鬟,總有近日來月事的。」

鄭嬤嬤眼睛一亮,立即掃視了屋子裡幾三個丫鬟——紅雲也是孕婦,不可能來例假。

不等鄭嬤嬤發問,綠綺和白露立即紅著臉搖頭,只秋霜還有些遲疑,就被鄭嬤嬤瞧在眼裡了,她開門見山的問:「第幾日了?」

「第……第二日。」

秋霜聲音很緊張,簡珞瑤都忍不住瞥了她一眼,笑道:「放輕鬆點,不是叫人去做壞事。」

秋霜心道還不如叫她去做壞事呢,哪有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討論小日子的?

她可不是自家姑娘,做不到坦坦蕩蕩。

鄭嬤嬤當即道:「上回給姑娘做了新的月事帶,秋霜待會兒便去換上,要做就做全套,自夜間起,你都來姑娘屋裡換洗,然後叫麗雲替你拿去處理了。」

麗雲是新被提上來的二等丫鬟,以前是三等丫鬟,像處理月事帶、倒夜香這些粗活,鄭嬤嬤和簡珞瑤四個陪嫁丫鬟是不幹的。

秋霜臉一紅,眼神閃爍半響,才低低的嗯了一聲。

鄭嬤嬤放心了,簡珞瑤卻有奇怪,「你有何憂慮?」

這話是簡珞瑤問的,因著她對丫鬟們自來寬容,秋霜便也大著膽子回道:「不是憂慮,奴婢就是擔心,萬一旁人以為奴婢沒……沒換洗,這可如何是好?」

簡珞瑤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她還以為秋霜有什麼擔心呢,沒想到竟是這個。

鄭嬤嬤也忍不住笑罵道:「你個小丫鬟,誰會注意你?」

秋霜眼神閃了閃,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不過嘴上卻回道:「嬤嬤這麼說就不對了,奴婢好歹也是姑娘跟前的紅人,一走出去,多少人湧上來喊秋霜姑娘的?」

不過秋霜打岔歸打岔,事情卻這麼定下來了,簡珞瑤也打發了眾人,上床睡覺。

這一覺就睡到傍晚,還是鄭嬤嬤把簡珞瑤叫醒來:「姑娘快別睡了,白日睡太多,您夜間就怕睡不著了。」

「那便起罷。」

雖然簡珞瑤睡到一半起來了,可到了夜間,也仍是遲遲沒有睡意。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夜深冷靜,被冷衾寒,一翻身,滿屋的空寂,零星的睡意又瞬間全無了。

第84章 01.01

既然睡不著,簡珞瑤索性也不為難自己,掀開了被子,剛坐起身,外間立即有了動靜,是綠綺溫柔的聲音:「姑娘醒了?」

自從蕭長風離開後,簡珞瑤屋子裡只她一人睡,鄭嬤嬤便不由分說的安排了丫鬟們守夜時,就睡在外間的軟榻上。

簡珞瑤倒也沒拒絕,她主要是習慣了睡覺有人陪,蕭長風不在了,一個人睡空蕩蕩的屋子,便有些心裡發毛。鄭嬤嬤想必也是出於這個考量,才要丫鬟們在外間守夜的,只隔了個屏風,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安全感。

聽得簡珞瑤低低的嗯了一聲,外間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多時,屏風後有火光一閃而過,緊接著燭燈被點亮。

整台燭燈上的蠟燭都點燃,簡珞瑤眼前一片明亮,她便也起身穿了鞋,順手從床側邊的掛鉤上取了外衣披上。

綠綺已經端著燭燈繞過屏風,進了裡間,見她起來,連忙幾步上前,將燭燈擱在一旁的桌上,伸手扶住了簡珞瑤的手臂:「姑娘小心些,您是要如廁嗎?」

「不必,睡不著起來坐坐。」

綠綺也知道自家姑娘今兒白日睡得多,夜間睡不著也不稀奇,只是目光掠過簡珞瑤單薄的肩膀,忙道:「姑娘稍等,夜間寒露深重,這點衣裳可不夠,奴婢去取了披風過來給您披上。」

簡珞瑤點點頭,綠綺放心走了,她則抄起一支點燃的蠟燭,然後走到另一旁的燭台前,將這上邊的蠟燭一支一支的點燃。

綠綺取了披風過來,在她身後道:「姑娘小心燈油遞到手上,燙傷了手,您先披上披風,奴婢再替您將其他蠟燭點亮。」

「索性也就這幾支了,你等我片刻。」

見簡珞瑤動作穩當,又對這燭燈很感興趣的樣子,綠綺便不再多勸,只目光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的動作,只要她有意外準備立即衝上去的架勢。

少頃,簡珞瑤將整座燭台都點燃了,屋子裡一片明亮,只燭火頻率不一的跳動著,連帶著整個屋子忽明忽暗,彷彿星光閃爍。

見簡珞瑤將蠟燭放下,綠綺才小心的將披風披到她身上,細緻的綁好領口,才輕聲問:「姑娘點了這些燈,是想看書還是作甚?」

簡珞瑤搖搖頭,道:「去替我將信紙和筆取過來,閒來無事,倒不如先給王爺回封信。」

「王爺上回送來的信,姑娘已經回了,下次收信不是後日便是大後日,怎麼就急著現在回了?」綠綺溫聲勸道,「這三更半夜的,姑娘若睡不著,倒不如去榻上歪著看會兒書,身上蓋著被子,也不怕凍著,奴婢就怕您在外邊坐太久,受了寒氣,最後苦得是您和肚子裡的小皇孫。」

簡珞瑤遲疑了一下,還是很想現在就給蕭長風寫信,便搖頭道:「穿得這麼厚實,屋裡頭又密不透風的,哪就這麼容易凍著?」

綠綺拗不過她,便道:「那姑娘稍等片刻,奴婢去給您端了熱水過來,喝點熱的暖暖身子,順便灌一壺湯婆子。」

簡珞瑤自然點頭。綠綺出去後不久,又進屋了,簡珞瑤有些詫異的抬頭,見到的卻是鄭嬤嬤。

「嬤嬤怎麼來了?」

「綠綺從奴婢屋子走過的時候,奴婢便醒了,擔心姑娘,這才過來看看。」鄭嬤嬤手裡還端著炭,一面回簡珞瑤的話,一面倒了在火盆裡燒起來,道,「奴婢早該想到了,姑娘白日睡那麼多,夜間肯定不好入眠,這夜裡可不比白日,三更半夜最容易受涼了。」

鄭嬤嬤炭燒得足,等綠綺打了熱水進屋時,屋子裡已經開始暖和起來,空中的濕氣都感覺少了許多。

簡珞瑤手腳烘得暖堂,便沒有要湯婆子,拿了信紙鋪在桌上,綠綺在一旁替她磨墨。

鄭嬤嬤則將湯婆子塞進了簡珞瑤被子裡,取了已經冷掉的那個出來,又將她被子平鋪折好,這才抱了冷的湯婆子擱在外間。

半夜不好動靜太多,等著明日叫人收拾。

經過簡珞瑤的時候,鄭嬤嬤忍不住瞥了一眼,以為自家姑娘半夜睡不著,是忍不住要告訴王爺好消息了,卻不想上邊一個字都沒瞧見,鄭嬤嬤忍不住有些詫異:「姑娘這不是給王爺寫信,原來在作畫呢?」

簡珞瑤回道:「怎麼就不是寫信了?我想說的話可都在這畫裡頭。」

綠綺抿唇笑道:「姑娘一個字沒寫,就不怕王爺會錯意了?」

「不怕,我們心有靈犀。」

簡珞瑤雖是這麼說,畫完之後,仍是在畫底下落了八個字——長夜漫漫,枕冷衾寒。

這是蕭長風離京大半個月,簡珞瑤第一次露骨表達了自己的思念。

別看簡珞瑤在蕭長風跟前十足的嬌氣,那是因為有人無條件的寵著,自然就恃寵而驕了。簡珞瑤的性格其實也很獨立,對著她娘家人,都自來是報喜不報憂,面對著出遠門辦公的愛人,她自然更是如此。

越是知道他對自己上心,簡珞瑤越不想表現出不捨的情緒,叫他分心。

不過今天這麼值得紀念的日子,簡珞瑤允許自己小小的矯情一下。

廣州知府府裡,蕭長風是奉皇命出來辦差,自然有當地知府接待,廣州知府親自將他們安頓在府邸。

也是夜深人靜,知府府裡也一片寧靜,專為招待貴客的院中,卻燈火通明著。

蕭長風剛擱了筆,正準備起身,一旁替他研墨的六安卻擱下墨條,從懷中取了一個平整的信封出來,雙手遞到蕭長風跟前:「主子,這是驛差今日帶回來的。」

蕭長風接過信,瞧了眼信封上幾個字,眸色驀地轉暗,沉聲問:「怎麼到現在才給我?」

「主子一回來便伏案忙碌,屬下不敢打擾。」

「下回王妃送來的信,無論何時,都第一時間給我。」

六安見自家主子臉色雖跟平時一般,語氣卻難掩鄭重,也不敢再嬉笑,忙正色的點頭:「屬下知道了。」

蕭長風將目光轉到手中的信上,身子微微往後仰,靠在了椅子裡,這是他放鬆的姿勢。

六安這才鬆了口氣,見自家主子一面取了信,一面擺手示意自己離去,也不敢逗留,只是離去的時候,眼角餘光不小心往信上瞥了一眼,頓時瞪大了眼睛。

王妃這是什麼情/趣,竟然只給主子畫畫不說話?

回過神來,六安緊張的看了自家主子一眼,見他只專注的盯著王妃的畫,並未注意到自己方纔的反常,六安才一陣慶幸,再不敢遲疑,輕手輕腳的走了。

信紙上面,只畫了一副簡筆畫,乍一看畫風十分別緻,細看卻發現作畫之人功底不俗,寥寥數筆,便勾勒出一個精緻的小人兒,坐在空蕩蕩的大床上,微弱的燭光照在地上,無人影,滿室孤寂立現。

畫下方的八個字,更是點名主旨。

一副幾乎能稱得上的明示的簡筆畫,裡頭再無別的含義,蕭長風卻足足看了一兩刻鐘,還是屋外的永福忍不住提醒他該歇息了,蕭長風才如夢初醒,應了一聲,仔細將鋪平,小心地夾在了一疊書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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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又過上了深居簡出的日子,除了入宮請安,再不接受任何邀請,各路拜帖,也全都被她攔在了門外,一視同仁,誰也不見。

對於簡珞瑤這種行為,京裡的人自然也各種猜測,不過他們的猜測,卻沒有放在簡珞瑤自身上。

眾人聯想到的是,簡珞瑤在閉門不出之前,還去過安寧侯府一趟,而去安寧侯府那回,是從宮裡出來才去的,匆匆忙忙,連拜帖都沒遞,聽說侯府眾女眷也措手不及。

簡珞瑤去安寧侯府還不是去去便回,而是待了大半日,也不知道關起門時,裡頭都商議過什麼事。

因此,眾人自然而然的猜測,是不是睿王妃入宮給淑妃請安的時候,淑妃說了她什麼?

眾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打聽淑妃跟簡珞瑤發生了什麼上,倒也是大勢所趨。

自從簡珞瑤嫁給睿王以來,淑妃就毫不掩飾對這位兒媳的不喜,稍微有些關係的,不是打聽不出來,簡珞瑤入宮請安時,元貴妃話裡話外的針對簡珞瑤,只要不扯上蕭長風和淑妃,淑妃自來都是置之不理的,好像元貴妃找茬的對象不是她兒媳婦一樣,不像陳嬪和蔣嬪,背地裡甭管滿不滿意安王妃和誠王妃,當著外人的面,卻是十分相護的。

簡珞瑤每回入宮都能全身而退,元貴妃佔不到一丁點便宜,全靠太后的維護,甚至皇后對簡珞瑤的關照,也比淑妃要多得多。

婆媳問題,一直是永不落幕的大戲,不少人早已經準備好了看這場來自后妃和皇子妃撕逼大戲,卻不想蕭長風太護著妻子,愣是讓淑妃找不到發難的時機,如此才相安無事的度過了一年。

可淑妃的性子哪裡是能受委屈的?睿王越護著睿王妃,淑妃面上不顯,心裡頭的惱怒卻只會越來越盛,如今好容易睿王離京數月,分/身乏術,淑妃能放棄這個調/教兒媳婦的大好機會嗎?

這不,睿王離開才半個多月,淑妃也坐不住了,直接發難,睿王妃閉門不出,多半是被淑妃給禁足了,而且這還只是剛剛開始。

鄭嬤嬤把外邊的傳言,一一回報給簡珞瑤聽的時候,都忍俊不禁了:「萬沒想到,淑妃娘娘只是想叫姑娘去安寧侯府看可靠的大夫,卻被這些人如此誤會。」

簡珞瑤也笑了:「如此倒是委屈母妃,背這個黑鍋了。」

「奴婢倒覺得淑妃娘娘提點姑娘去安寧侯府,差不離也是這個打算,都等著看淑妃娘娘怎麼對姑娘發難呢,他們便不會懷疑到姑娘的身子上面,豈不正好?」

一旁的綠綺歎道:「如此說來,淑妃娘娘也真真是神機妙算,把這些人的反應都料算好了。」

「哪裡是神機妙算?其實他們的心思很好猜,認定了母妃會趁王爺不在時找我麻煩——或許說他們心裡萬分期待看到這一幕,所以才會聞到些蛛絲馬跡,都來不及確認,就各種高/潮了。」

「姑娘這是什麼形容。」鄭嬤嬤忍不住嗔了簡珞瑤一眼,又給她倒了杯熱水,緩緩道,「其實還有一件事,擋住了他們的視線。」

簡珞瑤看過去:「嬤嬤請說。」

「萬歲爺上回毫無預兆的厚賞姑娘,宣賞的時候沒叫人說明緣由,咱們還能猜到些,外邊那些人可不久滿頭霧水了?那幾日可沒得安寧,各種打聽呢,咱們府門口都熱鬧了好幾日,便是到現今,這熱度還沒降下去,都十分忌諱呢,就怕萬歲爺此舉,是因為滿意於王爺在外辦差的結果。」

綠綺也符合道:「可不是,生怕咱們王爺更入得萬歲爺的眼,日後就沒他們站腳的地兒了,如今都在派人往南下去,盯著咱們府裡的,至少又得少一半。」

「你們說的也是。」簡珞瑤抿唇笑道,「父皇不知為何瞞下了此事。人們最怕的,也就是毫無緣由的喜愛,比如元貴妃和六皇子,如今若再來一個咱們王爺,他們確實吃不消。」

鄭嬤嬤道:「奴婢猜想著,萬歲爺此舉或許是為太后考慮,便是宮裡,知道太后犯病的人也不多呢,萬歲爺不想叫太多人知道太后身子不好,避免了她們鑽空子的機會,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屋裡頭正說著話,白露忽然進來道:「姑娘,順公公請見。」

簡珞瑤有些遲疑的看了外邊一眼,道:「請他進來罷。」

白露應聲出去了,不多時,長順進屋,簡珞瑤免了他的禮,直接問:「可是府裡有什麼事?」

「奴才前兒收到王爺的信,說是托了禮部鍾大人入京的女眷給王妃捎帶了東西,因王爺在信裡叮囑保密,奴才便沒敢告知王妃,今日鍾大人家的女眷到京,鍾太太遞了拜帖要見王妃,不知王妃是見還是……」

長順估摸著王妃多半不會拒絕鍾太太的拜帖,便沒把那兩個字說出來。

簡珞瑤卻詫異的挑眉,關注點與長順不太一樣,她頗有些興味的問:「王爺請人捎帶了什麼,竟還如此神秘?」

長順搖頭道:「奴才也不清楚呢。」

簡珞瑤抿了抿唇,心情愉悅的道:「去回了鍾太太的帖子,叫她隨時過來。」

鍾大人只是禮部郎中,從五品的官職,在京裡頭便是小透明,若不是蕭長風曾在禮部待過,也不會記得還有這麼個同僚。鍾太太因有事回娘家省親,萬沒想到還能給睿王幫忙,這一路興奮又戰戰兢兢的回了京,都還沒來得及跨進鍾府大門,便迫不及待吩咐下人來睿王妃遞拜帖了。

等鍾太太回屋歇了片刻,聽得人說睿王妃這些日子閉門不出,心裡頭一陣失望,已經絕了親眼見睿王妃的念想,卻沒想睿王府那般迅速,她的帖子剛遞過去半個時辰不到,立即有回復了,王妃竟然那般隨和,叫她得了空,隨時都可以過去。

鍾太太受寵若驚,哪裡敢叫貴人等她。當下也顧不上休息了,一面叫下人去睿王府回話,一面吩咐丫鬟替她梳洗打扮。

睿王府,湘蘭院。

鄭嬤嬤也得了消息,問簡珞瑤:「姑娘,鍾府那兒來話,鍾太太稍候便過來,您是打算在花廳接見,還是就在屋裡?」

「也不是什麼正事,就在屋裡罷。」簡珞瑤打量了自己。

一身舒適的常服,料子是極好的,只是樣式尤為簡單,這樣見客堪稱不修邊幅,頭髮更是只用跟髮帶鬆鬆垮垮的捆著,形象全無。

簡珞瑤有些遲疑,紅雲已經捧著衣裳在問了:「姑娘可要現在換身衣裳?」

要不要換衣服呢?

換了衣服還得梳頭髮,就見個面,拿了東西,約摸著不超過兩刻鐘的功夫,送完客人又要散發,還得換回常服。

感覺工程量很大的樣子,簡珞瑤只是想一想,便有些意興闌珊了,當即道:「算了,給我在外邊加件披風,就不換衣裳了。」

「自懷了孕,姑娘可是越發憊懶了,以前就不像其他年輕姑娘似的好打扮,王爺不在府裡,姑娘更是半分不注意形象。」紅雲一面說著,一面從櫃子裡找了簡珞瑤的披風來,給簡珞瑤披上後又道,「這頭髮可是不能不梳的,別叫鍾太太瞧了,還以為姑娘在府裡清修呢。」

簡珞瑤撫著肚子道:「我可不是躲懶,定是裡頭的小傢伙太鬧騰。」

鄭嬤嬤忍不住笑道:「姑娘可別往小皇孫身上推,小皇孫都還沒成型,遠不到折騰您的時候。」

簡珞瑤便輕輕扶著肚子,笑而不語。

綠綺見她的肚子,忙道:「忘了叮囑姑娘,見了外人,您可忍著點別去撫肚子,尤其是入宮請安的時候,指不定就叫人注意上了。」

簡珞瑤想起去年時,自己也是看安王妃不自覺撫肚子的動作,才推測她可能懷孕的,如今萬不能在這上邊吃虧,便忙收回了手,若有所思的道:「看來日後要注意些了。」

鄭嬤嬤點頭道:「是得把這習慣改過來,姑娘手裡拿把個物件把玩罷,正好分散精力。」

「去格子裡將王爺上回買的菩提手串找出來。」

等簡珞瑤收拾停當,坐在榻上把玩著菩提子手串時,鍾太太也已經到了,內院的婆子將人引了進來,白露去院口迎接的,再進來時手上卻抱了個毛茸茸的小傢伙,滿臉笑意的朝簡珞瑤解釋道:「姑娘,鍾太太說這便是王爺托她帶的,是王爺專門給姑娘您尋來作伴的。」

鍾太太行了禮,拘謹的坐在位置上,聽到白露的話,忙從袖兜中取了一封信,雙手遞到身前:「王爺還叫我給王妃捎帶了一封信。」

簡珞瑤含笑道:「辛苦你了。」

鍾太太連連道:「不辛苦,能幫上王爺和王妃的忙,是我的福氣。」

簡珞瑤看了鄭嬤嬤一眼,鄭嬤嬤便笑著過去接鍾太太手上的信,簡珞瑤則目光全落在白露懷中的小傢伙身上。

小傢伙一點都不認生,乖乖趴在白露懷中,一雙漂亮的眸子滴溜轉個不停,似是在四處打量。

簡珞瑤被萌了一臉,眼中透出十二分的感興趣,只是勉強忍住了,溫聲問道:「這是什麼品種?幾個月大了?」

「回王妃,這種據說叫拉薩犬,上路的時候許是剛斷奶不久,還鬧過幾日,後來用骨頭湯熬的麵糊餵它,倒也吃得開心。」

簡珞瑤點頭道:「在回京的途中還要照顧這麼小的奶狗,委實是難為你了。」

「只是舉手之勞,自有下邊的人照料,王妃請不必放在心上。」

簡珞瑤又跟鍾太太寒暄了幾句,還是仍不住把目光轉到小拉薩犬身上,她本來就對寵物沒多大抵抗力,這只拉薩犬又是愛人親自尋來給她的,算是愛心寵物,關鍵是顏值高,煙灰色的毛髮,就像被精心暈染過的一般勻稱,被打理得很好,毛光水亮。

萌得簡珞瑤連蕭長風的信都沒心思拆,終於忍不住朝白露招手:「過來讓我抱一抱。」

白露有些遲疑,還沒走上前,便被虎視眈眈的鄭嬤嬤攔住了,鄭嬤嬤勸道:「這小狗剛從廣州被帶到京裡來,途中條件有限,估摸著還沒好好清理呢,姑娘便是想抱,也緩一緩罷?」

鄭嬤嬤這就是睜眼說瞎話了,小傢伙渾身乾爽又漂亮,擺明了被養得很精心,哪裡就需要清洗了?

只是簡珞瑤如今懷了孕,鄭嬤嬤怕小狗身上不乾淨,便不敢讓她接觸,只能找這麼個蹩腳的借口了,其實若不是鍾太太在,鄭嬤嬤都不會讓這隻小狗進屋。

不過聽見鄭嬤嬤的勸說,鍾太太心裡頭的怪異才徹底去了。

她先見著睿王妃一臉興味的看著小狗,卻沒有伸手要抱的打算,心裡頭還嘀咕呢,都說睿王和睿王妃感情好,只怕也不盡然了。

這要是換了別的女人,見丈夫外出辦差,仍百忙之中抽空尋了小東西來哄自己開心,怎麼還忍得住心頭的歡喜,連狗狗都不抱一抱?

現在聽到鄭嬤嬤的話,她才琢磨過來,王妃身份尊貴,怕狗狗不乾淨,玷污了她的身份,倒也能理解。

鍾太太心裡頭雖有些零星的不自在——畢竟是她將狗照顧過來的,鄭嬤嬤怕這狗不乾淨,豈不是在暗示她照料不精心?

不過鍾太太到底不再懷疑簡珞瑤,是不是有別的用意了。

簡珞瑤也知道鄭嬤嬤說得在理,這時代沒有針對寵物的除蟲劑之類的,誰知道小狗身上有沒有攜帶病毒?簡珞瑤不捨的看了小狗一眼,便沖白露擺手道:「你抱它下去洗一洗。」

白露鬆了口氣,只要姑娘不要求靠近小狗,讓她怎麼伺候這隻小東西都無所謂。因此應了一聲,迫不及待的抱著小傢伙就要離開。

「等等。」簡珞瑤冷不丁的開口,在白露緊張的眼神中,目光看向了鍾太太,「不知給這小東西洗澡時可有忌諱?」

鍾太太忙道:「一直是我的大丫鬟照料的,王妃若不嫌棄,叫她手把手的教您的丫鬟可行?」

鍾家的丫鬟便隨白露下去了,不多時,鍾家丫鬟先回來,白露還在隔壁給小狗擦毛,簡珞瑤看著鍾太太難掩疲憊的臉色,道:「今兒委實麻煩太太了,剛回京便來我這兒,定沒好好休息夠罷?」

「不打緊,完成王爺交代的任務要緊。」

「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簡珞瑤說罷對鄭嬤嬤道,「嬤嬤,前兒得的兩匹雲錦,我瞧著顏色倒正合適鍾太太,你去取了來。」

「使不得。」鍾太太連忙拒絕道,「我只是舉手之勞,不敢要王妃如此珍貴的賞賜。」

「說賞賜多見外?這一路上,也麻煩了你近半個月,小小謝禮,還請鍾太太不要拒絕。」

簡珞瑤說得很不在意,雲錦雖說是專供皇家的料子,尤為珍貴,可簡珞瑤如今是聖人的兒媳婦,聖人再忽視其他皇子,這該給子女的東西,內務府卻不敢輕易剋扣。

蕭長風後院就簡珞瑤一個女人,只有她能穿得了雲錦的衣裳,她一個人還真用不完那麼多份例,更何況太后皇后他們還時不時有賞,這料子真真是不缺的。

鍾太太心裡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在她看來珍貴無比的雲錦,或許睿王妃還真不放在心上,就連睿王尋的寵物,睿王妃見了也只有喜沒有驚,可見外邊那些傳言不虛,睿王確實十分寵愛睿王妃。

有男人這麼寵著,睿王妃眼界寬也正常,她再推辭下去,若叫睿王妃落了個小氣的印象,反倒不美。

思及此,鍾太太便不再說話了,鄭嬤嬤將料子遞給她身後的丫鬟,她也順水推舟的接受了,完後識趣的笑道:「離了家多日,這府上亂糟糟的,還等著回去打理,不能多陪王妃了,還望王妃見諒。」

「是我叫你為難了,嬤嬤,替我送送鍾太太。」

雖說鍾太太心裡頭心思許多,可是能順利入睿王府,睿王妃見了自個兒這麼久,完後又叫身旁體面的婆婆親自送自己,更有重謝相許,鍾太太覺得此行還是不虧的——睿王妃對她如此禮遇,便說明心裡是記她這份好的,再辛苦都值得了。

鄭嬤嬤送鍾太太出院子的功夫,簡珞瑤也起身去了隔壁,在丫鬟們虎視眈眈的注視下,她沒能上前親近洗完澡後身子小了一圈的小傢伙,便只能站在外圍,眼巴巴的瞧著。

綠綺在旁邊攙扶著簡珞瑤,問道:「姑娘打算把這狗兒養在哪裡?」

「王爺親自尋來的,自然要養在咱們院裡,離主屋遠一些便可,另外再找個丫鬟照顧它。」

簡珞瑤看了會兒,才想起自己還沒拆蕭長風的信,便對綠綺道:「行了,扶我回去罷。」

綠綺應了一聲,一面小心的扶著簡珞瑤,一面低聲道:「也不知王爺怎麼想的,忽然送了隻狗給您養了?」

簡珞瑤卻想到她剛得知懷孕那會兒,沒忍住畫了幅畫傳情,蕭長風後來回信什麼都沒說,她還在心裡腹誹過他不解風情,也就漸漸放下了,卻不想他心裡頭還惦記著呢。

她說枕冷衾寒,他就找了只寵物陪她,還神秘兮兮的弄什麼驚喜。也是悶騷的。

不過他這小傢伙找得不是時候,她再喜歡了,也不敢抱了小傢伙在床上陪自己睡覺。

雖是這般想,簡珞瑤心底的甜蜜卻不少,含著笑看完蕭長風的信,當即提筆回了信,在信上確定了小傢伙的名字——豆豆。

原諒簡珞瑤的品位,她一直覺得養一隻叫豆豆的寵物很裝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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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簡珞瑤用盡了辦法,卻還是沒能把懷孕的事,一直瞞到蕭長風回京。

倒不是她不小心暴露了,其實他們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完美,沒人看出破綻,只奈何她肚子裡的小傢伙卻不肯過多配合了。

三個月孕期一過,簡珞瑤肚子裡的小傢伙開始鬧騰起來,就好像裝了發條一樣,以前那麼聽話,這會卻一個過度的時間都不給,直接進入到孕吐環節。

一連好幾日,簡珞瑤都是吃什麼吐什麼,鄭嬤嬤也憂心忡忡,「孕吐這一旦開始了,沒有十日半個月的,只怕消除不了,早晚要叫人發現的。」

紅雲扶了扶微微凸起的肚子,輕聲道:「而且姑娘這麼吐下去也不是法子,總得叫個大夫來瞧一瞧。」

簡珞瑤有些無奈的倒在椅子裡,道:「索性也熬過了前三個月,既然瞞不住,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公佈,嬤嬤,你叫長順那我的名帖,去請太醫過來瞧一瞧。」

鄭嬤嬤有些遲疑:「可是姑娘,王爺還沒……」

「王爺那邊出了些問題,這個月回不來,我再拖下去,肚子也要大了,反正都等不到他回來,倒不如懶得顧慮。」簡珞瑤想了想,又道,「這一個多月,咱們都瞞過來了,真要公佈了消息,也不會有大礙,再不濟,誠王妃還在前頭擋著呢。」

一提到誠王妃,鄭嬤嬤便不遲疑了,誠王妃肚子都凸起來了,論目標,自然是她更大一些。

思及此,鄭嬤嬤當即道:「奴婢這就去辦。」

雖然蕭長風不在,不過簡珞瑤是太后最喜歡的孫媳婦,上個月剛被聖人無緣無故的厚賞過,因著這層關係,太醫見著睿王妃的名帖,也不敢怠慢,當即跟了長順去睿王府。

太醫前腳剛到睿王府,後腳各方目光也跟過來了,不過半個時辰,睿王妃有喜的消息便不脛而走,直接傳入了宮裡。

宮裡頭,聖人,太后和皇后等人的賞賜,也隨之而來。一時間睿王府又大出了一次風頭。

眾人側目的同時,更有些羨慕嫉妒簡珞瑤的運氣,這眼看著淑妃都要動手收拾她了,怎麼偏偏在這個當□□出有喜了?

當然簡珞瑤並不知道這些人的想法,她仍舊閉門不出著,孕期反應這麼大,吐了天昏地暗,太醫一連診了幾日,見她越吐越厲害,在上頭問起來時,也不敢隱瞞,甚至將簡珞瑤的反應誇大了兩分,報給上頭去。

然後太后親自發話了,叫簡珞瑤不急著入宮請安,先在家裡把身子調養好。

雖說太后對安王妃和誠王妃都說過同樣的話,但遠不像對簡珞瑤這般,她叮囑安王妃和誠王妃,是她們去給她請安時,隨口說的,這態度太過隨意,即便是她真心如此,安王妃和誠王妃也不敢當真,就怕有心人拿了作筏子。

但對於簡珞瑤,太后卻是叫岑姑姑帶她的口諭來的,簡珞瑤自然毫無心理壓力,藉著太后的「關心」,躲過了兩回請安。

這按規矩是五日一請安,等簡珞瑤爆出懷孕後,第三回才入宮,又過去半個月了,她入宮請安的前一日,已經收到了蕭長風準備回京的信。

作者有話要說:  麻麻說今天回老家,走親戚,大概要初七初八才能回家,想到嗷嗷待哺的你們,寶寶高冷的拒絕了,然後孤獨的被留在家裡,吃剩飯剩菜——因為寶寶不會做飯。

大寫的心酸,你們一定要好好愛我

第85章 01.01

蕭長風雖寫信說準備要動身回京了,簡珞瑤卻心裡有數,至少半個月以後才能見到蕭長風。

索性兩三個月都過來了,也不在乎這幾日,簡珞瑤並未大在意,收好了蕭長風的信,準備第二日的入宮請安。

這是簡珞瑤公佈懷孕以來,第一次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中,不單單是簡珞瑤謹慎,只怕盯著她的人也不少。

紅雲如今還在簡珞瑤跟前當值,不過只負責穿衣打扮這些輕鬆的活,她正為難的看著簡珞瑤,「姑娘臉色有些不太好,要不要塗粉遮一遮?」

簡珞瑤知道這兒沒有化妝對胎兒不好的說法,紅雲這麼說純粹是關心她,但簡珞瑤仍擺手道:「不必了,這日日孕吐,氣色不好也正常,沒必要遮掩。」

紅雲抿唇應了一聲,只當自家姑娘懶筋又上來了,不過也是無傷大雅的小事,她便也不堅持,只是手上抹了些頭油,上前道:「今兒替姑娘挽個簡單的髮髻?」

「如此甚好。」

只是紅雲說簡單,也要比一般情況下正式許多,雲髻入鬢,抹了頭油的黑髮更是油光水亮,整齊又服帖。

上頭的頭飾倒真少了許多,許是怕壓著簡珞瑤頭疼,紅雲盡給她戴些輕便的宮花,再插了一支水晶琉璃釵,簡珞瑤渾身的檔次,便上去了。再沒人會笑她穿戴寒酸。

被岑姑姑迎著進慈寧宮的時候,簡珞瑤覺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她目不斜視的走到太后對面,正要彎下身子去請安,太后便吩咐岑姑姑將她穩穩扶住了,「身子不好就別行這些虛禮了,好好養著哀家的小曾孫更要緊。」

雖是這般,簡珞瑤仍是屈膝微微行了禮:「孫媳謝皇祖母疼愛。」

「知道哀家疼你,可別辜負哀家這份心,養好身子才是。」太后說著,朝簡珞瑤招手,「過來讓哀家悄悄,半個月沒見,小臉都瘦一圈了,可憐見的。」

簡珞瑤依言往前走了幾步,被太后一把拉住,她順著太后的力道,在太后身旁坐下,聽得太后這話,便回道:「也不知這孩子怎麼弄得,孫媳婦只要一瞧見吃的,他就肚子裡頭翻騰,跟大鬧天宮似的,這哪吃得下東西?」

淑妃自從得知簡珞瑤孕吐,也正擔心著——因為簡珞瑤懷孕的消息暴露後,睿王府又瞬間回到眾人的視線中心,簡珞瑤做戲也做全套,沒有單獨給淑妃遞消息。

再加上簡珞瑤半個多月沒入宮請安,淑妃見不到她的人,便也跟其他人一樣,並不清楚裡頭具體情形。只聽得太醫的稟報,還當簡珞瑤這胎懷相真得很不好,淑妃心裡著急,此時聽她這麼說,再忍不住,當即反問道:「吐你就不吃了?這麼下去肚子裡的孩子如何受得了?」

淑妃自來氣勢盛,她跟元貴妃的盛氣凌人又不一樣,因為出身富貴,淑妃從骨子裡透露出一種高冷矜貴,是有資本有底氣的那種睥睨,與元貴妃的刻意驕縱擺在一起,高下立見。

這也是元貴妃最恨淑妃的原因,只要她們在一起,人們永遠覺得她是跳樑小丑。

淑妃自身的氣勢,再加上本就著急,一開口便給人一種來勢洶洶的感覺,比起關切,給人的感覺倒更像是質問。

殿裡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

安王妃微微垂頭,看著手邊的茶杯沉默不語。她還以為睿王妃性子真有那麼好,讓父皇母后和皇祖母他們如此喜歡,如今又懷了身孕,淑妃說不得也要拋開偏見,對她印象轉好了。

卻不想,討厭她的人仍是討厭她。思及此,安王妃的嘴角不自覺的勾起。

主位上,側身坐在太后身旁的簡珞瑤,還沒來得及回答淑妃的話,太后已經不滿的瞪了淑妃一眼:「哀家懷皇帝的時候,反應也如同瑤丫頭這般大,吃什麼吐什麼,持續了一個多月,這吃不下就是吃不下,急也急不來,你小心些,可別嚇到了哀家的寶貝曾孫。」

「太后說得是。」淑妃不敢在太后跟前表示不滿,心裡卻也開始反省,太后反應這麼大,難不成自己剛才真的語氣太嚴肅了,把小皇孫嚇到了?

思及此,淑妃努力讓自己眼神看起來柔和一點,嘴角扯了扯,溫聲道:「我方才也是心急,並無怪罪之意,你不必害怕。」

淑妃這一開口,驚呆了多少人,簡珞瑤並不知道,但她是有些目瞪口呆的,頭一次見淑妃對她服軟,便是以前太后再護著她,淑妃也沒這樣過,明顯不是因為太后的訓斥。

所以孫子對淑妃就這麼重要?

簡珞瑤想到淑妃上次還提醒自己,慢慢來,不要病急亂投醫,表現出一副雲淡風輕,她真的很不在意有沒有孫子的樣子,現在已明白了淑妃的用意,心裡有些感動,當下點頭道:「兒媳知道了,謝母妃體諒。」

太后這才拍著簡珞瑤的手笑了,又嗔了淑妃一眼:「你瞧你,還沒你兒媳婦懂事。」

說罷,又把話題轉到簡珞瑤身上,太后關切的問:「身子還沒好就別急著入宮請安了,哀家也不缺你一聲問安,怎麼就不知道關心自己的身子?」

「只要不用餐,孫媳婦旁的時候其實還好。」簡珞瑤笑道,「且太醫也說了,要孫媳婦別只顧著坐,適當的走動,對胎兒也好,孫媳婦想到自懷孕起,還沒入宮給皇祖母請安,怕您擔心,這便進宮讓您瞧瞧,孫媳婦還活蹦亂跳著呢。」

「真是個孝順的孩子。」太后受用的笑著,目光落到簡珞瑤平坦的小腹上,有些遺憾的道,「還不到四個月,都沒顯懷呢。」

「可不是,如今孫媳婦還能穿漂亮的衣裳,也沒人看得出來,等日後顯了懷,就不能好好打扮了。」

「剛誇你懂事,這又狹促起來了,都要當娘的人,還跟個孩子似的只想著要漂亮衣裳?」太后伸出保養得宜的手指,輕輕點了點簡珞瑤的額頭,道,「你呀,如今給哀家老老實實的養胎,不許折騰,等生了孩子,想要什麼漂亮衣裳,哀家都給你尋來!」

太后這動作十分親暱,看得滿屋子的人皆變了臉色。太后性子自來清冷,以前即便是對睿王妃再喜歡再隨和,舉止也是不遠不近,在分寸之內。

這會太后竟如此親暱的點睿王妃的額頭,就如同尋常長輩關愛晚輩一樣的動作,如何不讓她們震驚?要知道,太后可從未對誰有過如此親近的舉動,包括這些個皇子公主們,怎麼對孫媳婦比對自己的孫子孫女還要好?

太后心底對睿王妃究竟是什麼態度——眾人在這一刻深思起來。

簡珞瑤卻不知道太后原來從沒這麼親暱的對過別人,所以反應還挺自然,其實她就算知道,這會兒也該淡定了,太后以前也這麼對過她,受寵若驚的勁頭早過去了。

「皇祖母這可是您自己說的,孫媳婦們問您要漂亮衣裳。」簡珞瑤滿口應著,一臉無賴的表情,「這麼多娘娘替孫媳婦作證呢。」

「沒良心的丫頭,哀家答應你的事何時沒做到過?」太后嗔道,「以前真真是白疼你了!」

簡珞瑤忙湊過去挽著她的手,沒注意到這個舉動又被旁邊的眾人看得心底吸氣。簡珞瑤笑盈盈的道:「孫媳婦開個玩笑,皇祖母千萬別當真。」

「認錯認得快,是怕哀家不給你漂亮衣裳罷?」

「怎麼會,皇祖母就算出爾反爾,也是孫媳婦最敬愛的皇祖母。」簡珞瑤十分義正嚴詞的道,「再說了,皇祖母素來一言九鼎,怎麼可能說話不算話。」

太后瞪她:「你個鬼精靈的丫頭,又給哀家戴高帽,打量哀家聽不出來?」

「皇祖母英明。」

「灌迷魂湯也沒用。」太后雖是這般說,旋即又忍不住笑了幾聲。

整個大殿沒人說話,就剩太后的笑聲,聖人一腳踏進來,聽得個分明,人還未出現,已經揚了聲音在問了:「老遠便聽到母后的笑聲,什麼事這般開懷,也叫朕樂一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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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聲音,眾人一愣,忙收起了複雜各異的思緒,起身準備恭迎,只是聽到腳步聲後,抬眼瞧過去,卻瞧見了皇后跟在聖人身後。

幸好元貴妃今兒告了假,沒來給太后請安——這是滿屋子嬪妃的第一反應。元貴妃那性子,從來不掩飾對聖人的獨佔欲,以往身子不便利時,聖人只要去了別的宮裡,元貴妃都要雞蛋裡挑骨頭的找為聖人侍寢之人的麻煩,恨不得聖人後宮只有她一個女人,今兒要是見著皇后跟聖人一起來慈寧宮,還指不定要怎麼鬧呢。

在這件事上,元貴妃連聖人都不顧,恐怕也不會顧忌這是在慈寧宮。

不過慶幸完,眾人又有一瞬的失落,元貴妃不在也有不在的壞處,除她以外,沒人敢打破沙鍋問到底,聖人與皇后到底是約好的還是巧遇?

若是巧遇也就罷了,要是聖人又忽然開始注意起皇后來,叫她們怎麼辦?

不過心裡琢磨歸琢磨,眾人面上還是不含糊,給聖人請了安,又向皇后行禮。

簡珞瑤也起身要行禮,卻被太后拉住了,她道:「你身子都沒大好,禮數到了就行,大禮卻不必了,孩子要緊。」

簡珞瑤笑道:「照皇祖母這般說,孫媳婦都不用出門了?倒還真沒有脆弱成這樣,皇祖母不信的話,叫太醫來問一問也使得的。」

「朕說母后怎麼今兒興致這麼高,原來是老三家的入宮了。」聖人在主位上坐下,也就是離簡珞瑤不遠的椅子上,他沖簡珞瑤擺擺手,也很有些隨和的道,「如今身子要緊,不必多禮。」

皇后在聖人下首的椅子上落座,打量了簡珞瑤兩眼,關切的問道:「老三家的這氣色委實不太好,太醫不是說身子已有好轉嗎?可是府裡滋補藥材不夠?」

眼瞧著皇后下一句就是要從她庫裡挑些滋補藥材去了,簡珞瑤忙笑道:「確實有所好轉,只是還瞧著嚇人罷了,其實是兒媳近來嗜睡,今兒險些錯過了入宮請安的時間,便沒功夫用脂粉擋一擋。」

雖然用脂粉修飾氣色,幾乎是所有女人心照不宣的舉動,皇后嘴上還要說:「這身子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你若真用脂粉遮了,豈不是有意叫我們瞧不出來?雖說知道你這孩子是不想叫大家跟著擔心,卻也不必如此,往後還是隨意些罷。」

簡珞瑤點頭,一副受教狀,看神色是十分真誠的樣子。

皇后似乎也對她的態度很受用,頓了頓,又接著道:「本宮也聽說過,懷著孩子容易犯困,嗜睡,哪日真要起不來了,也不必著急,叫人遞個信進來,母后本宮知道你還好,便也放心了。」

「哀家也是這麼個意思,還眼巴巴叫岑姑姑去提醒了,這孩子偏不聽。」

「都大半月沒入宮了,孫媳婦可想皇祖母了。」簡珞瑤笑道,「皇祖母如此不領情,是不是有新的牌搭子了?」

「原來在這兒惦記著打牌呢?」太后似笑非笑,「就算哀家三缺一,你這身子也湊不了數,心思歇一歇罷。」

聖人也忍俊不禁,笑道:「太后不缺牌搭子,老三家的操心倒不少。」

簡珞瑤低頭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太后見狀,拍了拍她的手背,護短的岔開話題:「皇兒這會怎麼有功夫來慈寧宮?」

「今兒朝中無大事,下了朝便來陪陪母后,卻沒想到母后今兒興致高,這麼多人都在呢。」聖人說著,環顧了一周。

這一看,便收到了許多嬪妃含情脈脈的眼神。難得萬歲爺在她們給太后請安的時候來慈寧宮,依萬歲爺的性子,既然來了太后這兒,不陪太后待一個半個時辰的,是不會離去。更巧得是元貴妃那妖精沒在,其他人在萬歲爺跟前都差不多,此時不使出渾身解數勾/搭萬歲爺,更待何時?

一時間,各懷心思的女人們,皆換上了溫柔可親的笑容,氛圍是前所未有的和諧。

聖人只瞧一眼,便收回了視線,太后卻是一眼都沒往底下瞟,只含笑看向了皇后,打趣道:「怎麼你們跟約好了似的,一同來哀家這慈寧宮?」

皇后知道太后這一問,只怕是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也不隱瞞,大大方方的笑道:「臣妾來的路上,恰巧就碰上了萬歲爺,便結伴同行了,母后可是想多了。」

太后抿了抿唇,也沒什麼失望不失望的,又問道:「我兒今日瞧著喜氣洋洋的樣子,可是有好事發生?」

「還是母后瞭解兒臣。」聖人笑瞇瞇的點頭,「早朝時收到老三的折子,他這次南下雖說耽誤了不少功夫,卻也不是白費,賑災一事完成得非常好,不愧是朕的兒子!」

簡珞瑤聞言心裡跳了跳,聖人自來不在後宮將朝堂事,若是私下對著太后說還好,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毫不掩飾對蕭長風能力的肯定,他這趟差辦得到底是有多好?

太后卻抿了抿唇,輕笑道:「你這當父皇的也不知謙虛謙虛,老三辦事踏實又牢靠,辦得好也是正常,怎麼就樂成這個樣子?」

聖人笑道:「辦得好是正常,就是辦得太好了,兒臣作為父皇,也忍不住想好好嘉獎老三一番。」

「就等著你這句話呢,老三受了累,你可別嘴上誇就是了,該賞的也不能含糊,這些子孫裡,難得出一個辦事牢靠的。」

太后這話說得很正常,可是最後一句,就讓簡珞瑤不得不多想了,聖人的兒子,不管是哪位嬪妃所生,卻都是太后的親孫子,太后再看中蕭長風,也萬不會如此踩低其他孫子。

莫不是有意為之?為抬舉蕭長風?

簡珞瑤垂頭靜靜的琢磨著,聖人的反應卻不出她所料,聽得太后的話後,大笑道:「母后說的是,難得出一個辦事牢靠的,好好調/教起來,未必就不能擔重任。」

這一句話出來,幾乎一大半的人都開始變了臉色。

太后果真是有意抬舉睿王府,這會兒還不忘記拉了簡珞瑤出來刷存在感,她拍了拍簡珞瑤的手道:「哀家可要替瑤丫頭提醒你一句,注意分寸,你兒媳婦肚子裡還懷著孩子呢,最近反應不太好,老三那兒大事若辦完了,就叫他早些回京罷。」

賑災的主要工作已經完成了,如今就剩收尾,但是功勞已經落下來,這個尾誰去收都無所謂,蕭長風若能及時回來,趁著聖人對他滿意的勁頭還沒消下去,指不定能得個更好的差事。

太后的用意耐人尋味,聖人卻沒往深處想,他只笑道:「老三在信裡已經說了,不日便準備動身回京。」

「這就要回來了?哀家也是白擔心一場。」太后意味深長的說完,又轉頭看向簡珞瑤,「你可算能安心了,有老三陪著你,想必能安生養身子。」

簡珞瑤卻抿唇道:「皇祖母又拿孫媳婦打趣,跟孫媳婦養胎有甚麼關係?」

「是是,沒關係。」太后笑瞇瞇的問,「知道這麼個好消息,你瞧著怎麼都沒有驚喜的樣兒?」

簡珞瑤的臉微微泛紅,一副十分心虛的樣子:「回就回了,驚喜什麼……」

這副欲蓋彌彰的模樣,別說太后瞧出端倪,連皇后都忍不住打趣道:「老三在信裡告訴你了?」

太后故作埋怨的道:「原來你個丫頭早知道了,偏哀家蒙在鼓裡,還替你擔著心。」

「也沒有早,就昨兒收到王爺的信……」

「你們這小兩口也是,才離了這麼些日子,還非要鴻雁傳書?老三是朕派去辦正事的,整日兒女情長算什麼話?」聖人許是想到被他壓下來的折子,原本也沒多放在心上,不過這會兒提起了,便順口教育了簡珞瑤一頓。

只是簡珞瑤還沒來得及認錯,太后已經替她回道:「他們小兩口鴻雁傳書,又沒耽誤老三幹正事,老三有你個父皇,還使喚不得幾個驛差不成?」

正如簡珞瑤所料,聖人並沒有多生氣,見太后護著簡珞瑤,便緩和了語氣,道:「朕只是提醒老三家的一句,以後可不能這麼著了,注意影響。」

簡珞瑤應道:「兒媳謹遵父皇教誨。」

「不必放在心上。」太后安撫簡珞瑤,「你懷著第一胎,老三數月不在身旁,難免想他,多寫幾封信算什麼?」

皇后自坐下以來,便聽得太后時不時提到簡珞瑤懷孕,心裡未免多想一些。太后這是有意還是無意?有意的話是在暗示什麼?無意的話……那也是委實關心睿王妃的肚子。

比對前頭的安王妃和誠王妃要關切多了。

這般想著,皇后關切的目光轉到簡珞瑤身上,溫聲問:「老三家的,如今幾個月了?」

「太醫說三個半月。」

「才三個半月呢,聽聞反應很大,不知是什麼反應?」

簡珞瑤回道:「太醫許是誇大其詞了,兒媳就是孕吐得厲害,其他反應倒沒有。」

太后卻嗔道:「都吃什麼吐什麼了,還說沒有別的反應?」

「吃什麼吐什麼?」聖人很少關注這些女子身上的事,今兒正巧興致好,陪太后聊到這個話題,又事關他的皇長孫——老二家的和老三家的都還沒生下來,誰都有可能誕下皇長孫。

聽到太后這麼說,聖人也難免有些擔心,問:「這吃不下東西,如何好好養胎?」

皇后道:「臣妾聽人說過,孕期多少有些反應,只是老三家的這也太叫人擔心了……」

「女人生孩子,哪個不是這般過來的?」太后擺了擺手,笑道,「想當年哀家懷皇帝那會兒,你不也在哀家的肚子裡大鬧天宮,真真是個皮實的,你孫子如今也是學了你。」

許是因為太后拿了自己來做對比,聖人的眼神一下子變得親切起來,點頭笑道:「若像朕當年,倒也不錯。」

皇后卻擔憂的道:「可這什麼東西都吃不下也不行,老三家的當真沒有想吃東西?」

簡珞瑤有些遲疑,怎麼會沒有,她做夢都想吃各式料理,什麼西餐,肯德基,披薩,各種芝士焗菜,還有果汁,甜點,小蛋糕,以前都不見得多愛,卻在這個時候想得流口水,偏偏她又吃不到。

見她遲疑的樣子,太后有些驚訝的道:「還真有?」說罷又教育道,「你這孩子,叫哀家怎麼說好?想吃什麼直接叫底下的人去尋,咱們皇家的人,還能讓你餓著肚子不成!」

簡珞瑤回過神來,便對著太后的嗔怪,忙解釋道:「孫媳婦也不知道什麼東西,就是夢見過,感覺很香,一醒來全忘光了。」

「做夢都能夢見?可見饞到一定的地步了。」太后打趣了一句,又有些心疼的歎氣,「這可如何是好……」

皇后見太后是實打實的關心,便提議道:「會不會是府裡廚子的手藝你吃膩了?」

「有可能。」太后當即道,「皇后,今兒就從御膳房派個手藝好的廚子去睿王府,叫他仔細伺候好了。」

簡珞瑤心下感動,但也只能拒絕:「皇祖母,這不合規矩,大嫂二嫂她們懷孕都沒這樣,孫媳婦如何好意思走特例?還請皇祖母……」

不等太后說完,皇后已經笑道:「本宮瞧著,你這孩子就是憂思太重,你這不是情況特殊嗎,若換作是老大和老二家的,你皇祖母也會如此關切,算不得是為你開特例。再說了,老大家的和老二家的都懂事著呢,萬不會因為這個對你生份。」

皇后都這麼說了,太后和聖人也沒有反對的意思,安王妃和誠王妃心裡頭再不是滋味,也不得不接話,尤其是誠王妃,看著被太后拉著不放的簡珞瑤,再看看自己已經凸起的肚子,不甘不願的道:「母后說的是,三弟妹身子不好,是大家都知道的,我還沒小心眼成這樣。」

話剛落音,蔣嬪便瞪了誠王妃一眼。

她對這個兒媳婦是真真有些無語,話裡帶這一股顯而易見的怨氣,非但沒能在聖人和太后跟前賣個好,反倒暴露了她的心思,當真不如不接這一句!

索性太后和聖人這會也沒注意誠王妃,太后拍著簡珞瑤的手笑道:「哀家心意已決,瑤丫頭你只管受著便是,真要感謝哀家,就早日給哀家生個大胖曾孫出來。」

聖人因為蕭長風辦事得利,心裡本就琢磨這麼賞,這會兒見太后為簡珞瑤的身子擔憂,便直接道:「既然母后給賞了御廚,朕也不能小氣了,李成,去御膳房知會一聲,往後御膳房有的例,也送一份供睿王妃挑選。」

簡珞瑤再沒想到,聖人大方也不至於如此,當真是天大的恩寵,簡珞瑤受寵若驚,連忙起身行禮,又道:「父皇心意,兒媳婦心領了,但這不合規矩,兒媳婦受之有愧……」

話還沒說完,聖人擺了擺手,笑道:「無妨,子嗣要緊,你安生受著便是。」

聖人在眾人跟前拋下個驚雷,都沒給其他人反應的功夫,說完便與太后告了辭,起身離去了,太后拍了拍額頭,輕笑道:「跟你們聊這麼久,哀家也乏了,都散了罷。」

眾人還在為聖人此前的話震驚著,再沒顧得上琢磨太后的心思,聽得太后說話,一個個心事重重的起身告辭了。

太后又拍了拍簡珞瑤的手,笑道:「你身子不好,哀家今兒就不留你了,早些回去歇著。」

簡珞瑤今兒已經得了天大的好處,這回就算太后一反常態不留下她說話,她也不會心情失落,當下抿唇笑道:「孫媳婦謝皇祖母體諒。」

既然不用留下來,簡珞瑤出去的時候便乖乖跟在淑妃身後。

淑妃上了肩輿,搭在扶手上,王姑姑見狀,正要喊起駕,淑妃目光掃到立在一旁的簡珞瑤身上,精緻的柳眉微微皺起,冷不丁的道:「你也上來。」

簡珞瑤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王姑姑已經笑著伸手去扶她:「主子請王妃上去坐呢,您小心些。」

鄭嬤嬤也極有眼色的扶上了簡珞瑤另一隻手,慈寧宮去昭陽宮雖不算遠,可這宮裡頭誰知道會出什麼岔子,淑妃的肩輿,怎麼說也更穩當些,再說姑娘今兒入宮,待會兒要出宮,走的路委實不算少了,能歇會兒是會兒。

簡珞瑤瞧著淑妃的肩輿寬敞,坐兩個人毫無問題,便也不扭捏,一面搭著王姑姑的手,一面笑道:「兒媳謝母妃心疼。」

「本宮只是擔心你肚子裡的小皇孫,這瑱兒不日便要回來了,你若出了事,本宮也不好跟他交代。」

陳嬪和蔣嬪沒有淑妃的位分高,等她們出來的時候,便瞧見簡珞瑤穩當的坐在淑妃肩輿上了。

安王妃扶著陳嬪,抬眼瞧見這一幕,眼底閃過一絲意外,陳嬪側頭瞥了她一眼,用只有兩個人聽見的音量緩緩道:「往日倒真真是小瞧了這位睿王妃,瞧著風光霽月,跟她的婆婆淑妃似的不屑於手段,但這底下啊,手腕可真不簡單呢。」

安王妃見簡珞瑤坐上了淑妃的肩輿,便以為陳嬪指的是這個,也低聲附和道:「可不是,連淑妃娘娘,都不知不覺被她給籠絡了。」

「就說你這孩子實誠罷。」陳嬪意味不明的說了這麼一句,她的肩輿也到跟前了。

安王妃還沒心思琢磨陳嬪的話外之意,忙攙了一把,「母妃小心些。」

「這肩輿寬敞,你也上來坐罷,咱娘倆也好好說會兒話。」

安王妃應了一聲,也坐上了陳嬪的肩輿。

蔣嬪落後了她們小半步,自己剛坐上肩輿,側頭就瞧見安王妃的動作,她面色一頓,看了看地上扶著肚子的誠王妃,臉色不是很好的道:「你也上來。」

以前有安王妃珠玉在前,她就不喜歡這個橫衝直撞的兒媳婦,是兒子說路家有大用,她才忍了,可這路氏委實愚鈍不堪,她好歹還是手握重權的平陽侯旁枝,可出身比她差了不知多少的睿王妃簡氏,都能哄得太后和聖人高興,連帶著睿王都得了高看,路氏出了身份,當真是一無是處!

可就這平陽侯旁枝出身的身份,也沒見得給她兒子帶來一星半點的好處,那平陽侯真真是頑固不靈,這路氏也毫無用處。

便是路氏比簡氏早懷上孩子,可也沒早多久,小皇孫還指不定托生在誰肚子裡。

蔣嬪越想越覺得心氣不順,在誠王妃坐下的時候,又瞪了她一眼。

誠王妃沒少被婆婆挑過理,這點程度還真不痛不癢,全當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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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恐怕也沒想到,她臨時起意的一個決定,到讓好幾對婆媳看起來都其樂融融了。

昭陽宮近在眼前了,肩輿一停,簡珞瑤先下了車,再伸手要扶淑妃。

淑妃卻擺擺手,道:「你站遠些。」

王姑姑一面扶了淑妃的手,一面對簡珞瑤解釋道:「王妃身子重,可小心些,別被磕了碰了。」

「兒媳知曉了。」

淑妃嗯了一聲,沒再說話,簡珞瑤跟著她進了昭陽宮,落後了一兩步,淑妃走到一半卻忽然皺眉,回頭衝她道:「離本這般遠,是怕本宮吃了你不成?」

「是兒媳婦考慮不周。」簡珞瑤忙上前邁了步,便只落後淑妃半步了。

淑妃閒聊似的語氣叮囑道:「太后和萬歲爺看重你,你也不許得意忘形,小心謹慎些,總不會出錯。」

「是。」

「簡家知道你有孕後,還沒去瞧過你罷?」淑妃又道,「既然身子骨還好,叫簡夫人去看看也無妨,畢竟是你娘家,免得他們擔心。」

簡珞瑤剛點頭,淑妃又道:「瑱兒不在,本宮遠在宮裡也幫不上忙,你娘若得了閒,叫她多去王府走動,皇后那兒,本宮自會去說。」

簡珞瑤一臉喜色的點頭:「兒媳謝母妃體諒。」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是昨晚十一點多寫好的,臨到發表的時候發現家裡的網壞了,作者桑的手機蘋果不支持接受電腦複製文件,沒辦法用手機更新,家人都去走親戚了,借不到別的手機,我家附近的網吧也沒開……就是這麼慘,整個人都懵逼了,基友心疼心疼作者桑堅持了半個月的全勤,出了個餿主意,作者桑就把賬號給了她,結果你們懂了……

我知道我是作死小能手,上午一直在等維修師傅,沒時間去外面找咖啡廳修改章節,師傅說馬上來,結果到吃了午飯才來修,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今天的更新應該會比較早,已經寫了一半,這幾天還有時間的話,爭取多更點把其他防盜章改過來,過年事情多,也希望大家能理解一下……

第86章 01.01

陳嬪婆媳,落後了淑妃和簡珞瑤幾步,這會子也到了永寧宮。

永寧宮是陳嬪住主殿,她位分不算高,卻也是一宮主位,又是大皇子的生母,在聖人和太后跟前也有些臉面,這永寧宮側殿的貴人們,還是十分順從陳嬪的。

因而,安王妃扶著陳嬪往主殿走的時候,也不避諱的直接問了:「母妃先前在慈寧宮門口說得那句話,兒媳婦愚鈍,到現在還沒明白過來,請母妃指示。」

陳嬪聞言瞥了安王妃一眼,見她臉色滴水不漏,也意味深長的笑了:「你對睿王妃倒是關注。」

「畢竟父皇和皇祖母對她不一般,兒媳婦也想學一學,好叫父皇和皇祖母瞧上眼。」

「萬歲爺和太后對她的這份看重,你可學不來。」陳嬪緩緩道,「天時地利人和,她一樣不缺,你有什麼?」

「母妃說的是。」

「不過她能叫萬歲爺和太后看重到這地步,就真真是本事了。」

安王妃正色道:「請母妃明示。」

「就拿她和睿王通信的事來說,你當睿王妃是無意說到這個話題嗎?」

安王妃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的問:「這畢竟不是好事,她如此大咧咧的說了,就不怕父皇怪罪?」

「你當她不說,萬歲爺就不知道?」

安王妃沉默不語,陳嬪換了副口氣,語重心長的道:「這人啊,最怕的就是自欺欺人,萬歲爺富有四海,誰的一舉一動,逃得過他的法眼?只是萬歲爺就一個人,一雙手,這麼多事,他也管不來,不那麼出格的,便睜隻眼閉只眼,睿王和睿王妃通信的事,他比誰都清楚。」

「正如你說,這事可大可小,但終歸不是好事,萬歲爺現在按下不表,以後睿王若犯了大錯,這點小事,未嘗不能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草。」陳嬪語氣中有著遺憾,「真真是可惜了。」

安王妃這會兒也回過味來,道:「現在睿王非但沒犯錯,反而差事辦得好,叫父皇對他十分滿意,這個當口,睿王妃主動在父皇跟前提了通信的事,便是過了名路,雖得了父皇幾句教訓,到底無關痛癢,以後再沒人能拿這個說事。」

「你說萬歲爺教訓她,本宮瞧著倒未必,恐怕是借教訓睿王妃的名義,來提醒旁的人呢。」陳嬪輕笑,「萬歲爺若真要教訓睿王妃,後邊又如何會給她個天大的恩寵?」

安王妃抿唇,不得不服氣道:「父皇這一下,都知道他看重睿王妃這胎,日後誰還敢在睿王妃肚皮上打主意?」

「是啊,萬歲爺明白著相護了,誰敢動手。」陳嬪歎了口氣,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求我佛保佑睿王妃這胎是個女孩。現在就這般看重,皇長孫真要從她肚子裡出來,往後哪還得了。」

其實簡珞瑤也沒料到,只是跟蕭長風通個信,眾人反應竟然這麼大。有人迫不及待以此為名目在聖人跟前參蕭長風一本,還有人暗戳戳記了一筆賬,等著有朝一日蕭長風落難了,這就是落井下石的罪證。

當初太后提醒簡珞瑤的時候,簡珞瑤就在心裡琢磨,單單是太后替她說話,只怕也不夠。聖人孝順歸孝順,可說句不好聽的,太后畢竟年邁,還能在世護她多久?這種事還是要自己解決。

先前在慈寧宮時,簡珞瑤也沒往這事上想,不經意就扯到了這個話題,又是在太后跟前,簡珞瑤靈機一動,索性就默認了。

若她知道陳嬪因著這事對她評價如此高,她也要說一聲受之有愧的。

不過鄭嬤嬤卻覺得自家姑娘仍很厲害,「今兒可真是天時地利人和都齊全了,在萬歲爺興頭上提到這事,且不提萬歲爺看在王爺立功的份上,不會多計較,就算萬歲爺真生氣了,太后也會護著您呢,這事一過明路,以後誰也不能抓著當把柄了。」

「話雖如此,可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怎麼辦?」簡珞瑤解決了這一樁,仍有些憂鬱,「父皇今兒的意思,以後少不得給王爺指派差事,難道真要接受教訓,再也不犯了?」

鄭嬤嬤卻抿唇笑了:「姑娘糊塗了,萬歲爺那番話哪裡是不讓您跟王爺通信?只是如此頻繁的用驛差遞信,此舉有些出格,注意的人太多,影響不好,若是姑娘和王爺不怕麻煩,自個兒備了信差,用不著使喚驛站的差役,便誰也管不到您身上去了。」

簡珞瑤眼前一亮:「我怎麼沒想到呢?」說罷輕輕拍了拍肚子,歎道,「當真是一孕傻三年。」

「奴婢可沒聽說過這個說話,姑娘又推到小皇孫身上去了。」鄭嬤嬤打趣道,「分明是姑娘自個兒太過關心,以至亂了陣腳。」

簡珞瑤故作不悅的瞥了她一眼:「瞎說什麼實話。」

「是是,奴婢這就住嘴。」鄭嬤嬤笑盈盈的應了,轉頭撩了車簾一角,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笑道,「快到咱們府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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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之前在慈寧宮,聽到聖人給她享用御膳房份例的殊榮,她第一反應,也只是十分光榮的感覺,別的還真沒想到。

直到回了府裡,下午廚房遞來名單,叫她勾選今日的菜品時,簡珞瑤才知道聖人那句話,究竟帶來的是什麼意思。

「這時節居然有這麼多海鮮?」

來回話的是大廚房的管事婆子,雖然在大廚房管事,但因著簡珞瑤以前都吃自己的小廚房,她這還是第一次進到湘蘭院回話,有些拘謹,簡珞瑤讓人給她搬了個凳子坐,她也不敢坐全,屁股挨了一半,搓著手笑道:「回王妃,往常是沒有的,但御膳房的份例,這些東西無論什麼時候,都能吃的,只是數量沒有應季時多。」

簡珞瑤點點頭,看著菜單又有些遲疑:「這些食材不錯,可這做法我並不愛吃……」

鄭嬤嬤聞言忙道:「好容易王妃有想吃的東西,您只管點,叫廚房照著您說得來做便是。」

簡珞瑤便一口氣點了不少海鮮,畢竟這兒交通太不發達,遠在京城雖也能吃到海邊運來的美食,但一般都是海鮮季,平時能吃個河鮮就不錯了。

鄭嬤嬤瞧著簡珞瑤點單的氣勢,忍不住道:「您這身子還不好,吃這麼多海鮮就怕受不住。」

管事婆子也在一旁道:「今兒來的那公公說了,每日差不離都是這些,您既然喜歡,這幾日都叫那邊連著送便是了。」

簡珞瑤想了想,點頭道,「那就要一個粉絲蒜蓉蒸扇貝,蜜釀蝤蛑,辣炒的蟶子,要得又香又辣,再做一個蝦膠釀雞翅。」

「只用這些可不行。」鄭嬤嬤試探的問,「您今兒胃口好似不錯,不然再加幾樣,豬肉雞肉什麼的?」

簡珞瑤本想說隨意,但聽鄭嬤嬤的話剛落音,她一想到那油膩膩的味道,便有些反胃,忙擺了手道:「不用,就加幾個素菜。」

說罷連菜單也不看了,擱在一旁捂了嘴。

鄭嬤嬤見狀,忙端了水過來,愧疚的道:「是奴婢的錯,不該提這幾個字。」

「無妨,是我反應大了些。」簡珞瑤喝一口水,裡頭放了鄭嬤嬤自己醃的酸梅子和蜂蜜,酸酸甜甜的,正好壓住了她翻騰的胃,簡珞瑤想了想,又道,「再加個酸梅子薑悶鴨罷,或許能開胃。」

鄭嬤嬤喜道:「奴婢怎麼沒想到,您近來愛吃酸,加了酸梅子做菜,把那些油膩味壓下去了,說不得您的孕吐也能緩解呢。」

一旁的管事婆子又道:「王妃,這後邊還有些果子,您瞧瞧可有喜歡的?」

簡珞瑤只是隨意的拿起了菜譜,瞧見倒是挑了眉:「險些忘了,已經是吃荔枝和龍眼的季節。」

紅雲忙道:「這荔枝和龍眼,王爺前兒也叫了稍了不少回來,只是太醫說身子虛熱,不適合用這個,所以就沒抬到您跟前,怕勾起您的饞蟲。」

簡珞瑤便歎氣,摸了摸肚子遺憾的道:「兒啊,你娘為你可吃了不少苦。」

「都是這般過來的,您就忍一忍罷。」鄭嬤嬤忍俊不禁,到底看不得自家姑娘想吃不能吃的樣兒,想了想又道,「不然奴婢派人去問問太醫,您現在能不能少用一些?」

簡珞瑤點了點頭,道:「那就來點葡萄和雪瓜罷。」

管事婆子領了命下去了,簡珞瑤端著杯子緩緩道:「母妃既然說了叫娘家的人過來,嬤嬤待會兒就替我走一趟,讓她們這幾日有空便來坐坐。」

鄭嬤嬤笑盈盈的應了一聲,道:「等姑娘您歇午覺的時候,奴婢就過去。」

簡珞瑤近來嗜睡,午覺要比平時多睡半個時辰,醒來時都快到申時了,鄭嬤嬤坐在床腳的凳子上做針線活,姑娘肚子裡的小主子還有幾個月就要出來了,姑娘不愛做針線,這小衣裳小尿布之類的,就只得她們準備了,自個兒經手的,總要比旁人做的更放心。

見簡珞瑤醒過來,鄭嬤嬤忙放下陣線簍子,起身扶了簡珞瑤一把,「姑娘可要起來?」

簡珞瑤剛點頭,外間聽見動靜的綠綺和秋霜,也繞過屏風過來伺候了,簡珞瑤一面梳洗,一面問鄭嬤嬤:「我娘她們怎麼說?」

「老夫人和太太可擔心您的身子了,聽見淑妃娘娘發了話,恨不得立馬就過來看您,奴婢瞧天色晚了,來了不方便,好說歹說攔了,老夫人說明兒一早就過來。」

「祖母年紀也大了,哪能叫她動身。」

鄭嬤嬤笑道:「奴婢這可攔不住,老夫人想親眼瞧了您的狀況,這才肯安心呢。」

簡珞瑤抿唇,想了想道:「那明兒叫車伕去接,咱們的馬車安穩些,不能叫祖母為我受了累。」

鄭嬤嬤點頭,又道:「對了,太太臨時收拾了些吃食,叫奴婢帶過來,冬日收集的梅花用蜜漬了,還有您愛吃的桂花糖藕,桂花蜜,另有些開胃的吃食,等明兒再帶過來。」

翌日巳時,簡珞瑤剛用完早膳,外邊的門人便來匯報:「簡府女眷已經到了。」

簡珞瑤正端了水漱口,聞言叫人將桌子撤了,又喊了鄭嬤嬤:「將我的披衣取來。」

自從懷了孕,簡珞瑤在自己屋子裡就穿得十分隨意,出院子散步時也不換衣裳,外邊披一件正式些的外衣,就當穿戴整齊了,索性這偌大的王府就她說了算,倒也無傷大雅。

如今見的是自家娘家人,簡珞瑤隨意些,鄭嬤嬤也不勸她,取了件桃紅色的外披來,麻利的替簡珞瑤披上,還笑道:「姑娘今兒氣色真真不錯,這桃紅色更是將您襯得面頰紅潤。」

簡珞瑤就在湘蘭院門口迎接,她剛到院門口,前頭的軟轎也到了,第一頂轎子停下,張氏鄭氏和金氏扶了老夫人下來,後面一頂軟轎,坐得便是簡家兩個少奶奶和出嫁了的幾個姑奶奶。

老夫人見簡珞瑤迎了過來,當下嗔道:「你有孕在身,出來作甚,在裡頭坐著,難不成我們還會走丟?」

簡珞瑤笑著扶了老夫人,親暱的道:「好些時日沒見,想祖母了。」

旁邊的鄭氏便忍不住道:「人都來了,還怕等不及這點功夫不成?都要當娘的人了,還這般沉不住氣,跟個孩子似的。」

張氏卻笑了:「弟妹這麼說,我可不贊同,瑤兒如今懷著身孕,王爺又不在京裡,自然想見自家人,也是情有可原。平日裡她多穩重。」

正說著,後一輛軟轎也停了,周氏和簡珞芳扶了田氏下車,田氏正月裡被查出的有孕,這都六月份了,近八月的肚子,也快臨產了,肚子大小十分可觀。

簡珞瑤好幾個月沒回娘家,乍一看都嚇了一跳,瞧見這田氏肚子顫顫巍巍的下了車,到了自己跟前還要行禮,唬了一跳,忙叫鄭嬤嬤扶住了,有些咂舌的道:「大嫂這還要過兩個多月才生呢,肚子怎麼就這般大?」

張氏笑盈盈的道:「前兒請大夫檢查過了,說可能是懷的雙胎,這肚子比旁人的大一些也正常。」

「雙胎?」簡珞瑤兩輩子都沒見過真正的雙胞胎,如今自家嫂子就可能生這麼一對小寶貝,眼睛都亮了,「大夫什麼時候確定的?怎麼不告訴我?」

「就在前不久,你沒頭沒尾的遞了信過去,也不走動,我們都擔心著,後來才知道你懷孕的事,哪敢拿這個來煩你。」說話的人是鄭氏。

簡珞瑤一面扶了老夫人往院裡走,一面道:「這麼好的消息,早點告訴我,也好叫我沾沾喜氣。」

「謝王妃關心,不過大夫說或許,也沒能確定。」田氏雖是被鄭嬤嬤扶住了,仍是朝簡珞瑤淺淺福了福身,充作行禮。

她跟簡珞瑤不熟,她是簡珞瑤的堂哥的妻子,雖也是嫂子,跟周氏還是差了一層。

且雖說她和周氏嫁進簡家的時候,簡珞瑤早已出嫁了,都沒跟這個當王妃的小姑子相處過,可周氏的父親是簡千珝的恩師,因著這層關係,簡家和周家定親後也沒有避諱,照常來往,周氏跟簡珞瑤打過照面的次數也不少了,即便談不上是手帕交,關係也自比旁的人要親密些。

田氏卻不敢跟周氏比,她跟簡珞瑤實打實算,也不過是嫁進門後見過幾回,簡珞瑤再顧著娘家,出了門後,回娘家的次數也有定數,算不得熟悉,因此在簡珞瑤跟前,她的行為舉止也很有些拘束。

簡珞瑤倒也不在意,伸手托了田氏一把,便笑道:「今兒太醫會來請平安脈,大嫂若不介意,也叫太醫給你瞧瞧。」

田氏拒絕道:「這恐怕不合規矩罷……」

「雙胎是喜事,可大嫂這是頭一胎,不比旁人,還是小心為妙。」這時代,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門關前遊走,難產而死的不知凡幾,第一胎就生雙胞胎,更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田氏若是無關緊要的人,簡珞瑤自然不會管,但這是她娘家大堂嫂,長孫長媳在大家眼裡本就是特殊的存在,於情於理,她也不能不管。

「太醫本就是要來的,診一個是診,診兩個也是診,大嫂就別擔心了。」

老夫人點頭笑了:「我原也是這麼想的,順道叫太醫瞧一瞧,好叫大家都安個心。」

不然也不會讓頂著個七八月大肚子的長孫媳,跟著她們一起來王府了。

關照完田氏,簡珞瑤又看了周氏一眼,笑道:「待會請劉太醫給二嫂也診一診,他是婦科聖手,連母妃她們都愛叫劉太醫。」

周氏臉紅了紅,沒說話,是鄭氏替她應的,「難得來一趟,也不怕麻煩劉太醫了。」

簡珞瑤卻抿唇笑道:「也不難得,娘要是捨不得走,就在這兒住下也無妨。」

鄭氏嗔了她一眼:「在嫁出去的姑娘家住,像什麼話?雖說你這府裡沒婆婆做主,你一個人說了算,也不能如此胡來。」

鄭嬤嬤卻笑道:「太太這回卻是是錯怪姑娘了,這是淑妃娘娘親口說的,娘娘擔心姑娘沒人照顧,昨兒還特意叮囑了,叫太太沒事多過來走動呢。」

「淑妃娘娘果真心地善良。」老夫人歎了一聲,便轉頭吩咐幾個兒媳婦,「這幾日,老大家的和老三家的受些累,替老二家的多操持些,好叫老二家的有空來王府多照顧瑤丫頭,至於住就免了,有淑妃娘娘的話,也不好這麼出格,索性離得也不算遠,馬車來回花不了多少功夫。」

張氏和金氏自然滿口應道,鄭氏也連連點頭,一臉喜色的道:「早知道這般,今兒就不必火急火燎的,收拾這麼多東西來了。」

「娘還怕好東西一次性給我啊?」簡珞瑤笑著打趣了一聲。

說話間,已經到了屋裡,眾人落座後,鄭氏才笑睨了簡珞瑤一眼:「怕什麼,你若能全部吃完,我高興還來不及?」

簡珞瑤便笑:「那不行,我可沒這麼能吃。」

提到這個話題,老夫人便關切的問:「外邊傳你害喜害得厲害,連萬歲爺和太后他們都驚動了,到底是厲害成什麼樣?」

自簡珞瑤爆出懷孕後,一直以身子不好為由閉門不出,連入宮請安都沒有去。

旁人想到安王妃懷孕那會兒,都消瘦憔悴成那個樣子,還是堅持每回都入宮請安,禮數一樣不落。有安王妃珠玉在前,睿王妃這會若只是普通的害喜,怎麼可能錯過兩回請安?肯定要比安王妃當初還厲害些。

又有太醫的診斷作證,外邊的傳言只會最大程度的往壞處說,分析說睿王妃是滑胎體質,根本不敢動,恐怕一碰就要小產的——傳得有鼻子有眼,簡家眾人沒個准信,也是日日提心吊膽,沒有簡珞瑤的隻言片語提醒,他們也不敢輕易上門打聽,就怕打斷了簡珞瑤的計劃。

便是到現在,見到了簡珞瑤本人,她們也沒放下心來,此時聽到老夫人問,一個個停下了動作,目光聚集到簡珞瑤身上。

「外邊自來是以訛傳訛,你們還真信呢。」簡珞瑤有些無奈,花了些功夫才給她們解釋清楚,她不是豆腐渣體質,只是保險起見,不敢輕舉妄動。

其實裝慘好處還大些,多少人當真以為她身體差到不行,既是這樣,再費盡心機也怕保不住這胎,就等著看她自己倒霉呢,真正動手的反而沒有。

老夫人點頭,半信半疑的道:「今兒看你氣色,確實不算太糟,雖說看著瘦了一圈,精神頭倒好。」

「能吃得下東西了,精氣神自然會恢復。」簡珞瑤笑道,「昨兒御膳房送了不少海產來,平時少吃那些,一見險些把持不住,晚膳用了兩碗飯,也不吐了,可見這肚子裡頭的是個饞嘴的。」

鄭氏卻笑道:「你自個兒從小就饞,可別推到小皇孫身上去。」

簡珞瑤不滿的道:「娘你這樣說話,還要不要聊天了?」

老夫人忍俊不禁,拍著她的手笑道:「孕婦最大,你說什麼便是是什麼。」

簡珞瑤微微側了頭,把目光轉到簡珞婷和簡珞芳身上,笑道:「原還想給大姐二姐你們遞帖子去,只是一時太匆忙,沒來得及,沒想到大姐和二姐倒是先來了。」

簡珞婷只是含蓄的笑了笑,簡珞芳接話道:「早就想來看望了,只是不知道你這兒方便不方便,昨兒家裡給送了口信,這自然就來了。」

「聽說二姐前兒給我生了個大胖外甥,怎麼不把我那外甥一併帶過來?」

「原是要帶的,只是這兩日天氣不好,婆婆怕孩子受寒氣,不肯呢。」簡珞芳無奈道,「如今公婆把那小子當命根子,我說得也不算。」

「二姐夫家裡疼愛大孫子,二姐心裡只怕高興得不行,偏得了便宜還賣乖。」簡珞瑤打趣了一聲,又道,「但我這大外甥就不可惜了,原備好了豐厚的見面禮……」

話還沒說完,簡珞芳忙道:「不急,改明兒天氣一好,我就帶他過來。」

聽得眾人都笑了,簡珞瑤也抿唇笑道:「二姐嫁人後可真真是精明了許多,果然是當家少奶奶。」

因為未出閣時她們姐妹感情最好,簡珞瑤對簡珞芳語氣更隨意些,簡珞芳也不介意,笑盈盈的反擊道:「妹妹當了王妃後,也越來越狹促了呢。」

簡珞婷掩唇笑道:「要我說,你們兩個當姑娘時好得跟一個人似的,這嫁了人,怎麼反倒針鋒相對起來?」

這話說得眾人都笑了,簡珞瑤順勢把話題轉到簡珞婷身上:「大姐怎麼也不把珍珍帶來?」

「她前兒感染寒氣,這還沒好,怕過來傳染病氣給你,便算了,叫她下次來罷。」

簡珞瑤點點頭,問候了幾句,又關照了一旁的簡珞珍和簡珞嵐她們,時辰就在閒聊中一晃而過了。

簡家眾人在簡珞瑤的盛情挽留之下,留下用了午膳,因為知道簡珞瑤有午睡的習慣,下午見她開始犯困時,老夫人便領著眾人先回去了,只餘下鄭氏沒走。

鄭氏被丫鬟們領了去隔壁客房歇了會兒,等簡珞瑤下午睡醒了,母女倆才有空坐下來睡會兒私房話。

鄭氏拉了簡珞瑤細細的問她近日喜歡什麼口味,有什麼習慣,簡珞瑤還沒回話,鄭嬤嬤忙替她回道:「姑娘昨兒才有些胃口,吃了海鮮,不過平日犯吐時,喝些酸梅子泡的水會好些。」

「還有,姑娘吃不下雞鴨魚肉,不過昨兒用酸梅子悶的鴨肉,姑娘還是吃了兩三塊,都沒吐。」

「酸梅子啊?」鄭氏立即眉開眼笑的道,「吃酸梅子好,酸兒辣女,好兆頭。」

簡珞瑤道:「還算不得准,連太醫都說診不出呢。」

「你不懂,太醫不敢確保萬無一失,自然就推脫了,可我們瞧過這麼多人懷孕,自個兒也都有了經驗,很少出錯。」鄭氏拍了拍簡珞瑤的手,笑道,「既然能吃酸,那就好辦了,酸梅子平日裡只能打零嘴,入菜的不多,我今兒給你帶了一罐方嬤嬤醃的雪菜,煮粉絲蒸魚都好吃,你先嘗嘗,喜歡的話,回去叫方嬤嬤多醃一些。」

一旁的方嬤嬤笑道:「姑娘從小就不愛吃酸,這次的雪菜酸味也不多,改明兒再做酸一點。」

簡珞瑤點頭笑道:「我還記得方嬤嬤做的雪菜蒸魚十分好吃,酸辣開胃。」說著就感覺餓起來了,不小心嚥了口口水。

方嬤嬤笑道:「您若喜歡,奴婢現在再給您做一道。」

簡珞瑤有些遲疑,因為還沒到飯點,鄭氏卻笑了:「懷著雙身子本就容易餓,你午膳也沒用多少,又睡了一覺,這會兒少吃點也使得。」

「那就有勞方嬤嬤了。」

鄭嬤嬤笑道:「奴婢也過去學一手,往後方嬤嬤不在,姑娘也不至於吃不到。」

得了簡珞瑤的贊同,鄭嬤嬤便領了方嬤嬤下去,簡珞瑤端著新泡的蜜漬梅花,抿了一口,看向鄭氏道:「娘以前還說我牛嚼牡丹,糟蹋了花呢,怎麼如今又想起來給我準備這個?」

「還不是你三哥整日念叨你喜歡,又托南邊的朋友收集了新鮮的梅花送過來,東西都擺跟前了,我要是扔了,還指不定又被你三哥怎麼念呢。」

簡珞瑤抿唇笑了:「說起來,三哥在書院念得如何?」

「說到這個我就來氣。」鄭氏抱怨道,「你哥去書院哪裡是唸書,分明是廣交朋友去了,沒念個什麼名堂出來,倒結實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還得了風流才子的名聲,沒少往那風雅閣去。」

簡珞瑤挑眉:「那風雅閣是出了名的銷金窟,我哥每月的月銀自有定數,就一個窮書生,平日喝點酒都還使得,哪裡去得起這等地兒?」

「他哪用得著自己花錢,自有人等著請客,他還給那風雅閣的姑娘作畫,聽說替哪個花魁作的那幅畫,都炒到好幾百兩銀子了。」鄭氏是真有生氣的,「咱們家滿門清貴,到頭卻出了個這樣敗壞家風的,你說說氣不氣人?早知如此,還不如叫他去浪跡天涯!」

「便是三哥遊歷四方,也遲早要落地歸根。」簡珞瑤笑了笑,又感歎道,「他這些年在外邊真真是浪費了,要是早些回京,如今名氣哪能只這些?要不是娘你說,我都還不知道呢。」

「你這話我聽著怎麼都不對味。」鄭氏皺眉,遲疑的看著簡珞瑤,「你是如何得知風雅閣的?」

不等簡珞瑤說話,鄭氏忙又問道:「難道王爺也喜歡去這地兒?」

簡珞瑤擺擺手,「娘可別亂說,王爺要是知道你這麼誤會他,指不定怎麼怪我,他是不愛這類場所的。」

「那就好。」鄭氏點了點頭,倒不是她反應冷淡,一來她也算瞭解這個女婿,對自家女兒那般細心體貼,連通房和妾室都不要,不愛那些風月場所也正常,二來,就算他真好這口,自家又如何敢管?

鄭氏把注意力轉回到簡千珩身上,一臉擔憂的道:「你說說你三哥日後可怎麼辦,他名聲成這樣,家裡如何給他說親?」

「愛去風雅閣怎麼了?那地兒雖說也是風月場所,可難得的清雅,也不是一般的青樓,若只是約了好友去那兒吟詩作畫,喝酒談天,倒也無事,畢竟許多富貴子弟、清貴書生都愛去那兒。難道外邊把三哥說得很浪蕩嗎?」

鄭氏語氣一塞,低聲道:「這會還沒有,但這麼下去,名聲遲早要壞。」

「我這兒都沒聽到半點消息,便知您是關心則亂了,還沒到這一步呢。三哥自來有分寸,他就這個性子,以往在外遊歷,也是朋友遍佈四海,去風雅閣未必就是尋歡作樂。」

鄭氏被簡珞瑤這麼一勸,臉色倒好了不少,其實男人風流一些也無傷大雅,次子風流不下流,反倒因著幾回在風雅閣,才名遠播,前兒還有人跟她打聽次子有沒有定親,是想介紹的意思。

她倒不十分擔心次子,而是擔心自家女兒,怕次子這麼肆無忌憚,讓本就被人盯著瑤兒受了牽連,如今瑤兒反倒勸解起她來,她還能說什麼?

鄭氏抿了抿唇,只有還一點放不下:「可我聽說風雅閣的姑娘各個出挑,這萬一被迷了眼……」

話還沒說完,簡珞瑤便道:「那就叫爹打斷他的腿。」

鄭氏哽了一下,好半響才緩過勁來,道:「以往說起你哥,你都不問緣由的護著,這會倒狠心,要你爹打斷他的腿了。」

簡珞瑤笑道:「以往護著他,是知道他有分寸,哪天他真如娘這麼說的葷素不忌,我也頭一個饒不了他。」

「饒不了他?你也敢說,沒大沒小的。」鄭氏戳了戳簡珞瑤的額頭,旋即又笑道,「明兒我就把你的話帶回去,看他還敢不敢亂來。」

正說著,鄭嬤嬤和方嬤嬤端了吃食過來,不單單有雪菜蒸魚,還有酸辣可口的肉末炒雪菜,雞髓筍,用碧粳米熬得軟糯濃稠的粥,並糖蒸酥酪等幾樣甜點,擺在桌上也十分豐富,簡珞瑤聞著味道便覺食指大動,招呼著鄭氏道:「娘也陪我用一些。」

一連半個月,鄭氏早出晚歸,只要簡珞瑤不入宮請安,白日她都在睿王府守著簡珞瑤,委實辛苦。

早上還好些,簡珞瑤嗜睡,鄭氏不用那麼早起來,到晚上,鄭氏真真是天黑才回去,她不放心簡珞瑤,非要守著她用了晚膳才肯走。

蕭長風回來這日,簡珞瑤忽然想吃以前在外家吃到的小吃,方嬤嬤這日身子不好,便沒跟鄭氏來,鄭氏索性自個兒挽了袖子,去廚房給簡珞瑤做吃的。

聽得下邊的人回來報王爺回來了,鄭氏急急忙忙吩咐了廚子完成接下來的流程,匆匆回了屋子。她還在想叫自家女兒趕緊換了衣裳去門口迎接王爺,只是剛踏進屋子,就瞧見自家女兒不顧四個多月的肚子,直往睿王身上衝。平素穩重的睿王,這會竟還高高抱起了她女兒!

鄭氏看得提心吊膽,就怕蕭長風一不小心失手,都顧不上行禮,忙大喝一聲:「先把人放下!」

作者有話要說:  應你們的要求,王爺這一章回來了,強勢回歸= =

第87章 01.01

蕭長風是四月去的廣州,這都七月份了,離家三個月,縱然經常跟妻子通信,那也是短時期內聊以慰藉,時日一長,通信越是頻繁,越抹平不去內心的思念。

薄薄一封信,寥寥幾筆,把對方的一切盡收眼底,以為自己從沒遠離。可對愛人而言,看不到人,聽不到對方的聲音,無法把對方擁入懷中,這種遺憾,是無論用什麼方式都彌補不了的。

甚至於通信變成了一種折磨,越知道她的消息,越想見她,越見不到,就越想瞭解更多一些她的近況,恨不得連她一日吃幾次飯都瞭如指掌。彷彿中了毒一樣,越來越無法自拔,越上癮就越欲罷不能。

蕭長風第一次感受到這樣強烈的思念,情緒濃烈的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淹沒。

可能愛情就是如此,讓人變得不像自己,卻又甘之如飴。

直到這一刻,將心愛的人緊緊擁入懷中,感受著那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心跳,空蕩蕩的心中才得以被另一種情緒填滿,如浮萍般在外幾個月,在這一刻,蕭長風才感受到安定和圓滿。

可蕭長風如何也不會想到,正當他摟著妻子感受著久別重逢的喜悅的時候,還沒來得及分享分享孤身在外的幾十個日夜裡的寂寥,岳母大人冷不丁的出現在門口,一改印象雍容溫和的形象,瞪著雙眼很有些凶神惡煞的看著他。

饒是蕭長風再淡定,在這個當口也忍不住被唬了一跳,下意識懷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

可他只是抱著自己明媒正娶的王妃,又沒抱別的女人,怎麼就犯錯了?

蕭長風愣了一下,許是鄭氏的喝聲太過震撼,蕭長風竟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娘?」

這話一說出口,輪到鄭氏愣神了,雖然女婿跟女兒一樣稱呼岳母的不是沒有,可蕭長風是誰?堂堂王爺,身份尊貴,他就算喊她「岳母」她都不敢應,如今竟然喊她娘?

鄭氏的怒意,被蕭長風這一個稱呼徹底戳破,偃旗息鼓。她尷尬的咳了咳,才笑道:「王爺這就回來了,上個月聽瑤兒說您已經啟程,雖估摸著就是這些時日,倒也沒想到會這麼快,想必路上趕得急罷?」

鄭氏都特意遞了台階,蕭長風自然也不會故意提及讓自己尷尬的那個稱呼,他小心的扶了了簡珞瑤一把,溫聲回道:「倒也還好,這回程一路順暢,便比預計的日子提前到了。」

簡珞瑤卻沒能有這樣的默契,難得見蕭長風窘迫的時候,便是現在裝得若無其事,也足夠讓她樂得了,因此正勾著唇笑得一臉歡快。

鄭氏卻不著痕跡的看了簡珞瑤一眼,眼底有著警告,見簡珞瑤收了些奸笑,這才滿臉笑容的看向蕭長風,熱情的道:「王爺這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先坐下歇會兒罷,正做了些吃食,您陪瑤兒一起用。」

「岳母也坐。」蕭長風朝鄭氏做了個手勢,「這些日子我不在京裡,有勞岳母照顧王妃了。」

「舉手之勞,王爺不必掛記。」鄭氏雖這麼說,面上卻已經笑開了花,睿王殿下竟然喊她「岳母」了,還不只一聲,足夠叫人受寵若驚了。

「雖是自家人,但叫岳母替我操勞這麼多,該謝還是要謝的,改日王妃身子好了,定攜她一道去府上拜謝。」

鄭氏正要搖頭,簡珞瑤在一旁笑道:「王爺這話跟母妃說得一模一樣,母妃也特意叮囑了我,等王爺回來,要記得一道去娘家道個謝呢。」

聽到這話,鄭氏再沒什麼好推辭的,淑妃都發話了,誰敢編排她女兒老往娘家跑?當下點頭:「那也不急,王爺此番奔波勞累,還是先在府裡好好歇幾日。」

蕭長風點了點頭,在桌子前坐下,順手又扶了簡珞瑤一把。

看著他們先坐了,鄭氏這才坐在了簡珞瑤另一邊,眼底笑意分明。她方才沒少關注睿王,雖分別了三個月,這甫一見面,對瑤兒還是如此體貼細緻,半點不見生疏,想來確實對瑤兒十分上心的,也沒被外邊的小妖精迷了心神。

想到這一點,鄭氏就止不住為女兒高興,只是又想到蕭長風方纔的舉動,她帶笑的眼底又閃過一絲為難。

鄭氏抿著唇,斟酌了好半會兒,才在蕭長風準備放筷子前,輕聲叮囑了一句:「王爺,瑤兒這正有著雙身子,雖說過了頭三個月,卻也不能掉以輕心,仍脆弱著呢……」

蕭長風點頭,十分受教的樣子:「謝岳母提醒。」

鄭氏心道睿王跟瑤兒不一樣,他素來有分寸,方才想必是一時情急,沒想起來,又見瑤兒往他身上衝,也不能沒反應,這才孟浪了。現在他都點了頭,想必已經將她的提醒聽進去了,因此便也放心的笑了笑。

反倒是蕭長風身側的簡珞瑤,不知為何忽然停了筷子,抬頭瞥了蕭長風一眼。

接收到簡珞瑤的視線,蕭長風也放下筷子,問道:「王妃有事?」

鄭氏也疑惑的看過來。

簡珞瑤笑道:「王爺墊些肚子便行了,鄭嬤嬤已經叫人打了熱水來,你先去洗漱,這一身衣裳風塵僕僕,穿著定不舒服,早些清洗了換身乾淨的。」

鄭氏聞言忙附和道:「瑤兒說的是,王爺還是早些去換洗罷,清爽些。」

蕭長風只是挑眉看了簡珞瑤一眼,卻也沒有意見,放下筷子起身道:「王妃關照得是。」

等蕭長風轉身去了隔壁浴室,鄭氏才笑著看了看簡珞瑤,滿臉欣慰的點頭:「可算是懂事了,如今也會關心人了。」

簡珞瑤笑道:「女兒一直很懂事,娘不知道嗎?」

「這麼自賣自誇,也不害臊。」鄭氏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順道又抽掉簡珞瑤手中的筷子,道,「行了,這小玩意兒過了嘴便好,留著肚子用晚膳。」

鄭嬤嬤也在一旁笑道:「南海進獻了一尾兩米長的錦繡蝦,御膳房分一段到府裡,姑娘叫用冰養著,留到王爺回來吃,今兒晚上是不是可以用了?」

簡珞瑤自然點頭:「他倒是有口福,前兒剛凍起來的,還新鮮著呢,我原還想著他這幾日要是回不來,就替他給吃了。」

鄭嬤嬤聞言出去吩咐了,鄭氏在一旁笑而不語,簡珞瑤卻忽然看向她:「對了,娘今兒也在這兒用晚膳罷?」

「王爺既然回來了,我今日就早些回去。」

「娘這些日子總在王府和家裡兩頭趕,委實操勞,難得今兒有口福享,怎麼不留下來?」

「陪著你一連吃了大半月的魚蝦,我都吃膩了。」鄭氏擺擺手,笑道,「都半個多月沒在家裡用過晚膳了,王爺可算是回來了,我也念著家裡呢。」

鄭氏說著,又拍了拍簡珞瑤的手,溫聲道:「你跟王爺久別重逢,也要好好敘敘舊。」

簡珞瑤知道這才是她娘急著走的原因,想了想,吩咐一旁的白露道:「我記得那錦繡蝦的份量很多,索性我跟王爺兩個人也吃不完,你去下頭吩咐一聲,叫切一半裝了給我娘帶回去,再挑些新鮮的海鮮,也讓祖母和我爹他們嘗嘗鮮。」

白露應了一聲,正要出去,鄭氏卻忙叫住她,簡珞瑤便不等她開口,直接示意白露出去,側頭對鄭氏道:「之前就叫娘帶些吃食回去,你又怕人家說我趁王爺不在,把好東西都往娘家搬,如今王爺回來了,您還擔心什麼?」

這話說得鄭氏心裡一陣欣慰,卻仍是嗔了簡珞瑤一眼:「咱們家雖比不上王府富貴,卻也沒埋汰成這樣,一點吃食,哪就要你眼巴巴送回去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自前幾個月南方水患,漁民流離失所,能運到京裡來的海產少之又少,別說家裡,我若不是父皇開恩,也難吃到這些,更何況家裡?」簡珞瑤笑了笑,又道,「娘既然不留下來用晚膳,那倒不如趁天色還好,早些回去,我去叫人備車。」

話剛落音,鄭嬤嬤親自提了一個多層食盒進來,道:「回姑娘,軟轎已經在院外等了。」

都吩咐的這麼細緻,鄭氏再無話話,笑了笑:「那我便回去了,明兒你跟王爺進宮,就不來了。」

簡珞瑤點點頭。

鄭氏便起了身,還沒走出一步,忽然回身道,「險些忘了,瑤兒你身子重,不能跟王爺同房。」

簡珞瑤聞言面色一頓,沒作聲。

鄭氏又道:「關係到你肚子裡的孩子,這回萬不能任性,知道嗎?」

話剛落音,裡間傳來動靜,蕭長風沐浴完,從裡頭的門進了裡屋,又繞出了屏風,瞧見鄭氏和簡珞瑤都站在屋門口,詫異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問道:「岳母這是要回去了?」

瞧見他出來,鄭氏忙收起來先前的神色,勉強笑了笑:「時辰不早了,早些回去。」

蕭長風點頭:「耽誤岳母許多時候,就不多留您了,我派人送岳母回去。」

鄭氏「嗯」了一聲,又看了簡珞瑤一眼,含蓄的問:「娘說的話你可記下了?」

簡珞瑤點頭,鄭氏又道:「娘也是為你好,可別在這個時候犯強。」

蕭長風狐疑的看了看她們母女,疑問道:「岳母和王妃說的什麼?」

「沒什麼,就是不放心叮囑兩句。」鄭氏回得快,旋即道,「我先回去了。」

蕭長風便拍了拍門口的簡珞瑤,低聲道:「我去送送岳母。」

簡珞瑤忙道:「我也去。」

「也行。」蕭長風話剛落音,已經牽住了簡珞瑤的手。

鄭氏回頭看了一眼,笑盈盈的扭過頭。

幾步走到院門口,看著鄭氏上了軟轎,抬轎的婆子漸行漸遠,蕭長風才拉了簡珞瑤,「回屋罷。」

丫鬟們落後了兩步,無聲的跟在他們身後,簡珞瑤被蕭長風的牽著,緩緩進了屋。

直到在榻上坐下,蕭長風才把先前的疑問,問了出來:「岳母方才和王妃說什麼了?」

「沒什麼。」簡珞瑤低聲道。

她娘一開始提起的時候,她確實不太樂意,蕭長風好不容易從外邊回來,還沒來得及多高興,她娘一上來就要她賢惠大度,還是用那樣的理由。

她懷孕怎麼了?懷的就不是蕭長風的孩子了?她懷孕本就辛苦,被肚子裡的孩子翻來覆去的折騰,心裡夠不平衡了,還要她賢惠大度的給蕭長風安排伺候的女人,當一個合格的正妻?

許是因為懷孕的時候比較矯情,也許是久別重逢的心情太過熱烈,換做平時,鄭氏說這種話,簡珞瑤嘴上應一聲,背地裡該如何就如何。方才鄭氏那麼說的時候,簡珞瑤第一反應反倒是詫異和委屈。

但這會兒她已經回過神來了,倒也不是蕭長風的責任,簡珞瑤還不至於遷怒。

只是興致沒那麼高罷了。

蕭長風以為她是累了,拉過她的手在大掌中細細摩挲,低聲道:「這一路奔波,剛到府裡時還不覺得,一洗漱便感覺乏了,王妃陪我歇會兒可好?」

簡珞瑤懶洋洋的抬頭瞧了眼天色,道:「再睡一兩個時辰,便要起來用晚膳了,王爺不索性等用了膳再歇息?」

「先歇會兒。」

簡珞瑤點頭,懶洋洋的抬了手,本意是叫蕭長風拉她起來,蕭長風卻直接一伸手,將她整個人橫抱起來。

還是公主抱。

簡珞瑤毫無準備,雙手連忙圈住蕭長風的脖子。

正因著蕭長風的話,而有眼色的在整理床榻的鄭嬤嬤她們,一回頭就看到蕭長風的動作,俱嚇了一跳,鄭嬤嬤忙上前走了兩步,低聲道:「王爺……」

蕭長風彎腰把簡珞瑤放在床上,這才空出手,朝她們揮了揮,沉聲道:「到用晚膳時再叫我們,出去罷。」

雖然王爺平日裡對她們這些照顧姑娘的老人很是和顏悅色,但是她們在王爺面前,仍不敢太過隨意。尤其是王爺說「出去」這兩個字時的語氣,雖不算嚴厲,卻也是毋庸置疑的語氣。

鄭嬤嬤遲疑了片刻,隨即點頭道:「是。」

說罷領著眾人出去了。

門被關上,屋子裡就剩下他們兩人。簡珞瑤坐在床上輕笑:「你把她們都趕出去,誰幫我脫鞋?」

蕭長風低頭看過去,簡珞瑤正翹著雙腳,一雙精緻的繡花鞋擺在眼前,理直氣壯的道:「你知道我肚子不方便,彎不了腰的。」

「我來。」蕭長風輕笑,話剛落音便彎下了腰,大手罩上簡珞瑤的腳,幾乎把整只鞋子罩在手掌下。

雖然這件事從沒做過,但也沒什麼技術含量,幾乎用不著用力,鞋子便輕鬆脫下來了,就這樣,蕭長風還擔心把簡珞瑤的腳弄得不舒服。

畢竟看起來太小巧玲瓏了,幾乎是他的一半,一用力就折的感覺。

看著在自己跟前,頭一次彎了腰低下頭的蕭長風,簡珞瑤抿了抿唇,心裡頭有種說不出的情緒在流淌。

或許他從未對任何人如此低下過頭。

不多時,簡珞瑤兩隻鞋子都脫了下來,蕭長風大概是完美主義,還垂下去幫她把鞋子整齊擺好,才終於抬起頭,對上簡珞瑤怔忪的神色,蕭長風愣了一下,才問:「弄疼你了?」

簡珞瑤搖了搖頭,拉了拉蕭長風。

蕭長風不明所以的傾過來,下一秒,溫軟的身子依偎進來。

簡珞瑤伸長手臂勾著蕭長風的脖子,臉貼在他臉頰,輕輕蹭了幾下,放軟聲音道:「好久不見,想你了。」

「我也很想你。」蕭長風勾起唇,拍了拍她的背,旋即又笑道,「先起來,替你把外衣脫了。」

簡珞瑤配合的張開雙手,待蕭長風替她脫了外衣,她便掀開薄被,一骨碌鑽了進去,蕭長風很快了脫了衣裳,火熱的身子躺進來,簡珞瑤自覺的滾過去。

蕭長風卻伸手扶住簡珞瑤的肩,禁錮住不讓她往自己懷裡滾。

簡珞瑤詫異的看著他:「你居然不想和我親近,外邊是不是有人了?」

蕭長風萬沒想到,自己只是下意識的一個動作,就被她誤會至此,不由無奈的看著她,低聲解釋道:「岳母說了你肚子脆弱,不能這樣。」

簡珞瑤抿唇,仍想逗一逗他,蕭長風卻扶著她小心的轉了個身,然後從背後將她摟進懷裡,灼熱的呼吸噴在她耳旁,伴隨著磁性的低音:「如此便可。」

仍然是記憶中最熟悉的懷抱,也是最令人懷念的。簡珞瑤在他溫暖的懷中,緩緩閉上了雙眼。

內心一片寧靜。

蕭長風想是真的累了,不一會兒,身後便傳來綿長的呼吸聲,簡珞瑤微微轉身,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著了,搭在她腰間的雙手卻驀地收緊。

簡珞瑤動作一頓,蕭長風這如受了驚嚇後下意識的舉動,讓她知道他是真的陷入了淺眠,她不敢再動,怕吵醒他,便重新放軟了身子,安心的窩在他懷裡。

許是感受到簡珞瑤放鬆的狀態,搭在她腰間的雙手,也慢慢放鬆了,大掌貼在她肚子上,將還沒有開始顯懷的肚子,整個收在掌心。甚至不敢用力,小心翼翼的姿態。

簡珞瑤懷著孕本來就嗜睡,再加上舒適又十分有安全感的胸膛,她很快也感覺昏昏欲睡了,再不久便闔上了雙眼。

鄭嬤嬤嚴格看著時間,簡珞瑤和蕭長風遲遲沒醒,她便是心裡忐忑,仍是堅定了敲響了屋門。

蕭長風睡眠淺,一有動靜便醒了,目光柔和的看了眼懷中睡得香甜的人,輕手輕腳的把她挪到裡邊。

簡珞瑤轉了個身,面朝著蕭長風,仍安穩睡著。

蕭長風起身穿鞋,隨手披了件衣裳,也沒點燈,走到外間才發現天已經全黑了。

門驀地被拉開,門口的紅燈籠映襯下,鄭嬤嬤擔憂的神色映入眼簾。

都沒聽見屋裡的動靜,鄭嬤嬤正左右為難著,如今瞧見蕭長風冷不丁的出來,鄭嬤嬤仍愣了一下,趕緊行禮道:「王爺吩咐奴婢叫您,這會兒已經過了戌時,再不用晚膳,奴婢怕您和王妃受餓。」

蕭長風點了下頭,低聲道:「叫人擺飯罷。」

「是。」鄭嬤嬤應了,又問道,「要叫丫鬟伺候您和王妃起來嗎?」

蕭長風本想點頭,腦中隨即閃過簡珞瑤下午騙他替她脫鞋脫衣裳時,眉眼裡藏不住的狡黠,頓時便有些遲疑。

鄭嬤嬤摸不準他什麼意思,便又問了一遍。

蕭長風道:「不必了,叫人待會兒打水來。」

鄭嬤嬤笑著應道:「是。」

便是不叫人伺候,她也不擔心王爺和自家姑娘,畢竟剛才他們歇覺時也沒叫人伺候呢。

如今簡珞瑤懷了孕,不單單是太后聖人,連淑妃的那麼看重,甚至為此應付起她以前提都不願多提一句的簡府來,鄭嬤嬤自覺也多了些底氣,便不再操心太多,主子說什麼就是什麼。

鄭嬤嬤轉身要去廚房,蕭長風卻忽然又把她叫住了,鄭嬤嬤詫異的回頭:「王爺還有何吩咐?」

蕭長風回頭看了屋裡一眼,抬腳跨出了門檻,往走廊走了兩步,離門邊遠了些,才沉聲問:「我不在的時候,簡太太和王妃說了什麼?」

鄭嬤嬤有些遲疑的看了眼屋裡。

「王妃熟睡著,你不必擔心。」蕭長風沉聲道,「直說便是。」

「也不是大事。」鄭嬤嬤覺得這話不好回答,瞧王爺的樣子,明顯是不高興,可她知道姑娘當時雖也不開心,卻並不是怪太太的意思,太太若不是為姑娘好,也不會明知道上趕著沒趣,還要去討這個嫌。

其實她以前不瞭解王爺對姑娘真心的時候,也曾提過這樣的建議,都是真心為姑娘考慮,只是她日日伺候姑娘和王爺,如今對於王爺的性子,她雖不能如姑娘那般把握精準,但是猜個六七分,還是沒問題了。

王爺真不是這種人,且不提他一言九鼎,真要有這個心思,也萬不會因為姑娘不主動,提如旁的男人一樣就怪妻子不賢惠。她這一年多細細打量琢磨,也知道王爺確實對除姑娘以外的女子都興致缺缺。

先不提琳環琳紅幾個大丫鬟,長得個個貌美如花,但論長相不說氣質,比姑娘也差不了多少,還有自家這幾個大丫鬟,也俱是嬌俏惹人憐,還日日進出屋子,在王爺跟前晃,王爺卻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只要姑娘在場,王爺眼裡便看不到別的人。

可是她清楚這些,太太不清楚啊,太太在姑娘跟前語氣或許有些重,可這個世道,女人都這樣過來的,你不給男人安排,男人就在外邊亂來,都說簡家門風清正,可三個老爺不照樣有通房姨娘?

鄭嬤嬤在心底琢磨了會兒,組織好語言,才低聲道:「是太太擔心王妃身子不好,伺候不好您,便提醒王妃提前安頓好,不過您也知道,王妃自來不愛聽這個,太醫也說雙身子的人情緒來得快,但也去得快,王妃先前是落了臉,不過這會兒想必也放下了,王爺也不必太擔心。」

鄭嬤嬤這話輕描淡寫,既避開了鄭氏的態度,又避免了蕭長風覺得簡珞瑤太善妒,將她的情緒都推到懷孕上邊。

蕭長風便也沒說什麼,只勾了勾:「下去罷。」

鄭嬤嬤心想王爺的態度,應該是默認了姑娘不安排人伺候的事罷?

這麼想著,便也匆匆去廚房張羅了。

簡珞瑤被蕭長風叫醒的時候,還不太清醒,沒注意蕭長風是怎麼給她穿衣裳,等她清醒過來時,手中已經捧了一小碗雞湯,津津有味的喝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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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膳,簡珞瑤又去洗漱了一番,便都到亥時了。

兩個人雖說先前睡了一覺,整整兩個時辰,這會兒再沒睏意,可也沒有別的娛樂活動,仍是早早躺上床。

簡珞瑤這回沒有背對著蕭長風,她還是更喜歡臉埋在蕭長風寬厚胸膛裡的感覺,聽著耳邊強有力的心跳聲,特別的有安全感。

因為蕭長風顧慮簡珞瑤的身子,兩個的人腰便隔得遠了,只是輕輕捱著,蕭長風小心翼翼的,生怕壓到她的肚子。

睡不著,夫妻倆便安靜的說著話,簡珞瑤問蕭長風在廣州的事,聽他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來,挑眉道:「對於我娘懷孕的事,王爺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蕭長風輕笑了一聲,沒說話,簡珞瑤旋即胡攪蠻纏道:「我懷了你的孩子,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在意?連皇祖母他們都比你更高興!」

「我哪有不高興?」蕭長風一陣無奈,「王妃當時沒瞧見我激動的表現,可不能如此冤枉人。」

「你之前就知道了?」簡珞瑤詫異的問,「誰告訴你的?」

「別擔心,長順他們很聽你的吩咐,一點都沒透露。」

簡珞瑤抿唇,滿意的問:「那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自然有人說。」蕭長風說著,伸手掐了把簡珞瑤的臉頰,聲音微微咬牙,「廣州知府祝賀我的時候,委實叫我措手不及。」

想像到了蕭長風一臉懵逼的表情,估計就跟脫口而出喊她娘的時候一模一樣,簡珞瑤低聲笑著,黑暗中,蕭長風都瞧見她眼睛熠熠生輝。

蕭長風早知道她在笑什麼,忍不住又掐了她一把,低聲道:「看我出糗,王妃很高興?」

「冤枉啊。」簡珞瑤眨眼睛,飛快的道,「我也是關心王爺,不想叫你在外邊分心,才叮囑了長順他們也沒說,可既然有人代勞,你在信裡怎麼也從不提及?故意裝作不知道是不是?」

「又倒打一耙?」蕭長風微微支起頭,湊近著簡珞瑤的臉,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的雙眼,呼吸都噴在她臉頰。「若不是不想叫你擔心,我又何苦裝不知情?」

「王爺有心了。」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簡珞瑤笑盈盈的伸長手臂,攬住蕭長風的脖子,在他唇上落下一個吻。

只是唇舌還沒來得及貼緊,蕭長風便微微抬頭,離開她的紅唇,聲音微啞的道:「時辰不早了,明兒還要入宮請安,睡罷。」

簡珞瑤雙眼又瞪了起來:「你拒絕我?」

蕭長風還沒來得及解釋,簡珞瑤已經放開了他,翻身面朝床裡頭,默默的遠離蕭長風,語氣自哀自憐的道:「果然是懷了孕,沒以前水靈,就被嫌棄了,如今守著我這個黃臉婆,是不是很不高興?還是在等著我主動給你找年輕水靈的小姑娘?」

「男人都是喜新厭舊,見色起意的東西!我才不找,反正是你自己答應我的,我沒有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要你承諾,現在就算後悔了,我也不管,要是你不怕失信於人,那你自己去找,我也不攔著你……」

蕭長風簡直哭笑不得,他不過是稍微克制了一會兒,怎麼又變成了喜新厭舊見色起意?

可先前還窩在他懷裡一片溫軟的人,如今捲著被子在床角落縮成一團,數落他的話當真是滔滔不絕,蕭長風恍然想起岳父炫耀過,妻子從小聰明伶俐,最得他喜歡,學寫字時都是被岳父抱在膝蓋上練的。

據說幾個舅兄裡頭,唯有妻子是被岳父親自教學的,國子監司業大人的水平,就是不一般,他妻子如今滔滔不絕,出口成章,諷刺他的形容詞都沒有重複的。

其實簡珞瑤一個人唱獨角戲也累,她越說心裡越懷疑。蕭長風怎麼都不哄她,難不成已經睡著了?

雖然背對著蕭長風蜷縮成一團的姿勢很不方便,但這難不倒簡珞瑤,她故作不經意的微微伸展開身子,做這個動作的時候微微偏頭,眼角餘光迅速往蕭長風那邊一瞥,旋即收回視線時,已經勃然大怒。

蕭長風真的躺在旁邊一動不動!

肯定睡著了!可她說得這麼慘,聞者傷心見者流淚的地步,蕭長風不哄她、不反省也就算了,竟然把她的聲音當催眠曲?

就算簡珞瑤方才只有三分的怒意,此時也被蕭長風的舉動刺激到翻倍,她立刻掀開被子,轉過頭,正準備氣勢洶洶的瞪著蕭長風。

卻不想身旁的人忽然移動,翻身壓在她身上——當然不是正常的壓,蕭長風雙手撐在簡珞瑤腦袋兩旁的枕頭上,分膝跨坐在她的大腿上,然後上半身支起,微微撐在簡珞瑤上方,動作曖昧又完美避開了簡珞瑤的肚子。

簡珞瑤愣了一下,不太自然的道:「你不是睡著了?」

她也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太奇葩,被拒絕就被拒絕了,夫妻之間,男人不想很正常嘛,說不定是腎虛,好好補一補,說不定又好了。

可她怎麼忽然就玻璃心了,現在逼得蕭長風強震雄風,萬一加重了怎麼辦?

簡珞瑤沒意識到自己詭異的思考角度,蕭長風也沒想到他就是一遲疑,已經被妻子懷疑到腎虛的地步了,他正很努力的展示自己的能力,身子往下壓,某處正好抵著簡珞瑤的大腿根部,火熱的唇也往下落在簡珞瑤耳朵邊,與她的耳廓一擦而過。

簡珞瑤感覺耳朵正在升溫,蕭長風暗啞的聲音隨之而來:「這個時候,王妃說我如何睡得著?」

某種氣氛一觸即發,入耳的聲音更性感的一塌糊塗。

簡珞瑤的腦袋也跟著糊塗了,卻還在計較蕭長風之前的行為:「你方才都不肯親我。」

蕭長風輕笑一聲:「所以現在來還債了,不知王妃可還滿意?」話剛落音,蕭長風微微一動,準確的擒住簡珞瑤的唇,火熱的在她唇舌之間翻攪。

簡珞瑤腦中便如煙花爆炸一般,什麼都想法都沒有了,只集中精力在美妙唇舌之間,火熱的感覺開始蔓延至全身。

懷孕的女人慾望強烈,這話當真不假,蕭長風都還沒有動真刀實槍,簡珞瑤已經受不住了,被他弄得不上不下,捂著頭低低的嗚咽。

蕭長風這會兒全無憐香惜玉,頭從她下邊抬起,回到她唇上,在她唇角輕輕吻了一下,低聲道:「我原是不想的,可王妃既然撩撥了,這火不洩出來,卻是不行了。」

簡珞瑤暈乎乎的問:「怎麼……洩……」

「抱緊我上來……」

話剛落音,簡珞瑤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已經跨坐在了蕭長風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你們都沒有去過節,我也放心了= =

第88章 01.01

被扶到蕭長風身上時,簡珞瑤腰間一雙大手有力的扶著,讓她半伏著,腰腹部直接懸空。

簡珞瑤覺得姿勢彆扭,稍微扭動著身子,箍在她腰側的這雙大手,卻如鐵臂一般,緊緊禁錮著,不讓她動彈分毫。

許是這掙扎的瞬間,讓簡珞瑤有些許的清醒,她努力睜著迷濛的雙眼,有些適應不了此刻的發展。

眼睛剛一睜開,裡面佈滿水潤和媚意,底下的人好像又受了刺激一般,再無法忍受,索性一仰頭,又一次擒住了她的紅唇,這次再不細細舔舐著,長驅直入,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勾著簡珞瑤的捨交纏。

剛清醒了幾秒,簡珞瑤被又一波熱情攻勢,腦子再次混沌,甚至配合的把頭往下壓,抵著蕭長風的鼻尖,毫無保留的承受他的熱情。

衣裳早在先前交纏的時候,該退的便退了,此時兩人毫無保留的相對著,簡珞瑤身上連薄被都沒蓋,外邊月色正好,隔著窗戶,都有些微的光亮的透進屋子,朦朦朧朧的樣子,不甚清晰,卻正好增添了一分情趣。

這邊唇舌交鋒,簡珞瑤朦朧中,又感覺有什麼東西已經抵在了腿間,蠢蠢欲動。

想要,更多。

可是被這番刺激,簡珞瑤反而想起來自己的處境,微微抬高身子,不讓他進攻。

蕭長風雙手只固定在簡珞瑤的腰間,便無法控制她上半身或是下半身的動作,正要進入主題的瞬間被她抽離了,也有些不滿,仰著臉看她。

簡珞瑤嗓子裡斷斷續續的道:「不行,孩子……」

蕭長風啞聲道:「太醫說了,小心別壓到肚子,不是可以。」

簡珞瑤不是很清醒的頭腦,聽到這句解釋,好像沒什麼不對的樣子。

就是這麼一遲疑,蕭長風已經無法忍受的放開了一隻手,往下滑,然後用力一壓,毫無預兆的闖進來。

簡珞瑤沒有準備,驚呼聲從嘴裡溢出,在寂靜的深夜,顯得十分明顯。

許是不想再被這麼煞風景的聲音打擾,蕭長風的手又回到簡珞瑤的腰間,然後抬頭精準的擒住她的唇,上下一齊發力。

便是嘴巴被擋住了,斷斷續續的□□,仍是克制不住從唇間逸出。可是簡珞瑤在蕭長風上邊漂浮、起伏不定,下邊的人卻一點力都不敢使,因為他再用雙臂撐著簡珞瑤的腰,這個接觸下她的肚子仍不可避免觸碰到了他的小腹,為以防萬一,蕭長風根本不敢大開大合的進出,只能這樣廝磨,把雙方勾得不上不下的。

簡珞瑤抬起頭,離開蕭長風的唇,不滿的道:「這樣彆扭……」

蕭長風的動作一瞬間停止,他似乎思考了一下,輕笑道:「也是。」下一秒,簡珞瑤被他扶著小心翼翼的坐起來。

這姿勢有些高難度,簡珞瑤跨坐在蕭長風身上,蕭長風一顛,她就跟著搖晃,若不是蕭長風的雙手仍放在她腰間固定,她現在指不定怎麼東倒西歪了。

以前從未這樣過,兩人身子離得這樣遠,接觸的地方少之又少,卻仍能做這樣親密無間的事,新鮮程度和刺激程度都加倍。

簡珞瑤整個人如一葉小舟,被他顛得漂浮不定。

不過時間一長,不好的地方也凸顯出來了,簡珞瑤漸漸覺得缺了些什麼,蕭長風似乎與她一樣,漸漸的,蕭長風也坐起身子,兩張唇有一次迫不及待的貼在了一起。

到最後,簡珞瑤也不記得還換了什麼姿勢,反正兩人都隔了三個多月,正是情濃的時候,蕭長風的持久力也徹底展現出來,一直折騰到大半夜,屋外的人也一直聽到了大半夜。

還是簡珞瑤先前那聲驚呼,把睡得本就不甚安穩的鄭嬤嬤吵醒了,她靜悄悄的出了屋子,便瞧見今晚輪值的秋霜站在姑娘的屋門口,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

瞧見鄭嬤嬤出來,秋霜一臉驚喜的走向她,總算不再左右為難了,直接請示道:「嬤嬤,屋裡頭也不知姑娘和王爺在做什麼,要進去瞧瞧嗎?」

秋霜好歹知道不能炒到屋裡的人,走路說話都特別小心翼翼,隔了一兩米以外,幾乎就聽不見她的動靜。

鄭嬤嬤拿眼瞪她,恨不得敲一敲這個榆木腦袋,怎麼瞧?難道她們還能在姑娘和王爺的興頭上打斷阻擾他們不成?

早已知人事的鄭嬤嬤不用腦袋想,都知道大夜裡的,姑娘發出這樣的驚呼是為什麼。

早在姑娘和王爺打定主意不分屋睡時,鄭嬤嬤便有心理準備。

男人都是有需求的,若沒開葷還好些,這一旦嘗過了女人的滋味,哪還能曠這麼久?

王爺在外邊辦差,不找人瀉火已經很好了,這回了王府,抱著如花似玉的王妃,哪能要求做那柳下惠?

其實真要論起來,鄭嬤嬤是為自家姑娘自豪的,再沒哪個女人,能叫男人如此寶貝著,懷著孕呢,都寧願要她不要旁的女人——王爺又不是那納不起妾、逛不起窯子,就只能守著糟糠妻的窮漢子,以王爺的身份,要什麼活色生香的大美女不成?

就算是聖人,對元貴妃幾十年聖寵如一日,在元貴妃的懷六皇子的時候,聖人卻也沒少去旁的娘娘宮裡,甚至是那陣子,后妃們也跟著元貴妃,一個接一個的懷孕。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最後平安生下來養大的,只有六皇子一個。

可聖人尚且如此,自家王爺當真是專心如一,就稀罕她們姑娘一個,姑娘懷著身子不方便,也只要她。

再美再年輕水靈的姑娘,都入不得王爺的眼。

自豪過後,該擔心的還得繼續擔心。

雖然很早以前,鄭嬤嬤就未雨綢繆的問過太醫,太醫說三個月後七個月之前,稍微注意同房次數,倒也不是不可以——不是知道如此,鄭嬤嬤也不會任由姑娘和王爺不分屋睡了。

只是知道歸知道,但畢竟是折騰,鄭嬤嬤生怕他們年輕人,久別勝新婚,一時沒了分寸,這要是傷到了小皇孫,叫她如何向宮裡千叮萬囑的貴人們交代?

因而,鄭嬤嬤領著白露悄無聲息的站在隔壁守夜的屋子——沒有直愣愣的立在正屋門外,是怕萬一有那不安分的瞧見了,還指不定這麼想。這一聽就是近一個時辰的牆角。

鄭嬤嬤體諒小夫妻一時情濃,便沒早早做那煞風景的事,只是眼看著夜越發深了,她再忍不住,準備敲門提醒的時候,屋裡頭卻偃旗息鼓。

已經結束了。

白露湊到鄭嬤嬤耳邊,壓低聲音問:「嬤嬤,要備水嗎?」

鄭嬤嬤又仔細聽了會兒,沒聽見動靜,便搖頭道:「折騰到這麼晚,姑娘和王爺想睡了,咱們也別折騰了,姑娘明兒一早還要起來,得入宮。」

說到這兒,鄭嬤嬤頓了頓,又補充道,「你明兒天沒亮便吩咐廚房備好熱水,王爺說不定要起來上早朝。」

白露又應了,只是她備了好熱水,蕭長風卻沒按時起來,他正摟著簡珞瑤,兩人衣裳都沒套上,手上是滑膩如上好綢緞的肌膚,閉著眼睛睡得香甜。

適當的運動確實有利於睡眠,而且對蕭長風來說,在外邊三個多月,還得加上來回時日夜趕路,即便是在廣州,廣州知府安排得再精心,衣食住行無一不奢華,卻也不是王府能帶給他的安定。

家便是家,家裡有安定的氣息,有叫她安心的人,只有在這裡,他才能卸下防備,睡一個安穩的覺。

蕭長風不醒來,底下的人也不敢叫,一是蕭長風沒具體吩咐,今兒是要起來上早朝還是不要,二是如今簡珞瑤懷孕,下人們也有眼色,自然是以孕婦為重,就怕他們叫了王爺醒來,把王妃也吵醒不說,王爺今兒卻不必上朝,那叫他們如此向王爺王妃交代?

更重要的一點,是蕭長風靠譜的程度,在王府上下深入人心,眾人都這麼覺得,既然王爺沒起來,那便是不用去上早朝,他們也省得多此一舉。

在多重背景下,蕭長風一覺睡到天亮,幾乎跟簡珞瑤同時醒的。

簡珞瑤醒的不早,她平日也這個時辰睡醒,已經形成了生物鐘。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熟悉的懷抱中,簡珞瑤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才翻身看向蕭長風,對方也睜開眼,靜靜的看著她,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

簡珞瑤挑眉:「王爺今兒怎麼沒去上早朝?」

「無妨。」蕭長風十分鎮定的道,「剛回來第一日,父皇並未叮囑我今日便要去上朝。」

「原來如此。」簡珞瑤點了點頭,不疑有他,只是想起昨晚上的某些片段,她忽然抿唇,打量著蕭長風,「你什麼時候問的太醫?」

這一句話,自然也勾起了蕭長風的回憶,他的眸色驀然轉暗,似笑非笑的打量著簡珞瑤。

簡珞瑤本意是調侃蕭長風,但是被他用這種視線看著,也明白到底是誰打趣誰了,索性閉了嘴,手卻悄無聲息的摸上蕭長風的腰側。

被子底下都沒穿衣裳,幾乎的觸覺是最敏感的,幾乎簡珞瑤的手還沒觸上他的肌膚,蕭長風便感受到熟悉的溫度襲來,感受著她溫熱滑膩的小手在身上行走,近乎調/情的動作,蕭長風也沒有防備,冷不丁被擰著腰間的軟肉轉了一圈,又酸又癢的感覺襲來,蕭長風措手不及的□□出聲。

鄭嬤嬤一早便起來,守在屋外,嚴陣以待,就是以防他們再折騰,此時聽到動靜,鄭嬤嬤再不遲疑,當即問道:「王爺,王妃,可要奴婢進來伺候?」

簡珞瑤和蕭長風都沒這個心思,便也沒把鄭嬤嬤的心思往別處想,此時被她一提醒,兩人才覺得身上黏膩膩的,昨兒做完倒頭就睡,都沒來得及收拾,渾身上下都不舒服了。

蕭長風揚聲道:「備水本王和王妃沐浴。」

鄭嬤嬤應了一聲,下去了。

蕭長風微微低頭,貼著簡珞瑤的耳朵低聲問:「王妃和我一起?」

簡珞瑤抿了抿唇,嗔他一眼:「不許打歪主意。」

蕭長風輕笑:「昨兒也不是我的原意,若王妃不撩撥,我又如何會失控?」

「吃干抹淨了,現在又把責任推得一乾二淨。」簡珞瑤轉過身不理蕭長風,實則是自己也有些窘迫,昨晚上精蟲上腦的人,何止蕭長風一個,她至今都不能理解,自己怎麼就在那個當口玻璃心了。

簡珞瑤此舉,無非是為了掩飾尷尬。

蕭長風心知肚明,不過男人得到身心滿足後,並不介意偶爾伏低做小,他長臂一伸,從背後將簡珞瑤攬入懷裡,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溫柔的道:「是我的錯,這麼久沒見王妃,心裡頭委實想得緊,一見王妃都忍不住失控,更何況是被王妃撩撥?」

蕭長風故意貼著簡珞瑤的耳朵,在她耳旁吹氣,懷孕的身子似乎格外的敏感,只這細微的舉動,簡珞瑤已經面紅耳赤,蕭長風的聲音卻越發撩人,低沉的笑意自胸腔中發出來,性感的一塌糊塗,「是我沒經受住王妃的考驗……」

氣氛旋即變得曖昧,此時鄭嬤嬤卻來到屋門口,恭敬的回道:「王爺,王妃,水已經備好了,在浴室。」

簡珞瑤收回心神,轉頭瞥了蕭長風一眼,準備掙開他起身,蕭長風卻先一步擁著她坐起來,順便回道:「叫人去浴室候著。」

「不必。」說話的卻是簡珞瑤,「到屋外候著便行了。」

蕭長風眼神微閃,抿著唇輕撫簡珞瑤光裸的背,卻被她毫不留情的一手拍開,頤指氣使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快給我穿衣裳?」

「是。」蕭長風並不介意簡珞瑤的使喚,長腿一邁,下地去了,撿起了滑落到床腳的衣裳,不顧同樣光裸著的自己,要給簡珞瑤穿衣裳。

簡珞瑤的目光卻不自覺掃過某處,明明大清早遛鳥的不是她,她卻想要捂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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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停當,兩人用過飯後,也不耽擱,乘了馬車入宮。

車裡,蕭長風握著簡珞瑤的手,叮囑道:「待會兒入了宮,我先去父皇那兒,或許會晚一些去給皇祖母請安,你替我向皇祖母告個罪。」

一進了宮門,簡珞瑤和蕭長風便分開了,扶著簡珞瑤去慈寧宮的路上,鄭嬤嬤低聲道:「姑娘,昨兒夜裡您醒來之前,王爺問過奴婢,想知道太太和您說了什麼,許是瞧出您不高興了。」

簡珞瑤挑眉問:「嬤嬤怎麼回的?」

「據實以告。」

「王爺可還說什麼了?」

鄭嬤嬤搖頭:「王爺只點了下頭,便進屋喊您起床,不過奴婢瞧著,王爺既然沒說什麼,那便是默許了您的決定。」

簡珞瑤笑著點了點頭,不得不說,心裡頭的甜蜜滋味確實多得快要溢出來了。

入了慈寧宮,太后正被眾人逗得開懷大笑,瞧見簡珞瑤進來,眉開眼笑的叫了她落座,問道:「今兒怎麼就你一個人,老三呢?」

「王爺說先去向父皇請安,晚些過來見您,叫孫媳婦向皇祖母告個罪。」

「告什麼罪,哀家難道連這個都不會體諒了?真是見外。」太后嗔怪的看了簡珞瑤一眼,旋即又笑道,「老三回來了好,正好叫他陪哀家摸幾把牌,也不知道這麼多日子沒碰,他手生了沒?你們兩個今兒就在哀家這裡用午膳。」

簡珞瑤笑盈盈起來福身,道:「那就謝皇祖母恩典了,也叫孫媳婦嘗嘗您宮裡的好東西。」

太后笑得眼睛都快瞇起來了,連連點頭道:「好好,想吃什麼,待會兒叫人去御膳房吩咐。」

說罷,又輕笑道:「這老三回來了,瑤丫頭就是不一樣,說話聲音都比往常大了。」

赤/裸/裸的調侃,簡珞瑤聞言臉一紅,抗議道:「皇祖母又欺負人,孫媳婦嗓門哪有大了?分明還是以往那般和言細語……」

原本是太后跟簡珞瑤開的玩笑,一旁的安王妃卻接過話茬,笑盈盈的附和道:「孫媳婦覺得皇祖母說的是,三弟一回來啊,三弟妹這何止是嗓門大了,氣色都十分好呢,沒擦脂粉都白裡透紅的,早知道還叫什麼太醫,叫三弟早些回來便是了。」

安王妃這話,與太后的打趣又有些不同了,蕭長風這剛回來,簡珞瑤便一改以往的憔悴,好氣色透出來,眉眼間更有些小女人的嬌艷。

在座都是經事的婦女,哪還能瞧不明白是什麼事?

只是瞧得見歸瞧得見,安王妃拿出來打趣,卻不是什麼好意。

夫妻倆的房事被人拿出來說,已經是避諱。

再說簡珞瑤如今懷著孕,按著世人的觀點,是保胎要緊,簡珞瑤又是正妻,不是那除了諂媚就不會幹別的的妾室之流,身為正室,懷著身孕都纏著男人不放,寧願自個兒伺候,也不肯給男人安排姨娘通房,這樣的正室可是半點都不合格的。

在座的宮妃們裡,元貴妃再一次告病不來向太后請安,其餘的都是些分不到多少雨露的后妃,心裡頭對簡珞瑤這種獨佔男人的行為,自然看不很慣,若不是顧忌著太后還沒發話,她們此時只怕七嘴八舌的批判起來了。

便是如此,聽完安王妃這麼說後,滿屋子的女人,看簡珞瑤的眼神也悄然變了。

簡珞瑤心裡一咯登,有點摸不準太后和淑妃的想法,剛有些遲疑,便聽得上首的太后笑道:「不是老大家的說,哀家都還沒注意,瑤丫頭氣色委實不錯,看來哀家賜的御廚和你父皇的用心也沒有白費。」

「可不是。」簡珞瑤知道太后曲解安王妃的意思,並非是沒聽出安王妃的言外之意,只是為她解圍罷了,忙笑道,「自從御廚下來,御膳房每日又供上單子叫孫媳婦隨意選自個兒想吃的,這胃口頓時就好起來,若不是肚子不夠,真恨不得一次性把那單子上的菜全吃了才好。」

太后聞言大笑,故做嫌棄的道:「哀家怎麼有你這麼個嘴饞的孫媳婦!」

「皇祖母可冤枉孫媳婦了,孫媳婦不饞嘴,是肚子裡的孩子饞呢。」

太后便點頭笑道:「你們就是一對饞嘴的母子,誰也別污蔑誰。」

眼看著安王妃一席話,只挑撥到一些宮妃,太后仍是如此維護睿王妃,甚至一句責怪都捨不得,陳嬪心下覺得不好,不由瞪了眼安王妃,心裡對這個兒媳越發失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個媳婦,好好的孩子保不住,要是她的乖孫生下來,如今哪還有安王妃和睿王妃什麼熱鬧?叫她學著睿王妃去博太后歡心,卻是一門心思給太后心尖尖上的睿王妃添堵,若能成功便也罷了,如今堵沒添成,反叫太后對她印象都差了。

陳嬪這些年伏低做小,察言觀色是最不缺的,太后方才只顧跟睿王妃說笑,看似心情大好,實則半個眼神都沒往小陳氏身上瞥,可不是責怪上了?

為避免太后連帶著對自己也怪上,陳嬪在太后的話說完後,忙跟著湊趣道:「太后您可別說,睿王妃身姿苗條,如今便是吃得多了,也沒見著發胖,還真是肚子裡的小皇孫吃去了呢,臣妾估摸著再過幾個月,睿王妃就要給您生個大胖曾孫了!」

陳嬪這話一出,雖是討了太后和淑妃的好,卻被對面的蔣嬪記恨上了。

蔣嬪瞥了眼旁邊的誠王妃,心裡頭一陣邪火,都是懷著聖人的孫子,這些人一個個上趕著的恭維睿王妃,好像她不生兒子就不正常一樣,自家兒媳婦比睿王妃還早兩個月,要生皇長孫,怎麼說也是自家先生!

太后聽得卻眉開眼笑,點頭道:「真要是個大胖曾孫,哀家重重有賞。」

陳嬪見狀心裡微微鬆氣,太后沒怪上自己就好了,至於蔣嬪的記恨,她卻是不怕的,她自生下聖人的長子起,宮裡頭哪個女人不記恨她?蔣嬪與她同為嬪,她素日低調是低調,卻不代表她連蔣嬪也要忌憚。

簡珞瑤沒注意陳嬪和蔣嬪之間的暗湧,她聽得太后的話,當即撫著肚子道:「兒啊,聽見曾祖母的話了嗎?以後可要好好吃,好好長。」

太后剛抿了一口的茶,聽到這話,「噗嗤」一聲全吐出來了,擱了杯子,笑得顫顫巍巍的指著簡珞瑤道:「就衝你這話,不把哀家的曾孫養得白白胖胖的,哀家日後可要罰你了!」

「母后在說什麼,朕好像聽到曾孫?」聖人進殿,滿屋子的女人一驚,忙起身請安。

聖人身後還跟了三個王爺,待她們行了禮,三人又跪到太后跟前請安:「見過皇祖母。」

太后見了兒孫,臉上的笑容跟燦爛了,連連道:「快起來,今兒怎麼有空,跟你們父皇來哀家這兒?」

安王笑道:「回皇祖母,三弟說數月未回,要來向皇祖母請安,孫兒想著也幾日沒來慈寧宮請安了,甚為想念皇祖母,這便同父皇一道過來了。」

「哀家好得很呢,你們不用擔心,只安心替你父皇辦差便是。」太后關照了兩個大孫子,這才把目光落到蕭長風身上,心疼的道,「老三瘦了不少,也曬黑了,這回可吃了些苦頭。」

蕭長風笑道:「勞皇祖母惦記,孫兒還好,只是南方炎熱,哂黑在所難免。」

「你們兄弟長到這麼大,可沒吃過這等苦,哀家這陣子提心吊膽,如今見你平安回來,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

蕭長風正要回話,一旁的聖人輕笑道:「母后可別慣著他們,這麼大歲數,換尋常人家,早扛起養家的重任了,只叫他們替朕辦點事,這要是都辦不好,朕養他們還有何用。」

「就會在你兒子跟前耍威風。」太后嗔道,「咱們這樣的,哪用得著他們去吃苦受累?」

蕭長風兄弟幾個卻連連表忠心:「謝皇祖母心疼,不過孫兒都這般大了,卻還不能為父皇分憂,心底委實愧疚。」

太后這才點頭,欣慰的笑道:「你們有這個心就好了,但也不急,慢慢來,想當年,你們父皇和皇叔他們,也被鍛煉了好些時候,斷沒有一下子就上手的。」

聖人聽得這話,倒也感歎道:「母后說得是,老三還算難干,老大老二也可歷練,再說了,朕這幾個兒子,可比朕的兄弟年輕時省心多了。」

太后笑而不語。

話題告一段落,蕭長風便道:「孫兒這回在廣州,也沒什麼好東西,索性滋補草藥有些,便尋了些上好的銀耳、冬蟲夏草和血燕之類的,供皇祖母平日食用,倒也能滋補身子。」

「你個孩子,出去辦差便是了,還尋思給哀家帶什麼東西?」

聖人卻滿意的笑道:「老三一片孝心,母后儘管享用了便是。」

太后笑了笑,也不冷落安王和誠王,溫和的道:「哀家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

安王和誠王許是真跟來給太后請安的,坐下說了沒幾句話,便一併告辭離去了,太后索性對宮妃們也擺手道:「時辰不早了,你們自去忙罷。」

雖說什麼事都比不上跟聖人相處重要,不過眾人也知道聖人孝順,連元貴妃都在慈寧宮勾不走聖人,她們更別想了,在元貴妃的壓迫下,宮裡生存本就艱難,還好有太后鎮著元貴妃,若連太后都惹惱了,那就真沒無可容之地了。

因此眾人雖不捨,太后一發話,仍不敢遲疑,紛紛行禮出去了。

太后特意留了簡珞瑤,又對蕭長風道:「哀家近來倒無事,有人惦記著,只你媳婦前兒肚子不安穩,吃什麼吐什麼,小臉憔悴的不成樣子,委實是辛苦。偏你又不在,後來又是叫太醫,又是賜御廚,你父皇還為你媳婦破了例,叫她用了御膳房的例,你母妃也擔心,還找皇后准許了你媳婦的娘去府裡照料,這才漸漸好了。」

蕭長風連連點頭,道:「謝皇祖母和父皇替兒臣照料王妃。」

太后擺擺手,笑道:「都是自家人,道謝就見外了,哀家是要叫你對你媳婦好一些,她可沒少受罪。」

「孫兒謹記皇祖母教誨。」

簡珞瑤也笑瞇瞇的道:「孫媳婦有皇祖母疼就心滿意足了。」

太后笑睨了她一眼:「這小嘴又抹了蜜罷?」

「怎麼會?若真有這麼甜的蜜,孫媳婦哪能一個人吃獨食,定要獻給皇祖母也嘗嘗鮮。」

「皇帝瞧瞧你選的兒媳婦,盡會給哀家灌迷魂湯。」

聖人笑道:「母后被灌得也開心不是?」

太后嗔了他一眼,又道:「哀家跟老三家的說了,今兒留他們小夫妻陪哀家用午膳,皇帝也一道留下來?」

「兒臣叫了戶部尚書半個時辰後去御書房,怕是不能陪母后用午膳了。」聖人回道,又瞥了蕭長風一眼,道,「老三也沒這個功夫留下來。」

「怎麼回事?」太后詫異的問,「老三剛回來,你該不會都不讓他喘口氣,又給他指派新的差事罷?」

「兒臣還不至於這般苛刻,這是他自個兒欠的賬。」聖人輕哼一聲,「先前在信裡朕就說得很明白了,老三回來得先給朕匯報,他昨兒下午才回,朕允他休息半日,熟料今兒早朝都沒上,當真是不著調!」

「你當真是不知疾苦,老三在外邊忙碌了三個月,自廣州回京,路上奔波少說也要半個月,叫他只休息半日怎麼夠?你還說老三不著調,哀家還要說你這個父皇不體諒兒子呢!」太后偏幫著蕭長風。

聖人卻道:「老三雖是兒臣的兒子,可他既然出去辦差,與滿朝文武便無不同,與他同行的另外兩人,昨兒下午便去衙門述職了,今兒朝陽上早朝,兒臣對老三已經是破例。」

「自然要破例,另外兩個府中可沒有懷胎在身的妻子,老三媳婦肚子裡的,可是你的親孫子,難不成還沒有述職重要?」

提到「孫子」,聖人語氣緩和了些,道:「母后說得在理,只是老三提前告知朕一聲,也不必耽誤朕這些功夫。」

太后語氣也緩和了些,溫聲道:「皇帝,老三才二十出頭,瞧著再穩重,也有年輕人的跳脫,老三媳婦懷頭胎,他難免失了穩重。哀家當年剛懷孕的時候,你父皇半宿沒睡著,第二日險些錯過了早朝,老三這表現,已是沉穩有餘的。」

聖人點點頭,對太后難得語重心長的教誨,有些動容,又有些尷尬。不好說他其實也沒真怪老三,只是他犯了錯,該教訓的還得教訓。

簡珞瑤低頭抿唇,便被聖人瞧在眼裡,他道:「老三家的在笑什麼?」

太后和聖人一齊看過來,簡珞瑤大大方方的道:「父皇和皇祖母方纔的爭論,倒讓孫媳婦想起在娘家的時候,兄長偶有犯錯,父親要責怪,祖母也是這樣據理力爭,護著兄長不受責罰的,一時有些懷念罷了。」

太后聞言看了聖人一眼,感歎道:「還是瑤丫頭明事理,他們都說哀家不近人情,可哀家對子孫的心,也就是個尋常人家的祖母,奈何生在皇家,身不由己。」

聖人忙道:「母后的用心,兒臣十分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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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慈寧宮出來,安王妃有些不忿,又有些忐忑,小心翼翼覷著陳嬪的臉色。

陳嬪一直沒搭理她,直到進了永寧宮,才瞥了安王妃一眼,歎道:「你今兒真真是糊塗了。」

安王妃這才連忙道:「求母妃指教,睿王妃今日分明是犯了忌諱,為何皇祖母和淑妃娘娘卻一句都沒責罰她?」

「犯了忌諱?」陳嬪拿眼斜她,「你說手她犯了什麼忌諱?」

安王妃小心的回道:「懷著身孕與睿王同房……」

「你親眼瞧見了?」

安王妃一愣,勉強道:「可睿王妃今日的神色,分明就是被滋潤過。」

「那也只是你的推測,退一萬步講,就算你拿到證據,又能如何?」陳嬪冷聲道,「睿王和睿王妃本就夫妻,通房無可厚非,只要她的胎兒沒事,別說你我,就是太后和淑妃,明面上也管不到。」

「再來說你說的忌諱,本宮不信你懷孕的那會兒,沒問過太醫這事,都心知肚明,忌諱是男人不願意才用得上的借口,人家睿王都不怕忌諱了,用你說什麼?」

「記住本宮說的,只要睿王妃的孩子平安生下來,她不管犯了什麼忌諱,都沒人會管!」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滿腦子都是劇情,睡得特別不好,半夜爬起來碼字,好在理順了

今天挑戰一下三萬字,不過不敢保證,作者桑的記錄就是日碼兩萬……

第89章 01.01

聖人在慈寧宮待了小半個時辰,便有人來稟報,說戶部尚書等大臣到了御書房,聖人便也不耽擱,領了蕭長風離去。

簡珞瑤仍留下來陪太后用了午膳,太后又留了她歇午覺,快到申時,蕭長風才終於過來。

此時簡珞瑤也正準備跟太后告辭,太后見了蕭長風過來,便笑道:「來得還真是及時,哀家也不多留你們了,去陪淑妃說會兒話罷。」

簡珞瑤側頭看了蕭長風一眼,笑盈盈的道:「那孫媳婦改日再來向皇祖母請安。」

太后點點頭,又叮囑道:「平安脈別忘記請了,每日都要叫太醫診一診。」

太后以前也沒這麼叮囑,偏在蕭長風一回來的時候……

簡珞瑤不免有些多想,太后是不是在暗示自己?

不過不管是不是,簡珞瑤已經悄然紅了臉頰,太后瞧在眼裡,卻並不點破,只擺擺手道:「自去罷。」

淑妃早在昭陽宮翹首以盼了,她的性子雖做不出拉著蕭長風噓寒問暖,但也細細的問了蕭長風在廣州的事。

蕭長風一一答了,又叫人拿了備好的滋補藥材,自個兒親手遞給淑妃,溫聲道:「數月不在京裡,叫母妃掛念了,王妃懷孕,又要母妃操勞。」

淑妃遲疑的接過東西,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抬頭看了蕭長風一眼,嗔道:「本宮是你母妃,幫你是應該的,母子之間,忽然說這個作甚?」

簡珞瑤心裡一跳,也覺得蕭長風不該這樣說。

其實他說的話沒錯,母子之間,該表露的情緒也要表露出來,出門在外,回歸時給母親備禮物也是應該的,可是兩件事不能放到一起來做,給人的感覺就是他為了感謝淑妃才送的禮。

這又不是欠了人情,你幫我,我送禮物表示感謝,母子之間,算這麼清楚就太見外了。

看淑妃這語氣,也不像是驚喜,估摸著就是想到了這一層。

思及此,簡珞瑤忙看了蕭長風一眼,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自己的暗示,但是蕭長風跟淑妃見外,淑妃心裡不舒服肯定要算在她頭上,不然也不會用上「忽然」兩個字,說不定就是抱怨蕭長風以前都不見外,偏偏這個時候客氣起來了。

為什麼?

肯定是因為娶了媳婦啊。

蕭長風看到了簡珞瑤的暗示,其實淑妃說這話的時候,他就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倒也不慌不忙,輕笑道:「在廣州找了當地老大夫問,都說這銀耳和蟲草京裡少有,最適合女子滋補,這才尋了一些給母妃和皇祖母帶回來,不是什麼珍貴的東西,全當盡孝了。」

「回京後才知道王妃懷孕了,昨兒太醫還說這銀耳配冰糖燕窩,每日給王妃用一盅,日後生下來的孩子都要比旁的白嫩,倒真真是巧了。」

蕭長風這話,不僅表明了對淑妃的孝心和對太后是一樣的,也暗示了淑妃,他事先並不知道簡珞瑤懷孕,因此送禮物,也不是為了感謝淑妃對簡珞瑤的照顧,單是自己的孝心,顯得純粹許多。

淑妃聞言也勾唇笑了,點頭道:「成了親的人,到底比往常懂事許多,單是給本宮和太后準備了,那你父皇和皇后呢?」

「都備了,還請母妃放心。」

「若還有剩餘,也備些去侯府,母親年紀大了,多用些溫補的藥材也好,且你媳婦懷孕幾個月,除了確診那回,後邊再沒去過。」說到這裡,淑妃頓了頓,許是單提到自己娘家,不提簡家也不好,便又道,「還有簡家那兒,我先前跟你媳婦說了,待你回來後陪她去一趟簡府,這些時日沒少打擾簡太太,有功夫便早些去罷。」

簡珞瑤笑道:「兒媳娘家倒不著急,王爺去了侯府,也還得先緩個幾日,好好養回來。」

對於簡珞瑤的識大體,淑妃滿意的點了下頭,道:「你說的是,瑱兒瘦了許多,可得養一養,想必萬歲爺也就給你幾日的沐休罷?」

「父皇雖發了話,叫兒臣休養夠了再回衙門當值,不過兒臣年輕,還不到這般田地。」

「朝堂上的事,本宮也不懂,索性你自個兒拿主意。」淑妃說著擺了擺手,道,「這時辰也晚了,再不出宮,宮門就要落鑰了,你們早些回去罷。」

蕭長風和簡珞瑤便同淑妃告了辭,走出昭陽宮的時候,太陽向西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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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進入了七月,天氣漸漸悶熱起來,就傍晚這會兒氣溫最適宜,晚風輕拂,帶著些微暖意,褪去了白日的燥熱,踏著餘暉走出宮門的這段路,都感覺風景秀麗了起來。

明明以前時常走過的。

上了馬車,簡珞瑤朝蕭長風晃了晃手腕,蕭長風一眼便瞥到腕上那只比雪白的膚色更顯柔白的鐲子,卻當沒瞧見,壓低聲音問:「王妃這是作甚?」

簡珞瑤瞇了瞇眼睛,笑道:「王爺沒瞧見我手上多了什麼嗎?」

「噢。」蕭長風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王妃這鐲子不是出門前戴的。」

「自然不是。」簡珞瑤睨了他一眼,語氣似真似假的低落,「以前妾不管戴什麼,王爺都會注意到的,現在這麼大一個鐲子王爺都沒瞧見,果然是出去了一趟,辦大事的人,人也變得大氣了呢,才不將這些小節看在眼裡。」

「王妃委實誤會了。」蕭長風拉過她的手握在手裡,輕聲哄道,「王妃是王妃皓腕白皙,膚色比這玉鐲還要亮一些,白玉戴在王妃手上渾然天成,自成一體,便一時沒注意到。」

「花言巧語。」簡珞瑤雖是這麼說,見蕭長風面上沒有絲毫的不耐,心裡頭也滿意,笑瞇瞇的抬手到他眼前,「王爺瞧一瞧這是什麼玉?」

蕭長風伸手摸了一把,入手溫潤滑膩,心頭已有了決斷,當即笑道:「可是暖玉?」

「王爺果然識貨。」

「一整塊暖玉,才能打磨出這個大拇指粗的鐲子,王妃這個手鐲可不簡單,委實珍貴。」

「又多珍貴?」簡珞瑤挑眉,輕笑道,「倒不是看重它的價格,是皇祖母不由分說給我套上的,說是暖玉養人,叫我日日戴著,這份心意委實叫人感動。」

蕭長風點點頭,一副十分贊同簡珞瑤的模樣,卻沒說話。

簡珞瑤不明白他是裝傻還是真沒聽懂,當下看過去,也沒瞧出什麼,便抽回了手,抿唇道:「說起來,王爺對皇祖母和母妃她們也真真是有心了。」

「是王妃叮囑得好,若不是王妃上回在心裡提了,我也沒想到這茬。」

「哦?那王爺如何感謝我?」

蕭長風灑脫的笑道:「夫妻之間,說感謝太過見外,我知王妃也不喜如此。」

簡珞瑤幽幽的看他:「你怎知我不喜如此?」

蕭長風挑眉,一臉的詫異,好像在說「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現實市儈了」,嘴上卻道:「那些藥材不單單是給母妃和皇祖母備的,王妃也有份。」

「王爺打量我沒聽見呢,你原就是給皇祖母和母妃準備的,這會兒見了我懷孕用得上,才勻了一份出來,要說也只是順路,算不得什麼心意。」

蕭長風卻滿不在乎的道:「什麼心意不心意的,東西給你備了不就行了?」

「王爺這話說得可真真輕鬆,敢情被敷衍的人不是王爺。」簡珞瑤挑眉,雖沒生氣,心裡頭也難免不舒服,抬頭看向蕭長風的時候,卻從他眼中捕捉到一絲來不及掩去的笑意,當下便明白了他在故意逗自己。

簡珞瑤反應過來,倒也沒有被戲弄的不悅,反正她也喜歡戲弄蕭長風,不妨陪他演一演,索性變了臉。

正好蕭長風還在繼續說:「王妃這話本王就不愛聽,事有輕重緩急,本王本就是奉父皇之命南下辦差,甭管給誰帶禮物,都是順道,何來敷衍一說?」

「以前對妾正新鮮的時候,王爺可不是這個樣子。」簡珞瑤挑眉,一副算賬的架勢,「那時真真是要星星不給月亮,妾說什麼就沒有不應的時候,如今妾也沒要什麼寶貝,就是希望王爺用些心而已,反倒被王爺一通教訓。」

「果然是懷了孕,變成黃臉婆,再值不當王爺用心了。」

簡珞瑤演自怨自艾很有一套,一撇嘴,一慫眉,顧影自憐的氣質便出來了,配上幽怨的眼神,幽幽的語氣,連蕭長風都拿不準她有幾分真幾分假在內。

不過即便蕭長風分不清楚,也不妨礙他對簡珞瑤這番話毫無抵抗之力,當下起身往簡珞瑤身旁挪了挪,搭著她的肩,溫聲安慰道:「我不過是開個玩笑,你還當真了?」

簡珞瑤不理他,只挑著嗓子道:「教訓妾的時候一口一句『本王』,架子端得十足,當真是氣勢凜凜,現在想討好妾了,又換了一副語氣神情,妾先前還真不知,王爺竟有兩副面孔呢。」

蕭長風陪笑道:「是我說錯了話,王妃大人大量,可千萬別放在心裡。」

簡珞瑤想抬頭看他的神情,又怕自己看了忍不住破功,先低下頭抿了抿唇,就這一個動作,被蕭長風瞧出來了。

蕭長風也不點破,只扶了她到自己腿上坐著,攬著她的腰問:「王妃如何才肯原諒我?」

簡珞瑤別彆扭扭的,坐上了他的腿,仍撇開臉表示不爽,義正嚴詞的道:「王爺傷了妾的心,這心傷哪裡是能輕易痊癒的?」

「王妃如此就容易受傷,我先前還擔心王妃在府中誤區,特意尋了只奶狗陪你作伴,也是費了心神的,可見王妃是沒將我這份心意放在心裡。」

簡珞瑤反應極快的道:「怎麼沒有了?可這不是王爺對我那幅畫的回禮嗎?」

「算得這般清楚。」蕭長風無奈道,「可真真是半點虧都不肯吃。」

「那自然是,王爺見我什麼時候吃過虧了?」

蕭長風抿唇笑道:「王妃心氣神這般高,我在廣州特意尋的那些新鮮玩意兒,恐怕是入不了受了心傷的王妃的法眼了。」

「什麼新鮮玩意兒?」

「一些舶來品罷了,不值當什麼,全當玩個新鮮。」蕭長風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簡珞瑤卻感興趣了,雙眼亮晶晶的看著他:「可是漂洋過海得來的?有些什麼東西?」

「王妃不生氣了?」

簡珞瑤這才想起來,一扭頭,高冷的道:「等見了王爺的新鮮玩意兒才知道。」

「還說不在乎價值,只要心意到了就行,我這不心意也到了?」

「王爺怕是沒理解我說的心意,既然用心了,最起碼能投其所好,王爺若選不中我喜歡的物什,見到什麼隨手拿什麼,這叫什麼心意?」

「總歸你有理。」蕭長風笑著將簡珞瑤的頭扳過來,道,「行了,這麼一直梗著脖子,不累嗎?」

簡珞瑤伸手捏了捏脖頸,活動了一下,點頭道:「是挺累的。」

蕭長風挑眉看她:「不裝了?」

簡珞瑤伸長手臂,勾著他的脖子,笑得甜蜜蜜道:「怎麼捨得跟王爺生氣,方才只是配合王爺打趣罷了。」

「配合?分明就是戲弄。」蕭長風擰了擰她的高挺的鼻子,咬牙道,「你就是吃定了我不敢跟你置氣。」

簡珞瑤笑盈盈的反問:「王爺為何不敢跟我置氣?」

「明知故問。」蕭長風說完,也學著簡珞瑤的樣子一扭頭,不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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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內心懷著期待,最後回了府裡,最後看到的,卻遠遠比她期望的還要震撼。

不單單是一些舶來品的新鮮玩意兒,還有蕭長風給她的一疊厚厚的銀票,還有一大箱子滿滿噹噹的金元寶。

面值一百兩的銀票,厚厚一疊,估摸不出具體有多少張,起碼一百張打底,至少也就有一萬兩了。

京城這兒物價高,普通人家吃喝花銷,每月也不超過三五兩銀子——要知道這個時代奉行多子多孫多福氣,一家至少也有七八口人以上。

或許平頭百姓的生活,還算不得例子,再拿簡家來做對比。簡珞瑤曾經管過家,簡家僕人和主子加起來,上百號人,單算月例,三十幾個大小主子,月例從十兩到二兩不等,每月加起來也就一百二三十不到——這倒不包括簡司業幾兄弟,他們是老爺,沒有月例這一說法,要多少銀子,叫下人去找賬房支取便是。

但是簡家三個老爺,簡珞瑤的大伯遠在外地任職,執政一方,也勉強撈了些油水,每年給府裡備的年禮就少不了銀子,並未從公中支取過銀兩。而簡珞瑤的父親簡司業,在國子監油水不多,卻勝在清閒,官場交際少,他自個兒的俸祿便夠使了,除偶爾買看中的藏品,也少額外支取。至於簡珞瑤的小叔簡承樂,這位只在書院和簡府穿梭,花錢的地兒更是少有,也從不支取銀子,還是老夫人怕他日子過得寒酸,便定了每月至少二十兩,叫發月銀一樣發給他。

至於底下的僕人,加起來七十號人,人均月銀二兩左右,加起來,最多也不超過一百五十兩。

主子的月例和下人的月銀,加起來便在三百兩之內。

再算吃食。簡家雖小,也有自個兒的產業,簡家郊外有地有莊子,全是佃農在照料。地裡頭的出息,供一家子吃的米和蔬菜也儘夠了,還有盈餘暫且不提。每月用來採買其他事物的銀錢,也控制在三十兩以內。

然後簡府主僕上下,應季都有衣裳發,簡家主子不多,料子好些也花不了幾個錢,平攤到每月裡,頂多五十兩便儘夠了,下人的衣裳,更是扯幾兩銀子的布便夠他們去分。

如此算下來,簡府上下一百號人左右,每月的基礎花銷便在四百兩以內了,人情往來,頂了天一百兩,一共五百兩,便夠簡府這一大家子一個月的花銷。

要知道簡家雖說不顯,但卻有底氣自稱清貴門第,至少也不會太差,在京裡都算排得上名號的,然就算如此,簡家的產業加起來的進項,勉強夠維持開銷,一年到頭,運氣好約莫可以有個千百兩的盈餘。

家底便是這樣一年一年積攢下來的。

蕭長風這一萬兩,恐怕簡家省吃儉用,存上近十年,也未必能積攢下這麼多銀子——要知道簡珞瑤出嫁的時候,老夫人給了她一千兩銀票壓箱底,話也說的很明白,原是她最後的私房,留給幾個孫子娶媳婦的,只是簡珞瑤被指給了皇家,備得嫁妝不能太寒酸,嫁了人也要手裡有點銀錢,才好人際交往,這才委屈了孫兒,將大半私房都給了簡珞瑤。

可想而知,蕭長風這疊銀票有多值錢。

簡珞瑤拿在手裡才發現是銀票,還沒能緩過勁來,又被滿滿一箱子的黃金閃瞎了眼。

遲疑了好久,簡珞瑤仍忍不住忐忑的問蕭長風:「王爺去趟廣州……這是去打劫了?」

蕭長風斜了她一眼,道:「王妃怎麼說話呢。」

「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銀子,太驚訝了。」簡珞瑤在蕭長風面前也不掩飾自己的心思,放下了銀票,走到蕭長風跟前,組織了語言,才道,「我不是不相信王爺,只是你出去這趟是給父皇辦差,卻搜羅了這麼多東西回來,被父皇知道了,還指不定怎麼想。」

蕭長風拉了她在自己身旁坐下,溫聲道:「父皇自來常說水至清則無魚,既是心知肚明,也是默許,這又不是什麼殺人放火的勾當,來路又正,再說才這麼些銀兩。父皇未必會放在心上。」

簡珞瑤默默的看了眼那一箱子黃金,估摸著不比銀票少多少,蕭長風卻輕描淡寫的說「這麼些」,果然是財大氣粗的皇X代,眼界可寬了。

但簡珞瑤仍有些擔心,遲疑著道:「可常言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王爺收了人家的銀子,可是要給他們辦事?」

「自然沒有免費的午飯。」

「不知他們求王爺辦什麼?」

因知道簡珞瑤是擔心自己,蕭長風倒也不嫌她問東問西,笑了笑便回道:「廣州知府的小舅子是個商人,看中了海外這塊的缺口,可下海哪是這麼容易的事?廣州知府掌管整個廣州府,卻管不到海運,他在廣州浸淫幾十年,京裡頭的關係早遠了,一直沒打通,便耽擱了大半年。」

「我去廣州後,廣州知府輾轉打聽到表舅掌管海運的是我表舅,這不送了這麼多東西,叫我找表舅疏通疏通。」蕭長風說著頓了頓,笑道,「表舅這兒我不清楚,不過父皇那兒原就有這個意向,若有人提起,說不準父皇便允了。」

「且說了,這東西都送給了我,只要話替他們帶到,即便是最後批不下來,也不是我的錯。」

簡珞瑤聞言靈光一閃,挑眉笑道:「也就是說這是定金,若事情不成,這些東西仍是王爺的,若成了,日後還有重謝?」

蕭長風學她的樣子,也挑高了眉,笑盈盈的點頭:「王妃聰慧。」

「叫我看看,王爺這嘴是不是金口銀牙?開個口帶話居然要這麼貴。」簡珞瑤說著湊到蕭長風跟前,作勢要掰開他的嘴巴,一面繼續打趣,「這嘴巴也沒有多特殊嘛。」

蕭長風攬了她的腰,微微用力,便將簡珞瑤抱了跨坐在自己腿上,微微抬眼看她:「我的嘴如何,王妃最清楚不過了。」說罷在她嘴邊吻了吻,暗示意味十足。

簡珞瑤勾著蕭長風的脖子,與他的唇舌交纏了片刻,旋即抽身離去,微微仰頭避開蕭長風的追逐,拍著他的肩道:「行了,說正事。」

蕭長風這才放開繼續將她的唇拖入嘴裡的想法,吐了口氣問:「王妃還要說什麼?」

「王爺說得那個表舅是誰?」

「外祖母的娘家侄子,母妃的表哥。」見簡珞瑤仍沒想起來,蕭長風忽然問道,「瑞郡王世子的親舅舅。」

「原來是瑞郡王妃的親兄弟。」簡珞瑤上回在望江樓已經見過張天祥,再提起他倒沒什麼想法。

也不是簡珞瑤聖母,她一向覺得,只有日子過得不好的人,才會對過去耿耿於懷,現在她再幸福不過,提及張天祥這段歷史,不但能一笑而過,甚至也慶幸並感恩,每一段陰差陽錯的過去,才成就現在幸福的自己。

簡珞瑤眉眼彎彎,又道:「王爺和瑞郡王世子關係那般好,想來與瑞郡王妃和這位表舅關係也很是親近。」

也是簡珞瑤這般好不芥蒂的神情,才叫蕭長風徹底鬆了口氣,溫柔的吻了吻她的額頭,才抵著簡珞瑤的鼻尖,親暱的問:「王妃想做什麼?」

「既然要做,那便做票大的啊,這廣州知府的小舅子還只是托王爺辦事的定金,就給了兩萬兩不止,說明兩個問題,廣州知府的小舅子財大氣粗,不差錢,第二個是他十分看好海運當中的盈利。因此,王爺倒不如再出點力,乾脆幫他把這事辦妥了,咱們也不要他的重謝。」

簡珞瑤說到這裡,特意頓了頓,想賣個關子。

蕭長風卻接過了話茬,淡淡的道:「那便要兩成紅利罷。」

簡珞瑤準備的話沒說出口,被噎了一下,抬眼瞥他:「我還在算要多少合適呢,要一成都怕人家嫌多,不肯合作,畢竟這是長遠的生意,咱們什麼都沒有出。王爺倒是不怕獅子大開口,直接就要兩成了。」

「這不叫獅子大開口。」蕭長風很不要臉的道,「叫趁火打劫,他要是不同意,剩下的八成都拿不到了。」

「那也不能這般狠罷?畢竟日後是要長期合作的,這會兒他們要是心不甘情不願,以後遲早要散貨。」

蕭長風這才拍了拍她的肩,笑道:「定不叫他這兩成白出,你當下海是那麼容易的事?」

簡珞瑤似懂非懂的點頭:「朝中有人好辦事?」

蕭長風笑而不語。

簡珞瑤懂了,心下大為放心,她是知道海運有多大搞頭的,只要朝廷同意讓輪船下海,只要船只能平安回來,那幾乎就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她很快就能過上數錢數到手抽筋的土豪日子了。思及此,簡珞瑤輕輕拍著肚子,笑瞇瞇的道:「兒啊,你爹就在準備給你攢家底了。」

蕭長風則在她肚皮上掃了一眼,笑道:「要是個兒子,這家底便用不著我攢,等他長大了自有辦法。」

簡珞瑤似笑非笑的道:「王爺這口氣說的,你的家底不留給兒子,還想留給誰?」

「自然都是王妃的。」

簡珞瑤收回視線,滿意的點頭:「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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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兩人商談定下了,蕭長風卻沒有立即去找那位表舅,他先寫了信給廣州知府,沒收到信之前不打算幹正事。

寫完信,蕭長風便十分自在的陪簡珞瑤出了兩趟門,一次是去安寧侯府,一次是去簡家。

去安寧侯府的時候,碰到正巧回娘家的王瑞芳,王瑞芳已經生了,十分漂亮的一個女兒,簡珞瑤抱著便捨不得放下來:「也不知怎麼回事,最近瞧見小孩子就心裡頭高興。」

「想是因為懷了孕,母性大發了。」王瑞芳雖生的是女兒,但因一嫁進婆家沒幾個月便懷孕,給婆家添了個好兆頭,她婆婆認定她是個能生的,倒不著急,只要能生,往後總能生下兒子。

再說王瑞芳生的便是女兒,也是她婆婆的第一個孫女,長得白白嫩嫩,一雙大眼睛據說像極了她爹,也因此成為王瑞芳婆婆的心頭肉。

王瑞芳如今倒也算春風得意,夫妻感情和睦,婆婆喜愛,自己又有孩子——這人便是運氣,王瑞芳當姑娘是有人寵著,一路順風順水,嫁人後也是一帆風順,沒受過苦,如今性子還如在閨中那般爽利,瞧著簡珞瑤愛不釋手的模樣,笑瞇瞇的道:「我女兒好看罷?」

「這麼大人了也不知羞。」世子夫人嗔了王瑞芳一眼,又關切的看向簡珞瑤,「王妃若累了,便把孩子交給奶娘罷?」

「我不累。」簡珞瑤笑瞇瞇的搖頭道,「難得小美人胚子這般乖巧,不哭不鬧,也讓我學一學抱孩子。」

王瑞芳在一旁笑道:「小美人胚子,這個稱呼我喜歡。」

世子夫人又嗔了王瑞芳一眼,看著簡珞瑤的眼底有擔心和複雜。

她雖覺得自家外孫女漂亮得跟個小仙女似的,不知勝過多少帶把的,可睿王妃不一樣,她這一胎,自家府裡和淑妃娘娘,甚至是聖人和太后,誰不希望是個小皇孫?

可以說睿王妃肚子裡的孩子,承載了太多人的希望,這要是抱她的外孫女抱太久,影響孩子的性別,叫她如何對得起睿王妃?

世子夫人遲疑的看著簡珞瑤,還是鄭嬤嬤記起來了,湊到簡珞瑤耳邊細語了一句,簡珞瑤點點頭,不捨的看了看懷中的小姑娘。

簡珞瑤倒不相信這種說話,是男孩是女孩,早已經定型了,哪裡是現在說變就能變的?只是既然大家都擔心,她也只能從善如流,別到時候自己真生了女兒,提起這茬,反倒說是王瑞芳的女兒惹來的,沒得叫人家背黑鍋。

「小丫頭要睡了。」世子夫人笑盈盈的看了外孫女一眼,便對抱著她的奶娘道,「送姑娘去隔壁屋子裡睡覺。」

「是,夫人。」奶娘應了一聲,又一絲不苟的朝簡珞瑤和王瑞芳行了禮,便退下了。

世子夫人又衝簡珞瑤笑道:「想起來底下還有些事沒忙完,瑞芳好生陪王妃聊一聊,我先失陪片刻。」

「夫人請便,不必把我當外人。」

屋裡只剩下簡珞瑤和王瑞芳,簡珞瑤才似笑非笑的看著王瑞芳,道:「今兒真巧,湊一塊了。」

「不巧,特意來見你的。」王瑞芳大大方方的道,「聽說姑母近來可寶貝你了,想來咱們關係好了,姑母也不會介意罷!」

「何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想找我聊什麼,直說便是。」

「你倒比我還爽利了,不過我喜歡。」王瑞芳笑了笑,才換了副口氣,頗有些苦惱的道,「你是不知道,這些日子我真真是太苦惱了,前兒聽婆婆透了點口信,明年或許會把夫君安排到雲南去歷練。」

「剛還想誇你幸運,順風順水長大到現在,如今就開始左右為難了。」簡珞瑤也歎了口氣,「這雲南聽聞偏遠,條件又惡劣,又都說窮山惡水多刁民,幾回出亂子都在那兒,又是邊疆,指不定就有人過來挑事,若要打仗,第一個開火的怕也是邊疆……」

王瑞芳連連點頭:「你說到我心坎上去了,可是婆婆這麼早提醒我,便是叫我做好準備的意思,她恐怕想要我陪夫君一道去。」

「我今兒也試探的問過我娘,我娘頭一個不同意,說是我們家出去的姑娘,還用不著吃這個苦,叫我只管放心在京裡帶孩子。」

「你自個兒的想法呢?」

王瑞芳遲疑了片刻,低聲道:「想到夫君一個人孤身在外,我也不忍,只是我自小沒吃過苦,幫不上忙不說,就怕還給他添了亂,再說孩子又小,讓她留在京裡,便是有娘和婆婆他們照拂,也叫我放心不下。」

「你說得也有道理。」簡珞瑤點頭,又問,「大概什麼時候動身?」

「聽婆婆的口吻,估摸著是明年年末……」

「那至少還有一年半左右的功夫了?」

王瑞芳點了點頭,簡珞瑤又問:「我先問你,假如你沒生孩子,你會不會跟去雲南?」

「會。」王瑞芳幾乎是不假思索,說完才察覺自己太過急迫了,不由抿了抿唇,難得有些不好意思。

簡珞瑤卻根本沒注意到她的神情,只問:「你不怕吃苦?」

許是因為簡珞瑤語氣鄭重,王瑞芳也跟著鄭重起來,沉思片刻,點頭道:「怕,但是能夠克服。」

簡珞瑤抿唇笑道:「你瞧,你自己心裡已有答案了。」

第90章 01.01

王瑞芳聞言愣了一下,半響後才跟著笑了笑,感歎道:「是啊,終究是不捨大於害怕。」

「你連苦都不怕,也做好了面對困難的準備,還在怕什麼?」

王瑞芳輕輕歎了口氣,沒有說話,目光轉向身側的窗外,眼神綿長,眼中沒有焦距。

簡珞瑤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視線,也沒打算開口,只讓王瑞芳一個人陷入沉思。

半響後,王瑞芳才道:「就是不知道他樂不樂意,你也知道,我性子不好,待人接物更比不得你,這要是去了,非但幫他做不了什麼,反倒還是個累贅。」

簡珞瑤點點頭,又問:「那你為什麼想去?」

王瑞芳低聲道:「只是想陪陪他罷了。」

「那你夫君說過是希望你去,還是不希望你去?」

「他說都隨我,若我不願意,就留在京裡也無妨,正好還能照顧孩子。」

簡珞瑤抿了抿唇,低聲道:「看樣子還是希望你去的,只是不想勉強你。」

王瑞芳點了點頭,簡珞瑤毫無預兆的又問道:「他會不知道你的性子嗎?」

「什麼?」

「夫妻之間,日夜相對,除了你父母,我想再沒有人比他更瞭解你的了,你的缺點,他當然也心知肚明,卻仍希望你去——你還不明白他的心思嗎?」

王瑞芳眼神一亮:「你是說……」

「我什麼都沒說。」簡珞瑤搖頭,輕笑道,「若世子夫人知道我沒把你的心思勸下去,反而這般慫恿你,只怕要怪上我了。」

「怎麼能怪你?」王瑞芳這會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心裡話,「我原也是想的,只是怕給他添麻煩。」

「你們的孩子可有安排?」

「到明年底動身的時候,孩子也快兩歲了,先帶她一道去雲南,過幾年我們若回不來,便把孩子送回京裡,叫婆婆幫著照料。」王瑞芳抿唇道,「雖說我自己不在意,不過府裡有教養嬤嬤,我們自己帶孩子,指不定就成了野丫頭。」

簡珞瑤又笑道:「果然是早有想法了,連以後的事都安排好了。」

王瑞芳只是勾了勾唇,沒說話,簡珞瑤又拍了拍她,溫聲道:「多帶幾個經事的嬤嬤過去,到了那裡你自己也得立起來,不過有些事實在做不到,也不必強求,勉強自己,你丈夫應該心裡有數。」

王瑞芳反握住簡珞瑤的手,道:「謝謝。」

「你我之間,何須客氣。」簡珞瑤笑了笑,起身道,「時辰不早了,得去跟侯夫人告辭了。」

話剛落音,白露從外邊過來,福了福身:「姑娘,王姑娘。」

「好久沒人叫我王姑娘了,感覺真真是不一樣呢。」王瑞芳爽朗一笑,看了簡珞瑤一眼,「還真有些懷念以前的日子。」

「我這幾個丫鬟從小伺候我,叫慣了以前的稱呼,只在人前改口。」簡珞瑤解釋道,「今兒怕是難得見咱們有這個功夫閒聊,才這麼叫喚呢。」

「還是姑娘懂奴婢。」白露笑盈盈的道,「以前姑娘還沒出閣,來侯府做客時,王姑娘也是這麼拉著您說個不停的話呢。」

「你個白露,也仍是那般伶牙俐齒呢。」王瑞芳雖是咬牙切齒的語氣,面上卻帶了幾許笑意。

白露聽了也不怕,盈盈福身道:「王姑娘自來大氣,宰相肚裡能撐船,想必不會跟奴婢一般見識。」

聽她們鬧了幾句,簡珞瑤才擺擺手,道:「你進來可有事?」

「這一打岔,奴婢險些忘了。」白露忙道,「方纔王爺跟前的順公公來問奴婢,姑娘到了平日休息的時辰,若是乏了,便早些回去。」

簡珞瑤點頭道:「正要去侯夫人那裡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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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安寧侯府,第二日簡珞瑤和蕭長風只在王府待著,哪裡也沒去,到第三日才去的簡家,因著先前得了消息,簡家眾人都全都在,在書院唸書的幾位也回來了,出嫁的幾個姑娘,一到這個時候便齊刷刷的都回了娘家。

老夫人便拉了簡珞瑤的手笑道:「多虧了你回來得勤,你姐姐她們也跟著常回來,看我這老婆子。」

簡珞瑤便道:「祖母這話說得卻是外道了,姐姐她們的孝順,又何嘗比我少?只是家中有公婆要侍奉,難免身不由己,倒不像我一身輕鬆。」

「你這回來得也巧。」老夫人笑瞇瞇的道,「前兒興遠侯府的大太太和二太太,又上門來商談婚期了,這都拖了一兩年,你六妹妹年紀也不小了,我答應她好好看看今年的黃道吉日,你可有什麼建議?」

簡珞瑤知道老夫人問的,其實不是簡珞玥的婚期,而是問她願不願意鬆口讓簡珞玥嫁過去。

原說簡珞玥的婚事,簡珞瑤這個嫁出去的姑娘,即便是身份再尊貴,也輪不到她來插手,只是這興遠侯府卻不一般。

興遠侯的二太太和簡家三太太金氏,設計要把簡珞瑤說給劉太太那位紈褲至極的二少爺,若不是昌國公家的林子昂出面幫忙,險些就叫她們成功了。

金氏固然有錯,卻也是因為被興遠侯府二太太拿捏住了,又是自家人,老夫人發了一陣雷霆之怒,簡承樂甚至鬧著要休妻,老夫人做主奪了金氏一切攬錢的權力,叫她閉門思過大半年,把金氏折騰的夠嗆,看著是真心悔過了,老夫人才鬆口叫她出來。

可即便是現在,金氏在老夫人和鄭氏跟前伏低做小、小心伺候了許久,老夫人偶爾還拿這事來敲打金氏,再沒以前對金氏的半分偏寵。金氏也一直難挺起腰桿,更別提借睿王府的名義,在外邊興風作浪了。

這懲罰乍一看算是輕的,可是對虛榮心強,又掉進錢眼裡的金氏而言,在府裡不讓她摸一分油水,在外邊還不讓她耍威風,這懲罰是何等的殘忍?

是以簡承樂外放的時候,金氏才那麼想跟了他過去。即便如此,老夫人也一直沒鬆口,還是後來簡珞瑤幫著說了兩句,才勉強同意的。

金氏的懲罰便是如此,至於主謀的興遠侯府二太太,因為對方是侯府,實力差距懸殊,簡家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後來簡珞瑤被聖人指給蕭長風,是板上釘釘的王妃娘娘,興遠侯當家大太太才連忙領了二太太來登門致歉。

簡家也確實為簡珞瑤討了次公道,只是身為王妃的娘家,也不能不講道理,興遠侯府再沒落,照樣輪不到簡家插手他們的家事,只能卡著簡珞玥的婚事以示不滿。

興遠侯夫人和侯府的當家大太太還算識趣,處置了二太太,原以為這事便如此過去了,去年簡家辦了太多場喜事,一時忙不過來,所以打算把簡珞玥的婚事推到今年。

只是還沒來得及跟興遠侯府商議,前幾個月,蕭長風奉皇命去南下辦差,簡珞瑤閉門不出,整個京城都在謠傳淑妃要收拾簡珞瑤的時候,鄭氏出去應酬的時候,有人狀似無意的提了一句,興遠侯府是簡家的慇勤,怎麼那府上的二太太往安王府跑得勤?

鄭氏原只是不忿,回來對老夫人說了,老夫人卻察覺不對勁,叫了去查,才知道說簡珞瑤要倒霉的流言,竟然是興遠侯府二太太在費力傳播。

哪還瞧不出那位二太太是什麼意思?對簡珞瑤和簡家心存不滿了啊!

老夫人當即大怒,親自上門討說法,願意是想乾脆鬧大一點,退了這門婚事,她琢磨著,既然興遠侯府親近了安王府,對他們簡家的態度自然十分明顯,想必退婚不難。

卻不想興遠侯夫人和大太太竟一點不知,待明白了原委,怒意卻比老夫人還更大些,興遠侯夫人險些被氣暈倒,被大太太扶了,當即表示要兒子休妻。

為著興遠侯府和簡府的名聲,最後二太太沒有被休棄,卻是老侯爺出來做主,把二太太送去了廟裡清修,還給簡家保證,沒有他親口發話,誰也不能把二太太接回來——要知道侯興遠侯病弱,大夫斷定都撐不過三五年,等他一病故,二太太就真的要在廟裡清修到老了。

興遠侯誠意十足,對簡府的補償也非常厚重,就是絕口不提退婚的事,簡家這邊若仍執意要退婚,便有些欺人太甚了,老夫人顧念著簡珞瑤的名聲,那陣子委實擔心她不好,也不想鬧大了叫她煩惱,接受了興遠侯府的歉意,婚事便繼續了。

這些事,是前幾天鄭氏照顧簡珞瑤的時候,慢慢告訴她的。

老夫人如今這麼一問,自然是徵求簡珞瑤的意思。

其實站在簡珞瑤的立場上,還真無所謂,不管簡珞玥是如約嫁去興遠侯府,還是悔婚,對她沒多大影響。

對簡珞玥而言,影響也不會太大。

以簡家姑娘槍手的程度,簡珞玥就算悔婚,也能找個比興遠侯府二房少爺更好的對象——且不提簡珞瑤是睿王妃的身份,單單是去年秋闈,簡家兩個考中了進士一個考中了舉人,這一壯舉便叫人看到了簡家的潛力。

而簡承樂從徒有功名的窮書生,一躍而成了七品縣令,官職看著不大,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像簡承樂任職的常州武進那種魚米之鄉,擺明了是去走過場的,三年任滿即便不召回京,那也至少能升個一兩級,比起之前,當真是身價倍增。

簡珞玥是簡承樂的嫡親姑娘,雖說簡家就三房實力稍弱,可簡珞玥也是簡家的嫡女,比之三方庶女的簡珞青要好上太多,連簡珞青如今都那麼多人家求娶,不乏世家子弟,簡珞玥自然能說個更好的。

只是簡珞瑤也不能隨意給簡珞玥做決定,聞言便含蓄的道:「這事,還要是要問問六妹妹的意思罷?」

「你六妹妹說全聽咱們做主,你也知道,這孩子自來乖巧,說什麼便是什麼。」

張氏也在一旁笑道:「六丫頭確實聽話,不過要我說呢,好事還得趕早,瑤兒肚子眼看著要大起來了,等往後你身子笨重,哪還能回來喝你六妹妹的喜酒,是也不是?」

簡珞瑤笑道:「六妹妹早日有個好的歸宿,別說我高興,便是遠在常州的三叔和三嬸,也要放心的。」

鄭氏知道簡珞瑤的意思,便道:「自然是,你三嬸前兒寫信回來,也在請你祖母給定個好日子呢,提前知會一聲,她好回來送嫁。」

簡珞瑤便點了點頭,也沒什麼再問的了。

老夫人又看向她問了一遍:「瑤丫頭沒意見?」

「這良辰吉日,我也不懂,沒研究過,還是祖母你們商量罷。」

老夫人便點頭道:「那明兒去給興遠侯府遞帖子,叫大太太來一趟,咱們把這事定下來,估摸著也就這一兩個月的事,趕在你和你大嫂生產前定下來,也免得夜長夢多。」

「這麼趕?」簡珞瑤挑眉,有些詫異,「估摸著大嫂也就是再過兩三個月便生了,若萬一日子撞到一起去,豈不是手腳大亂?」

「無妨,叫下邊的人多盡心些便是。」說話的是張氏,她解釋道,「索性也用不著你大嫂出來幫忙,自有你娘和我張羅,你二嫂也是個能幹的,你大嫂只要在院子裡閉門不出,便無干係。」

旁邊的田氏聞言,沖簡珞瑤笑了笑:「王妃請別擔心,我自有分寸。六妹妹的婚事要緊。」

簡珞瑤知道老夫人這麼著急定下來的原因,興遠侯身子不好,已是風燭殘年,說句不好聽的,指不定什麼時候西去了,子孫卻是要替他守孝的。

簡珞玥的婚事再不定下來,這要是不巧碰到白事,再耽擱幾年,中途若有變故,她成了老姑娘,即便是簡家姑娘再搶手,也是耽擱不起的。

當然田氏還有兩三個月生產,也不是等不起這幾個月,等田氏生完孩子再辦喜事也不急。但就像張氏說的,等那麼久以後,簡珞瑤肚子又大了,也不方便。

若是平時,出嫁的姑奶奶,哪裡比得上長子長孫重要?可簡珞瑤是睿王妃,再沒有叫她遷就田氏的道理,只能叫田氏這裡委屈一下。

方才張氏和田氏在簡珞瑤遲疑的時候,主動開口表示沒關係,也是為了賣個好。

簡珞瑤心知肚明,想了想便道:「既然祖母你們決定了,我就在府裡等著好消息來了。」說罷,又轉頭看向田氏,笑盈盈的道:「對了,前兒皇祖母和母后各賞了兩株成色極好的人參下來,即便沒有上千年,估摸著至少有幾百年了,算是難得,索性我一個人也用不來這麼些,明兒送一株來給大嫂補補身子。」

田氏忙搖頭道:「王妃太客氣了,我這身子還好,用不上這麼貴重的東西。」

「哪裡就用不上了?大嫂懷的是我大侄子,身子金貴著呢,這是我對大侄子的一片心意,大嫂可別推辭。」

「話都這麼說了,叫你大嫂如何回話?」老夫人嗔了簡珞瑤一眼,又擺了擺手道,「這幾百年以上的人參也難得,我便不同你客氣,剪一些須來給你大嫂補身子用,便儘夠了。」

不等簡珞瑤說話,張氏已經接過話道:「母親說的是,也就這丫頭不知柴米貴,張口就送一株人參,還當是地裡撿來的大白菜呢。」

「那便送大嫂半株,另外半株給祖母也補一補身子。」簡珞瑤被教訓了也不惱,笑道,「可不許再說剪什麼人參須了,我還不至於連株人參都送不起。」

「知道你財大氣粗。」老夫人笑瞇瞇的點頭,「瑤丫頭這般小氣,祖母也不拂你的好意,送半株給你大嫂便是了,我暫且還用不上這玩意兒。」

簡珞瑤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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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回府的馬車上,簡珞瑤一時,便說起了以前的事:「王爺也不知幾世修來的福氣,旁人定親都水到渠成,偏我遇上這麼多陰差陽錯,最後被你趕上了。」

蕭長風拉了簡珞瑤的手,緊緊握在手心裡,一陣慶幸的點頭:「也是。」

「王爺既然知道,可要好好珍惜我才是。」

蕭長風抿了抿唇,還沒來得及回應,簡珞瑤已經轉頭看他,遲疑的道:「不對啊,王爺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頓了頓,簡珞瑤想到她前一任未婚夫張天祥,就是蕭長風的表弟,關係還算親近的那種的,知道些她的事,倒也不算喜稀奇——最起碼她跟張天祥訂過婚的事,他再清楚不過。

簡珞瑤也不扭捏,直接問:「那麼王爺知道幾個?」

許是因為簡珞瑤態度落落大方,蕭長風便也不隱瞞,報了幾個人名:「杭州才子柳攸,昌國公家的林子昂,翰林院的陳大人陳浩然,張天祥便不必多說了。」

蕭長風說到這裡,特意頓了頓,看在簡珞瑤眼裡,未免有賣關子之嫌。

不過簡珞瑤還真不好奇他接下來想說什麼,睜大眼睛詫異的看他,委實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這麼多?」

「王妃的事情,如何能不用心關注?」蕭長風輕笑,索性把簡珞瑤的肩攬過來,在她耳邊道,「不只是他們,我還知道劉家的那位……」

蕭長風原本不想提到這位,比起前面四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位張家的,委實算是簡家所有人都不想提及的一個黑歷史,原就始於一場算計,最後陰謀敗露,也夠叫人心有餘悸了。

是以,蕭長風覺得自家王妃性子灑脫,對其他幾人都能毫無芥蒂,對劉家這位恐怕是不能心如止水了,故而有一瞬間的遲疑。

後面會主動說,卻是因為簡珞瑤最近太難纏,一點點不對勁,都能被她放大再放大,蕭長風怕自己這明顯的遲疑,在她看來不知道又會被想成什麼樣子,這才忙不迭全部交代了。

就算全部交代會引起簡珞瑤的傷心事,也比她多想來得好太多——即便現在不多想,以後再知道他沒有交代全部,也是要秋後算帳的。

蕭長風對簡珞瑤性子已經是心有餘悸,當然也沒有別的心思,索性王妃以前性子都那麼好,如今是懷了孕才有些失常,再說懷著孩子本就不容易,他也願意多包容一些,等自家王妃生完孩子,便恢復以前的溫婉大方了——蕭長風是真的被簡珞瑤最近給折騰傻了,竟然覺得對比她現在,懷孕以前的她簡直就是賢妻良母的典範。

當然蕭長風能容忍,也是因為並未覺得自家王妃性子大變後,就有多難相處,在他看來,偶爾鬧騰幾下,未必不是夫妻情/趣。

言歸正傳,蕭長風怕傷到簡珞瑤的玻璃心,還特意摟著她的肩說。只是話還沒說完,簡珞瑤已經推開了他,滿是詫異的盯著他問:「王爺怎麼知道的?」

能不驚訝麼?

前邊四位也就罷了,都是媒妁已定的,這年頭,沒人訂了婚會到處宣傳,可只要稍微一打聽,都藏不住,更何況她經過幾回被退親的事,鬧得幾位前未婚夫也沸沸揚揚的。京裡頭誰不知道?

蕭長風若想瞭解,都不用自己去打聽,只要張口一問,還指不定能聽見多少個版本呢!

可是劉家的事卻不一樣,那個時候還只是議親,外界的人並不知道。

至於幾個知情者,為著她的名聲,她娘家費盡心思壓下來了,想要不叫任何人知道此事;劉家不知道為什麼,竟然也沒透露分毫,林子昂本就出手相助,還了以前一個人情,萬不會宣傳出去;而興遠侯府二太太,本身就心虛,連侯府的當家大太太,和侯夫人都不知情,更沒有告訴任何人。

也就是說,之於這件事,雖說不是特別隱蔽,但也沒到蕭長風隨口一問就能問出來的地步,他能知道,除了派人調查,還有什麼可能?

蕭長風跟簡珞瑤相處的時間不算短,本身又是個細緻的人,簡珞瑤眼神一變,他便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不是純粹的驚訝,更不是難堪或者什麼,反倒是一種讓他不敢確定的失望……

他的王妃又想到什麼去了?

因著這些日子的「訓練」,蕭長風第一反應反倒是有些失笑,也不驚慌,當下拉了簡珞瑤坐到自己腿上,攬著她溫柔的哄道:「王妃想哪去了?我能知道劉家的事,也是因為一次偶然,路過一個雅間,聽見裡頭昌國公府的林子昂在對人說起此事。」

「林子昂?」簡珞瑤還是有些懷疑,不過既然蕭長風知道知道劉家的事,那肯定也知道是林子昂出手相助,便也不避諱,直接道,「林子昂出面幫忙,本就是為還從前一個人情,既然如此,他幫忙完後又如何會轉身對旁人說?難道就不怕被人知道是他透露出來的,敗了我的名聲,反而更不好?」

「王妃倒是相信他的人品。」蕭長風眼神微閃,意味不明的說了一句,沒給簡珞瑤糾結的時間,便道,「昌國公最看好的繼承人,自然品行光明磊落,斷不會當面一套背地裡一套,與他談起此事的也不是旁人,而是劉家的大少爺,本就對此事心知肚明。」

簡珞瑤抿了抿唇,蕭長風的解釋合情合理,應該不至於騙她。

蕭長風卻盯著簡珞瑤的眼睛,一眨不眨的,語調也頗為奇怪,一字一句的問:「是不是要我轉述林子昂當時說了什麼,王妃才肯罷休?」

懷著孕的簡珞瑤雖然一直笑話自己一孕傻三年,其實真沒到這地步,骨子裡的敏銳還是在的,簡珞瑤一聽到蕭長風的話,便抓住了關鍵詞。

「罷休」?正常難道不該用「相信」這兩個字替代嗎?

蕭長風是在嫌她性格太不依不饒了?

簡珞瑤第一反應想到是這,不過旋即便否認了。

簡珞瑤剛才懷疑蕭長風用不光明的手段調查自己,不是因為不相信,即便是蕭長風承認,她也至多有些失望罷了。

蕭長風的身份、地位甚至生活環境,與她完全不一樣,在那個複雜的地方,能安全長大的這些皇子,誰沒點見不得光的手段?

環境造就性格,老實說,蕭長風不放心,要去調查她,她也不覺得奇怪,只是女人多少有些矯情,若剛開始蕭長風就直說,反正也沒什麼感情基礎。

就陌生的兩個人,結為夫妻也是陌生人,簡珞瑤十分能理解蕭長風的舉動,此事便翻篇了,現在也不會舊事重提。

可是簡珞瑤之前根本沒想到這茬,如今兩個人真心相許,這個時候簡珞瑤知道了,就算是以前的事,也難免有些傷感,原來你最初對我並沒什麼不同。

但是傷感歸傷感,簡珞瑤並不會因為這點心塞,就否認了蕭長風這個人,也否定他們的感情。

相反,簡珞瑤仍然相信蕭長風,在對待彼此的感情這一塊,簡珞瑤知道蕭長風不是會輕易變心的人,所以蕭長風用了「罷休」兩個字,簡珞瑤從沒懷疑過他說這話是因為對她不耐煩了。

更何況蕭長風的語氣和神情,也不像不耐煩的樣子——真要對她不耐煩,還會小心扶著她的腰在他腿上坐穩嗎?恐怕直接一把將她推開了。

簡珞瑤有些遲疑,搖頭道:「我要知道這個做什麼?」

蕭長風卻沒有罷休,仍反問了一句:「王妃確定不聽?」

簡珞瑤腦中靈光一閃,幾乎可以確定了,蕭長風這分明就是吃醋了,當下挑眉笑道:「王爺這麼一問,我倒覺得不聽是虧的,其實也很想知道他為什麼願意出手相助。」

蕭長風卻抿了抿唇,「王妃先前不是說他為了還人情嗎?」

簡珞瑤笑瞇瞇的道:「這也只是從妹妹那兒聽來的,我也不十分確定呢。」

「自然沒錯的。」蕭長風嘴角僵了僵,不得不承認,自己聽到王妃承認對林子昂好奇後,心裡確實很不舒服,一種陌生的情緒似乎在胸腔裡發酵。

蕭長風遲疑了片刻,仍沒有如簡珞瑤所願的轉述,反問道,「亦或者,王妃希望他是為什麼?」

「跟王爺一樣啊。」簡珞瑤見蕭長風臉上,幾乎要維持不住笑容了,也不再逗弄他,傾身向前,摟住了蕭長風的腰,臉貼在他臉頰,低笑道,「王爺可知道,那次被退婚的,並不是我?」

蕭長風點了點頭,沒說話。

簡珞瑤也不介意,繼續道:「以前與他定婚,並非出自我本意。」

「他雖是我爹的學生,可國子監那麼多學生,全都尊我爹一句老師,實際上兩家的關係也並未有多親密。我先前也並不認得他,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自然沒什麼想法,定了便定了。」

說到這裡,簡珞瑤頓了頓,低聲道,「王爺也知道我的性子,眼底容不得一絲沙子,雖說是媒妁之言,與我本意無關,可前腳剛定婚,後腳未婚夫便連庶子都快要有了,這叫人如何能忍?」

「只是昌國公府裡子嗣艱難,便是庶子,這個孩子也尤為珍貴,或許也見我簡家不顯,並未放在心上,只說去母留子,以後孩子給我帶,不比叫我再操心子嗣的事。」簡珞瑤輕笑,「如此便退婚了,其實我並非嚥不下這口氣,只是忽然明白,昌國公門第高歸高,未必就是歸宿,高攀大多被人輕視,一葉知秋,我真要嫁進去,日後還有不知多少難處在等著我,何苦來哉?」

簡珞瑤的話剛落音,蕭長風攬著她的手越發收緊了。簡珞瑤放柔身子,依偎在蕭長風懷裡,便錯過了蕭長風眼底複雜的情緒。

沉默了半響,蕭長風終是張口,啞聲問:「倘若你知道當年你們定婚,是林子昂主動求娶的,你還會不會要退婚?」

蕭長風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忽然問出來了,他自來淡定,沉穩,對自己有信心,偏在這個時候,忽然便有些不確定。

她若對林子昂太瞭解,他心裡不舒服,現在知道她對林子昂幾乎毫無瞭解,他仍是不舒服。

從來沒有這樣的情緒,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並不如以為的那般強大。

可是蕭長風說出口後,並不為此後悔。

雖說以他的為人,問出這樣的問題,不僅是大失水準,更多的是難堪。可是若不問,蕭長風不知道心裡頭那種莫名的情緒,還要發酵到何時。

「為何不會?」簡珞瑤輕笑道,「其實劉家的事情一過,我妹妹也問過我,自己親手拒絕了嫁進昌國公府的機會,弄到後邊幾乎沒人願意娶,我後悔不後悔。」

「我從沒有後悔,只是覺得對不起爹娘和家人,讓他們擔心,甚至讓他們被我牽連,叫人指指點點。但是如果重來一次,我不知道後面會發生這麼多事,仍然也會拒絕的。」簡珞瑤說著,湊到蕭長風耳邊,「更何況,自從遇到了你,其他人對我而言,連將就都做不到了。」

對了簡珞瑤上邊這幾大段話,蕭長風得出了兩個結論。

第一,自家王妃性子特別烈,出乎預料的烈性,平心而論,林子昂也是京裡有名的青年才俊,家世樣貌人品能力,樣樣出挑,未成親便有庶長子一事,可大可小,但總有解決的辦法,萬沒有非要鬧到退婚的地步。

同理,他哪日要是不小心弄出了個庶子,王妃會不會要鬧和離的?

想到這裡,蕭長風不由打了個寒戰,警覺起來,王妃在退婚的細節上,說得那般清楚,未嘗沒有敲打的意思。若真有那日,即便是出於大局考慮,他們也不可能和離,可王妃絕對是君既無心我便休的性子——千萬不要作死的去嘗試。

第二,自家王妃身為女子,說起情話來怎麼會如此動聽?連他身為男人都自歎不如。

蕭長風已經被簡珞瑤這句話給甜醉了。

卻不想簡珞瑤在他懷中挑了挑眉,毫無預兆的反問:「不過那個時候好像咱們也沒被指婚,王爺怎麼一聽到我的名字,便真想到了我?」

蕭長風還沉浸在甜蜜的氣氛中,冷不丁聽到簡珞瑤的問題,便愣了一下。

簡珞瑤自他懷中把頭抬起來,直視蕭長風的眼睛,好整以暇,又一針見血的道:「莫不是王爺那個時候便關注我了?」

第91章 01.01

蕭長風下意識的否認,搖完頭,對上簡珞瑤戲謔卻不乏篤定的眼神,不知為何有些心虛,不等她發問,便自動解釋道:「因著天祥的關係,以前便知道王妃,王妃不也清楚嗎?」

「所以王爺對每個關係親近的表弟的未婚妻,都如此關心嗎?」

「自然不會。」此時不否認,更待何時?蕭長風這點敏銳度不可能沒有,幾乎是簡珞瑤剛一落音,他便否定了,還帶了些許笑意的道,「王妃更特殊一些。」

簡珞瑤用鼓勵的眼神看他:「如何個特殊法?」

蕭長風卻並未如簡珞瑤所願,說出她想聽的話,抿了抿唇道,「王妃也知道,在安寧侯府,我們曾有過一面之緣——那日的情形不知王妃可還記得?他倒是氣不過,正商量著如何報復,被我教訓了幾句,當下點頭應了,誰想後邊又鬧出些事來,與狐朋狗友商議的時候,正巧被我撞見了,又訓斥了他一番,這幾番下來,對王妃的印象便也深刻了。」

簡珞瑤聞言抿唇,心裡頭倒也不算失望,只是笑盈盈的繼續道:「那日在安寧侯府,我確實也頂撞了瑞郡王世子,想來他的身份,恐怕還沒受過此等閒氣,勃然大怒也在所難免,反倒是王爺,不幫著自家表弟,卻是向著我這個外人起來?」

蕭長風淡淡的瞥了一眼簡珞瑤:「王妃的意思,我不該多管閒事,讓他繼續仗勢欺人下去?」

「當然不是。」簡珞瑤趴在蕭長風肩頭,溫聲道,「只是為王爺的善良而感動罷了。」

「王妃別埋汰我了。」蕭長風說著,伸出一隻手,輕輕撫著簡珞瑤的長髮,語氣也放緩,低聲道,「那時聽到你是簡家的人,出於疑惑問了身邊的人,卻不想與五妹有牽扯的便是你,聽聞你自那事後婚事一直不順,未嘗不是五妹欠的債,當時不想著能照拂到你,可也不想讓天祥也繼續給你添麻煩。」

說到這裡,蕭長風忍不住輕笑一聲:「殊不知欠債終歸是要還的,想是五妹欠你的,最後卻輪到我來還。」

蕭長風冷不丁提到新安公主,簡珞瑤卻是料想不到,蕭長風不可能會不知道此事,她是早有心理準備的,不過蕭長風從來不提,簡珞瑤也認為他這樣的人,自信而強大,是不會對她的過去在意或是耿耿於懷的,或許聽完便一笑而過,並不放在心上。

卻不想他一直知道,甚至從那麼早便開始對她釋放好意。

原來他那麼早便開始關注她——比她以為的要早得多。

簡珞瑤抿了抿唇,這種感覺有一些複雜,雖說不上感動,但至少她做不到無動於衷。沉默半響,簡珞瑤才輕笑道:「聽王爺的語氣,似乎並不情願?」

「怎麼會。」蕭長風的聲音也很低,幾乎是對著簡珞瑤在耳語,聲音裡帶著一種感歎,「甘之如飴。」

「王爺說得如此好聽,可我也要提醒一句,還債的人,可遠沒有像王爺過得這般幸福的。」

蕭長風深以為然的點頭,「王妃說得是,王妃覺得我們是什麼?」

「是緣分?」

「是我之幸。」

簡珞瑤聞言抬頭看蕭長風,見他眼神清正又認真,沒有半分調笑或是敷衍,也緩緩勾了唇,「希望王爺能一直記著自己說的話。」

正說著,車外傳來鄭嬤嬤的聲音,「王爺,王妃,王府到了。」

蕭長風「嗯」了一聲,沉聲問:「軟轎備了嗎?」

鄭嬤嬤剛回了個「是」,簡珞瑤已經搭上蕭長風的手臂,道:「今兒太陽瞧著也不算太曬,倒不如走回院子去,正好散散步,回去歇一覺。」

「那便照王妃說的罷,撤了軟轎。」

鄭嬤嬤忙又道:「是。」說著,已經上前替兩人掀了簾子。

蕭長風起身走到車門口,便轉身看向簡珞瑤,朝她伸出手。

簡珞瑤以為蕭長風想拉她下馬車,也一面起身,一面將手伸過去,剛走了兩步,蕭長風的手已經滑到她腰下,另一隻手托住她的肩,稍一用力,簡珞瑤便被蕭長風抱了起來。

自從蕭長風這次回來,短短幾日,簡珞瑤被他公主抱的次數,大約比她兩輩子加起來還多。這會兒倒也也不意外,淡然的伸出雙手,勾住蕭長風的脖子,還提醒了一句:「馬車上不方便,王爺仔細腳下。」

蕭長風既然敢抱簡珞瑤,至少有這個仔細,自己抱著她下車,也比她自己巍巍顫顫的下車來得穩當些。

最後自然也是穩穩當當的走下馬車,蕭長風仍穩穩當當的走在地上,一直到邁過門檻後,才放下的簡珞瑤。但也仍用手臂圈著簡珞瑤的肩,生怕她走路不穩的樣子。

簡珞瑤也是服氣,她以前走路都從沒出過意外,怎麼如今懷個孕,大家卻都把她當三歲孩子看了?

但因為知道蕭長風也是出於關心,新手父親上路,難免傻缺了一些,她也就沒打擊蕭長風的積極性,安心窩在他懷裡。好在今兒天氣不熱,不然這季節,兩個人這麼湊在一起,還指不定要冒多少汗呢。

路過湖心亭的時候,簡珞瑤才恍然想起來,道:「對了,前兒我說想去溫泉莊子鬆泛鬆泛,可惜現在懷著身孕泡不了,又苦惱這莊子離得太遠,就算孩子生下來以後,也不是我想泡就隨時能泡的,然後鄭嬤嬤提醒了我一通,說是能在自家也挖個溫泉池子,然後從莊子挖了地道引溫泉流過來,只是我怕這大興土木,不太合適,不知王爺有何章程?」

「挖條地道引溫泉水而已,不值當什麼,王妃直接吩咐底下的人去做便是。」

簡珞瑤見蕭長風的神情,似乎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便也放下心來了,笑道:「王爺才是一家之主,自然要等你回來商量了再辦,不然沒有跟你商量,我心裡拿不定主意。」

自家王妃對自己這種全然的信賴和依靠,蕭長風見了也十分受用,臉上不自覺露了個笑容,嘴上卻仍道:「那也沒必要非要等我回來,王妃在信裡說一聲也儘夠了。」

「倒不急於一時,索性我懷著身子,不甚方便,即便是早早的完工引了溫泉水來,我也享受不了,還不如親口問王爺呢。」簡珞瑤笑道,「至少瞧得見王爺的神情,知道這件事,對王爺來說不值一提還是為難。」

「懷著身子,就別想這麼多。」蕭長風溫聲道,「既然我回來了,這事王妃便無須擔心。」

簡珞瑤便笑瞇瞇的道:「那就勞煩王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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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風行動力十分迅速。

簡珞瑤這日剛說,下午陪簡珞瑤睡了個下午覺,他醒來的時候,簡珞瑤還沉浸在香甜的睡夢中,蕭長風便輕手輕腳的起了身,也不叫丫鬟,自個兒穿戴整齊了,打開門出去。

屋外候著的白露嚇了一跳,忙上前問:「王爺可是有急事?」

蕭長風掃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請管家來一趟本王的書房。」

說完,蕭長風便轉身出了院子。

白露有些緊張的想著,是不是因為自己今日伺候不周,王爺不高興了?王爺方才看她的眼神,當真有些嚇人呢。

但這種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白露也知道有自家姑娘在,王爺幾乎不會處罰她們,倒不是有所依仗便有恃無恐,白露想的是先完成王爺的吩咐,至於得罪王爺的事,等姑娘醒了,自去姑娘跟前請罪。

簡珞瑤又是足足睡了一個半時辰,從下午睡到黃昏,醒來的時候沒看到蕭長風在,倒也是意外之中。

蕭長風原本是沒有午睡的習慣,都是為了陪她,但也頂多小憩片刻,但要叫他在床上躺太久,應該是躺不了的。

仍是白露在旁邊伺候,簡珞瑤坐在梳妝桌前,仍由白露替自己梳頭,一面隨口問道:「王爺何時起的?去哪兒了?」

白露眼神微閃,低聲道:「回姑娘,王爺一個時辰前便醒了,奴婢守在門外都沒聽見動靜,王爺拉開門奴婢才發現他已經穿戴整齊了,又吩咐奴婢請忠叔去書房一趟,這會兒也沒聽見王爺出府的消息,想必仍在書房裡。」

簡珞瑤點點頭,沒覺得不對勁。

白露卻抿了抿唇,做完心理建設,才小心的問:「姑娘,王爺出門時,奴婢一時無措,上前問王爺可有吩咐,王爺看了奴婢一眼,瞧著不太滿意的樣子,是不是怪奴婢伺候不周了?」

簡珞瑤挑眉:「你哪裡伺候不周了?」

紅雲捧了簡珞瑤的衣裳來,一面扶了開始挺起的肚子,輕笑道:「白露守在門口,連王爺起來的動靜都沒聽見,叫王爺自個兒收拾整齊了出來的,這還不叫伺候不周嗎?」

白露雖是請罪的心態,卻也忍不住為自己解釋道:「屋裡頭半點聲響都沒有,就是今兒守在門外的紅雲姐姐,你也未必能趕得上。」

紅雲只問一句:「那你說王爺瞧你的那一眼,是出於何意?」

白露便閉嘴了,自己也有些心虛。

紅雲此話也是為了提醒白露,叫她乖巧的沉默著,便也不再糾纏此事,朝簡珞瑤福了福身,問道:「姑娘想披哪件衣裳?」

簡珞瑤擺了擺手,道:「去把我那件鏤金梅花長裙取來。」

紅雲立馬反應過來,應了一聲便問:「姑娘要出院子?」

簡珞瑤點了點頭,轉頭對白露笑道;「別擔心,我這就去書房替你向王爺求情。」

白露頓時一臉感動,還沒來得及說話,鄭嬤嬤從繞過屏風,進來道:「姑娘稍微等半刻鐘,小廚房燉了雞湯,奴婢已經叫人去取來了,姑娘不若帶去書房,叫王爺也一起用些,補補身子。」

「還是嬤嬤想得周到。」

鄭嬤嬤笑了笑,瞥見旁邊的白露仍是一臉感動的樣子,忍不住笑道:「姑娘打趣你呢,你還沒聽出來?枉費你跟了姑娘這麼多年。」

白露愣了一下,鄭嬤嬤又解釋道:「你既然沒有玩忽職守,一直待在門口,還能沒聽見屋裡的動靜,那便是王爺特意不叫你聽見的。」

紅雲依言捧了簡珞瑤的長裙過來,聞言也笑道:「王爺瞧你的那眼,怕是因為你嗓子大,擔心吵醒了姑娘睡覺,方纔你已經在姑娘跟前道了歉,快收了這副小心翼翼的架勢罷。」

白露這才反應過來,瞧著鄭嬤嬤和紅雲,又看了看滿臉笑容的簡珞瑤,不免跺腳道:「姑娘又欺負奴婢。」

鄭嬤嬤毫不客氣的道:「欺負你,自然是因為你好欺負。」

白露抿了抿唇,又問簡珞瑤:「那姑娘不是替奴婢去書房求情,又是為了何事?」

「主子的事,豈是我們能打聽的?」簡珞瑤還沒來得及說話,鄭嬤嬤便瞥了白露一眼,神情變得有些許嚴肅,「姑娘自然有姑娘的用意,你還不快替姑娘梳頭?若耽誤了姑娘的事,有你好看的!」

白露嚇得臉色微變,也不敢再多話了,連忙低下頭,一絲不苟的繼續替簡珞瑤梳頭。

簡珞瑤笑了笑:「嬤嬤又嚇唬人。」卻也沒說自己是為什麼要這個時候去蕭長風書房。

相愛的兩個人,都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想去便去了,能有什麼理由?

不過簡珞瑤到了蕭長風的書房,卻意外發現他一個人在屋子裡,跟過來的綠綺在旁邊擺桌子,簡珞瑤走到蕭長風書桌旁,眼角餘光瞥到畫紙上的圖形,不由挑眉:「王爺這是在畫什麼?」

「王妃覺得是什麼?」

簡珞瑤也不裝傻,雙眼閃亮的看著他:「是浴池的圖紙?」

蕭長風勾了勾唇,還沒說話,旁邊傳來碗筷相撞的清脆的聲音,他抬頭看了綠綺一眼,低聲道:「你們先退下罷。」

綠綺擺好了吃食,聞言福身道:「是,不過這雞湯是加了藥材,精心熬了幾個時辰的,還請王爺和王妃趁熱用了。」

蕭長風擺了擺手,綠綺便恭敬的退了出去,又替他們把門關上。蕭長風便朝簡珞瑤伸出手。

簡珞瑤笑了笑,將手交了出去,立時被蕭長風握住,從善如流的被他拉到腿上坐下。

蕭長風一手攬著她的腰,另一隻手執筆,一面繼續作畫,一面為簡珞瑤講解,時不時又問:「王妃可有想補充的?」

簡珞瑤還真有不少想法,湊在蕭長風耳邊滔滔不絕,她說什麼,蕭長風便依言添加上,一個別具一格的浴池,漸漸在紙上成形。

時間過得也很快,兩個人都沒察覺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因為屋裡早點著燈,也不影響蕭長風畫圖。

屋外綠綺守了半個多時辰,因著先前蕭長風的叮囑,也不敢催他們,只是眼見著已經到晚上了,綠綺心裡忐忑著,還是到了屋門口提醒道:「王爺,王妃,天黑了,晚膳是擺在湘蘭院,還是就在書房裡用?」

簡珞瑤聞言,自蕭長風懷中抬頭,果然瞥見一旁打開的窗戶外亮起的星光,便拍了拍蕭長風:「時辰不早了,明兒再討論這個罷,先回去用膳。」

「王妃說得是。」蕭長風點了點頭,這才放下了筆。

因著剛做的,畫上筆墨還沒幹,蕭長風也不收,只用鎮紙壓著便是。

屋外的綠綺聽見動靜,這才安心正推開了門進屋,瞧見桌上的吃食,仍原封不動的放著,便問道:「這雞湯王爺和王妃似乎都沒用,是不是要吩咐廚房,擺飯時再送上一盅來?」

「若有便叫罷,沒有就算了,也不缺一這一日的。」簡珞瑤說完,轉頭瞥了蕭長風一眼,「都怪王爺,拉著我說什麼圖紙,連這個都忘了。」

「是我的錯。」蕭長風也不與她爭論,說罷扶了簡珞瑤的腰,簡珞瑤便在他的力道下站起身,蕭長風也旋即起身,又對正在收拾食盒的綠綺道,「順便收拾一下書房,除了桌上的東西,地上廢紙都清理走。」

綠綺愣了一下,有些受寵若驚的抬頭,蕭長風卻沒有理她的反應,逕自攬著簡珞瑤的肩出去了。

簡珞瑤倒是明白綠綺的心情,出了書房,便瞧了蕭長風一眼,輕笑道:「王爺的書房乃府中重地,自來只有王爺能進,打掃書房也一直是長順的職責,王爺如今吩咐綠綺打掃,就不怕出什麼岔子?」

「王妃的人,為何永不得?」蕭長風說完又拍了拍簡珞瑤的頭,笑道,「都說了王妃雙身子,別想這麼多。」

簡珞瑤抿了抿唇,又問道:「王爺準備何時動工?」

「先要請人看過地形和風水,估摸著還要好幾日。」

簡珞瑤便笑道:「浴池差不離就這樣了,王爺這些時日若還有空,倒不如再倒騰個嬰兒的屋子出來?小傢伙穿的用的,這邊我都準備了,王爺當父親的,也得表示表示,王爺的意思呢?」

蕭長風眼神閃了閃,很有些興味的道:「就要請王妃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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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浴池開工的日子剛定下來,簡府那邊也來消息了,簡珞玥的婚期定下來,就在八月下旬。

簡珞瑤聽到後都忍不住問:「就剩一個月不到了,為何這麼趕?」

來遞消息的婆子笑道:「回王妃,若不定在八月這一日,好日子便要在九月底,可上回大夫來府裡替大少奶奶診脈,說雙胎的孩子,一般會比估摸的日子提前好些日子出身,老夫人也擔心到時候撞到一起到了,便索性定了八月。」

簡珞瑤點頭道:「這日子是不錯的,只是剛過完中秋,便又要張羅喜事,怕祖母她們累著了。」

「這個還請王妃放心,老夫人心裡有數呢。」

簡珞瑤便笑道:「那我就等著這一日回去喝喜酒了。」

婆子眼神閃了閃,嘴巴利索的說了些吉利話,才退下去。

鄭嬤嬤見她下去了,才上來問簡珞瑤:「姑娘的意思,今年中秋節,便是不打算過去了?」

「中秋節那日照例要去宮裡過,娘家那邊,不是提前去就是推後去,其實去與不去,也就是個心意,既然六妹的婚事也定在八月,也不過晚了十日,我就不這個時候湊上去添麻煩了。」簡珞瑤說著,又摸了摸肚子,低笑道,「再說我這懷著孕,還是低調些罷。」

中秋節這一日,簡珞瑤和蕭長風仍上午便入了宮,夫妻分開行動,一人去御書房,一人去太后的慈寧宮。

每次重大節日便是這麼過來來的,簡珞瑤便也習慣了,再說她如今懷著身孕,又是太后和聖人都發話了要好好養著的,也沒人會刁難她——至少明面上不敢。

簡珞瑤有預感,這回入宮肯定是最輕鬆的一次,只是進了慈寧宮才知道,實際上的輕鬆,又比她預想的要有出入。

慈寧宮擺了一桌在斗地主,太后和皇后淑妃三個人在玩,其餘人便在旁邊看著,暗暗記住遊戲規則,打定主意以後也要用這一手討好太后,又時不時奉承幾句,氣氛很是和諧。

見到這一幕,簡珞瑤驚訝又不驚訝,她原以為宮裡沒什麼娛樂活動,她獻上了紙牌,應該很快就會成為後宮消遣的流行,卻不想這個流行,比她預計的晚了好幾個月。

但也不算奇怪,她的紙牌只送了四個人,太后聖人皇后和淑妃,這四個人都不是一有好東西便到處炫耀的,更何況他們已是被人奉承著的對象,萬不需要拿這個出來討好別人,其他嬪妃摸不到牌,也在情理之中。

因而簡珞瑤也只進來的那一秒驚訝了,很快便恢復淡定,向太后她們請了安,太后抽空朝她擺了擺手,「瑤丫頭快起來罷,今兒是大好的日子,萬不必如此。」

簡珞瑤陪太后玩過好多次斗地主,早知道太后玩起來便分不出心神應付旁人,這時便也不多話,請了安,便安靜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著。

剛一落座,簡珞瑤便察覺到一道,並不那麼友好的落在自己身上。她方才給太后請安的時候,抽空掃了眼殿裡的眾嬪妃的大致位置,此時也便也猜得到這道視線的主人,除了元貴妃應該沒別人了。

若是別人不加掩飾對簡珞瑤的惡意,簡珞瑤估計還要緊張一下,想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人,但這個人換成是元貴妃以後,簡珞瑤卻淡定了,大概是以為知道元貴妃從沒看她順眼過,惡意就惡意罷。

再說元貴妃對這宮裡的誰沒有惡意?

簡珞瑤淡定的坐著,一個眼神都沒瞟給元貴妃,反倒是元貴妃先忍不住了。

又瞥了簡珞瑤一眼,高傲的聲音自頭頂響起:「聽說這新鮮玩意兒是睿王妃想出來的,東西也是睿王妃吩咐人做了獻上來的,本宮方才瞧了幾眼,也不得不承認睿王妃真真是心靈手巧。」

簡珞瑤坐在椅子裡微微福身,以示行禮,微微笑道:「貴妃娘娘繆讚了,一點小玩意兒,不值當什麼。」

「是啊,一點小玩意兒,萬歲爺有了,太后有了,皇后有了,淑妃也不缺,睿王妃真真是又孝順又周全。」

元貴妃這話是反著來說,語氣中的諷刺意味,誰都聽得分明。對面的安王妃和誠王妃都忍不住抬眼,瞧了瞧簡珞瑤。

自然不是關心,只是想看這位在宮裡頭風生水起的妯娌,落到元貴妃手中還能不能討得了好罷了。

簡珞瑤倒不介意裝傻,笑道:「不敢當貴妃娘娘如此盛譽。」

「什麼不敢當啊?睿王妃自當得起。」元貴妃冷哼一聲,索性也不跟簡珞瑤兜圈子了,直接道,「睿王妃事事妥帖,卻唯獨想不到本宮?還是說睿王妃根本沒把本宮瞧在眼裡?」

簡珞瑤立時起身,一臉誠惶誠恐的道:「貴妃娘娘誤會了,一直聽聞娘娘志趣高雅,怕這點小玩意兒入不得您的眼……」

安王妃一聽這話,便在心裡搖頭,心道這睿王妃自從懷了孕,也變得輕狂起來了,在元貴妃跟前竟也敢如此諷刺,是仗著太后的寵愛,真當元貴妃拿她不能如何嗎?

果然聽到簡珞瑤的回答,元貴妃面上的怒意也忍不住了,輕喝一聲:「大膽!」

簡珞瑤正準備請罪,牌桌上的三個人聽見這動靜,也停了動作,看過來,太后皺眉道:「好端端的,元貴妃又起什麼蛾子?」

不等元貴妃開口,太后又溫和的看著簡珞瑤,關心的道:「瑤丫頭懷著孩子,總站著作甚?還不坐快下來,沅柳,給睿王妃上杯熱水,她喝不得茶。」

其實宮女早準備了給簡珞瑤的白開水,岑姑姑聞言還是又親自給簡珞瑤斟了一杯過來,此舉代表著太后對簡珞瑤的維護。

因而太后又轉頭回去打牌了,看似沒再關注這邊,元貴妃卻仍是收了怒意,不鹹不淡的道:「睿王妃這回的失誤,本宮身為長輩,便也不同你不計較了,不過這玩意兒,本宮聽萬歲爺都誇過,委實是有趣的,睿王妃難得進宮,不如也教本宮玩一玩?」

安王妃有些失望的抿唇,有些難以相信,元貴妃竟然這麼輕易就偃旗息鼓了。

簡珞瑤雖然教了元貴妃斗地主,不過她們的關係仍然沒有絲毫改變,元貴妃全程用不屑的眼神覷了,簡珞瑤雖然視而不見,心裡也是膩味的,聽到太后那兒收了牌桌,在喊她過去說話,便迫不及待的就過去了。

太后喊了簡珞瑤到自己身邊,拉了她坐下,例行公事的問:「孩子怎麼樣了?最近吃得可還多?」

簡珞瑤一一回答了,皇后在旁邊笑問:「聽說你們府裡近來不消停,忙活什麼呢?」

「王爺在給小皇孫準備禮物呢。」簡珞瑤笑盈盈的道,她雖然知道不是天天喊小皇孫,就真能生出個小皇孫來的,不過在太后跟前,她這麼稱呼最得太后的歡心。

果然一聽到「小皇孫」三個字,太后眼神都變得有些認真了,簡珞瑤解釋道:「專門騰了個大的屋子出來重新置辦,全是小孩子的玩意兒,母后若感興趣,改明兒就叫王爺把圖紙給您看。」

皇后便擺擺手:「本宮要這個作甚?只是聽人說著奇怪,老三那麼個穩重的孩子,如今當了父親,也這般不消停了。」

太后卻瞥了簡珞瑤一眼,瞭然的道:「一準兒又是瑤丫頭慫恿的。」

「皇祖母可冤枉孫媳婦了,王爺有手有腳,有自己的想法,怎麼就能被孫媳婦慫恿呢?」

「那你說說,老三閒得沒事,怎麼想到要給哀家的曾孫置辦屋子的?」

「母后說的是。」皇后也附和道,「這小皇孫還要到明年才出生了,老三平日忙公務也就罷了,哪裡會無緣無故折騰起這個?」

簡珞瑤見自己混不過去,也只得抿了抿唇,解釋道:「這要從父皇以前賜的莊子說起,孫媳婦覺得父皇特意賜的溫泉莊子,孫媳婦和王爺卻沒能去幾次,委實對不起父皇的一片心意,便同王爺商量,在府裡頭也挖個浴池,從莊子裡引了溫泉水來,正好一舉兩得不是?王爺與孫媳婦一拍即合,當即找人看了風水,算了動工的日子,連溫泉池子,都是王爺自個兒畫的圖紙,興頭委實很足,孫媳婦便建議道,索性都動工了,不如給小皇孫也收拾個專門的屋子出來。」

太后便笑道:「哀家就說了,都是你個丫頭在背後鬧的。」

簡珞瑤理直氣壯的替自己辯解道:「皇祖母不能只笑孫媳婦一人啊,孫媳婦只是建議,最後採納並且行動的人,可都是王爺。」

「是是,你們小兩口這湊一起,還真真是湊對了。」

太后這語氣裡滿是笑意,和對小輩的親暱,簡珞瑤聞言便抿唇,一臉乖巧的樣子。

太后又拉了簡珞瑤的手拍了拍,笑問道:「聽說你娘家妹妹,這個月要出嫁了?」

簡珞瑤眼神閃了閃,旋即笑道:「皇祖母這消息可真靈通呢,孫媳婦都還沒告訴您,你便知道了。」

「這宮裡頭啊,多的是熱心腸的。」太后意味不明的道,還抬眼看了底下一眼,簡珞瑤便知道,肯定是在座的誰在太后跟前嚼的舌根,也有可能不只一個兩個。

太后收回視線,拍著簡珞瑤叮囑道:「你娘家妹子出嫁的日子,你不去也不行,不過哀家怕你這丫頭太年輕不經事,特特的叮囑兩句,第一別去新娘子的閨房,第二新娘上花轎的時候,不能去湊熱鬧,你懷著孩子,須得避諱這個。」

簡珞瑤點頭,一臉認真的道:「孫媳婦記下了,勞皇祖母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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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原以為太后特意提了她回娘家參加堂妹婚禮,這事便過去了,沒想到隨淑妃去昭陽宮的時候,淑妃都特意提醒了一句

「既然太后允了你去簡家喝喜酒,本宮也不多說什麼,太后叮囑的忌諱,須得謹記在心,聽見沒有?」

簡珞瑤當時認真的應了,心裡也不得不上緊起來,太后提了淑妃又提,這似乎不是什麼小事了。

到底是怕她真出什麼意外,還是怕有人借題發揮?

簡珞瑤心裡頭拿不準,便帶了十二分小心去,她自然也想過索性不去,本來她懷著孕就不方便,真要稱病在府也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想到太后都允了,她這會又不去,反倒更不好。

到了簡府,甚至不用簡珞瑤提起來,鄭氏便拉了她在旁邊叮囑道:「婚期定的急,你三嬸來不及回來,我跟你大伯母有得忙,怕照看不過你,你去你大嫂院子裡坐著,她院子裡特意叫人把手了,最是清靜,不是隨隨便便什麼人便能混進去。」

「到了用午膳,你再過去正廳,或是直接在你大嫂那兒陪她用也行,除了這個點,旁的時候就別出來晃了,若有人請你,除了方嬤嬤或劉嬤嬤出面,你都別理便是。」鄭氏畢竟是親外婆的,比簡珞瑤這個親媽還更有危機意識,耳提面命的道,「記清楚了沒?這新娘子帶煞,你衝撞了不打緊,萬一叫小皇孫受了影響,咱們府裡上下可逃不脫責任。」

簡珞瑤點頭道:「我知道,一定等六妹妹出了門,才會離開大嫂的院子。」

鄭氏這才放心了些:「我叫人帶你過去,你大嫂臨盆在即,沒個人看著還真不放心。」

簡珞瑤知道鄭氏這句是對外說辭,根本沒想到她娘一語成讖。

第92章 01.01

簡珞瑤到田氏的院子時,院子裡正亂糟糟的,底下伺候的人行事雜亂無章,簡珞瑤只聽得田氏跟前的嬤嬤在大聲呵斥:「慌什麼慌!大少奶奶好端端的,不就是羊水破了……」

簡珞瑤卻聽得一愣,加快了進屋的腳步,鄭嬤嬤面上也閃過一絲擔憂,大少奶奶好巧不巧,偏在這個時候發作,前頭都在忙喜事,而大少奶奶這頭一胎,便是剛發動,恐怕也自顧不暇,哪有功夫吩咐下人?大少奶奶的嬤嬤平日再威嚴,也只是個下人,主不了事,自家姑娘這會兒要是沒來,還不知大少奶奶院子要亂成什麼樣!

鄭嬤嬤心知輕重緩急,便只小心翼翼的扶著簡珞瑤的手,生怕她腳下太匆忙,一個小心跌倒。

李嬤嬤訓斥完底下的人,也不耽擱,轉過身,急匆匆的要出院子,去前頭尋個章程,正巧見了簡珞瑤一行人匆匆而來,李嬤嬤面上閃過一絲驚喜,竟來不及跟簡珞瑤行禮,忙衝上前去:「王妃您可來了!大少奶奶發動了,這會兒院子裡亂糟糟的,也沒個章程……」

「大嫂要生了,你們愣著做什麼?去請穩婆啊!」簡珞瑤說著,腳步匆忙的越過李嬤嬤,一面往裡走一面又問,「大嫂如今怎麼樣了?」

「姑娘先別急。」鄭嬤嬤在旁邊輕言細語的安撫道,「大少奶奶想必剛發動,這頭一胎本就艱難,破羊水到生孩子,至少還有一兩個時辰呢,先聽聽李嬤嬤怎麼說罷。」

簡珞瑤腳步一頓,這才注意到急急忙忙跟上她腳步的李嬤嬤,面上滿臉的為難。因著鄭嬤嬤的安撫,她也稍稍鬆口氣,問李嬤嬤:「怎麼了?」

「回王妃,前兒本是約好了京裡手腳麻利的穩婆,原是商議請穩婆這兩日住到府裡來,不巧的是穩婆家中有事,要推遲幾日,大少奶奶想到這才八個來月,恐怕沒這麼早發動,便允了穩婆遲幾日進府,卻不想這關口上出了差錯。」

簡珞瑤眉頭一皺:「除了這個穩婆,你們就沒與旁的打個招呼,以備不時之需?」

李嬤嬤也是一臉的後悔,搖頭道:「大少奶奶覺得大少爺還在唸書,沒有進入仕途,萬不好如此鋪張浪費……」

若是平時,簡珞瑤也要罵一聲糊塗的,不過現在田氏生產在即,追究過失也於事無補,她擺擺手,皺眉道:「府裡可有懂點接生皮毛的婆子嗎?先叫人領過來照看大嫂,至於這穩婆……」

簡珞瑤頓了頓,看了鄭嬤嬤一眼。

鄭嬤嬤明白過來,忙點頭道:「前兒確實替姑娘看好了穩婆,就住在王府附近的胡同裡,要不請這位穩婆來一趟?」

「好是好,只是這地兒有些遠,也不知來不來得及。」簡珞瑤想了想,對秋霜道,「你去前頭叫個王爺的侍衛,請他去胡同裡把穩婆接來,騎馬過去,快一些。」

秋霜沒有遲疑,應了一聲,便轉身出去,李嬤嬤也吩咐了下人去找懂接生的婆子來,聽見簡珞瑤連穩婆的事都搞定了,這才鬆了口氣。

若不是穩婆的事出了差錯,而今日又是大喜的日子,恐怕找不到替自家主子主事的人,她方才也不至於慌亂成如此。

李嬤嬤此時猶如吃了一粒定心丸,恢復了以往的鎮定,沖簡珞瑤福身,滿臉感激的道:「今日多虧了王妃及時趕來……」

不等李嬤嬤把話說完,簡珞瑤便打斷她,道:「大嫂的身子要緊,先別說這些外道的話,我還有事沒說完,大嫂這是頭胎,又是雙胎,上回太醫看過後,便叮囑過她這胎要經心,如今忽然早產,還不知是什麼原因。」

簡珞瑤說著,面上閃過一絲憂慮,想了想,又轉頭看向綠綺:「你去前頭找長順,叫她去請位太醫過來,大嫂這毫無緣由的早產,沒有太醫在,還真叫人放心不下。」

綠綺面上閃過一絲鄭重,知道自家姑娘特意叮囑她去找長順的原因,請太醫這件事,她拿了姑娘的名帖,也是能請來的,只是姑娘為娘家大嫂請太醫,叫人知道了未免落人口舌。

順公公卻不一樣的,他去請太醫,便是代表著王爺發的話,王爺要照顧岳家人,任誰也沒理由編排。

綠綺也應聲出去了,簡珞瑤身旁跟著的便只有鄭嬤嬤、白露和一個陌生的小丫鬟。

李嬤嬤只知道睿王妃身旁的鄭嬤嬤和四個陪嫁丫鬟,才是得用的心腹,這個臉生的小丫鬟,還不知可不可信,萬一王妃把身旁的心腹都派出去了,出了差池她和主子可當不起。

思及此的,李嬤嬤立即有眼色的上前道:「王妃,您還有什麼吩咐,只管指使這院子的人,這兒人多手雜,您身旁還得留人照顧呢。」

簡珞瑤點點頭,問道:「大嫂發動的消息,派人通知了前頭嗎?」

「回王妃,您來得及時,還沒去通知呢。」

「那便去通知一聲罷,我先進屋去看看大嫂。」簡珞瑤搭著鄭嬤嬤往屋子走,一面道,「對了,再叫人去請祖母和大哥過來,這兒沒祖母坐鎮,我還真有些放心不下。」

李嬤嬤面上閃過一絲驚喜,連忙去吩咐人請老夫人和簡千珅了。李嬤嬤心想的是,老夫人便也罷,有睿王妃在這兒,也出不來旁的岔子,可若能把姑爺請過來,自家主子生孩子的時候,多少便有些安慰不是?

鄭嬤嬤扶著簡珞瑤上了台階,聽著簡珞瑤在問產房是哪間,面上閃過一絲遲疑,低聲道:「姑娘……」

簡珞瑤輕笑道:「剛巧我一踏進院子,大嫂便發動要生了,想來這小侄子跟我有緣,不進去瞧一眼大嫂,我還真放心不下。」

鄭嬤嬤便吞下了要勸解的話,心裡也清楚自家姑娘不是忌諱這個的人,真要忌諱,姑娘今兒就不會回來喝喜酒。

同理,姑娘連六姑娘的婚禮,都能挺著肚子回娘家喝酒,這大少奶奶就產房內發動,姑娘卻都不進去瞧一眼,叫大房一家子如何想?

鄭嬤嬤當下扶了簡珞瑤進產房,田氏正臉色泛白的躺在床上,額頭冒著細細密密的汗,她的陪嫁丫鬟一直在替她擦著汗,細細的呻/吟從田氏嘴裡發出來。

不過瞧見簡珞瑤進來,田氏卻掙扎要從床上起來行禮,簡珞瑤忙跨步上前,按住了田氏,溫聲道:「特殊時刻,大嫂萬不必如此。」

田氏忍著痛楚,虛弱的道:「不周之處,謝王妃體諒。」

簡珞瑤看著田氏連嘴唇都泛著白,可想而知有多痛,當下有些不忍,更覺得自己肚子也開始隱隱作痛了,不著痕跡的撇開眼,拉著田氏的手,溫聲安撫道:「大嫂再堅持會兒,不出兩刻鐘,穩婆便到了,太醫也會過來,定保證你平平安安的將孩子生下來。」

田氏一臉感動的道:「謝王妃照拂。」

「一家人何須如此客氣,再說了,大嫂肚子裡的,也是我的親侄子。」簡珞瑤說罷頓了頓,又道,「前頭必定忙亂,大伯母她們想必走不開,便叫人去請了祖母和大哥過來,委屈了大嫂,還希望大嫂不要介意。」

田氏一點都不介意,甚至聽到簡珞瑤派人去請了簡千珅時,忙搖頭道:「夫君是長兄,要送六妹出嫁的,哪裡走得開?使不得……」

金氏只生了一個兒子,比簡珞玥小好幾歲,還是個少年郎,小身板十分瘦弱,背簡珞玥進花轎的任務,自然落到長兄的簡千珅身上。

簡珞瑤心知田氏的遲疑,卻拍著她的手,用毋庸置疑的語氣道:「大嫂這話我卻不認同,六妹出嫁是大事,可前頭那麼多兄弟在,誰送嫁不是送?大嫂生的可是咱們簡家的頭一個曾孫,大哥作為父親,怎麼可以缺席?」

田氏雖說著賢惠話,心裡卻未嘗沒有失落,頭一次生孩子,夫君若不在府裡也就罷了,可如今在府裡,也無法守著他們的孩子出生,如何教她高興得起來?

可長房長孫本就承擔更多的責任,身為長房長媳,自然也是夫唱婦隨,她出嫁前便有了心理準備,更何況成親後,夫君待她這般好,她更捨不得叫他為難。

不過簡珞瑤那句「頭一個曾孫」,卻說到田氏心坎上了,她是孫媳婦裡頭第一個為簡家開枝散葉的,小心一些也未嘗不可?

田氏心裡已經有幾分贊同,此時又見簡珞瑤一臉堅定,沒有轉圜餘地,便也抿了抿唇,不再故做賢惠的拒絕簡珞瑤的好意。

簡珞瑤並沒有在產房內待太久,田氏是個賢惠人,知道簡珞瑤懷著身子,對產房有忌諱,說了幾句,便勸著她出去。

鄭嬤嬤也在一旁附和田氏的話。

簡珞瑤不信這些,但也見不得她們誠惶誠恐的樣子,當即從善如流的道:「那行,我就不在裡頭礙手礙腳了,去外邊候著,你們幾個好好照顧大少奶奶,有什麼事隨時來報!」

最後一句話是對屋裡的丫鬟婆子們說的,簡珞瑤和蕭長風相處了一年多,受他的影響,渾身氣勢也不一般了,只是淡淡的語氣,便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威嚴,一干丫鬟婆子們小心翼翼的應了,簡珞瑤這才放心出了產房。

雖說這屋子裡都是田氏的人,簡珞瑤不便敲打太過,但田氏生產,如今只有她在這兒看著,真要出了什麼差錯,她也不好跟張氏和簡千珅交代。因此便不顧上這些忌諱。

簡珞瑤剛在側廳的椅子裡坐下,簡千珅一臉急切的過來了,許是著急著妻子,一路疾步而來,報信的丫鬟要小跑著才勉強跟上簡千珅的步伐。

瞧見簡珞瑤在側廳,簡千珅停下腳步,拱了拱手道:「今日若不是四妹在此照料,當真不堪設想。」

簡珞瑤放下茶杯,起身對簡千珅道:「大哥別客套了,快去瞧瞧大嫂罷。」

簡千珅點頭,便也不同簡珞瑤客氣,匆匆去了產房門口。

只是門被打開,李嬤嬤卻擋在前邊,福身道:「奴婢見過大少爺,大少奶奶說了,產房血腥重,晦氣,萬不能讓您進去。」

簡千珅聞言,面上有些遲疑,進也不是,不進也不是。

簡珞瑤歇了片刻,也起身走了過來,勸道:「大哥不進去也無妨,省得給裡頭添亂,你就在外邊和大嫂說說話兒罷,她在裡頭聽得見呢,聽見你的聲音,也多少能安些心不是?」

簡千珅點了點頭,又問李嬤嬤:「大少奶奶如何了?」

「大少奶奶無事,王妃派人快馬加鞭請來的穩婆,已經將穩婆請過來了。」李嬤嬤道,「不過穩婆吩咐門不能開太久,透了風,反倒對大少奶奶不好。」

簡千珅聞言忙後退了一步,空出位置來給李嬤嬤關門,又叮囑道:「照顧好大少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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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簡珞瑤先前建議簡千珅在屋外同田氏說話,不過簡千珅並沒有採納簡珞瑤的意見,似他這種讀書人,最在乎形象,斷不會在人前表現出絲毫不端方的一面。

簡千珅回到側廳,端坐在椅子裡,目不斜視,正襟危坐,簡珞瑤卻察覺到他時不時往外邊瞟的目光,卻也不戳破,端著自個兒的水杯慢慢的啜飲。

不多時,老夫人匆匆而來。簡珞瑤和簡千珅見狀都起身迎了上去,一左一右的扶住老夫人。

「下邊的人來報,說珅兒他媳婦要生了,把我嚇了一跳,不是還有兩個來月嗎,怎麼忽然就發作了?」老夫人第一時間問簡千珅,「你媳婦怎麼樣了?」

「在產房裡。」簡千珅如實回道,「沒進去瞧,不甚清楚。」

「也是,我老糊塗了,這產房重地,你們男人可不能去。待會兒我替你進去看看。」老夫人說罷,這才轉頭看向簡珞瑤,拍了拍的手道,「幸好瑤丫頭你在,不然這院子裡一個主事的都沒有,還指不定亂成什麼樣,只是勞你受累了。」

簡珞瑤笑道:「祖母再這般客氣,我可不依的,大嫂在裡頭生大侄子,我正好在這裡,難道還能坐視不理嗎?」

「知道你的用心。」老夫人點頭笑了笑,又道,「也不知珅兒他媳婦怎麼樣了,我先進去瞧一眼,你們不能去,便繼續在外邊坐著,可不許跟過來。」

老夫人過來後風風火火,連水都沒喝一口,便進了產房,瞧過田氏的狀態,便放心的出來了。

簡千珅見狀忙迎了上去,不掩擔心的問:「祖母,裡頭如何了?」

老夫人笑了笑,安撫道:「這還剛發作不久,都還沒開宮指,離生孩子還遠著呢!咱們也慢慢等罷。」

聽得老夫人這般說,簡千珅才稍稍鬆了口氣,小心的扶著老夫人去側廳坐下。

簡珞瑤也在一旁安撫道:「大哥不必擔心,我已經叫人去請太醫來了,有太醫在,定能保證大嫂母子平安。」

在如此緊張的時刻,太醫自然是眾人心中一道平安符,連老夫人聽了都猶如吃了一粒定心丸,點頭道:「還是瑤丫頭妥當,原本你懷著孩子,不方便在這兒守著,只是眼下外邊人多手雜,反倒還是這裡清靜些。」

簡珞瑤笑道:「瞧祖母說的,我可要在這裡等我的大侄子出生。」

老夫人也笑道:「好,好,我們祖孫幾個一塊等。」

剛坐下沒多久,綠綺領了太醫過來了,是偶爾替簡珞瑤把過平安脈的林太醫,林太醫一進屋,便也朝簡珞瑤行禮:「臣見過睿王妃。」

簡珞瑤忙道:「林太醫不必客氣。」

老夫人也由簡千珅扶著起身,走到林太醫跟前,躬身道:「今日就拜託林太醫了。」

「老夫人,使不得,使不得。」林太醫連連道,「此乃分內之事,老夫人折煞老夫了。」

簡珞瑤也伸手扶了老夫人一把,又對林太醫解釋道:「匆忙請林太醫過來,實屬無奈之舉,大嫂既是頭胎又是雙胎,恐有凶險,希望太醫在這兒坐鎮,也能安一安心。」

「睿王妃客氣了,應該的。」林太醫撫徐笑著,知道睿王妃這是提醒他今日可能要費些功夫,既是請他來坐鎮,自然要等孩子平安生下來才算完。可這位簡家大少奶奶既是頭一胎,本就艱難一些,又懷有雙胎,還不知到何時才能全部生完。

不過再久他也得在這兒等,睿王的名帖請他來的,睿王妃又這般叮囑,他根本說不了不,倒不如在睿王和睿王妃跟前賣個好,也不枉他辛苦一趟。

是以林太醫笑得很和煦。

老夫人忙不迭的吩咐人來給林太醫看座上茶,簡珞瑤則瞧了眼一旁的長順。

太醫是長順親自請來的,以長順辦事妥帖的程度,他隨綠綺一道迎了太醫來這兒,簡珞瑤便也不意外,只是眼瞧著林太醫都落座了,長順還杵在一旁沒有離去,簡珞瑤便知道他有話要說,當下挑眉問:「你還在這兒,可是王爺有話吩咐?」

長順笑道:「回王妃,王爺吩咐奴才定要好好問問您,身子可還好?」

「我很好,你回去告訴王爺不必擔心。」

長順又道:「王爺還叫奴才給王妃帶一句話,請您好好保重。」

簡珞瑤點頭,「我自有分寸,你回王爺那兒伺候去罷。」

長順這才躬身道:「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因為有林太醫和老夫人在一旁坐著,簡珞瑤倒也不是很擔心,一直端坐在椅子裡。

只是這時辰一點點過去,產房裡頭還沒有動靜,派人去產房外問,裡頭回是宮口堪堪開兩指,還要繼續磨。

別說簡珞瑤和簡千珅,連老夫人都有些維持不了淡定了,問一旁的林太醫。林太醫安撫了一通,眾人才勉強繼續坐著等消息。

慢慢地已經過了午時,期間老夫人出去了一趟,迎親隊伍來的時候,老夫人還得出面,但也只是片刻,老夫人很快又回來等消息,簡珞瑤和簡千珅,前頭派人過來擺了一桌喜宴,他們也沒怎麼碰,匆匆對付幾口,又開始焦急的等著了。

產房裡開始有斷斷續續的呻/吟,伴隨著穩婆焦急的勸田氏先別叫喚、將體力留到最後再使勁的勸解聲音,一起傳到外邊。

簡千珅再忍不住,騰地一下從椅子裡站起來,鄭嬤嬤見簡珞瑤面上也有些驚慌,安慰道:「想是這宮口漸漸開大了,大少奶奶一下子承受不住,至多再過會兒便適應了,畢竟先前的陣痛,跟這宮口撕裂的痛不一樣,不過習慣了便好。」

對簡珞瑤來說,鄭嬤嬤這頓安慰,還不如不說,簡珞瑤臉色頓時有些發白,是被嚇得——田氏都痛的開始慘叫了,穩婆還在那裡勸她安靜些保存體力,連鄭嬤嬤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生孩子究竟是有多痛?

田氏許是接受了穩婆的建議,叫完那一聲,便又沒動靜為了。簡千珅聽了鄭嬤嬤的解釋,臉色也好了些。

也只是好一些。

不過鄭嬤嬤看著簡珞瑤泛白的臉色,有些擔心,知道自家姑娘是受了些驚嚇,姑娘長這麼大,頭一次這般守著人生產——上回誠王府的林姨娘那兒,姑娘去的時候差不離快生完了,兩相對比自然不一樣。再說林姨娘也跟大少奶奶無法比,大少奶奶懷的是雙胎,原就比旁的人要凶險一些。

鄭嬤嬤想到這兒,怕簡千珅的狀態越加劇自家姑娘的恐懼,便對簡千珅建議道:「大少爺,大少奶奶如今痛意漸漸加劇,正是難捱的時候,您不若在外邊同她說會兒,轉移了大少奶奶的注意力,想來痛感能減輕一些。」

到這個時候,簡千珅再顧不上形象了,當下幾步走到產房前,人幾乎趴在了門上,喊著田氏的名字:「婉娘……」

老夫人回來的時候,便瞧見簡千珅趴在產房門口,一個人絮絮叨叨,形象全無。問過了原委,老夫人也滿臉擔憂:「宮口才開四指,這都花去兩三個時辰了,十指宮口全開,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珅兒他媳婦可還有這個力氣?」

林太醫聞言,道:「老夫人說得是,若府上有那上好的人參,不若切一片給大少奶奶含在嘴裡,免得她到最後關頭卻脫力。」

不等簡珞瑤開口,老夫人連連道「有」,吩咐劉嬤嬤親自去取:「瑤兒上回送的百年人參,我收在了房中,你快去取了來給珅兒媳婦用。」

又等了一個時辰,田氏還沒動靜,張氏和鄭氏幾人卻匆匆趕了過來,老夫人問她們:「客人都散了?」

張氏連連點頭,迫不及待的問產房裡的情況。

老夫人心裡知道不好,瞧著簡珞瑤不太好的臉色,卻沒有回答,只是道:「再看罷,林太醫在這兒,總不會出大岔子,倒是瑤兒,本意是叫她來這裡躲閒,卻叫她守在外邊,提心吊膽了一日。」

張氏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勉強擠了個笑容出來,對簡珞瑤道:「今日多虧了瑤兒……」

簡珞瑤擺擺手,道:「我知道大伯母要說什麼,不過這話今兒也聽太多了,等大嫂平安生下大侄子,再謝我也不遲。」

在產房裡情況不好的狀態下,簡珞瑤說這話也只是想討個好綵頭,張氏勉強勾了勾唇,點頭道:「那就借瑤兒吉言了。」

鄭氏不像張氏,張氏擔心產房裡的兒媳婦,鄭氏卻更關心臉色不好的簡珞瑤,忙上前拉了她的手道:「今兒你也忙了一日,這會兒也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歇罷,別累著了肚子裡的小皇孫。」

老夫人和張氏也連連點頭,勸簡珞瑤回去。

簡珞瑤搖了搖頭,道:「大嫂這都還沒消息,我怎麼放心離去?」

鄭氏急了,脫口而出道:「你又不是大夫,留在這兒也沒多大意思!」

話剛落音才覺得不好,歉意的看了張氏一眼,張氏卻點頭道:「弟妹說得是,有林太醫在這兒,瑤兒先回去也無事,再說你大嫂這宮口才開一半,還長著呢,指不定要等到半夜,難不成你也這麼晚不回去?」

長輩齊心協力,鐵了心要把簡珞瑤先勸走,簡珞瑤也不好忤了她們的意思,這邊拗不過,那頭蕭長風又派人來接她回去,簡珞瑤也只能告辭了,只叮囑道:「大嫂有了消息,一定要及時知會我。」

「不會忘了你的。」鄭氏點頭道,「我送你出去。」

目送著簡珞瑤走了,老夫人才歎了口氣,無奈的道:「瑤丫頭才聽了幾句□□,就嚇得小臉發白,真要讓她等下去,待會兒聽得珅兒他媳婦真正發力,還指不定被嚇成什麼樣呢。」

「是啊,哪敢叫她在這裡等。」張氏附和一聲,面上卻有些心不在焉,頻頻往產房門口看去。

老夫人見狀也只是歎氣,並未再說話。像她們這種生過孩子的,都知道珅兒他媳婦這是難產了,還不不知結局如何,老大家的心煩意亂,也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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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氏的院子就在東院裡頭,離外院不過幾步路,蕭長風在外廳等簡珞瑤。

鄭氏便同蕭長風寒暄了兩句,目送著他們夫妻上了馬車以後,也不耽擱,又匆匆回了田氏的院子。

大房的長孫,與二房三房又不同些,雖不是鄭氏的親孫子,她卻也是重視的,送完簡珞瑤便回去瞧著田氏的狀況。

簡珞瑤坐在了馬車裡,才看了蕭長風一眼,埋怨道:「王爺明知道大嫂還在生產,關鍵時刻,怎麼還派人來催我?」

「就是知道如此,才想早些帶你回家。」蕭長風解釋道,「聽聞女子生產,景象十分壯烈,王妃一直守在那兒,見了就不害怕?」

簡珞瑤怕已經怕完了,此時故作堅強的道:「若我現在看都不敢看別人生,以後還怎麼自己生孩子?」

「這兩者如何能相提並論?」蕭長風無奈搖頭,道,「真要置身其中時,自然能應對了,王妃如今便是看了,除了增減心理負擔,再無他用。」

簡珞瑤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瞎說什麼?」卻不得不承認,蕭長風說得沒錯,她守在那裡等田氏生孩子,沒吸取到半點經驗不說,反倒加劇了她對生產的恐懼。

蕭長風被瞪了也不介意,反倒瞧著簡珞瑤略顯憔悴的神色,有些心疼,伸長手臂攬著她的肩,把她往自己懷裡帶,低聲道:「你啊,就是逞強。」

簡珞瑤忐忑不安的心,在這一刻卻得到了安撫,這個懷抱,彷彿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與外界隔離,不受半點傷害。簡珞瑤抿了抿唇,腦子裡忽然閃過簡千珅趴在產房門口,不停喊著田氏名字的畫面,頓時感歎道:「說起來,王爺似乎從未喊過我的閨名?」

蕭長風愣了一下,聲音略顯乾澀的問道:「喊什麼?瑤娘?」

簡珞瑤瞪大眼睛,第一反應是為何如此難聽?明明她大堂哥喊田氏的「婉娘」,就喊的非常溫柔動人,聽得她都有些醉了。

第二反應是原來她大嫂的閨名不叫「婉娘」,而是名字背後有個「婉」字。

簡珞瑤不由發散了一下思維,萬一有姑娘最後一個字是「衾」,衾娘不就等同於親娘?

思及此,簡珞瑤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蕭長風被笑得摸不著頭腦,撫了撫她的長髮,挑眉問:「怎麼了?」

簡珞瑤抬起頭來,直視蕭長風的雙眼,問道:「王爺就不能想個好聽一點的愛稱?」

愛稱……蕭長風臉色有一瞬間的僵硬,最後低低的道:「瑤兒。」

簡珞瑤本來想笑她這個稱呼,自家爹娘都是這麼喊她的,只是男人磁性的聲音入耳,似乎帶著一陣酥麻的觸感,簡珞瑤瞬間就說不出話了。

似乎,與她爹娘叫的感覺並不一樣。

簡珞瑤勉強認同了這個稱呼。

蕭長風感覺也不錯,又喊了一聲,簡珞瑤抬頭看他,蕭長風卻看著她眼底的疲憊,溫聲道:「距離王府還有些距離,王妃先睡會兒罷。」

如果沒人說,簡珞瑤都沒意識到自己累了,但是蕭長風一說,立刻一陣困意襲來,簡珞瑤眨了眨眼睛,往蕭長風身上靠了靠。

蕭長風調整了姿勢,將她整個人摟在懷裡,大手還一下一下輕撫著簡珞瑤的脊背,溫柔又無聲的安撫。

簡珞瑤提醒道:「到了府叫我。」

蕭長風低低的嗯了一聲。

簡珞瑤這才閉上雙眼,放心的讓自己睡過去。

在馬車安靜的氛圍中,睿王府到了,馬車停下,鄭嬤嬤上前請示,「王爺,王妃……」

話剛落音,車簾子從裡頭被掀開,鄭嬤嬤瞧見蕭長風和他懷裡的簡珞瑤,明白了是什麼狀況,當下閉上了嘴,無聲的請了個安,便利落的替蕭長風的打著車簾子,一面轉頭用眼神示意其他人不要發出聲響。

蕭長風下了馬車,又上了軟轎,簡珞瑤半點意識都沒有,她還以為自己這一覺並沒有睡多久,一覺起來發現天還大亮著,下意識的問道:「什麼時辰了?」

秋霜正在外間守著,聽見聲音忙繞過了屏風,詫異的道:「剛到辰時,姑娘這就醒了?」

簡珞瑤十分詫異的挑眉:「辰時?我睡了一整晚?」

「可不是,昨兒王爺抱姑娘回來,替您換衣裳,把您送到床上,這都沒折騰醒呢,姑娘睡得可真好。」

簡珞瑤還覺得不可思議,「我就感覺睡了一會兒,怎麼都一整夜了,你們也沒叫我起來用晚膳?」

鄭嬤嬤在外邊聽見動靜,便也推門進來,朝簡珞瑤福了福身,才笑道:「叫了姑娘幾聲,您都沒醒過來,王爺說您難得睡這麼香,不忍打擾您,便算了,索性也就一夜晚上沒用東西,倒也不是多大問題,姑娘今兒多用些便好了。」

簡珞瑤瞧著窗邊已經有陽光的影子了,再不能不相信她們說的話,一面起身,一面問道:「王爺上朝去了。」

鄭嬤嬤應了一聲,白露忙捧著簡珞瑤的衣裳上前。

簡珞瑤的動作忽然一頓,這才想起來,忙問道:「大嫂那兒可有消息來?」

第93章 01.01

鄭嬤嬤笑容滿面的回道:「昨兒夜間便有人來報信了,大少奶奶生下一子一女,龍鳳胎呢!」

「當真?」簡珞瑤也有些驚喜,笑道,「大哥大嫂可真是好福氣,這一下子便兒女雙全,湊成一雙好字了。」

「可不是呢。」鄭嬤嬤附和著,面上的笑意卻收了收,遲疑著道,「只是……」

「只是什麼?」

「聽說太醫替大少奶奶把脈,昨兒大少奶奶難產太久,雖最後平安將孩子生下來,可到底傷了底子,恐怕這幾年內再無法懷上孩子了。」

簡珞瑤的笑意也僵住,皺眉道:「怎麼會這樣?」

「大少奶奶昨兒那般凶險,母子均安已是萬幸了。」鄭嬤嬤打量著簡珞瑤的神色,有些後悔不該這個時候稟報這事。

大少奶奶昨兒生產那般凶險,姑娘懷著孩子,見了這陣仗難免被唬住,別瞧著姑娘昨兒睡得沉,覺都叫不醒,她卻知道姑娘夜裡卻並不安穩。她半夜起來的時候,就聽見王爺在溫聲安撫做惡夢的姑娘,可見被嚇得不輕。

她今兒報喜訊便好了,怎麼一不留神把這個也說了,豈不是讓本就恐懼的姑娘,又添了一道壓力?

只是倘若不說,下回姑娘回娘家賀喜,一不留神說了什麼,豈不又戳中了大少奶奶的傷疤?

左右為難的鄭嬤嬤,現在也知道話已說出,後悔再來不及,只得努力補救,盡量輕描淡寫的道:「索性大少奶奶正年輕,底子不錯,太醫說養幾年便好,這一胎又兒女雙全,倒也沒多大的影響。」

簡珞瑤只是扯了扯嘴角,要笑不笑,這田氏幸好是生了個兒子,傷了身子也是她努力為夫家開枝散葉的證明,是簡家的功臣,是勳章。正如鄭嬤嬤所說,這幾年內她就是再懷不上孩子,也沒人會怪罪。

可假如田氏生的是兩個女兒呢?

恐怕景象就大不同了,這兒剛拚死拚活生下孩子,傷了身子,還得賢惠的給丈夫納妾,不盡快讓其他女人給丈夫生下個兒子來,那就是不賢不孝——以田氏的性格,恐怕還等不到老夫人和張氏她們旁敲側擊,就已經安排的漂漂亮亮的了。

更可怕的是,這不是一個人的經歷,而形成了一種固定模式,一種不可違背的常理,她若是這般不走運,恐怕也逃不過。

思及此,簡珞瑤雙手不由的疊起放在肚子上,輕輕撫摸。

懷孕幾個月,若說她不希望這一胎是個兒子,那絕對不可能,簡珞瑤就算不考慮自己,站在蕭長風的立場上也希望這是個兒子,更何況她若真的一舉得男,以後更可理直氣壯的管著王府不許進女人——不管簡珞瑤願不願意承認,她終是不可避免的運用起這個時代特有的生存法則。

不過希望歸希望,簡珞瑤至少比旁人多一分灑脫和隨性,子女皆隨緣,反正都是她的骨肉。

可這一會,簡珞瑤卻非常迫切的希望裡面的小傢伙不是女孩,甚至希望自己一輩子都不要生女兒,原因無他,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兒生下來,受這個時代的束縛和困苦。

再出身高貴的女子,都有一樣的苦惱,需要面對男人永遠都不可能面對的壓力,既然沒本事護她一世周全,那不如希望她永遠不要到來。

鄭嬤嬤瞧著簡珞瑤臉色低沉下去,眼底閃過一絲著急,只是忽然想到什麼,又恢復了笑意,一拍腦袋道:「一忙倒忘了通知姑娘,昨兒除了大少奶奶誕下龍鳳胎的喜訊,還有一件喜事呢?」

「什麼事?」簡珞瑤意興闌珊的問道。

「二少奶奶也懷孕了,林太醫親自診了,已經懷了兩個半月呢!」

「當真?」簡珞瑤果然來了些興致。

在簡珞瑤心底,田氏與周氏自然是不同的,她對田氏照顧歸照顧,還是比不得對周氏的親近,畢竟周氏是她親大哥的妻子,正兒八經的嫂子。

田氏一進門就懷了孩子,周氏卻一年多沒消息——她的情況比田氏要好許多,簡千珅要回書院唸書,田氏在府裡侍奉老夫人,夫妻倆常是分居兩地,算下來,田氏是在新婚那幾日同房就懷上了。

但簡千珝在翰林院當值,日日回家休息,與周氏日夜相對,這樣周氏都一年多沒懷上孩子,別說周氏,連鄭氏都有不少壓力。

也是看在周山長是簡千珝恩師,如今簡千珝在翰林院,藉著周家女婿的身份,得了不少照拂,也算是間接的受了周家的照顧。老夫人雖是一介女流,也知道周家對簡千珝是多大的助力,才一直沒有提給簡千珝納妾的事。

但是大家,包括周家都心知肚明,他們可以給周氏一年半載的功夫準備,可是往後日子長了,周氏若一直沒消息,簡家必定是要替簡千珝張羅的。

如今周氏好容易懷上了,簡珞瑤自然也替她感到高興,便問鄭嬤嬤:「怎麼這時候才知道?」

「聽說是二少奶奶這些日子一直在調養身子,月信不正常,一兩個月沒來,也沒懷疑到這上頭,還是昨兒二少奶奶忙完府裡的事,去大少奶奶的院子看望,聞著從產房飄出的血腥味,一陣犯噁心,正巧林太醫在旁邊,就幫著把了脈,這才確定了呢。」鄭嬤嬤見簡珞瑤轉移了注意力,心裡頭也高興,難得興起,滔滔不絕的說完,又感歎道,「這真真是雙喜……不,三喜臨門呢,昨兒又是六姑娘出嫁的大喜日子。」

「可不是。」簡珞瑤也笑了,瞧了眼外邊的天色,道,「這會兒還早,再過一個時辰,叫人送賀禮過去,早知道大嫂生的是雙胎,備了雙份的,到二嫂這兒可要重新備。」

「姑娘也不必張羅,二少奶奶懷孕,您送些給咱們小皇孫縫衣賞的料子,那料子輕軟貼身,難得的是吸水,用來當嬰孩的貼身衣物剛剛好呢!」

簡珞瑤點頭:「還有呢?」

一旁的秋霜也湊上來道:「還有姑娘以前補身子的方子,食譜和藥材,都是太醫院研製出來的,不湊巧還用不上呢——像大少奶奶比姑娘先懷,等姑娘開始進補的時候,她的肚子已經過了五六個月,太大了,補了也沒用。」

簡珞瑤抿唇笑了,鄭嬤嬤這才放心下來,出去張羅早膳去了。

等簡珞瑤用過了早膳,鄭嬤嬤又問道:「奴婢待會派人去簡家送賀禮,姑娘可有話要帶?」

簡珞瑤想了想,道:「帶一句罷,跟祖母她們知會一聲,明兒的洗三,我就不去了,等滿月再親自過去看望大侄子和大侄女。」

鄭嬤嬤應了一聲,在一旁收拾桌子的白露聞言卻愣了一下,問道:「姑娘這是何意?」

簡珞瑤無奈解釋道:「昨兒大嫂生孩子,這些出嫁的姐妹中,獨我一人守在大嫂院子,還借了王爺的名義去請太醫,想必早已經叫人注意了,這洗三再眼巴巴的趕上門,還指不定又被人怎麼編排呢。」

「姑娘昨兒也是事出有因,若不是您剛好去大少奶奶的院子裡,撞見了大少奶奶發動,怎麼也輪不到您在那兒守著。可既然是您碰見了,總不能叫您袖手旁觀,明知道大少奶奶雙胎早產不容易,卻連個太醫也不請罷?」白露有些替簡珞瑤鳴不平。

鄭嬤嬤瞥了她一眼,道:「外邊的人嚼舌根的時候,哪還想得到姑娘的難處?況且昨兒姑娘勞累許久,身子已經乏了,為了肚子裡的小皇孫,也得好好修養幾日,哪能撐著身子去參加洗三宴?」

說罷,鄭嬤嬤又回頭,對簡珞瑤道:「姑娘也放心,大少奶奶必定能理解您的難處。」

正說著話,紅雲挺著肚子進來道:「姑娘,太醫來請平安脈了。」

「請太醫稍等片刻。」簡珞瑤說罷站起身,鄭嬤嬤忙抱了她的罩衣過來,仔細的替簡珞瑤罩上,這才擁簇著簡珞瑤出了屋子,去了隔壁的花廳。

今兒過來的又是一位姓張的老太醫,太醫院也輪值,簡珞瑤不是太后皇后那種級別的,沒有固定的太醫,便是輪到誰便誰過來給她診脈。

老太醫把完脈後,撫鬚笑道:「王妃懷相甚好,脈搏跳動有力,證明肚子裡的孩子十分正常。」

「有勞張太醫了。」簡珞瑤放下茶杯,面色鄭重的道,「我今兒有一事,想與張太醫請教。」

「睿王妃請說。」

「昨兒娘家嫂子生產,有幸在產房外聽了幾耳朵,這生孩子的慘烈程度,委實令人心驚,聽說頭一胎生產都要比旁人艱難些,不知太醫可有何法子,能讓我到時候順利生產?」簡珞瑤一直知道,一味的害怕不是辦法,唯有早作準備,即便沒有十足的把握,那至少也能減少一些風險。

簡珞瑤的話剛落音,屋子裡的丫鬟婆子們,也立時睜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張太醫,生怕漏聽一個字。

張太醫仍舊笑著,語氣和緩又不卑不吭的道:「法子算不上,既然睿王妃能考慮到這方面,老臣就將所知一併告與王妃,只是要不要採納,自請王妃斟酌。」

「這第一點,便是運動,平日裡多散散步,走上他一個兩個時辰,最好能多爬一爬台階,只要別太累都行,如此是鍛煉體力,許多產婦平日養尊處優,生產時便難在體力不足,到該使勁的時候使不出來,才釀下的悲劇。第二點是注意飲食,最好要飲食均衡,不能說雞鴨魚肉吃了好,便一味的大吃大喝,其實多吃些青菜未嘗不可。至於這第三點……」張太醫說到此處卻頓了頓。

簡珞瑤忙道:「太醫請直說。」

「平日裡常聽人說,雙身子要多補補,肚子裡的孩子才能好好長大,但據老臣所知,許多孕期大進補,導致胎兒過大的產婦,最後多半造成難產甚至生不下來的結局,可見控制胎兒體型也是必要之事,只是老臣沒研究過,不知如何才能適當的控制,不過想來無非就是少用補品,控制食量罷了。」

簡珞瑤面上還看不出什麼,聽得張太醫的話,鄭嬤嬤卻是臉色大變,難怪張太醫要遲疑,這話真真是匪夷所思,只聽過怕胎兒在娘胎裡吃不好,瘦不拉機,生下來不好養的。萬沒聽過胎兒不能過大的說法。

簡珞瑤卻是十分受用,將張太醫的話記在了心裡,把張太醫一送走,她便開始每日圍著湖周圍散步一圈的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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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裡,仍挺熱鬧的,簡家龍鳳胎的滿月酒,簡珞瑤和蕭長風過去喝了,簡珞瑤懷中還被塞了個襁褓,都要她沾一沾喜氣,好一舉生男。

到了九月底,睿王府隔壁多了個鄰居,五皇子要明年初便要出宮成親了,府邸在睿王府隔壁,這會兒內務府正在替五皇子府翻修。

這滿打滿算,離五皇子成婚的日子不過四個來月,到現在開始翻修,委實倉促了點——要知道蕭長風的府邸當年翻修,可是整整提前了一年半。

不過也沒辦法,誰讓五皇子是個小透明,他生母是個低等答應,侍寢一次便懷上了五皇子,還一舉得皇子,這福氣讓宮裡的娘娘們咬壞了帕子,可五皇子生母的福氣到此戛然而止,五皇子還不滿一歲,他生母便病逝,到死都沒個封號。

那個時候宮裡皇子不多,聖人的心尖尖元貴妃也沒生兒子,五皇子便也有不少存在感,皇后請示聖人後,便把五皇子給了一個貴嬪養著。

淑妃那時也才升為四妃之首,五皇子養母作為從三品的貴嬪,位分委實不低了。貴嬪無子又無寵,五皇子也沒了生母,便相當於是她親生的,只要帶的好,未嘗不能求了聖人改玉牒,直接記到她名下,因此,五皇子一躍而成幾個皇子中出身第二好的皇子,委實出了一陣風頭。

奈何好景不長,五皇子要入上書房時,他養母又病逝了。本朝規定,開始進學的皇子,要從各自母妃的宮裡搬到皇子所,吃住都在皇子所,因此倒也沒比要再指一個養母照顧五皇子。

五皇子從此成了一個沒娘照拂的小可憐,因為存在感不高,時常被人忘在腦後,上回被聖人指婚,是綁帶在蕭長風四皇子後面一起的,若不是他後頭便是六皇子,元貴妃急於把他弄出宮,好找借口讓自己兒子早點成親,五皇子的婚期估計到現在都還沒個影兒。

好在元貴妃急著打發他出來,便找內務府催了一次,生怕那群人拖延功夫,壞了她的大事,這倒讓內務府打起精神來,不敢在五皇子的府邸做大手腳。

元貴妃前腳剛關照過五皇子,聖人後腳經愛妃提醒,也想起來自家還有個即將成親的兒子,平日沒怎麼關照過的兒子,聖人也沒太大表示,只可有可無的對五皇子關照了一句,允他無事可出宮去自己府邸監工。

五皇子在宮裡當了二十幾年的小可憐,對於能在自己府中當家做主的日子,還是十分嚮往的,得了聖人的話便不客氣,隔三差五出宮往自己府邸跑。

每回來也不會忘記作為鄰居的三哥,總要登門拜訪,禮節做的相當好。蕭長風不在家的時候,簡珞瑤自然不會單獨見五皇子,實際上五皇子來拜訪十次,有七八次是見不到主人的,但他樂此不疲,每回都禮數周全,從宮裡拎了些點心來,睿王府的管家也會準備適當的回禮,這一來二去的,五皇子對睿王府也熟悉起來了。

不過,京裡眾人對五皇子出宮建府的關注,卻不在於五皇子的本身,都想得到他後邊的六皇子,簡珞瑤也抱著肚子,應景的感歎了一聲:「往後只怕不會多安寧了。」

蕭長風只微微一笑,說不出的自信:「王妃放心,無論局勢多亂,定護你們母子周全。」

「那就有勞王爺了。」簡珞瑤嫣然一笑,下一秒,架起自己的腿擱在蕭長風身上,十分坦然的道,「今兒這腿又開始脹痛了,王爺先替我捏一捏。」

蕭長風沉默的看了半響,最後還是伸出了手,依言給簡珞瑤捏腿了。幸好屋子裡沒有伺候的人,不然見了他被這般使喚,只怕要大驚失色的。

其實蕭長風手藝算不得多好,一個自小金貴嬌養著的皇子,只有別人伺候他的份,如今肯屈尊降貴的替簡珞瑤捏腿,就已經很不錯了,還能真指望他手法嫻熟,令人欲/仙/欲/死不成?

不過蕭長風一直習武,又頗愛健身,看著清瘦優雅,其實脫了衣裳是個精壯的青年,手腕特別有力道,只是一開始替簡珞瑤捏腳時有點放不開,生怕一不小心把她的腿捏斷了,捏起來便顯得有氣無力的,體驗的感覺很不好,還被簡珞瑤嫌棄了一句:「怎麼沒吃飽飯似的?連綠綺她們都比你力氣大。」

蕭長風嘴角抽了抽,卻也沒說話,只是默默的加重了力道,沉聲問:「這樣可以嗎?」

「還好,不過仍輕了些,再使些勁。」

蕭長風又加重了力道,簡珞瑤冷不丁呼痛出聲,蕭長風立即收了手,緊張的看著簡珞瑤,卻見簡珞瑤鬆開眉頭,十分豪氣的道:「爽,不要停!」

外邊,自簡珞瑤驚呼聲起,鄭嬤嬤如同發現老鼠的貓,立刻閃動身子,趴在了門上。若不是記得王爺在裡頭,鄭嬤嬤聽見這個聲音,都要忍不住破門而入了,生怕他們發生什麼矛盾。

連自小照顧簡珞瑤、最是護短的鄭嬤嬤,這會兒也無法再昧著良心偏袒自家姑娘,自從這肚子越來越大,姑娘性子也變了許多——其實懷孕的女子性子大變很正常,若是折騰她們也就罷了,偏姑娘誰也不折騰,唯獨在王爺跟前胡攪蠻纏。

是的,鄭嬤嬤都忍不住用出了胡攪蠻纏幾個字評價自家姑娘。

鄭嬤嬤覺得,倘若自家姑娘只是像旁的女子懷孕那般的矯情鬧騰,自怨自艾也就罷了,畢竟以王爺對姑娘百依百順的性子,也不會多說什麼,可姑娘就喜歡為難王爺,半夜裡睡不著,非要推醒睡得正香的王爺陪她出去散步,誰也不許跟著,導致王爺一面小心翼翼的扶著她,一面還得提著燈籠,回來時累得夠嗆。

王爺沐休的時候,姑娘又說想吃什麼什麼小吃,得跑大半個京城才買得全,還不讓下人去買,非要王爺親自買了回來才吃。

就連王爺在外邊赴宴的時候,姑娘也常常理直氣壯派人把王爺喊回來,說是肚子裡的小皇子想王爺想得不行。

這些王爺都忍了,鄭嬤嬤卻在旁邊瞧得心驚膽戰,生怕他哪一日不耐煩,全面爆發了,因而聽到簡珞瑤的呼痛聲,鄭嬤嬤才會那般迅速,瞬間便貼到了門上。

只是鄭嬤嬤豎起耳朵,聽了會兒屋裡的動靜,臉上的驚慌漸漸放下來,眉頭皺了又鬆,鬆了又皺,最後默默的離開。

白露性子急,見鄭嬤嬤稍稍走遠,忙跟了過去,低著聲音問道:「嬤嬤,姑娘和王爺到底怎麼了?」

鄭嬤嬤眼神閃了閃,也壓低聲音道:「不是什麼大事,別擔心。」

白露看她臉色複雜,就更擔心了,想要繼續問,鄭嬤嬤卻再一次走遠。

鄭嬤嬤也很為難,屋裡頭除了姑娘一開始的驚呼聲,她聽了那麼久也只聽到姑娘的呼吸和□□,哦,還有一句「不要停」,屋裡頭在做什麼,簡直一目瞭然。

姑娘肚子大了,太醫說還有兩三個月便要生的,以前又叮囑過頭三個月和後四個月都不能夫妻同房,稍有不慎便影響肚子裡的胎兒,她一想到姑娘和王爺竟然那般不知分寸,在屋裡頭行那事,就恨不得破門而入,當場制止了他們!

可一個是自己主子,一個是整個王府的主子,她怎麼制止?

鄭嬤嬤走遠了一些,不是眼不見為淨,而是讓自己頭腦清晰一下,好努力想對策,怎麼在不傷害姑娘和王爺的顏面上,制止他們不當的行為。

鄭嬤嬤遠遠看著秋霜端了吃食過來,眼前一亮,忙上前幾步,在秋霜驚訝的目光中,親自接過托盤,不等秋霜問出口,便轉了身,匆匆往主屋門口走去,微微揚聲道:「王爺,王妃,下午的吃食到了,王妃用了還要出去散步呢。」

簡珞瑤正被蕭長風力度適中的大掌按得渾身舒爽,腿也不覺得難受了,聽見鄭嬤嬤的話,當即揚眉,愉悅的道:「送進來罷。」

「送……送進來?」鄭嬤嬤愣了一下,很不淡定的問了一句,「不需要稍等片刻嗎?」至少您和王爺等整理衣裳儀容啊……

簡珞瑤被她問得摸不著頭腦,也沒細想,道:「無妨,直接進來罷。」

鄭嬤嬤的神色一陣糾結,應了一聲,卻轉頭叮囑兩個丫鬟:「你們在這候著,先別進來。」

兩個丫鬟不明所以的應了。

鄭嬤嬤心裡思忖著,這兩個丫鬟未經人事,瞧見了不該看的,容易尷尬不說,更怕正當時的大姑娘心思活絡,王爺勾起她們不該有的心思,那真真是叫糟。

畢竟王爺這等人品身份,即便知道他有多寵王妃,府裡都不少丫鬟蠢蠢欲動,以為能在王妃懷孕的時候,趁機勾上王爺。

旁的人她管不著,可自個兒手底下這個丫鬟若還看不住,那才真叫一個貽笑大方。

鄭嬤嬤抱著「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心情進屋的,只瞅了一眼屏風處,便知道全是她想多了,屏風後頭的人影清晰可見,姑娘正歪在軟榻上,腿擱在王爺身上要他捏腿呢!

雖然王爺動作很快,一見她進來便收起了手,可鄭嬤嬤還是把兩人的動作盡收眼底,雖然也是一陣震驚,不過這些日子她見過毀三觀的事太多了,鄭嬤嬤反倒十分淡定,福了福身,便問:「王爺王妃,不知這吃食是擺在裡間還是外間?」

「擺進來罷。」簡珞瑤笑瞇瞇的坐起身,拉了蕭長風到自己身旁坐,雙手攏著他一隻大手道,「王爺方才辛苦了,手腕酸不酸?我幫你揉一揉。」

蕭長風只是勾了勾唇,沒說話,任由簡珞瑤翻來覆去抱著他的手揉捏,說是幫他揉手腕,更像是在滿足她的好奇心,蕭長風甚至聽到她在喉嚨裡的嘀咕:「怎麼生的?一隻手就這般重……」

鄭嬤嬤動作麻利,很快將東西一一擺在茶几上,碗筷整理好,正要說什麼,簡珞瑤已經抬頭,對她道:「行了,嬤嬤先出去罷,有事再叫你。」

只要姑娘和王爺不是行那荒唐事,鄭嬤嬤便不擔心了,當下點頭笑道:「奴婢這就下去,王爺和王妃請慢用。」

吃食是擺在軟榻上的茶几上,軟榻擺在中間,簡珞瑤坐了一邊,蕭長風捱著簡珞瑤坐,中間擱了一個人,手再長也不方便取碗筷,蕭長風便站起身,準備繞到軟榻的另一邊去坐,卻被簡珞瑤笑盈盈的按住了手。

簡珞瑤的左手按在蕭長風手背上,微微用了些力,但不至於把蕭長風真按得那麼牢,無法動彈,只是讓蕭長風知道,她確實不想他起身而已。

蕭長風便真的沒有起身,看著簡珞瑤抬右手執起筷子,抿唇笑道:「王爺方才為我捏腿,辛苦了,也輪到我伺候伺候王爺,王爺想吃什麼?」

蕭長風也不拒絕,淡淡的掃了眼桌上,道:「王妃想吃什麼,我便吃什麼。」

簡珞瑤便加起一塊切得方方正正的素餅,咬了半口,剩下半口又遞到蕭長風唇邊。

素餅上的牙齦還清晰可見,平素有些潔癖的蕭長風,此時卻眉頭都沒皺一下,一口含入嘴裡。

身旁伺候的丫鬟婆子瞧他被王妃折騰的夠嗆,蕭長風不是不清楚,若是以前,他也未曾想到,自己竟會被一個女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使喚,可在自家王妃跟前,他卻只有四個字,甘之如飴。

大概是每回被她理直氣壯的折騰一通後,她又乖乖偎到他懷裡,撒嬌亦或是討好,都不是他心軟的理由,只是感受著懷中柔弱的身子,肚子裡卻要支撐著一個生命,支撐這個生命的一切需求,支撐他的重量,又想到她用「愛的結晶」來形容這個小生命,他一切被她折騰的不悅,便徹底煙消雲散了。

正如她所說,這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是他們彼此最珍貴的寶貝,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如今她也被他們的寶貝折騰得夠嗆,身子越來越重,行動不便,腳步浮腫,卻要忍著痛楚,每日圍著院子走上一兩個時辰——他從來沒被人這麼折騰過,可她從小到大,也是被岳父岳母捧在手心的,又何嘗受過這樣的苦?

看她辛苦的樣子,看她時不時被肚子裡的孩子踢一腳,痛得皺眉,看她小心翼翼,甚至半夜睡覺一不小心翻了個身都能被驚醒,一臉後怕生怕把肚子壓壞了的樣子。

他也心疼,矯情一點的說,甚至還有恨不得以身替之的念頭,雖然只是一閃而過。

如今只是被她折騰幾回,遠不到她辛苦的十分之一,卻能陪著她同甘共苦,讓她心裡頭多一些舒坦,又有何不可?

蕭長風只要想到這兒,眼神便柔和下來。

簡珞瑤看他吃得高興,更笑得眉眼彎彎,又端起了湯,拿了勺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喝完。

用完下午茶——或者說是下午飯,蕭長風也不必旁人提醒,自覺的站起身,朝簡珞瑤伸手道:「正巧無事,陪王妃出去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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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懷孕的日子,算不上無聊,因為她每回被肚子裡小傢伙得不行,鬱悶之餘總要在蕭長風身上找回場子,身旁伺候的人瞧見她蠢蠢欲動,便紛紛拉起十二分警戒,伺候得滴水不漏,就怕她雞蛋裡頭挑骨頭,非要把蕭長風找來。

不過雞蛋裡頭挑骨頭也是要些技巧的,簡珞瑤有時候被她們防住了,只得胡攪蠻纏,鑒於她是主子,她們也不敢狠攔,但簡珞瑤多少有些勝之不武的感覺,此後便與眾人鬥智鬥勇,鬥到能把蕭長風喊來,便十分珍惜得之不易的機會,非要折騰盡興了才高興。

對簡珞瑤來說,這個過程和結果都挺讓她樂此不疲的。

當然若要說她在府裡過得多有滋味,那也絕對不可能——幾個人組團玩單機遊戲,有什麼熱鬧的?

簡珞瑤以前就不愛應酬,肚子大了更不愛出門,大部分時候都只是蕭長風一個人出去,連入宮請安,都是每旬只去一次。

也因此,鄭嬤嬤來告訴簡珞瑤誠王妃發動了的消息時,簡珞瑤還十分驚訝:「誠王妃就生了?」

鄭嬤嬤笑道:「誠王妃比您早懷孕兩三個月,這兒發動也差不離了。」

「這日子過得真快,上回見她,感覺肚子還不是太大。」

鄭嬤嬤無奈道:「姑娘您又忘了,上回見誠王妃,已是兩個多月前,自那以後誠王妃便閉門不出,也不入宮請安,專心在府裡待產,這七八個月以後的肚子,才像吹氣球一般,一天天鼓起來,您自然瞧不見。」

簡珞瑤點頭,一臉義正言辭的道:「嬤嬤你關注錯重點了,現在不是誠王妃為何就生產,而是她要生兒子還是女兒。」

鄭嬤嬤這回不說話,知道自己說不過姑娘,整個王府都知道,連王爺都任姑娘顛倒黑白,她就默認罷,當下點頭道:「是奴婢一時大意,不過這消息傳來,誠王妃現在才發動,生什麼恐怕明兒才會知道。」

見簡珞瑤有些失望的樣子,鄭嬤嬤湊到她跟前,低聲道:「不過奴婢瞧著,誠王妃要生姑娘的。」

簡珞瑤挑眉:「嬤嬤還會看這個?」

「會看的人多了去了,誠王妃肚子圓溜溜的,自從懷孕六七個月後,人也跟著肚子一樣吹氣起來,多半是姑娘。」鄭嬤嬤解釋道,「不只是奴婢,有些夫人太太也在背後這樣討論過誠王妃的肚子。」

簡珞瑤不信這個,第一反應是:「那像大嫂那樣懷的龍鳳胎,如何瞧?」

鄭嬤嬤哭笑不得:「雙胎自然不是這麼看的。」

簡珞瑤點頭,又問道:「嬤嬤既然有猜測,為何到現在才告訴我?」

「是因為姑娘的肚子那個時候還沒顯出來,怕您聽了這方法,在自個兒肚子上檢驗,不過奴婢如今瞧著,您的肚子往前挺,尖尖兒的,八、九不離十就是個小皇孫了!」

第94章 01.01

簡珞瑤第一次發現,鄭嬤嬤還真有當神棍的潛質。

上午起床,鄭嬤嬤一面伺候簡珞瑤洗漱,一面稟報道:「姑娘,今早誠王府的人來報喜,誠王妃昨兒夜裡產下一女,母女平安。」

簡珞瑤漱口的動作一頓,看了鄭嬤嬤一眼,將漱口水全數吐出去後,才詫異的道:「當真是女孩?」

鄭嬤嬤笑道:「千真萬確,這會兒想必大家也都知道消息了。」

「嬤嬤猜得可真準,昨兒猜誠王妃生女兒,當真就生了。」簡珞瑤仍十分詫異,委實是上輩子聽過太多醫院查胎兒性別,都有可能出錯的事故,哪裡肯相信鄭嬤嬤只通過肉眼凡胎,就能瞧出人家到底要生兒子還是女兒。

「奴婢這可不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這裡頭是有大學問的,瞧得太多,十有八/九便不會出錯,更甚至有經驗的產婆,幾乎能十分確定,從不摸錯。」鄭嬤嬤道,「只是大多數怕得罪的人,只說好的,壞的便推說不知道。」

簡珞瑤挑眉:「太醫院也如此?」

鄭嬤嬤便笑道:「以姑娘的聰慧,哪還不知道,太醫的話自來只能聽一半,他們就算有九成的把握,只差一成,那也只會說不清楚,旁的就不肯多透露一個字。」

簡珞瑤還是一臉不信,鄭嬤嬤見狀道:「紅雲肚子大了,估摸著這兩月就要生,姑娘只管瞧著,奴婢瞧她多半要生兒子!」

「嬤嬤既然如此斷言,我倒真要見識一回了。」簡珞瑤興致勃勃的道。

鄭嬤嬤笑了笑,忽然想起正事,道:「誠王府那兒,姑娘今兒可要派人去送禮?」

「自然是要的。」簡珞瑤也收起說笑的心思,先談正事,接過帕子一面擦臉,一面道,「既然是女孩,咱們準備的賀禮就取出兩件來,不必那麼重,但也不能輕,畢竟是父皇的第一個孫輩,便是孫女,那上頭也是關注的。」

鄭嬤嬤點頭,又提議道:「不然取出兩件貴重些的來,再添點姑娘家的玩意兒上去?」

「也行,只要不是入口的吃食,其餘便無所謂。」

鄭嬤嬤應了一聲,又問道:「姑娘可要叫誰去送禮?」

「按理說誠王妃生了孩子,我這個當弟妹的,應該第一時間上門賀喜,只可惜我這肚子不方便,誠王府裡頭想來本就熱鬧,我便不去添這個亂了,可隨便打發個下人去送禮,又顯得咱們對誠王府太隨意……」簡珞瑤說到這裡,頓了頓,看了眼屋子裡眾人,才繼續道,「嬤嬤或是綠綺有這個功夫,誰代我去一趟誠王府罷。」

鄭嬤嬤想了想,道:「不然就叫綠綺去,她尚年輕,是得歷練起來了。」

「也行。」簡珞瑤便看向綠綺,道,「待會兒到了誠王府,一定要代我告個罪,再帶句話,等改日我身子好,定親自登門賀喜。」

綠綺應了,回自己的屋子去換衣裳,她這回出門是代替簡珞瑤,若太過寒酸隨意,丟得也是簡珞瑤和睿王府的臉,綠綺雖然年輕,這點道理還是明白的。

鄭嬤嬤替簡珞瑤張羅好了早膳,叮囑白露和秋霜好好伺候,便出去了,想是不放心叮囑了綠綺幾句。

過了一刻多鐘,鄭嬤嬤才與綠綺一道進了屋。簡珞瑤剛用完早膳,拿帕子拭了拭嘴角,便對綠綺道:「時辰不早了,你早去早回罷。」

許是給誠王府送禮的人太多,誠王府忙不過來,綠綺這一趟去了近一個時辰,到午時才回來,順便帶回一個消息。

「奴婢要回府的時候,正好瞧見李公公帶了萬歲爺的賞賜來,聽說萬歲爺得知消息後非常高興,當場給誠王府的小郡主賜名了呢。」

王爺的子女,一般是到成年以後,才會有封號的,不過王妃所出的女兒,不像旁的側妃妾室,怎麼說也會被封個郡主,幾乎是毋庸置疑的事。綠綺這麼稱呼,倒也不算出格。

簡珞瑤挑眉,委實有些驚訝;「父皇親自賜名了?叫什麼?」

綠綺跪下道:「奴婢無能,還沒打聽到。」

「無妨,是我太心急了,你且起來。」簡珞瑤擺擺手,坐回了椅子裡,安撫道,「想必誠王府有意遮掩,這兒都還沒到消息,若不是李公公宣賞的時候,你正巧在誠王府,恐怕我到現在還不知道這事呢。」

鄭嬤嬤上前道:「姑娘也不必心急,誠王府有意遮掩,咱們不好派人打聽,可王爺今兒入宮見萬歲爺的時候,說不聽能聽到些風聲呢?你知道,這宮裡頭可藏不住秘密的。」

簡珞瑤點頭笑道:「你說的是,等王爺忙完回來,一切便都清楚了,也不急於這幾個時辰。」

鄭嬤嬤又笑道:「其實這誠王妃生了女兒,萬歲爺再歡喜,還能越得過皇孫不成?現在可沒誰擋在咱們的小皇孫跟前,等日後小皇孫一出生,便是名正言順的皇長孫。萬歲爺對小郡主尚且如此上心,到時候啊,對皇長孫只怕更是捧在手裡怕摔了。」

簡珞瑤對鄭嬤嬤「預言」她一定生兒子的事,沒抱太大的信心,聽聽便過了,應景的笑了兩聲,起身道:「陪我出去走兩圈,回來便用午膳了。」

簡珞瑤肚子越大,身子越笨重,即便是散步,也覺得非常負擔,可是張太醫的建議又歷歷在耳,簡珞瑤不想步田氏的後塵。

在娘家的龍鳳胎侄子侄女滿月的時候,簡珞瑤回簡家看望過,精靈可愛的侄子侄女,都不讓她驚訝,剛出月子的田氏委實讓她震驚了。

簡珞瑤的印象裡,女人懷孕和坐月子,是最金貴的時候,好吃好喝的養著,不說別人,她娘懷她小弟的時候,被折騰得厲害,臉色一直不太好——也有可能是高齡產婦的原因。

也是因為懷小兒子和生小兒子都吃了苦,鄭氏那回坐月子坐得非常精心,說不吹風,連門都不出,除了伺候的丫鬟婆子,也不許旁人進去,簡珞瑤幾兄妹請安,都只能隔著門外問候幾聲。但效果也是顯著的,鄭氏做滿月子出來,整個人紅光滿面,容光煥發,身子還圓潤了幾分,一臉貴氣相,讓簡珞瑤印象十分深刻。

可是到田氏這兒,卻是一臉的憔悴,臉色枯黃的,看起來竟比以往老了五六歲,好像這個月子裡被人虐待了一樣。

簡珞瑤她娘悄悄跟簡珞瑤說,田氏是難產傷了底子和元氣,所以氣色很不好,不抓緊調養回來,以後身子只會越來越虛。

有了參照物在前面,簡珞瑤由原先的十分警戒,立刻上升到十二分。

以前坐著絕不肯躺著的懶人,如今身子越重,反而越增加了運動量,每日風雨無阻的去院子裡兜圈子,也不一次性把自己累死,而是上午兜幾圈,午睡起來後兜幾圈,傍晚又兜幾圈。

如此算下來,簡珞瑤每日的運動量不少,每天要做的只三件事,吃,睡,散步——或者還可以再加一件,折騰蕭長風。

散完步回到院子裡,鄭嬤嬤忙吩咐人打熱水過來,替簡珞瑤泡熱水腳。她的腿開始浮腫,行動已是辛苦,走了這麼久的路若不鬆泛鬆泛,過一會兒後只怕要疼死。

熱水端來,鄭嬤嬤蹲著身子湊到簡珞瑤跟前,等簡珞瑤泡完腳,立刻伸手過來替她按腳。

如此折騰了一兩刻鐘,底下的人估摸著時間,等簡珞瑤泡完腳穿鞋的時候,午膳也擺上來了,只是簡珞瑤剛舉了筷子要吃飯,一個高大的身影忽然進了門。

鄭嬤嬤正端著泡腳盆,見狀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忙放下東西,朝蕭長風福身請安:「見過王爺。」

蕭長風擺了擺手,「都起身罷。」

「王爺怎麼這時候回來了?」簡珞瑤放下筷子,十分驚訝的看著蕭長風,道,「府裡沒人知道你中午回,沒特意準備你的吃食,王爺不若先用些我的墊肚子,再叫廚房加緊做?」

簡珞瑤如今倒是不挑食不孕吐了,反倒見什麼都想吃,為了不把肚子裡的孩子喂成大胖子,她還控制了飲食,只有一點控制不了——肚子越大,口味越重。

若是普通的重口也就罷了,簡珞瑤所謂的重口,不但要多鹽多油,還要酸辣香麻,廚子弄得越酸越辣,他便吃得越歡,她吃的菜正常人要多吃一口,不是被辣的鼻涕眼淚齊飛,就是酸到牙齒都要掉。

簡珞瑤也知道自己的癖好與正常口味相差太大,故才有此一問。

蕭長風卻在簡珞瑤旁邊坐了下來,搖頭道:「不必麻煩,只添一副碗筷便是了。」

簡珞瑤雖然好重口,但也只限於葷食,蔬菜還是正常做法——她也怕吃太過對孩子不好,又堅持採納太醫的建議,每天都會點幾個青菜。

聽得蕭長風的話,不只是簡珞瑤,鄭嬤嬤幾個都面面相覷,一面麻利的給添了一副碗筷,一面小心地建議道:「王爺不若再等一時半會?廚房很快做幾樣菜上來。」

「不必了,你們都下去罷。」蕭長風想是餓了,端了飯碗,便就著青菜吃起來。

簡珞瑤只是驚訝,倒沒有鄭嬤嬤她們的誠惶誠恐,生怕自己伺候不周委屈了蕭長風,因此見蕭長風大口吃菜,便也不多說什麼,這念頭連飯都吃不起的人不知凡幾,只讓蕭長風吃幾口青菜,怎麼就不行了?

這般想著,簡珞瑤也沖鄭嬤嬤幾人擺了擺手,道:「你們先出去罷。」

人都出去了,簡珞瑤一邊夾菜,一邊問蕭長風:「王爺怎麼現在回來了?今日不用去衙門?」

「今兒不忙,回來一趟也耽擱不了事。」蕭長風道,「王妃昨兒不是說中午一個人用膳太過冷清,胃口都少了許多?既然有時間,便回來多陪一陪王妃了。」

蕭長風如此關懷,簡珞瑤自然也十分受用,飯都多吃了半碗,蕭長風果真是回來陪她吃飯的,他一開始吃的那般快,後面卻慢下了速度,一直到簡珞瑤擱下碗筷,他也旋即擱下來了。

丫鬟們進屋收拾桌椅碗筷,簡珞瑤和蕭長風進了裡間,捧著手爐坐在榻上,簡珞瑤才笑道:「王爺回來得也是巧了,昨兒夜裡二嫂產下一女,聽說父皇今日賜名,王爺可知道賜的什麼名?」

蕭長風卻挑眉道:「這消息只怕還沒傳出來,王妃卻知道的快。」

「王爺不也知道了嗎。」簡珞瑤抿唇道,「今兒我不方便出門,叫綠綺代我去送了賀禮,綠綺回來時正好撞見李公公去宣賞,這才聽了幾耳朵。」

蕭長風點頭,簡珞瑤又問:「王爺既然說消息還未傳出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父皇賜名的時候,正好我也在御書房。」

「父皇當真是一時龍心大悅,這才為新出生的小郡主賜名的?」

「小郡主畢竟是父皇的第一個孫輩,父皇高興之下賜名,也未嘗不可。」

蕭長風笑得一派正經,簡珞瑤卻仍是將信將疑,懷疑的道:「說到第一個孫輩,當初林姨娘的兒子,那也是撐過了滿月的,還是父皇的第一個皇孫,在父皇心裡,難道不該比小郡主更有份量嗎?連小皇孫都只得了些賞賜,父皇又怎麼會輕易給出生第一日的小郡主賜名?」

「林姨娘連妾都不算,一開始只是二哥的通房丫鬟,身份委實太低,就算她生了皇長孫,父皇也不可能過於看重,又如何能跟二嫂所出的小郡主相提並論?」

簡珞瑤抿了抿唇,承認蕭長風說得在理的同時,又未免在心裡腹誹聖人太雙標,他自己的寵妃元貴妃,不也是宮女入宮——當然宮女是良家女,元貴妃的身份,林姨娘怎麼也比不得,如今元貴妃的娘家也藉著她發達了,再不是當初的境地。

可放著宮裡多少正經嬪妃所出的皇子不疼,聖人偏只把元貴妃所出的六皇子當眼珠子一般寵著,可見他並不是循規蹈矩之人,自己上樑不正,對兒子們的要求可真不低。

蕭長風只見到簡珞瑤在冥思苦想,不知道她想的是什麼,卻也不再賣關子,拉了她的手握在掌中道:「其實王妃分析得不無道理,父皇為小郡主賜名明瑜,並非他本意,是今兒二哥向父皇報喜的時候,特意請了這個恩典。」

簡珞瑤從若有所思中回過神來,有些詫異的反問:「誠王請父皇便給?」以前怎麼沒聽說聖人是這麼好說話的父親?

「自然要看什麼方式。」蕭長風輕笑道,「二哥雖喜得千金,只是想起夭折的長子,未免心下傷感和惶恐,怕自家福薄護不住小郡主,這才特意向父皇討個恩典,請父皇給小郡主早早賜了名,那便是真龍天子要護著的,閻王哪敢造次?二哥一片慈父之心,父皇心下動容,當場便允了。」

簡珞瑤卻咂舌,心道這樣也可以?

「誠王這話真真是有水平,既顯示了自己的愛女之心,還間接奉承了父皇真龍天子無所不能,比起討巧,只怕王爺和安王加起來,也比不上誠王。」

蕭長風一臉心服口服的表情:「自歎不如。」

簡珞瑤又笑道:「不過雖是誠王自己求來的,可小郡主至少也在父皇跟前掛了號,露足了臉,以後提起孫輩,就算父皇沒想起這裡還有個他親自賜名的大孫女,旁的人也要提醒幾句的,長此以往,父皇心裡對小郡主,怕也要多許多親近之意。」

蕭長風卻只是一下一下撫著簡珞瑤的手背,笑而不語,心裡頭對誠王的這點小聰明,想來並不太擔心,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小郡主再討喜,也只是父皇的孫女,翻不起多大風浪。」

簡珞瑤卻挑眉,第一反應是聖人也重男輕女,不過她又想到聖人只對六皇子喜愛,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對其他皇子卻好像後媽養的,不像是重男的樣子,頓時又是靈光一閃,忙問道:「元貴妃所出的七公主,可得父皇的喜歡?」

蕭長風卻愣了一下,有些疑惑的問:「王妃無端提起七妹作甚?」

「王爺只需回答我的問題便是。」簡珞瑤眼神閃爍,心裡頭有個猜測,在沒確定之前不好亂說,「我只是有些奇怪,父皇對六皇子疼得天下人皆知,六皇子平日一有風吹草動,滿京城都知道,可他這一母同胞的七公主,似乎也快到說親的年齡,怎麼反倒聽都沒聽人提過幾句?」

蕭長風聞言也皺起眉,想了想,道:「七妹性子溫和,平日裡不愛出長春宮,便是父皇去長春宮也都是夜裡,七妹想必見得也不多,不像六弟,父皇每日都要親眼見過才安心,如此一來,七妹被忽視些,也不算什麼罷。」

雖是這般說,蕭長風卻沒什麼底,以前是覺得沒什麼奇怪的地方,只是今日在簡珞瑤的特意追問下,他也感覺有哪裡不對。

簡珞瑤眼底閃過一絲瞭然,淡淡的開口道:「都說父皇對六皇子的寵愛,是基於對元貴妃的愛屋及烏,倘若真的如此,七公主同六皇子一樣,都是元貴妃的親生骨血,怎麼父皇偏偏只對六皇子另眼相看,對七公主卻與對其他公主並未太大的差別?」

比起元貴和六皇子,這七公主真是低調的可以,幾乎沒太大的存在感,當然整個宮裡的公主,存在感都不怎麼強,可能正是這樣,七公主才更加毫無違和感的泯然於眾了。

平時沒什麼存在感的人,想起來也沒覺得哪裡不對勁,此時被人有意指出來,蕭長風越想越懷疑。

簡珞瑤又問道:「元貴妃對七公主是愛護還是不聞不問?」

蕭長風思索片刻,道:「七妹住的是長春宮側殿,而不是偏殿,早些年還似乎為七妹的教養姑姑發過一次火,不顧皇祖母和母后的顏面,自作主張為七妹換了皇姑母當年的教養姑姑來伺候。」

「王爺說的可是長公主?」

蕭長風點了點頭,簡珞瑤便道:「長公主自來是所有名媛淑女的典範,舉手投足皆是優雅高貴,再沒比她更優秀的女子,長公主能有如此舉止氣度,只怕她當年的教養姑姑功不可沒,元貴妃能為七公主如此打算,心裡對七公主自然是在乎的。」

「以元貴妃高傲的性子,自然是希望自己所出的這一雙兒女,佔滿父皇的慈愛之心,平日定沒少為七公主在父皇跟前討好,而依照王爺的評價,七公主性子再好不過,想來也不會惹怒父皇,而我也與七公主打過幾回照面,她容貌秀麗,幾乎與元貴妃相差無幾,比六皇子還更像元貴妃幾分,父皇的愛屋及烏,怎麼就單單落到六皇子身上?」

「王妃有何猜測,直說便是。」

「可能我想得比較荒謬,有沒有可能,父皇對六皇子的喜愛,並非因為元貴妃?」

蕭長風抬眼看簡珞瑤,自來淡定的眼底,此時一片驚詫。

簡珞瑤知道自己這話太過匪夷所思,聖人對元貴妃的縱容,是有目共睹的事,他若是因為別人而喜歡六皇子,怎麼也不會對六皇子寵愛至此。

不過既然說了,簡珞瑤便不打算只說一半,頂著蕭長風驚異的眼神,道:「王爺也知道,我二哥一向跳脫,無法無天,小時候還偷偷藏過話本給我看,我便看過那講替身的故事。」

說到這裡,簡珞瑤頓了頓,有些遲疑要不要繼續說下去,她當然沒看過這樣的話本,只是上輩子小說看過不少,這個套路的劇情,簡直是信手拈來,只是她在蕭長風面前一直很小清新,忽然說這麼重口的故事,會不會把他嚇壞?

蕭長風卻有些等不及,直接問道:「王妃為何不說?」

簡珞瑤故作扭捏的問道:「我以前偷看話本故事,王爺就沒話說?」

「閨中日子本就無聊,王妃想找些事打發時間,也未嘗不可,敏行也是一片心意,你也不好拒絕。再說了,只要話本故事寫得簡單有趣,不出格,王妃便是現在還想看,我也沒意見。」蕭長風拍著簡珞瑤的手一陣安撫,這才忙道,「王妃現在可以說了?」

簡珞瑤點點頭,心裡大概知道蕭長風的底線——不出格。也就是說不能重口味。

「那故事說是的是一位公子,原配去世娶了填房,卻一直懷念亡妻,有一日瞧見府裡一丫鬟長得很有亡妻的神貌,公子如獲至寶,不顧所有人的反對,納了這位出身低下的丫鬟為貴妾,甚至八抬大轎,至此只寵丫鬟一人。填房原就對丫鬟心懷不滿,漸漸升為恨意,以刁難欺負丫鬟為己任,趁公子外出時險些把丫鬟害死,公子大怒,將填房關在院子裡,從此只和丫鬟雙宿雙飛。」

簡珞瑤說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蕭長風等了片刻,發現她沒有要說下去的意思,詫異的問:「故事就完了?」

「故事雖沒完,但是我想對王爺說的話,都在這故事裡了,難不成王爺還想聽後續?」

蕭長風點頭道:「願聞其詳。」

簡珞瑤一陣心累,她原以為講個故事信手捏來,說起來時才發現沒那麼容易,因為要暗喻,要提醒,又要不著痕跡,幾乎浪費了她一大半腦細胞,剛鬆了口氣,卻不想又被蕭長風拉著要聽結尾。

她自己都是胡編亂造的,不一定圓得回去,哪能告訴他結局?

為了表示自己確實是從話本上看來的故事,簡珞瑤還不能給自己太多的時間去構思,又喝了口水,便緩緩開口了:「填房心有不甘,把亡妻的畫像給丫鬟看,告訴丫鬟她就是個替身,公子愛的人根本不是她,丫鬟早已對公子真心相許,知道真相後傷心欲絕,離家出走,丫鬟走後公子才知道自己原來愛上了丫鬟,立即派人把丫鬟尋回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兩人才重逢,解開矛盾,從此攜手到老。」

說完「故事」的簡珞瑤恨不得以手蒙面,她真的是沒折了,只能把這麼老掉牙的套路拉來應付應付。

自我唾棄了小半刻,簡珞瑤才意識到蕭長風聽完後的沉默,很不正常,忙抬頭看過去,見蕭長風一臉沉思,還以為他在懷疑故事的邏輯之類的,簡珞瑤忙問:「王爺有什麼問題,直接問啊,一個人冥思苦想,怎麼比得上兩個人好商量?」

蕭長風回神,卻只是眼神複雜的看了簡珞瑤一眼,搖頭道:「無事,時辰不早了,王妃先歇會兒罷,我得回衙門了。」

蕭長風說完,甚至不等簡珞瑤出聲,便轉身出了屋子,卻沒有如他所說去了衙門,而是去了院外的書房,瞥了眼窗口處,沉聲道:「出來。」

永福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窗外,下一刻自窗口跳進來,動作十分矯健,他單膝跪地行禮道:「主子有何吩咐?」

「王妃方才說的『故事』,你聽清楚了?」

永福沉聲道:「請主子明示。」

「我幾乎先皇在世的時候,父皇封號是景王,父皇的正妻李氏在父皇登基的前兩年病逝了,我不管王妃講的『故事』是不是巧合,你給我去好好查一查,父皇登基前可有子嗣出生,還有李氏的畫像,有盡辦法也要給我找出來!」

「是,屬下這就去辦!」永福沒有一句廢話,應聲後便輕巧的越出書房了。

長順敲了敲門,得了回應後把門推開,握了個盒子進來道:「王爺,您要奴才尋的端硯已經找過來了,因為放得有些偏僻,尋它時費了些功夫,耽誤了王爺的正事,請您責罰。」

「不必。」蕭長風接過盒子,起身出門,長順忙跟了過去,低聲問,「主子為何不直接告訴王妃您的懷疑?」

「你以為王妃說起這件事,當真是無意?」蕭長風瞥了長順一眼,淡淡的道,「王妃心思細膩,平日裡想得多,這才能發現端倪,我若全部告訴她,這陣子她哪能靜得下心來,安心養胎?」

「還是主子考慮周到,王妃如今懷著小主子,委實不能好過於憂思,索性萬歲爺登基以前的事,都是辛秘,知道的人都少,更沒人會在王妃跟前提這個了。」長順想了想,道,「那奴才待會就派個人去湘蘭院,告訴那邊您剛才去書房是為了找端硯?」

「不必,若有人來打聽,你再透露不遲。」

「主子英明,以王妃的聰慧,奴才真要主動洩露了,反倒更讓王妃懷疑。」

簡珞瑤其實還沒懷疑到蕭長風身上去,她只是覺得蕭長風走得那麼急,好像背後有什麼在追他一樣,是不是因為她講的這個故事太重口,顛覆了她在他心中的形象,讓他一時間無法面對她?

這麼想簡珞瑤又有些委屈,其實她前半段很注意分寸的,偏偏蕭長風要聽「結局」,她都沒有反應的時間,只能想到什麼說什麼,也能怪她?

簡珞瑤抱著肚子,咬牙切齒的想,蕭長風若真敢因此嫌棄她,她會讓他感受一下什麼叫真正的重口味。

因為心裡藏著事,鄭嬤嬤進來向她匯報蕭長風的行蹤時,簡珞瑤便擺擺手,不甚在意:「王爺既然拿了錦盒裝端硯,想必是要順便送給哪位同僚,不必在意。」

鄭嬤嬤便笑道:「只是知會姑娘一聲,免得您奇怪。」

不過蕭長風雖然走的急,下午回得卻也很早,太陽還沒下去便回了。

這是十月裡,天黑得都早,蕭長風回來時還沒過申時,這麼早,他也不回書房忙公務,只在湘蘭院守著簡珞瑤,不等簡珞瑤要求,主動替她捏腳,又主動陪她去散步,態度非常好。

見他與平時無甚差別,簡珞瑤便也不計較他中午匆匆而去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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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王妃的女兒辦滿月酒的時候,簡珞瑤和蕭長風一道去賀喜了,見到了這位聖人親自賜名的小郡主,誠王府車水馬龍,無限風光。

簡珞瑤大著肚子,只是去走個過場,吃了頓飯,便不同她們閒聊,提前走了,也沒人敢攔,誠王妃生的女兒,睿王妃若生了兒子,便是正兒八經的皇長孫,萬一她們攔著睿王妃,導致皇長孫出了差池,誰擔得起那個責任?

就連誠王妃,都只是眼神複雜的看著簡珞瑤日漸鼓起來的肚子,打趣了幾句,便放行讓她離去了。

十二月初一,紅雲發動了,順利生下個兒子,早產歸早產,許是紅雲跟著簡珞瑤吃了不少補品,孩子生下來倒是個強壯的,半點看不出是早產兒。

簡珞瑤開始緊張起來,倒不是因為紅雲如鄭嬤嬤所說,果真生的兒子——其實她這都臨產了,是不是兒子,早都淡然了,當然鄭嬤嬤的嘴有很大的可信度,簡珞瑤只會覺得信心倍增。

簡珞瑤緊張的真正原因,是擔心自己也提前生孩子。確診懷孕的時候,紅雲就比她的孩子早不了一個月,這就生下來了,那她是也隨時都有可能生孩子?

可是十二月裡事兒太多,臘八,小年,除夕,正月裡更是熱鬧,樣樣都要入宮慶祝,簡珞瑤生怕自己在宮裡頭生孩子,喜慶的節日裡生產,兆頭是好兆頭,可宮裡頭水深,到時候又手忙腳亂,真要生的時候被鑽了空子,哭都沒地兒哭去。

還是在自己府裡生孩子來得安心。

正在簡珞瑤左右為難,到底要不要告病不入宮的時候,臘八的前一日,皇后懿旨下來了,知道她臨產在即,入宮不便,允她年節裡都不必入宮,等生完孩子再進去請安。

簡珞瑤自是喜出望外,這個時候可不是裝孝順的時候,誰都比不上她孩子重要,當下謝了皇后的好意。

卻不想蕭長風獨自入宮赴宴的那日,被不少夫人太太在背後議論過,說的自然是她善妒,懷著孕也霸佔睿王,但凡睿王有個側妃,這會兒都不必形單影隻的入宮,自有側妃跟在他身側安排妥當。

也有人猜測,睿王孤零零的入宮,太后皇后淑妃她們見了不知有何感受,說不得就替睿王張羅起來了。

都等著看簡珞瑤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的場面,卻不想太后什麼也沒說,只關心簡珞瑤的肚子,又心疼她不能入宮,非要把自己的臘八粥勻一份出來,叫蕭長風帶回去給她吃。

第95章 01.01

臘八一過,想看簡珞瑤笑話的人,戲沒看成,倒是被當眾打了一回臉。

簡珞瑤肚子越發大了,有可能懷的就是皇長孫,便是她沒入宮請安,宮裡頭也惦記著,太后這頭一說賜臘八粥,聖人那邊聽了,當下也要賞,皇后淑妃等后妃,響應太后和聖人的號召,也紛紛有所表示。

太后說叫蕭長風帶回去,不過是一句打趣,也是對孫子的親近之意。

臘八粥要臘八這日吃才有好兆頭,宮裡的宴席,真等蕭長風散了席出宮,都大半夜了,簡珞瑤估計早就入夢了,哪還有這個口福?

實際上太后一說賜粥,底下便有人行動了,數個太監和宮女,提了精緻的食盒,浩浩蕩蕩的出了宮去睿王府,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送了什麼珍貴寶物過來。

不過臘八粥雖不是稀罕物,太后特意賞賜下來,代表著對簡珞瑤的一片關心,倒真比千金還貴重。

簡珞瑤飯碗還沒放下,就開始不斷的收禮了,從太后聖人到皇后,再到后妃,派來的人絡繹不絕,即便是一人只賜一碗,這麼多人加起來,桌子上的金碗也要堆滿了。

送走最後一撥人,簡珞瑤看著滿桌子各式各樣的碗,有些頭疼:「這麼多粥,我一個人喝不完,但又是父皇他們的一片關心,喝不完也不能浪費。」

「可不是。」綠綺道,「姑娘今兒又出了風頭,現在多少人盯著,您要是隨便處理了這些,指不定就傳您對萬歲爺他們不敬呢。」

鄭嬤嬤想了想,道:「不然姑娘留下兩碗,現在喝一碗,晚膳再用一碗,其餘的送到簡府去?」

簡珞瑤眼睛一亮,點頭道:「嬤嬤說的是,既然我一個人喝不完,為何不叫我爹娘祖母他們一道來沾沾這福氣。」

臘八粥的事,最後算是圓滿解決了,簡珞瑤沒有悄無聲息的倒掉,反而大張旗鼓將喝不完的送去給娘家,雖然這行為顯得太過小氣,跟八輩子沒見過好東西一樣,有失身份,可外邊的人卻也不好借題發揮。

說睿王妃不敬聖人太后?

人家尊敬得連這點福氣都捨不得一個人享用,非要娘家人一起來沾一沾!

因為抓不到簡珞瑤的把柄,有些人只能在背地裡笑話一通,簡珞瑤卻是半點沒放在心上。

臘八一過,內務府便送了精挑細選的奶娘和嬤嬤到睿王府,簡珞瑤聽到稟報的時候愣了一下:「這麼早?」

鄭嬤嬤回道:「原是不必這麼急,到下月再安排也使得,只是這內務府說了,臘月裡到正月裡事情太多,怕忙不過來,便先安排了,都是千挑萬選、家世清白的,又叫您先看看,若有不滿意的,先換了也使得,省得到臨頭手忙腳亂。」

簡珞瑤輕笑道:「內務府何時這麼貼心過?」

「姑娘忘了?前兒剛過臘八呢,這滿京城可都瞧見了,太后和萬歲爺對您咱們這小皇孫再上心不過,內務府自然也乖覺了。」

簡珞瑤點了點頭,溫聲問:「這些奶娘和嬤嬤,現在何處?」

「正在外邊候著呢,姑娘現在可要見一見?」

「瞧瞧罷,叫她們進來。」

內務府是按規矩辦事,安排了三個奶娘和一個嬤嬤,並未因為簡珞瑤受重視便多加人。

四個婦人都是仔細調/教過,穿著一樣的宮裝,梳一樣的髮髻,進屋的步子都是一樣的,跟流水線生產出來的一樣,拘謹的跪地磕頭,行了一個大禮。

「奴婢見過睿王妃。」

「都起來罷。」簡珞瑤溫聲道,「白露,給她們搬個凳子來。」

白露應了一聲,麻利的搬了凳子來,幾個婦人卻不敢坐,千恩萬謝了,才小心翼翼的蹲下,只半個屁股挨了凳子,並不敢全坐下去,又微微垂頭,低眉順眼的樣子,卻並不是唯唯諾諾,上不得檯面的那種拘謹。

站在簡珞瑤身後的鄭嬤嬤仔細看過幾眼,不由點了點頭,心下想這幾個婦人,看著倒是挺安分又有分寸,內務府確實好生調/教過。

不過只是外表,內裡如何還待觀察。

簡珞瑤輕笑一聲,道:「你們不必拘束,我不過是無聊,想找人說幾句話罷了。」

幾個婦人忙應了,心裡卻知道睿王妃這是要問她們的底呢,倒也不緊張,她們來的時候,在內務府調/教她們的姑姑說了,主子有什麼問題,老實回答了便是,只有那些吞吞吐吐、裡頭心虛的,才會被主子所厭棄。

因為事先得了叮囑,聽得簡珞瑤叫她們抬起頭來,幾人也聽話的微微抬頭,雖仍不敢直視簡珞瑤,舉止倒是落落大方。

簡珞瑤抿唇道:「這剛過來,我也不認得你們,先說說自己的情況,名字,哪裡人,家裡都什麼情況?」

幾人愣了一下,沒想到睿王妃會這麼問,不免各自看了一眼,有些遲疑,不過也只是片刻,左邊第一個婦人忙道:「回睿王妃,奴婢夫家姓王,老家在永平縣牛家村,家裡有幾兩個兒子四個女兒,男人前兩年修屋頂時不慎摔下來,斷了腿,如今做活不麻利,家裡頭委實艱難,這聽得內務府招奶娘,奴婢想著能貼補家用,便來試試了。」

「永平縣離京裡遠嗎?」

「不遠不遠。」王嬤嬤忙道,「坐牛車兩日一夜便到了。」

簡珞瑤點點頭,又問:「你最小的孩子多大?」

「回睿王妃,小毛如今一歲零兩個月了。」

「聽起來最小的是個兒子。」簡珞瑤笑了笑,又問,「你孩子這麼小,家裡有人照顧?」

王嬤嬤有些緊張,不知道睿王妃問這個作甚,不過仍麻利的回道:「奴婢大女兒九歲了,可以照顧弟妹,還有奴婢的婆婆,雖手腳不便,照看孩子卻也使得。」

簡珞瑤點點頭,歎道:「你也不容易,往後在王府好好當值,月錢和賞賜定不會委屈你。」

簡珞瑤身後的鄭嬤嬤才插嘴道:「咱們王妃是個菩薩心腸,體諒咱們下人的難處,只要值當得好,不出任何差池,這到了月底,除了領月銀,還有額外的獎賞銀子,一年裡都沒大錯的,年底還能多領一個月的月錢。」

王嬤嬤聽得眼睛都亮了,連連點頭,要不是顧忌著簡珞瑤坐在上邊,估計都要忍不住激動出聲了。

簡珞瑤卻沒再看她,目光轉到王嬤嬤旁邊的婦人身上,道:「你們也說說罷。」

許是王嬤嬤打了個好頭,幾人見睿王妃對王嬤嬤的話沒半點不耐,心裡頭也放鬆了許多,剩下三個人介紹的時候,便比王嬤嬤出色許多。

聊了一兩刻鐘,簡珞瑤也乏了,叫人把幾個嬤嬤領下去安頓了,鄭嬤嬤則關了屋子的門,問簡珞瑤:「姑娘可要休息?」

「先等等。」簡珞瑤擺擺手,問鄭嬤嬤,「你覺得這幾人如何?」

「奴婢覺得,這王嬤嬤若不是裝的,那倒是個實誠的,其他幾人多少有些小心思,把出頭的事推給她,若是一不小心,惹惱了您可討不了好,但這王嬤嬤卻像是一點都沒察覺到,倒像她自己說的那般,以前是個普通的農婦,沒那麼多心眼和見識。」

「自從皇祖母坐鎮後宮以來,母后的宮務牢牢抓在手裡,元貴妃以前還能鑽空子,如今卻無計可施,這內務府,泰半還是母后說了算,只是母后自來低調,不想管太多,但這幾個嬤嬤,聽說是母后親自過問了的,想來背景確實清白,這幾人縱然有些小心思,那也是想諂媚,還不至於被人收買。」

鄭嬤嬤點頭道:「姑娘說得是,內務府再鑽營,自來卻沒在這上頭做手腳過的。」

「不過,還是派人去牛家村查一查,若王嬤嬤說得都是實情,那她倒是可信。」簡珞瑤頓了頓,又道,「另外三個人,那李嬤嬤是內務府派來當教養嬤嬤的,是宮裡頭的老人,心思深一些倒也正常,至於陳嬤嬤和袁嬤嬤,希望不要是心思狡猾之輩。」

這幾個人若不出意外,以後便是照顧她孩子的主力軍,奶娘若是不可信,等孩子斷了奶便可以打發掉,可教養嬤嬤卻是一直在的,雖說只是照顧飲食起居,可孩子的性格都是潛移默化,簡珞瑤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不好的人影響。

「姑娘的意思……是想用王嬤嬤?」

「只是先看著,嬤嬤有疑慮嗎?」

鄭嬤嬤搖了搖頭,笑道:「奴婢只是覺得,紅雲正巧也生了孩子,她畢竟是姑娘的陪嫁丫鬟,自小就是簡家的家生子,讓她去照顧小皇孫,再沒比這更妥當的了。」

簡珞瑤卻有些遲疑的道:「可紅雲的孩子這般小,哪裡照顧得來?」

「平日裡就給小皇孫喂個奶,旁的事另有人去做,紅雲哪裡就忙不過來了?」

簡珞瑤眼神閃了閃,忽然想到一處,緩緩道:「就怕紅雲奶/水不足,委屈了她自己的孩子,索性也不差她一個,不過等她孩子稍微大些後,倒可以把紅雲安排到我兒身邊。」

「姑娘考慮得也是,說到奶/水,奴婢瞧這幾個奶嬤嬤也不放心,是不是該請太醫來給幾個奶娘開些養身子的藥?只有奶娘身子調養好了,才能把小皇孫餵養得健健康康的。」

簡珞瑤抿了抿唇,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眼底卻一陣暗湧,不知在想些什麼。

鄭嬤嬤見狀也不多問,自家姑娘願意說的,不用自己開口問,既然姑娘沒說,她便是問也沒用,因此麻利的收拾了床鋪,安頓簡珞瑤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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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完午覺起來,簡珞瑤吃過東西,便搭著鄭嬤嬤的手,出去散步了。

這幾日天氣很好,太陽暖洋洋的,只是冬日天黑的快,簡珞瑤散完步,踩著落日的餘暉回了湘蘭院,竟沒在屋裡瞧見該回來的人,不由驚訝問:「這進入臘月裡,王爺一向回得早,怎麼這都到要用晚膳了,王爺還每回來。」

正拿著抹布擦桌櫃的白露聞言放下手中的活計,笑道:「奴婢險些忘了,方才前院裡來報信,王爺在書房處理公務,叫姑娘您餓了先用晚膳,不必刻意等王爺。」

簡珞瑤聞言點了點頭,倒不懷疑,蕭長風怎麼說也是王爺,日漸被聖人重用,又不是專業圍在女人身旁轉,有公事要忙也不驚訝,只對白露道:「叫人送句話過去,我這兒不等王爺,可王爺也別忙太晚,早些歇息才是。」

書房裡,蕭長風背著手站在窗前,太陽已經落山了,天邊的餘暉也所剩無幾,天色很快便要暗下來,帶著一種令人壓抑的錯覺。

蕭長風沉聲問:「本王吩咐的事查清楚了?」

「屬下無能,並未尋到李氏的畫像,不過多番打聽,據聞李大人的幼女,頗有其年輕時的神韻,李姑娘近來正相看人家,屬下趁機臨摹到了她的畫像。」

蕭長風這才回身,朝永福伸出手,永福忙從袖兜中取出一卷素箋,雙手捧起遞到蕭長風跟前,蕭長風接過,修長的手指緩緩打開素箋。

平心而論,這畫像很是傳神,一個秀氣雅致的姑娘躍然於紙上,僅僅是看著畫像,都能猜到這個姑娘絕對是蕙質蘭心的那種。

與囂張跋扈的元貴妃截然不同,無論是氣質和長相,兩人都沒有絲毫的不同。

蕭長風眼底閃過一絲意外,旋即又恢復平靜,踱步走到燭台前,將素箋仔細捲起來,湊到燭火前點燃,一點點燒成灰燼。

永福單膝跪地,沉聲道:「屬下辦事不周,請主子責罰。」

蕭長風沒有作聲,只一眨不眨盯著手中的素箋,直到燒得一點不剩,才拍了拍手,看向永福,漫不經心的問:「父皇登基前的子嗣,是不是也查不到?」

永福垂頭,默默認錯的樣子。

蕭長風擺了擺手,輕笑道:「真有那麼容易查出來的,那便不是辛秘,早就人盡皆知了,且盯著罷,總能一點點挖出些蛛絲馬跡。」

長順朗聲應道:「屬下聽令!」

話剛落音,門被人輕輕叩了三下,蕭長風瞥了永福一眼:「先下去罷。」

又應了門。

門被推開的時候,永福的身影已經迅速從窗口掠去出去了,彷彿一抹黑色飄過,長順卻恍若未聞,朝蕭長風行了禮,才道:「主子,湘蘭院裡的丫鬟,帶了王妃的叮囑過來,請您注意身子,別忙到太晚。」

蕭長風卻挑眉:「這麼說王妃散完步回去了?」

「是的。」

蕭長風點了點頭,一面往門口走,一面低聲道:「提前處理完了公務,就不知道能不能趕上王妃用膳。」

蕭長風時間算得很準,他一腳踏入湘蘭院的時候,鄭嬤嬤正領著人在擺飯。然而趕得上這個沒用,他沒能提前通知一聲,便沒安排他的吃食,滿桌子都是簡珞瑤酸辣重口的菜。

簡珞瑤正繞過屏風的時候,一抬頭就瞧見蕭長風出現在門口,當下笑了:「這真是不巧了,聽說王爺要忙到很晚,特意叫廚房過會兒再準備吃食,送到書房去,現下卻沒有備王爺愛吃的菜。」

蕭長風掃過一眼滿桌子幾乎紅油蓋面的菜,面不改色的道:「無妨,也不是第一次陪王妃用飯了。」

吃飯的時候,蕭長風不動聲色,被自家王妃時不時看兩眼,也好似全然不覺,默不作聲的吃著飯。

簡珞瑤越覺得不對了,按說蕭長風不至於錯誤估計到這種地步——要處理到很晚的公務,肯定不是說提前完成便能完成的,想必是臨時出了岔子。而且以蕭長風的敏銳度,不可能沒發現她時不時打量的眼神,卻一聲不吭,更叫她奇怪了。

不過吃飯的時候,簡珞瑤也不想說太多話,先按下不表,等用完飯,丫鬟們收拾完桌子並出去後,她才抬眼看向蕭長風,還沒來得及問出口,蕭長風瞭然的反問:「王妃想問今日是不是發生了事?」

簡珞瑤點頭。

蕭長風笑了一聲,從袖中取出一封信,一面笑道:「自然是,還是好事。」

簡珞瑤將信將疑的接過,瞧見信封上的收信人時,眼底便閃過一絲瞭然,摸到信封口發現還沒來得及封口,不免輕笑道:「王爺這是留著給我封口的?」

蕭長風也笑:「相信王妃會對它感興趣。」

簡珞瑤抿了抿唇,打開信瞧了一眼,才又看向蕭長風:「父皇准許出海了?」

「只是試驗,若這艘船能平安回來,便允許廣州府限量通行商船出海,具體要不要開放海禁,且再觀望幾年。」

「如此對我們倒十分有利,過幾年再全面開放海禁,到時候該撈的利都撈足了,若能一舉成為海運上的龍頭老大,日後便是全面開放了海禁,也沒甚可擔心的。」

蕭長風笑而不語。

簡珞瑤慢條斯理的將信折好,塞回信封裡,蕭長風道:「明兒就勞王妃派人送出去了。」

「王爺只管放心,包在我身上。」簡珞瑤笑道,起身隨手將信擱在了梳妝鏡前。

她屋子添了兩個二等丫鬟,也能進屋打掃,但是她的梳妝桌上堆著琳琅滿目的貴重首飾,自來是紅雲和綠綺負責清掃,便是秋霜和白露,輕易都不會去她的梳妝桌,新調入裡頭伺候的兩個丫鬟,為了避嫌更不會往那裡去。

其實簡珞瑤也知道,蕭長風此舉不過是在轉移她的注意力,一句話的事,還真沒必要特意將信帶給她看,不過她自來想得灑脫,人都有隱私,蕭長風既然不想跟她說,她也沒必要打破沙鍋問到底。

說到底,她不也有秘密瞞著蕭長風?

放下信,簡珞瑤也順道放下了心裡的懷疑,轉而跟蕭長風說起幾個嬤嬤的事:「內務府安排的三個奶娘和一個教養嬤嬤,今兒已經在咱們府裡住下了。」

「王妃見過這幾個嬤嬤?」對照顧自己兒子的人,蕭長風的在意程度,半點不比簡珞瑤少,「她們可還值得信任?」

「可不可信,這日子還長著,王爺派人去查一查她們的底細,大面上不出錯,應該就沒問題。」

蕭長風剛點頭,心想一定要派心腹好好查著,卻聽得簡珞瑤有些遲疑的樣子:「只是……」

「只是什麼?」蕭長風拉了簡珞瑤到自己身旁,忙問,「王妃發現了什麼?」

「我大哥那對龍鳳胎,大侄女性子霸道,每回到喝奶,都佔著奶娘,直到吃飽喝足,才肯讓她弟弟喝。上個月我娘還很奇怪的同我說,不知為何,兩個小傢伙一樣大,吃得也一樣多,奶娘特意挑了奶水足的,餓不著他們兩小不點,可我大侄子偏就沒他姐姐重。」

「後來大夫建議再找一個奶娘,這個新來的奶娘孩子剛六個月便斷奶了,進了我娘家,她餵養的是大侄子,這才短短一個月,我娘來信說,大侄子已經比大侄女結實兩三斤了。」

蕭長風聽完抿唇,第一反應是:「第一個奶娘有問題?」

「第一個奶娘是府裡的家生婢,配的人是家生子,比第二個奶娘要放心多了。」

蕭長風便有些懵逼:「那為何她喂大侄子的時候,就喂不好?」

「我這幾日也想了許多,想到頭一個奶娘因為奶水足,將她孩子奶到一歲半才斷,而第二個奶娘,六個月便斷奶了,問題會不會出在這兒?」

「王妃的意思是,這越餵養時日長的,不如餵養時日短的?」

簡珞瑤點點頭,又道:「兩個孩子都被第一個奶娘喂時,大侄子每回都在後面喝,卻長得沒他姐姐快,或許是有影響?」

蕭長風抿了抿唇,覺得自家王妃說的有些道理,沉吟道:「內務府挑奶娘,至少三個月前便準備起來了,禮儀調/教都要這麼長時日,叫她們來,未必能將孩子餵好……」

「可是內務府尋的人,咱們沒有理由,也不能叫她們晾在一旁坐冷板凳,自己尋過旁的奶娘……被人發現了,又是一陣編排。」

簡珞瑤的話剛說完,蕭長風已經抬頭,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王妃既然想到這裡,必有對策?」

簡珞瑤倒真的點了點頭,又為難的道:「可能王爺聽來會感覺荒謬。」

「王妃但說無妨。」

「我的意思說,頭兩三個月,叫我自己喂,畢竟我這身子是懷孕起便開始調養的,大半年了,比她們臨時抱佛腳的效果好要得多,頭兩個月孩子小,我們等閒都不出門,也沒人會發現……」簡珞瑤說到這裡頓了頓,先看了蕭長風一眼,見他眼裡有意外卻不像難以接受的樣子,又道,「況且我聽說剛生完孩子,本就有奶……水溢出來,既然如此,為何不留著給我們的孩子……」

蕭長風是真的意外,難以置信的看著簡珞瑤:「王菲當真想親自喂孩子?」

簡珞瑤忐忑的看著他:「王爺覺得不行?」

「也不是不行,就是委屈了王妃,還不至於此。」蕭長風拍了拍簡珞瑤的手背,溫聲道,「雖然咱們單獨找奶娘有些不便,卻並不是行不通,頂多麻煩些,可自己餵養孩子,自來是那尋常百姓,請不起奶娘的人家才會這般做,便是稍微有些家底的商賈之家,都不可能如此委屈府裡的女眷,王妃又何苦……」

蕭長風的話還沒說完,簡珞瑤已經明白癥結之處,當下抱了蕭長風手臂在懷中,笑道:「我可不委屈,餵養自己的孩子,怎麼就屈尊降貴了?這孩子還是我們倆生的呢。」

「咳咳。」蕭長風冷不丁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自家王妃這話說得沒錯,只是用詞有些歧義,什麼叫他們倆生的?他又不能生孩子。

可是說她一個人生的,又不合適,確實是他們共同的骨血。

蕭長風糾結了,簡珞瑤卻不管他,繼續道:「再說了,那些底細不明、心思不定的奶娘,我還不放心呢,自己的孩子,還是要自己照顧才安心。」

「話雖如此,可要是傳出去,就怕旁人輕賤王妃。」

簡珞瑤大概想得到外邊的人會說什麼,大概就是「本就上不得檯面,飛上枝頭也成不了鳳凰,麻雀永遠是丟人現眼的麻雀」諸如此類的話,可她要真這麼在乎別人的評價,早再被幾番退婚的時候,就要羞憤自殺了,哪還會有今日?

思及此,簡珞瑤眼皮都沒抬一下,只反問道:「王爺會覺得丟人現眼嗎?」

「怎麼會?」蕭長風的左臂被簡珞瑤抱著,蕭長風便伸出右手攬住簡珞瑤的頭,把她按在自己肩上,才道,「只是不想王妃受這等委屈。」

「我不怕,被說幾句又不會掉塊肉。」簡珞瑤道,「況且她們試試,誰敢在我跟前說風涼話?」

「王妃威武。」蕭長風低笑一聲,又道,「萬一傳到宮裡去了,只怕母后她們不能坐視不理。」

蕭長風說這話,其實等於默許了,簡珞瑤心說只要她生的是兒子,想上天都不成問題,若生的是女兒,那就低調點,不要被別人發現,也沒多大事。

當然在蕭長風跟前不能這麼說,簡珞瑤道:「還是那句話,只餵養頭兩三個月,把孩子養的白白胖胖的,我才放心交給奶娘去帶,這兩三個月的時間,咱們府裡還不至於如此不堪,連一點消息都攔不住罷?」

蕭長風又笑了一聲:「我明白王妃的意思了,原來在這裡考驗我。」

簡珞瑤笑瞇瞇的道:「那就一切拜託王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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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臘月二十不到便封筆了,朝臣跟著他一塊放假回家過年,蕭長風去年這個時候很忙,忙著各種應酬,今年許是因為簡珞瑤懷孕了,指不定哪天就生了,蕭長風便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更沒心情在這個時候宴會請客。

因此,睿王府除了各府派出送年禮的下人上門,比之其他幾個門庭若市的王爺,這門前算得是非常冷清了。

當然府裡頭可不冷清,還沒到除夕便張燈結綵的,簡珞瑤除了吃睡散步,又多了一項活動,拉著蕭長風、再湊一個人陪她斗地主,那副積極的態度,很像是要把肚子裡的娃培養成一代賭神的架勢——教育,要從胎兒抓起。

年假從臘月二十一直放到元宵過後,將近一個月,待遇好得出奇,蕭長風小年和除夕入了宮,正月裡去了趟安寧侯府跟簡家,旁的時候便再沒出門了,一直守著簡珞瑤到元宵。

元宵也是大節日,蕭長風要入宮過。

簡珞瑤起來時瞧見銀裝素裹的世界,整個人都驚呆了:「昨日還出著太陽呢,怎麼才一晚上,外邊已天翻地覆了?」

「姑娘昨兒睡得早,便不知道呢,幾乎是您剛歇下,這雪便下下來了,一整晚的鵝毛大雪,就沒停過,一直下到現在,這不,外邊還在飄著雪花呢。」

順著秋霜的話,簡珞瑤又往窗外看了一眼,窗子開得很小,因為屋子裡生著炭火,怕緊密門窗憋出問題來,這才開了一點透氣,視野便不算好,簡珞瑤仔細看了眼,才見到雪花確實還在飄。

鄭嬤嬤端了熱水進來,也感歎道:「這今年也是怪了,去年冬日和正月裡的天氣都好,就沒下過雪,原以為姑娘趕上了好日子,今年暖和的快,哪知道冷不丁下這麼大的雪來,瞧著至少要冷它十日半個月的……」

鄭嬤嬤就怕自家姑娘不湊巧,偏在這最冷的時候發動。

「下雪倒無事,反正不出門,也凍不著我。」簡珞瑤安撫了一聲,才問,「王爺入宮去了?」

鄭嬤嬤點頭:「早去了。」

「他走的時候也下這麼大的雪?」

「比現在還大些呢。」

簡珞瑤便道:「王爺也是辛苦,今兒又要在宮裡待到夜裡才回來,哪有在家裡圍著爐火舒服……對了,王爺衣裳可穿足了?」

「姑娘放心罷,王爺一切安排妥當,只有一件事不放心,怕姑娘冒著雪也要出去散步。」鄭嬤嬤笑道,「奴婢可是下了軍令狀,誓死也要攔著姑娘的。」

「哪有這麼誇張。」簡珞瑤洗漱完,披著厚厚的皮毛斗篷,抱著精緻的手爐,笑道,「叫人擺飯罷。」

蕭長風進宮向聖人請了安,聖人出乎意料並未留他們,只叫他們去各自的母妃宮中,難得入宮,多陪陪他們的生母。

幾個王爺應聲出了御書房,安王是大哥,看了眼幾個弟弟,便商議道:「既然見了父皇,還得先去慈寧宮向皇祖母請安才是,二弟三弟和四弟,可要同去?」

四皇子已經成了親,被聖人封為「平王」,平時也沒什麼存在感,跟著幾個哥哥混,安王一說,頭他應得快。

誠王和蕭長風落後一步,也點了頭。只是剛走出幾步,便聽得有人來報,「幾位王爺是要去慈寧宮?可真不巧了,太后娘娘今兒身子不適,通知了各位娘娘和夫人們,都不必去慈寧宮請安,說是等開宴席了,她老人家直接過去。」

說話的人是聖人的御前女官,許是方才聽得幾人議論,故此追上來提醒。

安王和誠王反應很快,忙問侯了幾聲太后身子,女官一一答了,蕭長風才對幾人道:「既然如此,咱們就不必去勞煩皇祖母了,我先去一趟母妃那兒。」

安王和誠王平王也拱手,各自告辭。

慈寧宮。

捧著手爐的太后瞧了眼窗外,感歎道:「記得這些年元宵節這一日,每回都艷陽高照,天氣十分好,像這般大的雪,上一回下還在三十年前罷。」

岑姑姑道:「主子記得真清楚,也有三四十年呢。」

「怎麼會記不清楚。」太后低低一聲,似是自言自語,旋即又問,「皇帝在何處?」

「萬歲爺獨自在御書房。」

太后眼底閃過一絲瞭然,伸出手道:「也快到開席的時辰了,扶我起來換衣裳。」

蕭長風等人已經在宴會上坐著了,除了太后和聖人,其餘人全部到齊,正三三兩兩的說著話,很有節日的氛圍,長順卻神色匆忙的自外邊進來,走的是後門,沒人注意,但他在蕭長風耳邊說完話,蕭長風面色一變,卻是大夥兒都看在眼底的。

長順說:「主子,府裡傳來消息,王妃方才發動了!」

第96章 01.01

蕭長風臉色驟變,坐在上座的皇后,自然也盡收眼底。蕭長風自來沉穩,因著太后對蕭長風越來越看重,皇后對他也頗為親近,願意在他需要的時候賣個人情。

更何況聖人和太后不在,身份上皇后便是最大的,這個時候也該由她開口。

皇后當下放了手中的茶杯,關切的看向蕭長風:「老三這是怎麼了?」

一時間各種目光聚集到蕭長風身上。

蕭長風起身,拱手道:「回母后,下人來報,王妃已經發動了。」

「什麼?」

皇后雖然也關心,但還不至於關心至此,其實她開這個口,便心裡有些數,睿王妃的入宮請安便是她免的,因為她事先問過太醫,太醫雖說大約在二月裡生產,宮裡頭這麼多人生過孩子,都瞞不過她,自來都是提前,沒有推後的,提前一兩月生的都大有人在,她再觀之睿王雖震驚失措,卻沒有忐忑心虛,想來多半是睿王妃要生了。

因為心裡有數,皇后再如何也不至於驚叫出來。

說話的人是太后。

太后由岑姑姑扶著進來,太監在殿門口準備喧唱,太后正巧聽著皇后在問蕭長風,便叫太監止了話,悄無聲息的進了大門。

然而太后一腳踏進大殿,就聽得蕭長風的聲音,也是震驚的,匆匆走到蕭長風跟前。

眾人也是一驚,聽到睿王說睿王妃要生產的消息,他們都還沒緩過神來,這邊太后又毫無預兆的進來了,都沒有叫人通稟,險些把他們都嚇一跳,這會兒哪還有功夫琢磨睿王妃趕在這時候生孩子的事,皆朝太后跪地行禮:「見過太后,太后千歲千千歲。」

太后正滿眼關心的看著蕭長風,聞言眉毛也沒抬一下,擺擺手道:「行了,你們都起來。」

說罷也沒管眾人謝恩的聲音,又看著蕭長風問:「你媳婦好端端的,怎麼忽然就發動了?」

「孫兒也不知道。」蕭長風頓了頓,還是心裡頭的關切佔了上風,瞥了眼一旁的長順,沉聲問,「府裡的人是怎麼和你說的?」

長順朝蕭長風福了福身,又見太后一臉關心,忙道:「回太后和王爺,據回報,王妃今兒並無不同,早膳用了一碗碧粳粥和幾隻包子和一些點心,又喝了碗湯,食量並不比平日少,用過早膳後,因為外邊下著雪,王妃便沒出去散步,只在屋裡走動,誰知道下人開始擺午膳時,王妃忽然肚子開始疼了,幸好穩婆一直待在王妃院裡,很快得了消息過來,便道王妃羊水破了,準備生產,這才派了人來回稟王爺。」

長順把這個過程說得十分仔細,若只是自家主子心裡頭擔心,他為了節約時間,估摸著三言兩語便帶過了,可太后娘娘也一臉的關切,且這會兒聖人還沒到,太后娘娘最大,自然要順著她的心意。

而且長順也有自己的考量。自家王妃生產的消息,瞞是瞞不住的,這麼多人豎著耳朵在聽,指不定心裡頭有什麼想法,他現在當著太后娘娘的面說了,王妃沒什麼意外,是正常的生產,這要是中途出了岔子,那肯定是有人在王妃生產的過程中搞鬼,甭管得不得手,自是要稟報宮裡查明的,背後那隻手怎麼也要被揪出來。

太后聞言,對長順點了點頭:「那就好,今兒元宵,大好的日子,瑤丫頭肚子裡的孩子怕也耐不住,要出來湊熱鬧了。」

「母后說誰要出來湊熱鬧?」聖人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大殿上的人才剛坐下,見了聖人又急急忙忙站起來行禮,聖人同太后一樣,擺了擺手,瞧都沒瞧眾人一眼,只看著太后:「母后剛剛在瞧什麼?」

「皇帝進來怎麼也不派人通稟一聲?」太后自己進來的悄無聲息,見了聖人這樣卻忍不住念一念。

「兒臣見母后似乎和老三在說什麼,不欲打擾你們。」聖人說著,見太后沒有回答自己的問題,目光又轉到蕭長風身上,「老三,你們家怎麼了?」

「回父皇,下人方才來報,王妃發動了。」

「發動?」聖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難以置信,又問了一聲,「就是現在?」

蕭長風不明所以,拱手道:「正是。」

「那你還愣著做什麼?」聖人幾乎是脫口而出,「你媳婦生孩子,你怎麼還不回去?」

這回輪到蕭長風發問了,有些摸不懂聖人的心思,不過他旋即反應過來,連忙道:「兒臣正要向父皇告罪……」

話還沒說完,聖人已經打斷他的話,催促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裡同朕客套?你媳婦要緊,快走罷。」

聖人的性子自來清冷,除了對太后和元貴妃母子,還沒見他如此關心過別人,此時見了聖人對睿王妃生產的反應,有品級參加今日宮宴的后妃們,心裡頭都忍不住一個激靈,睿王妃還不一定就生皇長孫呢,萬歲爺竟有這麼上心?

只是她們萬沒想到,萬歲爺的上心可不止如此。

蕭長風心裡頭也委實擔心,生怕自己不在府裡坐鎮,有那妖魔鬼怪想要作妖。此時見了聖人如此催促自己,他也沒心情去猜想到底是為什麼,忙拱了拱手:「謝父皇體諒,兒臣先走一步了。」

說罷,蕭長風再忍不住,一轉身,大踏步走出大殿。

只是剛走到門口,聖人忽然又叫了一聲:「等等。」

聖人這一句,不僅叫住了蕭長風,也把其他人的心揪起來。

眾人還以為聖人意識到睿王只是個普通的皇子,他的正妻生子,擔不起聖人如此關注,正要收回叫睿王提前離席的決定呢——畢竟女人生孩子,男人又幫不上忙,府裡頭有穩婆有丫鬟在,睿王便是火急火燎的趕回去了,也沒幾個意思。倒不如安心待在席上,元宵節代表團圓喜慶,又是一年才一次,皇家自來是最看重這些的。

蕭長風回身,朝聖人拱手道:「父皇可還有吩咐?」

聖人皺眉道:「你媳婦也不知如何了,傳朕口諭,叫太醫院使隨你走一趟,他若能保你媳婦平安生產,朕重重有賞!」

話剛落音,大殿上眾人齊齊吸了口氣,太醫院院使朱大人,不單單掌管著整個太醫院,更是聖人的專屬御醫,連太后和皇后使喚不動的,只聽聖人一個人的命令。

聖人這會竟讓朱大人去守著睿王妃生孩子,甚至將話說得如此明白,一定要保睿王妃母子平安,這句話恐怕不只是給朱大人的,更是提醒他們在座的這些,睿王妃這孩子他保定了,誰要是膽敢把手伸這麼長,聖人恐怕不會再像之前一樣輕拿輕放了!

想到此處,別說在座的后妃變了臉色,就是大臣們的女眷,此時也不免心驚。以前總聽說宮裡頭對睿王妃多看重,對睿王妃這胎多期盼,傳得活靈活現、神乎其神,卻仍比不上今日親眼所見。

這太后和聖人哪裡是看重睿王妃,便是安王妃和誠王妃兩個加起來,恐怕也比不上睿王妃得他們的心意。

聖人一句話派出自己的御醫,那可就是張平安符,只要睿王妃自個兒爭氣,生這胎定是順順利利的。再想想安王妃和誠王妃,安王妃以前肚子裡的孩子都快生了,結果出了意外小產,聽說是個成型的男胎,聖人明面上都沒表過態,安王將闖禍的妾室處置了,此事便不了了之。

可明眼人誰瞧不出出來,一個小小的妾室,背後若沒人支撐,如何膽敢如此殘害當家主母?

聖人愣是不管,安王因著是家醜,也草草掩蓋,安王妃這一胎落得不明不白的,只得吃了個啞巴虧。誠王妃別看如今生了女兒,還被聖人特意賜名,很是風光了一陣,可誠王妃以前也滑過胎的,自此落了病根,直到去年才又懷上孩子。

說來說去,誰的命也比不過睿王妃,這位才是真真兒命好,一懷上孩子,便有聖人和太后為她保駕護航,如今要生了,聖人竟關心至此,誰敢在這個關口動手腳?

蕭長風聽得聖人的吩咐,心裡頭也是震驚的,只不過他心理素質極好,且現在的心神都被自家王妃分去了,聞言也只是一愣,很快便滿臉感動的道:「兒臣謝父皇恩典!」

太后站在聖人身後,瞧著蕭長風驚訝之下仍舉止有度,心裡略略點頭,道:「行了,老三也別耽擱,趕緊回去罷。」

蕭長風依了太后的叮囑,匆匆走出了大殿,太后這才看向聖人,道:「行了,皇帝,老三媳婦生孩子,是他們夫妻的事,這麼多人都在等著你主持大局呢。」

宮人都是估算著時辰,在太后和聖人陸續駕到之前,已經開始陸續上菜了,因著這一耽擱,一盤盤精緻的菜餚都徹底冷了。

聖人聽得太后提醒,才恍然大悟的點頭:「母后說得是。」說罷親自扶了太后的手,道,「兒臣扶母后入座。」

「哀家還不至於老成這樣。」太后雖是如此說,心裡頭卻是極受用的,笑瞇瞇的搭著聖人的手,一面向主位走去,一面緩緩道,「哀家瞧著,老三媳婦在這會兒生孩子,還沒出正月呢,大好的日子,昨兒夜裡起,又毫無預兆下著這麼大的雪,常言道『瑞雪兆豐年』,真真是個好兆頭呢。」

聖人止不住的點頭:「母后所言甚是。」不過只是附和罷,聖人面上仍是一片恍然,頗有些心不在焉。

太后緩緩坐下,見狀安慰道:「我兒不必憂心,老三媳婦身子養得不錯,又有朱太醫坐鎮,定不會出大問題。」

太后這話聲音不大,離得近些的才聽得見,正巧淑妃的位置離太后最近,聞言飛快的瞧了眼聖人和太后,心裡一陣思忖,太后這話乍一聽沒什麼不對,可她總覺得有些問題,且萬歲爺的失身,真的是在擔心瑱兒他媳婦嗎?

淑妃腦子裡的懷疑一閃而過,很快便收了這個念頭,打起精神來應付今日的宴席。生孩子的是她兒媳婦,大出風頭的卻是他們這一系。因著聖人的警告,這會兒應該沒人把手伸到產房去,但是此刻盯著她的人,卻不會少了。

還是應付好當下要緊。

淑妃剛說服好自己,放下這個沒甚依據、沒頭沒尾的猜測,聖人那頭又在眾人當中扔下一個驚雷。

「朕記得太醫說過,老三媳婦這一胎多半要生兒子?」

太后笑瞇瞇的點頭:「可不是,很快就給你生個大胖孫子了。」

今日的宴會,還沒開場就已經進入高/潮了,聖人讓他們一會兒驚一會兒嚇,他們是再沒想到,聖人原來早知道睿王妃要生皇長孫了!甚至連太后都知道的!

不過這般說來,聖人今日的失常倒能理解,聖人年紀大了,皇子們本就出生的晚,旁的人到聖人這個年紀,孫子都可以娶媳婦了,可聖人到現在也才得一個孫女是,稀罕成那樣,還親自賜名——皇子們除了睿王和六皇子,都沒這個殊榮。

大多數皇子們的名字,是到滿週歲後,需要入皇家玉牒了,內務府依例排選了許多名字,供聖人挑選出來的。

是以誠王妃生女當天,聖人便賜了名,讓整個誠王府如水漲船高起來。

眾人想到此,不由感歎聖人心思掩得深,平日看他對子嗣毫不在意,原來心裡頭也如此期盼著。

安王妃和誠王妃,此時卻恨得沒在繡底下把帕子擰爛。

誠王妃也就罷了,到底生了女兒,只要能生,以後總能生兒子的。

安王妃心裡再平衡不了,她肚子裡的孩子那麼大,被害得小產,一直是心底無法抹去的痛楚。那是男胎啊,皇長孫!那麼大了,活生生流出來,她那時心痛得幾乎昏厥過去。

原本過去的事她也不願再提,孩子都沒生下來,宮裡頭也不知道她懷的是皇長孫,自然不會過多在意。可如今她才知道,原來孩子還在娘胎裡,太醫便瞧得出是男是女,原來聖人和太后早就知道!

同樣是皇家的媳婦,為什麼睿王妃被他們如此關照著,卻至始至終都對她的孩子不聞不問?!

安王妃恨不得衝上去質問,卻只能緊緊拽著大腿上的肉,通過痛楚來讓自己冷靜一些。

聖人還在上頭道:「李成,朕庫房裡有一株幾千年的老人參,你立刻取了送去睿王府,以備不時之需。」

便是淡定的李成,聽得這話都眼神閃了下,到底是聖人跟前的紅人,旋即恢復淡定,沉聲道:「是,奴才這就去辦。」

說罷,李成頂著滿殿娘娘們恨不得吃人的視線,不緊不慢的出了大殿,心裡頭倒是在為睿王妃感歎,僅憑五品司業之女的身份,竟也能嫁給睿王當正妻,原以為這就是造化了,如今瞧著卻是他著相,睿王妃的福氣,後頭還遠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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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風大步流星,近一寸深的雪也沒有阻擋他的腳步,一轉眼便出了宮。

到宮門口,自有睿王府的馬車在等著,車伕忙上前行禮:「王爺來了?請您上車。」

蕭長風卻站在馬車前,瞧了兩眼,忽然道:「解了馬套,本王駕馬回去。」

車伕愣了一下,忙道:「王爺,使不得啊,這馬連馬鞍都沒裝,您……」

話還沒說完,被蕭長風打斷了:「別廢話,快些!」

蕭長風雖然不苟言笑,但性子自來平和,車伕很少見他如此言辭厲色的時候,嚇了一跳,忙上手去解馬套。

長順張了張口,本想勸自家主子不必如此心急,孩子還沒這麼快生下來,馬車由四駿拉著,在雪地裡雖拖著馬車不比單槍匹馬輕便,但至少行駛起來穩妥一些罷。

只是見了自家主子的神色,長順默默的閉上了嘴。

車伕很快將其中一匹馬上的馬套取下來,還沒來得及說話,蕭長風已經拉過韁繩,翻身上馬,踏起雪花一片,人已經不見了。

「主子等等奴才啊……」長順傻眼了,對一旁的車伕道,「還愣著幹嘛,沒見王爺走了?快給我松一匹馬出來!」

車伕已經有了經驗,三兩下解了馬套,長順同樣絕塵而去。車伕看著滿地的馬腳印,淡定的想幸好王府的馬車是四駿的,換了尋常人家只能用一駿兩駿的,他現在就只能自己扛著車回去了。

馬兒跑得快,睿王府的門人只聽得到一陣馬蹄聲,還在想這大雪天的,誰有閒情逸致竟在街上騎馬,不料眼前雪花翩飛,一個雪人出現在眼前,幾個門人皆愣住,還是其中一個眼尖,瞧見斗篷的一角,是自家王爺今兒出門穿的衣裳,這才忙迎了上去:「奴才見過王爺,王爺您回來了?」

蕭長風沒吭聲,拉停了馬立刻翻身下來,臉上的雪花因這個動作晃掉了許多,頭上還剩一些,但並不影響觀瞻。

幾個門人見蕭長風沒喊起身,也不拘泥,兩人爬起來替蕭長風牽馬,另外兩人道:「王爺,軟轎已經在門內等,您……」

話還沒說完,蕭長風韁繩一扔,人已經消失在大門口,門人走了兩步沒追上,瞧見幾個抬轎的下人也看著他們,眾人面面相覷。

隨後,長順也駕馬到門口了,他沒蕭長風那般好命,被幾個門人拉著:「順公公,王爺方才進去了,連備好的軟轎也不坐……」

門人心裡也是有成算的,王爺沒坐軟轎,萬一凍了病了,管家算起賬來,他們這些人可逃不脫,如今跟王爺跟前的順公公打了招呼,便不再是他們的責任。

長順圓和的眼睛都瞪起來了,罵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拉著我說這有的沒的?若王妃那兒出了岔子,你們當得起?!」

說完,長順也顧不上幾人擔驚受怕的神色,匆匆進了大門。

鄭嬤嬤正端了碗吃食要進屋,在走廊前遠遠瞧著一個雪人往這裡走,委實嚇了一跳。等走近了發現是王爺,更嚇了一跳。

「這底下的人怎麼伺候的?王爺回來軟轎也不備一頂,撐傘的也沒一個?」

外面的雪仍在飄飄灑灑的下,蕭長風從門口進到內院的功夫,臉上頭上又被雪花堆滿了,他此時再管不來這麼多,抹了把臉,彷彿不知凍一般,只盯著鄭嬤嬤:「王妃怎麼樣了?」

「王妃還好,穩婆正在裡邊照料著,王爺不必擔心。」鄭嬤嬤說著,頓了頓,又道,「王妃沒用午膳便發動了,現在鎮痛緩和了下,便覺得餓了,奴婢替王妃下了碗麵,用的是南方老家的做法,王妃想來會愛吃的。」

蕭長風擺了擺手,不欲聽這些嘮叨,他現在只想進去瞧一眼,親眼確認自家王妃無事,他才能徹底放心。

一向很善解人意的鄭嬤嬤卻好似瞧不見蕭長風的心思,再他開口之前又問:「王爺用了膳嗎?鍋裡還有些面,王爺若不嫌棄,奴婢喚人去斷了來,給您墊墊肚子……」

蕭長風終是不耐的道:「暫且放一邊,本王先進去看看王妃!」

「王爺。」鄭嬤嬤有些遲疑,又不得不咬牙道,「您剛從外邊回來,一身風雪,這會兒進屋恐怕要傳了寒氣給王妃,倒不如您先沐浴換身衣裳,再吃飽肚子進去陪王妃說說話?」

鄭嬤嬤這話說得忐忑,她見著王爺匆匆進來,連軟轎都沒坐,肯定不是下人伺候不經心,想是王爺心急,根本等不得這軟轎,匆匆往院子裡趕來,今兒她攔著王爺不讓進,怕是要犯了忌諱。

但是生孩子都得這麼小心翼翼,屋子裡不能進風,更何況帶了寒氣進去?為了姑娘和小皇孫考慮,她拼著得罪王爺,也得攔一攔了。

第97章 01.01

乍一聽到鄭嬤嬤的話,蕭長風愣了一下,他也是沒想到,自己克服了漫天風雪的惡劣天氣,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府裡,竟然連產房都進不去,還要洗漱換衣裳?

早知如此,他便不必趕這麼急了,乘了馬車回來,回府後再上軟轎,如此一點風雪都挨不到,想來也不必如此麻煩。

鄭嬤嬤見蕭長風遲遲沒開口,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些什麼,心裡也有些緊張,萬一王爺不聽她勸,非要進去看王妃,她身為奴才,還能硬攔著不成?

這可怎麼辦?鄭嬤嬤心裡著急,腦子飛快的轉起來,忽然眼睛一亮,忙道:「王妃是真的無事,王爺若不信,不如您在門口問候一聲?王妃聽得見的。」

蕭長風還真有些不放心,聞言真走到產房門口,沉聲道:「王妃。」

簡珞瑤正躺在床上,抱著肚子細細的呻/吟,穩婆還在一旁急忙勸著:「王妃娘娘,您現在別叫,不能浪費了體力,這會兒還不是很疼呢,忍一忍便過去了,等您習慣了便好。」

若不是要保存體力,簡珞瑤都想翻白眼了,很想回一句「you you up」!

從發作到現在,也快兩刻鐘了,她是真覺得自己習慣不了,這會兒還不是很疼,那到真正開始疼的時候,她是不是要疼死了?更恐怖的是穩婆居然不讓她喊疼!

當然簡珞瑤也知道輕重,這會兒若真把體力浪費了,等下到關鍵時刻使不上力,害的是她和她的孩子,所以她把叫喊聲換成了細細的呻/吟,一邊呻/吟想著別的事,轉移一下注意力。

萬沒想到蕭長風竟然這麼快回來了!

原本痛歸痛,簡珞瑤還是勉強可以忍的,此時聽到蕭長風的聲音,卻忽然紅了眼眶,矯情勁一上來,回話的聲音裡都帶著些許哭腔:「一點都不好,痛死了!」

蕭長風一急,立刻伸出手,要推門而入,鄭嬤嬤忙攔了:「王爺輕慢,王妃性子嬌,自來怕疼,您勸她忍一忍便好了!」

穩婆也在旁邊道:「可不是,女人生孩子都是這般過來的,王妃您暫且咬牙忍一忍,這一睜眼一閉眼,小皇孫不就生下來了?」

「哪有這麼容易,又不是母雞下蛋?」簡珞瑤聽到穩婆的形容詞,倒真是被逗樂了,破涕為笑。

穩婆趁熱打鐵,忙勸道:「王妃娘娘既然還忍得,便勸一勸王爺先去洗漱罷,不是不讓王爺進來,委實是這裡頭不能出一點錯……」

穩婆心裡想的是,換了她在別家幹活,卻是從沒這麼麻煩過,男人不能進產房,見了血不吉利,這是誰都知道的規矩,大家都自覺遵守著原則,便有那不知輕重的年輕夫妻,也都有長輩攔了。

偏到睿王府這兒,睿王是什麼身份,那可是聖人的兒子,金尊玉貴著的!他自個兒都不忌諱這個,她哪裡敢多嘴,只希望王爺進來時妥妥當當的,別到時候王妃出了岔子,責任卻都在她一個人身上。

再次聽得自家王妃的聲音,語氣倒是冷靜下來,蕭長風終於放心,不再為難幾乎是提心吊膽的鄭嬤嬤了,自去了浴室洗漱。

等蕭長風洗了個熱水澡,換了身煨熱的衣裳,身上帶著一陣暖意,卻仍進不了產房。

蕭長風剛從浴室出來,守在外邊的長順立刻上前回稟道:「主子,朱太醫來了。」

「朱太醫?」蕭長風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個兒帶著聖人口諭,親自從太醫院把朱太醫請了出來,卻不想半道上把他給忘在一旁了,竟是半點沒想起,這會兒才道,「朱太醫怎麼來了?」

「乘了咱們府裡的馬車過來的。」長順道,「朱太醫正在側廳,王爺可要去見一見?」

畢竟是父皇的御醫,他們這些皇子平常都使喚不了的,自個兒先前如此怠慢,蕭長風想起來,自然得去朱太醫跟前陪個不是,便低低應了一聲,直接往側廳去了。

朱太醫正在喝茶暖身子,他比蕭長風好一些,坐了馬車來王府,正好門口又挺著軟轎,他又乘了軟轎進到後院,半點苦都每次。只是回想起之前的事,朱太醫也有些哭笑不得。

今兒本是元宵佳節,闔家團圓的日子,可宮裡頭的主子們自來有個頭疼發熱的,他們太醫院自來沒得休息,便是大年三十,仍排了人在太醫院當值,元宵節這一日不巧,便輪了他當值。

他雖有些鬱悶,也知道底下還有太醫,除非聖人和太后生病,便用不著自己出診。正燒了爐子在屋子裡研究醫書,卻不想睿王妃生孩子,聖人竟如此重視,發話要他去睿王府候著——照聖人的意思,可不是叫他去睿王府瞧一眼,那是要守著睿王妃,守著睿王妃母子均安,才能打道回府的。

這也就罷了,睿王帶著聖人口諭,親自來接自己,朱太醫也不好多說什麼,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才出了太醫院的門,睿王的步子就越邁越大。

年輕人體力好,再加上睿王腿長,走雪路也不是大問題,跟平地踏步一般暢通無阻,可苦了他這把老骨頭,一隻腳深一隻腳淺的在雪裡前行,已是艱難,自然跟不上睿王的腳步,只能眼睜睜看著睿王離自己越來越遠。

好在睿王府另外兩個下人有眼色,一直在兩旁扶著他,才沒讓他形單影隻的在路上。

朱太醫覺得自己不是不能體諒睿王,睿王這般年紀,還沒一子半女的,好不容易睿王妃懷上了,小心翼翼的護到生產,又聽過傳言睿王對睿王妃寵愛非常,這對子嗣的期望和對妻子的擔憂,交織到一起,睿王平日縱是再沉穩,這會兒也不免像個不經事的毛頭小伙。

只是睿王千不該萬不該,竟然沒在馬車裡等自己!

幸好睿王等不及馬車跑的速度,非要自個兒騎了馬趕回府,朱太醫氣喘吁吁的跑到宮門口,瞧著睿王府的馬車正要離去的時候,是真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因著今日要當夜值,便吩咐了府裡的車伕,明兒一早來宮門口接自己。

也就是說,再慢一刻,若再慢一刻,睿王府的馬車也走了,那他就要靠自己的雙腿,長途跋涉去睿王府了!

朱太醫此刻坐在睿王府後院的側廳,王府下人懂眼色,熱水熱茶候著,他腳邊還燒了一盆足足的碳,暖意從腳底冒出,好不愜意。可是他想起之前,仍是滿心的後怕,他年紀大了,經不住折騰,且又是睿王妃臨產的關鍵時刻,他領著聖人的口諭,這要是來遲了耽誤王妃生孩子,幾個腦袋也賠不起。

蕭長風不知道朱太醫的想法,大踏步進了側廳,便朝朱太醫拱手道:「方纔多有怠慢,還請大人見諒。」

「睿王客氣了,不耽誤睿王妃生產,老臣便放下心了。」

見蕭長風面上閃過一絲窘迫,朱太醫也不再提及此事,善解人意的轉了話題,放下茶杯起身道:「睿王妃陣痛多久了?老臣方便進去瞧一眼嗎?」

「已經過去近半個時辰了。」蕭長風說罷頓了頓,又道,「方便是方便,只是大人才從外邊進來,就怕帶了寒意進屋。」

朱太醫這會當真詫異的抬眼,看了蕭長風一眼,心想這睿王是有多關心睿王妃,連這個都考慮到了?他不知道蕭長風這是現學現賣,也沒太大的八卦之心,念頭一閃而過便放開了,笑道:「這個無妨,老臣在屋裡烤了小半刻鐘的火,如今寒意早驅完了。」

蕭長風聞言抿唇又挑眉,心下委實遺憾,他要是早想得到這個,恐怕朱太醫還沒過來,他已經烤暖了屋子進去瞧王妃了。

也不知王妃現在如何了,可還忍得住那種痛楚。

「況且只是隔著簾子瞧一眼,不礙著事,王爺若無意見,老臣便進去了。」

蕭長風當然沒意見,當下道:「本王隨大人一起進去。」

聽得這話,朱太醫的腳步卻忽然一頓,他是醫者,自來相信生老病死乃循環,倒不像常人那般這忌諱那忌諱——事實上,倘若真要忌諱,像他們這種從閻王手裡搶人的行為,便是犯了天大的忌諱。

朱太醫對蕭長風進產房沒意見,只是想了想,含蓄的提醒道:「王爺去瞧一瞧倒也無妨,不過待會兒宮口全開,您可不能待裡頭,一來太過血腥,不是您該瞧的,二來也免得裡面還得照顧您,弄得手忙腳亂。」

蕭長風沒深想,當下點了頭:「謝大人提醒。」

蕭長風和朱太醫進了產房,屋裡頭已經聽了提示,將床幔放下來。蕭長風認真瞧了幾眼,奈何床裡頭模模糊糊,瞧不清楚簡珞瑤的神色,只隱隱約約瞧見有個身影,躺在床上。

簡珞瑤見得太醫來了,還不知道是聖人專用的御醫,但也顧忌著形象,收了先前的呻/吟聲,做足了隱忍的模樣。

朱太醫溫聲問了幾句,又叫簡珞瑤伸了手出來把脈,才笑道:「王妃身子很好,想來這些日子養得不錯,您肚子裡的小皇孫也很健康,先不著急,到了該出來的時候,小皇孫自然會出來。」

簡珞瑤忙道了謝:「大雪天的,勞太醫辛苦一趟。」對於太醫說的小皇孫,她倒沒深想,委實是最近聽得太多,鄭嬤嬤她們一口一個小皇孫的叫喚,朱太醫要是不這麼叫,她反倒不習慣呢。

倒是蕭長風聽在耳裡了,他不比簡珞瑤,自小跟太醫打過不少交代,最清楚他們謹慎小心的性子,尤其是朱太醫,他父皇瞧中的便是朱太醫的嚴謹,自來只聽父皇一人,誰也收買不去,倘若朱太醫嘴上真這般沒門把,見了人便奉承的,又怎麼可能被父皇信任幾十年?

朱太醫這般說,或許不是奉承,而是胸有成竹?

蕭長風心裡一跳,又看了朱太醫一眼。

朱太醫察覺的蕭長風的視線,朝他笑了笑,撫著長鬚一派悠然。

他現在是徹底放下心來的,聖人口諭裡既然說了,要他務必保睿王妃母子平安,自然不會聽他多餘的解釋。

如今他診過脈,發現睿王妃底子養得好,肚子裡小皇孫也健康,個頭不過大也不小,剛好方便生下來。這睿王府裡的下人又俱行事有度,想必也打點好了,不會有那魑魅魍魎進來搗鬼。

也就是說天時地利都有了,便是他沒來,睿王妃順利生產的幾率也很大。現在有他坐診,至少有八/九成的把握保睿王妃母子均安。

朱太醫放鬆的笑道:「老臣聽說睿王妃發動的時候還沒來得及用午膳?這可不行,等下要餓的,睿王妃先正常用些吃食罷。」

話剛落音,長順又在門外道:「王爺,萬歲爺派李公公過來了。」

簡珞瑤愣了一下,也沒深想,蕭長風深深看了簡珞瑤一眼,沒再耽擱,與太醫一道出去了。

李成捧了一個錦盒,笑瞇瞇的上前道:「咱家見過睿王,萬歲爺擔心睿王妃,特意叫咱家取了千年人參送來,以備不時只需。」

「可是那支?」蕭長風還沒來得及說話,朱太醫忍不住道,「給我瞧一瞧。」

李成打開盒子遞過去,朱太醫如獲至寶的抱著,拿起來仔細瞧了瞧,聞了聞,激動道:「這支人參至少有兩千年以上了,價值連城吶……」

蕭長風心裡一跳,越來越不懂父皇為何如此看重自家王妃這一胎,面上是受寵若驚,正要推辭,李成卻拂手道:「萬歲爺叫咱家送來了,再沒有收回去的道理,只要睿王妃能平安生下皇長孫,一株人參也使得。宮裡還在擺宴,咱家不便久留,還請朱大人告知咱家睿王妃的情況,咱家回去好回稟萬歲爺。」

朱太醫依依不捨的將錦盒收起來,這才回道:「老夫方才替王妃把過脈,王妃懷相很好,小皇孫的姿勢尤為正當,平安產下來不是問題,應該也不會叫睿王妃受太大的罪。」

蕭長風這會兒終於能確定了,太醫早瞧出了自家王妃懷的是兒子,父皇也早便知道,因為是皇長孫,才會如此看重。

雖然這解釋有些牽強,蕭長風此刻卻沒心思多想,送走了李成,他再待不住,直接進了產房。

簡珞瑤正在折騰:「扶我起來,中午做的香葉鴨頭還沒吃到,我現在嘗一嘗。」

鄭嬤嬤哭笑不得,只能勸道:「姑娘正生孩子呢,等生完孩子,什麼鴨頭吃不得?」

「我現在就想吃。」簡珞瑤道,「再說了,生完孩子要坐月子,那一個月裡什麼都吃不得,還不讓我現在吃個痛快了?」

蕭長風一進來聽到這對話,也同鄭嬤嬤一樣的無奈,不過他沒表露出來,默默的轉身,對守在外邊的長順道:「你去問問朱大人,王妃現在能否用香葉鴨頭?」

長順應了一聲,很快便回來,笑道:「大人說了,王妃想吃什麼都使得,不能餓著就行,太醫還叫奴才帶句話,若王妃這會兒有精力,倒不如起來在屋裡走動走動,這樣開宮口快一些,倘若王妃受不住陣痛,不動也行,只是晚些時候開宮口,並不耽誤大事。」

長順這話是給蕭長風回的,卻也是說給簡珞瑤聽的。

簡珞瑤雖然怕痛,不過想到自家孩子還在肚子裡,要出不出的,也不想耽擱,吃完香噴噴的午飯後,便母性大發的決定聽太醫的建議。

只是苦了蕭長風,一邊扶著自家王妃,一邊聽著她的呻/吟,在她痛不住罵自己的時候,還得老實應著。

不知在屋子裡繞了多少圈,簡珞瑤忽然面色一白,倒在蕭長風懷裡,氣若游絲的道:「我不行了……」

蕭長風嚇了一跳,橫抱起簡珞瑤,當下對屋裡的下人喝道:「愣著做什麼?還不去請太醫來!」

「請慢。」穩婆出聲道,「應該是開宮口了,王爺把王妃放到床上罷。」

蕭長風愣了一下,看著懷裡瞬間痛得沒有血色的簡珞瑤,有些遲疑道:「開宮口這麼痛?」

「這才剛剛開始呢,王爺不必擔心。」穩婆哂笑一聲,一面引導著簡珞瑤擺好姿勢,一面安撫道,「王妃這麼快就開宮口,想來小皇孫也捨不得折騰王妃,說不準天黑前就要出來呢,您忍一忍,受不了太大的罪。」

蕭長風想起先前朱太醫的話,一面接過鄭嬤嬤擰過來的熱帕子替簡珞瑤擦汗,一面道:「朱太醫也說胎位正,生得容易些。」

簡珞瑤沒做聲,躺在床上喘氣,她這會兒緩和了些,不怎麼痛了,不知道是不是麻木了,只是剛想完下一刻,一波陣痛又襲來,簡珞瑤再一次白了臉。

就在這種痛一會兒松會兒的過程中,蕭長風一直坐在床邊提簡珞瑤擦汗,不假人手,穩婆一面在旁邊與蕭長風一唱一和,同簡珞瑤說話,一面時不時瞧一眼宮口情形,心裡也未免嘀咕,這還不到一個時辰,就開六指宮口了,看來不到天黑,小皇孫就要生下來了。

到開第八指宮口的時候,簡珞瑤沒有解脫的感覺,反倒有些絕望,因為痛楚加倍,穩婆還時不時叫她用力,看看能不能把孩子生下來。

蕭長風已經被請出了產房,聽著屋裡頭壓抑不住的呼痛聲,比起先前不痛不癢的呻/吟,這會兒的呼痛聲才顯得撕心裂肺。蕭長風心裡著急,也顧不上去烤火,在走廊上走來走去。

朱太醫一把老骨頭受不得凍,卻也時不時的出來看看情況。

「王妃用力,宮口全開了,很快小皇孫就要出世了!」穩婆在給簡珞瑤打氣,又教她,「您跟著小人叫,來,用力起——」

「啊——」簡珞瑤跟著穩婆引導,只是一鼓作氣,結局卻是洩了氣,簡珞瑤滿頭大汗,髮絲雜亂的貼在臉上嘴裡,終於忍不住哭道,「我不行了……」

蕭長風聽得心都跟著抖一抖,今天他是全程見到了,生孩子到底有多辛苦,不由看向朱太醫:「大人,王妃這麼痛,有沒有止痛的法子?」

朱太醫搖頭道:「生孩子都這般過來的,哪來的止痛?」

「可是王妃痛得不行了……」

「身體要承受被撕裂的痛楚,難捱是必然的,不過習慣了便好。」

朱太醫用見怪不怪的語氣,說的話卻讓蕭長風的心又跟著顫了顫。

他現在終於知道有多痛了,身體被撕裂——自家王妃自來嬌貴,哪裡受得住?

朱太醫瞧著蕭長風神色越來越難看,又聽他只問王妃的情形,一句都沒過問小皇孫,便知道睿王妃在他心裡有多重要。思及此,朱太醫抿唇笑道:「王爺也不必太擔心,老臣觀王妃的聲音中氣十足,便知她還能堅持許久,不會出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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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太醫果然有些本事,簡珞瑤雖然一直嚷著不行了,全身卻一直在用力。

又堅持了大半個時辰,聽得裡頭激動的大喊「生了」「生了」,蕭長風也終於鬆了口氣,才發現已經大半個身子靠在門上了,也不知站了多久,感覺腳都凍麻了。

御書房,聖人拿了本書在手中瞧著,李成腳步匆匆的進來,「萬歲爺……」

聖人瞥了他一眼:「這會兒可還沒到晚宴的時辰。」

「不是晚宴。」李成回道,「睿王府傳來消息,申正一刻,睿王妃產下一子,六斤六兩。」

聖人的手忽然頓住,眼底閃過一絲晦暗,半響後喃喃自語:「申正一刻……好時辰……」

李成垂下頭沒吭聲,又聽得聖人問:「外邊雪停了?」

「回萬歲爺,前一刻鐘便停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你們等不及,趕緊熬夜把小皇孫生下來了,是不是棒棒噠?

第98章 01.01

聽到裡面歡欣鼓舞的聲音時,蕭長風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前一刻自家王妃還在撕心裂肺的哭喊,那聲音淒厲的,他一個大人都聽不下去,真以為出什麼事了,恨不得破門而入,這會兒裡頭竟然說沒事了,孩子生下來了。

當真不是在糊弄他?

蕭長風還在愣神中,管家忠叔和長順兩個人拚死拉住他,才避免了關鍵時刻他沒能破門而入產房添亂的行為,聽得裡頭傳來的聲音,也鬆了一口氣。

長順還擔心蕭長風要急著進去,忙道:「主子您等一會兒,這裡頭想必還在替王妃和小主子收拾呢,小主子剛出生,最是金貴的時候,這會兒可千萬不能進去,叫小主子受了寒氣就不好了。」

產房內,鄭嬤嬤和幾個穩婆正圍著新生兒,心裡頭激動著,此時聽到外邊的聲音,才反應過來自個兒忘了替姑娘報平安,忙道:「紅雲,你過來托著小皇孫。」

鄭嬤嬤還是不敢完全相信幾個從外邊請來的穩婆,是以簡珞瑤一發動,鄭嬤嬤也讓人去請了正歇假在屋裡帶孩子的紅雲,比起另外三個可信的丫鬟,紅雲生過孩子,算是有些經驗,在她走不開的時候,也能幫忙盯著。

更何況,姑娘也有打算讓紅雲以後當小皇孫的嬤嬤,現在多歷練也不會錯。

紅雲聞言忙從簡珞瑤身旁起身,走到眾人圍著的這兒,原本站在幾個穩婆身後的綠綺見狀,走到簡珞瑤旁邊,接替了紅雲的位置,絞了熱帕子給簡珞瑤擦汗。

鄭嬤嬤小心翼翼的將手心裡頭的小嬰兒移到紅雲手上,幾個穩婆也沒閒著,剪臍帶,擦身子,包襁褓,幾人都是經驗豐富之人,動作麻利又不失輕柔,小傢伙只一開始哭了兩句,這會兒倒是伺候的舒服了,攥著小粉拳哼唧了兩聲。

瞧了幾眼,鄭嬤嬤才放心的走到門口,道:「王爺請放心,王妃和小皇孫均安好,待給小皇孫包好襁褓,便能抱來給您瞧了。」

蕭長風這才放心了些,問道:「王妃如何了?」他兒子雖然現在沒動靜,不過剛生下來的那會兒啼哭了兩聲,聲音嘹亮,中氣十足,把側廳裡烤著火昏昏欲睡的朱太醫都嚇了一跳,撚鬚出來笑道:「聲音洪亮有力,是個十足健康的小皇孫。」

是以,蕭長風倒對他兒子很放心,只是先前淒厲叫喊,現在毫無動靜的王妃,讓他放不下。

鄭嬤嬤見王爺如此關心自家姑娘,心裡頭也歡喜,連連道:「還好,還好,姑娘還有些精神頭。」高興得連「王妃」都沒叫了。

「行了,先忙你們的罷,不必管本王。」

聽得外邊的聲音,才想起來睿王還在屋外,聽得見她們說話,幾個穩婆也是乖覺的,一面收拾小傢伙,一面笑嘻嘻的湊趣:「喲,小皇孫可沉手了……」

「這小拳頭攥得真有力,老婆子接生過這麼多產婦,還沒見過剛生下來便這麼結實的呢!」

「還是個心疼母親的大孝子呢,王妃從發作到生下來,不超過兩個半時辰罷?」

「到底是皇家血脈,龍章鳳姿,可見一斑!」

站在屋外的蕭長風聽著穩婆這幾張嘴,不知有何感想,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簡珞瑤,卻有些失笑,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生下個什麼稀罕人物了。

正如鄭嬤嬤所說,簡珞瑤精神頭還不錯,雖臉色蒼白,渾身脫力,但心理上是渾身順暢又滿足,終於解脫了,精力也不錯。換句話說,其實她還可以再戰三百回的。

小傢伙剛生下來的時候,簡珞瑤還有心思,急沖沖看了第一眼,小傢伙渾身濕漉漉的,跟剛從水裡打撈上來的一樣,大大尖尖的腦袋,小小的四指和鼓鼓的肚子,整個一青蛙模樣。

母不嫌子丑,自己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再醜簡珞瑤也不會嫌棄,其實她私心底還覺得小傢伙挺可愛呢,比她見過的所有新生兒都順眼,即便如此,聽得這些人沒口子的恭維,幾乎把人吹到天上去,簡珞瑤也覺得心虛。

鄭嬤嬤又走到床前,打量了簡珞瑤兩眼,才放心的點點頭,笑問道:「姑娘這會兒精神頭還好,奴婢替您清理清理可好?」

簡珞瑤點了點頭,綠綺麻利的把一旁乾淨的熱水端過來,鄭嬤嬤絞了熱帕子,為細心的為簡珞瑤清理,渾身都擦了一遍,又給她換上乾淨清爽的裡衣。

另一頭,小傢伙的襁褓也包好了,一個穩婆道:「先給小皇孫稱了重,再喂些水潤一潤,便可抱出去給睿王瞧了。」

幾人皆笑盈盈的點頭,睿王妃這兒她們照料的精心,賞賜是少不了的,待會兒抱了小皇孫到睿王跟前,說一筐吉祥話,再得一份賞豈不正好?

簡珞瑤收拾完重新倒回床裡,也有些倦了,聽到這話仍打起精神道:「先抱給我瞧瞧。」

先前說話的穩婆麻利的應了,另幾個婆子也不甘落後的湊著趣。

紅雲和綠綺端著幾個水盆,和簡珞瑤換下來的衣裳,準備送出去,剛開了一角門,見了蕭長風就杵在門外,皆愣了一下,忙福了一身,綠綺道:「王爺不必在這裡挨凍,待會兒把小皇孫安頓好,也要送到側廳去,那裡頭燒足了碳,凍不到小皇孫,王爺也請去側廳稍候。」

蕭長風又問:「那王妃呢?」

紅雲回道:「待王妃收拾好,自是要回屋子待著的,產房血腥味,怕王妃待不慣。」

蕭長風這才點頭,朝一旁的朱太醫拱手道:「還請大人去側廳稍等片刻,待會抱了犬子去請大人看一看。」

「這是老臣的分內之事,睿王不必客氣。」朱太醫也忙回了禮,笑道,「忘了還沒恭喜睿王喜得麟兒。」

蕭長風先還能端得住,聽到朱太醫這般說,再也忍不住笑了,眉眼飛揚,這才有些年輕人的意氣。

朱太醫瞭然的笑了笑,睿王再穩重自持,也不過是個小伙子,得了第一個兒子,從此後繼有人,再不用憂心,哪裡還能端得住?

朱太醫十分能理解蕭長風的心情 ,笑道:「那老臣就去側廳候著了,索性時辰還早,不急在這一時半會。」

管家聞言忙笑道:「大人這邊請,奴才送您過去。」

雖說紅雲和綠綺提醒了蕭長風去側廳稍候,可蕭長風也坐不住,仍站在廊下,待紅雲和綠綺端了些湯水過來,瞧見他倒也見怪不怪的行了禮,蕭長風瞥了一眼兩人的手中,問道:「端著碗作甚?」

「回王爺,王妃生完孩子,想必又累又餓了,喝點湯水補一補,睡覺也安穩。」

蕭長風點了點頭,又問:「不是說要把王妃送回屋子,不在產房逗留嗎?」

「正是呢。」綠綺又道,「差不多安頓好了,等王妃移回屋子,這吃食正好放涼可用了。」

綠綺的話剛落音,蕭長風再不多耽擱,直接推開了產房的門。

簡珞瑤正摸著小傢伙的手,溫聲道:「六斤六兩,真真巧了,以後小名就叫六六可好?」

小傢伙正閉著眼睛哼唧,根本沒理簡珞瑤,當然這不耽誤眾人湊趣,鄭嬤嬤在一旁笑道:「這個名字好,六六大順,小皇孫日後定順順暢暢的!」

幾個穩婆不甘落後,準備張口要倒吉祥話,門毫無預兆的被推開,眾人紛紛看過去,瞧見蕭長風一身氣勢站在門口,倒一時沒了聲響。

長順乖覺的將門關好,蕭長風的腳步卻一頓,屋裡頭的人或許站久了不覺得,他是真感覺這血腥味濃郁得令他十分不適,只是很快又想到全是自家王妃身上留得血,比起不適,更多的卻是擔心,忙大跨步子往裡走。

簡珞瑤卻把小傢伙抱給了鄭嬤嬤,笑道:「想是王爺等不及了,嬤嬤快把六六抱給他瞧一瞧。」

鄭嬤嬤一張臉笑出了花,幾步來到蕭長風跟前,蕭長風卻有些疑惑的問:「六六?」

「小皇孫生下來剛好六斤六兩,王妃覺得這個數吉利著,便做了小皇孫的乳名。」

幾個穩婆也湊上來笑道:「小皇孫不愧是萬歲爺的親孫子,剛出生便龍章鳳姿,福氣滿滿。」

蕭長風沒細聽她們說什麼,目光全被鄭嬤嬤手中的小傢伙吸引了。

他活到這歲數,也是頭一次看新生兒,小小的人兒,剛從娘胎裡出來,身子還沒他的腿大,又小又可憐的樣兒,蕭長風卻有了些異樣的情緒。

毫無意識的,蕭長風的手動了動,輕輕揚起,似乎要接過小傢伙來抱,鄭嬤嬤有些遲疑,怕王爺沒經驗,男人又都是粗枝大葉的,別叫小皇孫被磕到碰到了,這新生兒最脆弱不過的……

但王爺畢竟是主子,鄭嬤嬤也不敢,忐忑的做好準備把小皇孫交給他。

蕭長風的手卻揚在半空中時頓住了,不知是何意。

鄭嬤嬤又有些不安了,難不成王爺不喜歡小皇孫?便試探的問:「王爺不抱一抱小皇孫?」

「不必了,我手上沒輕重,別弄壞了他。」蕭長風沒有意識到,自己用的是「弄壞了」三個字。

鄭嬤嬤卻細心的聽見了,不由抿了抿唇,暗笑自己瞎操心,小皇孫是王爺的長子兼獨子,獨苗苗,即便不為著這個,對她們姑娘愛屋及烏,也不會不喜小皇孫,王爺這手伸到一半又遲疑,多半是太過在意了,才束手束腳。

「倒也不急,小皇孫這會兒正睡著,王爺等他醒了再抱也行。」

蕭長風點了點頭,又道:「朱太醫在側廳候著,你抱了他去讓太醫瞧瞧。」

鄭嬤嬤應了一聲,叫了兩個穩婆給她搭把手,在襁褓外又加了個毯子,這才出去了,兩個搭手的穩婆也乖覺的跟了出去,另外兩個穩婆有眼色的留在產房,準備隨時聽候差遣。

蕭長風終於來到床前,看著簡珞瑤蒼白的臉色,頭一次沒顧上外人再場,在床沿上坐下,撫順了她額角的碎發,溫聲道:「辛苦王妃了。」

聽得睿王連聲音都柔和了許多,兩個穩婆知道他們夫妻有話要說,有眼色的往外挪了幾步,幾乎是貼著門口站的。

簡珞瑤抿了抿唇,張口就道:「都痛死了。」

蕭長風摟著她的肩,低聲問:「現在可好,要不要請太醫瞧瞧?」

簡珞瑤有些為難:「這產房裡又髒又亂,哪能請太醫進來?」

蕭長風聞言回頭,看向兩個穩婆,「王妃現在可否能移動?」

兩個穩婆一激靈,連連道:「可以。」

另一個穩婆道:「不過外頭風大,王妃現在身子虛弱,不能吹一丁點風,還得從頭到腳仔細包裹好了,才能出去……」

她想說的是要不要搭把手,蕭長風聽到這兒已經動手,拿過床裡頭乾淨的被子,從頭到腳把纏了兩圈,把簡珞瑤密不透風的裹住,道:「王妃委屈片刻。」

穩婆默默將沒說完的話吞回去,在蕭長風抱了簡珞瑤起來後,慇勤的替他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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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確實累極了,等安頓好,看完太醫,便摟著兒子沉沉睡去了,蕭長風想多陪陪他們母子,奈何現實不允許,聖人的賞賜來了。

這是李成今日第二回跑睿王府,大雪天要他這樣來回委實不容易,李成面上卻是一派欣喜,見了蕭長風,頭一回對聖人以外的人那般慇勤的笑道:「咱家給睿王道喜了,恭賀睿王喜得麟兒!」

蕭長風親自扶起了李成,笑道:「公公不必客氣。」

「該當的,該當的。」李成抬起頭,笑盈盈的道,「萬歲爺知道皇長孫出生了,高興得不行,若不是咱家攔了,只怕恨不得出來親眼瞧一瞧才放心呢!也是睿王妃福氣大,這午時發動,申時就生了,快得叫人不敢相信。」

「王妃自從懷孕後,一直有注意鍛煉,身子好了,生產便順暢些。」

「咱家也聽說過,睿王妃也是辛苦了,每日要走那麼多的路,不過讓皇長孫少吃這許多苦,倒也值得。」李成寒暄完,正色道,「閒話不多說了,咱家還要早些入宮覆命,這一趟來,是為萬歲爺宣賞來了,萬歲爺說了,睿王妃是功臣,皇長孫身子骨弱,都不必出來迎賞,睿王您也站著聽便是。」

李成打開聖旨,尖細的聲音在整個院子響起,隨著他每念一個名詞,便有宮人捧著東西擺過來,等李成念完,跟前已經堆滿了琳琅滿目的錦盒,蕭長風拱手道:「父皇心意兒臣能理解,但此賞太過貴重……」

「睿王客氣了,這可是皇長孫,便是萬歲爺看重些,也情有可原。」李成笑道,「萬歲爺的旨意,咱家已經帶到,就不多留了,先告辭一步。」

院裡的聲音那麼大,簡珞瑤和兒子的睡眠絲毫沒被打擾,睡得非常安穩,可外邊好些人都坐立不安著。

睿王妃平安產下皇長孫,且朱太醫親口斷定皇長孫十分健康的消息,幾乎滿京城的達官貴人都知道了,宮裡頭自然也不安穩。

慈寧宮。

太后又一遍向岑姑姑確定:「你說老三家的在申時一刻生的孩子?」

見岑姑姑十分確定的點了頭,太后眼神卻閃了閃,目光悠遠,心裡頭不知在想什麼。

好半響後,才聽得她喃喃自語般的道:「元宵,大雪,申時……沅柳,你說巧不巧?」

岑姑姑垂頭,低聲道:「奴婢覺得,皇長孫是有福的。」

「能不有福嗎,畢竟是長孫……」太后毫無預兆的加重了最後兩個字的音量,岑姑姑卻恍若未覺。

片刻後,太后收了眼底的恍惚,笑道:「哀家總算有曾孫了,日後下了地,也有臉見蕭家列祖列宗。瑤丫頭確實是功臣,沅柳你親自替我去宣賞。」

於是蕭長風送完李成一行人,還沒坐穩屁股,慈寧宮的賞賜又來了,然後是皇后,貴妃,四妃,大夥兒跟約好了似的,睿王府的門檻,今日都險些被踏破了。

延禧宮。

吩咐人送了禮出去後,蔣嬪一屁股坐在榻上,瞪了誠王妃一眼,氣不打一處來,罵道:「都是你個不爭氣的,你肚子比她還早幾個月,若要是一舉生下皇長孫,如今哪還輪得到淑妃母子風光?!」

誠王妃有些委屈道:「這生男生女,也不是兒媳一人能決定的。」

「你還敢和本宮抱屈?你是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嗎!」蔣嬪更氣了,怒道,「腦子裡不裝正事是不是,你沒瞧見萬歲爺有多在乎這個皇長孫?生的時候,萬歲爺派了朱太醫去還不夠,又叫李公公送了千年人參,如此殊榮,已經叫人側目,這生下來就更誇張了,一下子搬了那麼多賞賜過去,要知道,上一回萬歲爺這般大肆賞賜,還是元貴妃生六皇子的時候!」

誠王妃抿了抿唇,有些不服氣的道:「雖說如此,可父皇誰也只給賞賜,連兒媳的小明瑜,剛生下來的時候父皇便賜了名,真要如此喜歡皇長孫,怎麼沒當場給皇長孫賜名?」

蔣嬪聞言愣了一下,鎖眉深思,半響後才點頭道:「你說得也有兩分道理,萬歲爺這一年對睿王夫妻如此關照,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永寧宮。

陳嬪和安王妃也在討論這個問題,安王妃抿唇道:「如果真照母妃說的,父皇連孫女都能賜名,怎麼皇長孫就沒這殊榮?」

陳嬪皺眉,半響後,歎氣道:「也不知道萬歲爺是忘了,還是在醞釀呢。」

安王妃眉心一跳,下意識的搖頭道:「這皇孫的名字,裡頭字輩早就定了的,剩下的挑個吉祥的便是,父皇對此自來不上心,若是六皇子所出的孩子,都還能理解,睿王的子嗣……父皇還不至於如此上心罷?」

「誰知道呢。」陳嬪展眉,倒不是被安王妃勸住了,而是她想到另一點,「你倒提醒本宮了,如今最擔心的人,恐怕得是元貴妃了,她恨不得自個兒子霸佔萬歲爺的所有注意力,睿王妃生下皇長孫不打緊,可皇長孫真要被萬歲爺青眼相待,那位只怕要嘔死。」

安王妃點了點頭,眼神卻有些閃爍,一派心不在焉的樣子。

陳嬪瞥了她一眼,道:「你自睿王妃發動時,便有些魂不守舍,本宮也體諒你的難處,不過只一點,上回在慈寧宮,你貿然出頭,非但沒讓太后厭惡了睿王妃,反倒一連數月都沒對你有好眼色看,這一回,你再不能輕舉妄動。」

安王妃張了張唇:「母妃……」

「本宮知道你著急,元貴妃比你更著急,叫她去動手便是,你與睿王妃又沒深仇大恨,難道幾日也等不得?」陳嬪擺擺手道,「若你執意如此,本宮也只能醜話放在前頭,真出了事,本宮可保不了你。」

安王妃臉色一白,是徹底沒了念頭,王爺自來聽母妃的話,真出了事,母妃說不保她,王爺恐怕一句話都不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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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清醒過來時,天已是黑的。

外間點著燈,昏黃的燈火閃爍,並不影響睡眠,會這時候醒過來,是因為旁邊有個小東西在蠕動,一下一下的,動作不大,卻不得安穩。

簡珞瑤睜開眼瞧了瞧,原來她兒子不消停了,只是小傢伙剛出生,沒力氣,掙脫不出襁褓的束縛,看著便有些滑。

聽見動靜,外間的鄭嬤嬤忙過來,輕聲問:「姑娘醒了?」

簡珞瑤嗯了一聲,問:「六六怎麼不安分?」

鄭嬤嬤瞧了眼屋裡的沙漏,瞭然的道:「自小皇孫出生後快一個時辰了,只喝了些水,現在怕是餓了。」

第99章 01.01

聽到鄭嬤嬤這麼說,簡珞瑤心疼了,一股柔軟的情緒油然而生,輕輕拍打著小傢伙,哄道:「娘的乖寶寶,小可憐,是娘錯了,沒注意到你還沒吃飽。」

鄭嬤嬤見她一隻手托到小傢伙腦後,卻不沒有大動作,便知她現在是想抱不敢抱,忙上前手把手的教道:「姑娘兩隻手抱著小皇孫,手肘托著他的後腦勺,只要別讓小皇孫頭往後仰空,便無事了。」

簡珞瑤還傻傻的問了一句:「往後仰空了會怎樣?」

「小皇孫的身子骨軟,只怕要拗斷脖子了。」

簡珞瑤聞言嚇了一跳,抱著小傢伙的手驀然一用力,小傢伙皺眉,小身子掙扎的更用力了,奈何小身板就這樣,再用力也弄不出動靜。

鄭嬤嬤無奈的笑道:「姑娘不必如此小心,您稍微注意些便好了,抱得這麼緊,小皇孫要不舒服了。」

彷彿是響應鄭嬤嬤的猜測,小傢伙皺著小臉,終於忍不住張嘴大哭起來。

「沒吃飽東西,還哭得這麼大聲,小磨人精。」簡珞瑤輕輕點了點小傢伙的鼻子,才抬頭道,「小人兒餓了,去請了奶娘來罷。」

鄭嬤嬤見著簡珞瑤的暗示,無奈道:「綠綺,你去將王嬤嬤請來。」

綠綺正在外間收拾東西,聽到吩咐應了一聲,放下手中夥計出去了。

鄭嬤嬤卻仍有些遲疑,看了簡珞瑤好幾眼,終是忍不住問道:「姑娘,您真的要……要自個兒喂小皇孫嗎?」

簡珞瑤正輕輕拍哄著懷裡的小傢伙,聞言頭也沒抬的道:「不是早說好了嗎,王爺也同意的。」

鄭嬤嬤無奈的抿了抿唇,心道就他們兩個人說好的,她們這些伺候的人聽到的時候都嚇了一跳,可主子便是主子,他們真打定了主意這般,她們也做不了什麼。

鄭嬤嬤勸解無門,只能上前幫著簡珞瑤解了衣襟,小傢伙已經趴在上邊用力吸了,小嘴巴一鬆一緊的,奈何什麼都沒吸出來,急得大哭。

簡珞瑤一手摟著他,一手拍著他的背,道:「用力啊,這點力氣哪裡夠?」

鄭嬤嬤不放心,雙手托在小傢伙身後,也道:「姑娘近來身子養得極好,奶/水想必是足的只是暫且不通,等小皇孫吃了這頓,奴婢拿熱帕子來替您揉一揉,疏通疏通,省得小皇孫日後還這麼吃力。」

簡珞瑤點了點頭,其實沒聽清鄭嬤嬤說的是什麼,她滿腹心神都被胸前的小傢伙吸引住了,看越急越用力,小嘴巴吮得飛快,心裡頭便一陣滿足,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不多時,綠綺把王嬤嬤引了進來,卻只是讓她在外間坐著,道:「王嬤嬤請稍等。」

王嬤嬤有些拘束,仍站著問道:「綠綺姑娘,奴婢聽得小皇孫在哭呢,難道不需要……」

話還沒說完,綠綺輕笑道:「自然要的,待我拿了碗來,你擠在碗裡便是。」

王嬤嬤愣了一下,「擠,擠出來?為何不直接喂?」

綠綺看了看屏風後頭,低聲道:「嬤嬤不許告訴別人,我們王妃不喜如此。」

王嬤嬤聽到這話,倒是恍然大悟了,她是自來奶慣了自己的孩子,想像不出自個兒孩子吮著別人的奶的模樣,不過作為母親,不喜歡孩子與其他的女子太過親近,倒也正常。

知道她被選入宮後,她男人還特意叫了捎了話,伺候貴人最重要的是聽話和閉嘴,少問少說,幹好自己手上的活便儘夠了。王嬤嬤謹遵教誨,見著綠綺小心的樣子,立即一臉鄭重的點頭,呼吸都小心起來。

王嬤嬤打定主意當個啞巴,一心一意擠奶出來,聽得屏風後頭忽然傳來簡珞瑤的呼痛聲,也只是嚇了一跳,卻不敢往深想,專注著手頭上的活兒。

倒是綠綺問了一句:「姑娘怎麼了?」

「無事。」簡珞瑤輕笑一聲,道,「小傢伙餓極了,在咬我呢,叫奶娘手腳麻利些。」

王嬤嬤已經擠了一碗出來,聞言忙起身問綠綺:「綠綺姑娘您看夠嗎?」

綠綺雖然沒生養過孩子,倒是見自己的小姐妹紅雲帶過,也幫過手,倒有些經驗,瞧著滿滿一碗,笑了:「儘夠了,嬤嬤先回去歇著,過一兩個時辰,小皇孫餓了再請你來。」

王嬤嬤十分驚喜,王妃準備待會兒還用她,高高興興的道:「奴婢就在屋子裡候著。」

綠綺親自開了門送王嬤嬤出去,簡珞瑤忍著身體上的不適,輕輕拍著小傢伙的背。片刻後,小傢伙頭一歪,小嘴離開了,簡珞瑤抬頭好奇的問鄭嬤嬤:「這就吃飽了?」

鄭嬤嬤笑道:「小皇孫剛出生了,餵奶也要慢慢來,這會兒喝兩口,再過個把時辰又會餓的。」

說著,鄭嬤嬤已經朝簡珞瑤伸出手,笑道:「姑娘把小皇孫交給奴婢,奴婢抱他順順氣。」

小傢伙吃飽了便睡,簡珞瑤待會兒有事,便讓鄭嬤嬤把他放到床的裡側,鄭嬤嬤依言放了,嘴上卻道:「姑娘也真是給自個兒找罪受,府裡頭這麼多下人,小皇孫的奶嬤嬤就好幾個,您要是不放心,奴婢和紅雲她們還能輪流盯著,哪用得著您自個兒親力親為?就是太太當年都沒這般。」

「六六乖著呢,吃飽了便睡,還有你們搭把手,也累不著我。」簡珞瑤是真覺得自己這樣根本算不上親力親為,除了餵奶和陪小孩子睡覺,其他事自有人搶著做,還真用不著她操心。

「姑娘當真是著相了,小皇孫這才剛剛出生呢,要鬧也得有那個精力不是?再等兩三個月,您就知道什麼叫鬧騰了。」

「等他鬧騰起來,再移到耳房去也不遲。」主屋隔壁的屋子,早叫人收拾出來,準備當孩子的嬰兒房,簡珞瑤和蕭長風都希望孩子住得離自己越近越好,最好一舉一動都聽得到,不然還真不踏實。

鄭嬤嬤心說小孩兒都是磨人的,本就黏親生父母,這要真跟姑娘待慣了,到時候平白無故把人移出去,小皇孫未必會答應。

不過看著自家姑娘興致勃勃的樣兒,鄭嬤嬤還是忍住了,沒在這興頭上潑冷水,剛安頓好小主子躺下,便吩咐旁邊的綠綺:「你去叫下邊送盆熱水上來,我替姑娘按一按另一邊,省得小皇孫喝那邊的時候又吃力。」

簡珞瑤看著兒子安穩的睡顏,才想起孩他爹,問道:「這麼久沒見到王爺,他去哪兒了?」

「姑娘您不知道,您睡著後,宮裡頭陸續來宣賞,那叫一個熱鬧。宮裡來人,王爺一一見了,直到兩刻鐘前才消停下,王爺見您和小皇孫睡得安穩,不欲打擾,便去書房了,許是也有正事要處理罷。」

蕭長風確實在書房,自來乾淨整潔的桌上,今日被他堆著七零八落的書籍,他也沒注意,仍全神貫注翻著手上的書本,時不時在寫滿字跡的紙上落下一字,背後又寫了註解。

這是在替兒子選名字。

蕭長風想到自家王妃那般機智,兒子一生下來便定下了乳名,當下也摩拳擦掌,很有些躍躍欲試,準備給兒子取個寓意最好的大名。

當然了,聖人派人來宣賞的時候,沒有給他兒子賜名,蕭長風是有一瞬間低落的,他覺得自家兒子是天底下最可愛的孩子,連誠王家的女兒都能被聖人親自賜名,偏自家孩子沒有,不免為自己兒子感到委屈。

不過這種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誠王是自個兒在聖人跟前替他女兒討來的恩賞,蕭長風卻不欲如此,他也知道自家太過高調,生了皇長孫本就眾人虎視眈眈著,這孩子要是又被聖人看重,危險程度便直接翻倍了。

既然聖人沒賜名,蕭長風打定主意不叫自家兒子委屈,勢要取個最好的名字來,先叫著,待要上玉牒的時候給聖人過個眼,也就算定下來了。

蕭長風正埋頭專研的時候,長順輕輕叩了兩下門,站在屋外道:「主子,王妃醒了,又叫人請了小主子的奶娘過去,想來小主子是餓了。」

聞言,蕭長風立刻擱了筆,起身道,「去王妃院子。」

長順應了一聲,忙開了門迎蕭長風出去。

院子太大有時候並不方便,蕭長風自書房到湘蘭院,便是他大步流星,一刻不耽擱,進院子也過去一刻鐘了。

小傢伙早已睡熟,倒是鄭嬤嬤正擰了帕子要給簡珞瑤按摩。

簡珞瑤衣襟大開,酥胸半露的躺在床上,場面極為香/艷。

蕭長風沒讓人通報,推開門便進來了,兩三步繞過屏風,這麼短的功夫,簡珞瑤和鄭嬤嬤也來不及收拾,美景全被蕭長風盡收眼中。

看了好幾眼,蕭長風面無表情,勉強自己的視線從床上挪開,聲音略帶沙啞的問道:「你們做什麼?」

畢竟是睡了快兩年的枕邊人,蕭長風一身/禁/欲的氣質,面無表情,語氣平靜無波,端的是一派自然,簡珞瑤卻最是清楚不過,蕭長風略顯沙啞的聲音,早已出賣了他的心思。

不過簡珞瑤知道卻並未出聲,大大方方的攤在床上,屋子裡燒著碳,暖烘烘的,露了肌膚也不覺得涼。

鄭嬤嬤忙起身行禮,回道:「王妃沒餵養過,有些不通,小皇孫吸得吃力,奴婢便替王妃按一按,疏通了後,小皇孫也就不必那般辛苦了。」

蕭長風抿了抿唇,忍不住又瞧了一眼,簡珞瑤為了方便喂孩子,穿著是暗紅色的繫帶睡袍,隨時可以拉開領子,如今滿身雪白的肌膚,和熱烈又不失莊重的紅色相映成輝。

第一眼勉強可以穩住心神,第二眼蕭長風卻有些把持不住了,眼神轉黯,往前走了兩步,沉聲道:「怎麼做的,本王也來試試?」

鄭嬤嬤愣了一下,第一反應是這粗活還輪不到王爺來做,不過她旋即想到王爺除了自家姑娘,沒旁的女人,姑娘懷胎十月,王爺也忍了不少日子,這血氣方剛的年紀,已屬不易,如今又見了這活色生香的一幕,哪還忍得住?

索性自家姑娘剛生完孩子,他們便是想出格也沒這個條件,只能飲鴆止渴,鄭嬤嬤並不太擔心,便也不做這個礙眼的人,忙笑道:「這個沒講究,將熱帕子按在上邊,用力揉搓便是,此事就勞煩王爺了,奴婢外邊還有事,先行一步。」

不等簡珞瑤和蕭長風做聲,鄭嬤嬤已經快步出去了,將空間留給兩人。

蕭長風先前不過是一時衝動,他性子自來端方,跟簡珞瑤在一起之前,連接/吻都不會,便是覺得有辱斯文,跟簡珞瑤行那閨房之樂時,倒是能安慰自己夫妻之間,天經地義。

可這一遭卻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分明是他自己起了別的念頭。

且鄭嬤嬤表現得再善解人意,那一幕也被她瞧見了,蕭長風再無法安慰自己,回過神來後便有些尷尬,掩飾性的咳了咳,還沒來得及說話,簡珞瑤已經道:「王爺愣著作甚?再不快些水都涼了。」

蕭長風眼神閃了閃,兩步走到床前,在床沿上坐下,接替鄭嬤嬤的位置,重新絞了帕子,趁熱敷在簡珞瑤胸前,然後覆手上去,隔著薄薄的帕子,不輕不重的揉捏。

鄭嬤嬤和蕭長風的服務,雖說動作沒什麼差別,感覺卻是不一樣的,簡珞瑤舒服的閉上雙眼,一會兒輕了,一會兒又重了的瞎指揮,不然便是舒服的呻/吟,嘴裡就沒停過。

蕭長風手上沒斷過,又見著簡珞瑤小嘴張合不停,勉強一本正經起來的心思,也漸漸被帶歪了。

漸漸變得心猿意馬起來,不知何時,蕭長風手中的帕子都掉地上了,雙手齊上,捏得簡珞瑤那處微微發紅,泛著粉色,猶如雪地紅梅,更讓他把持不住,忍不住垂下頭。

簡珞瑤細細的喘氣,身體一陣舒爽,只片刻後感覺有些不對勁,忙一掌拍了蕭長風的頭,毫不客氣的道:「越活越回去了,你兒子的口糧也搶?」

簡珞瑤這一掌力氣不算小,啪的一聲甚是響亮,卻不至於把蕭長風打懵。

蕭長風懵逼的原因是,嘴裡吞嚥過後才反應過來,他居然把兒子的母乳給吸出來,後知後覺的蕭長風整個人都驚呆了,也有些無法接受這麼孟浪的自己。

簡珞瑤其實也覺得很羞恥,不然反應不會這麼大,夫妻倆很久沒親熱了,一時有些忘情,但蕭長風的舉動太挑戰她的三觀。

不過此時見了蕭長風愣神,簡珞瑤明白他也是情不自禁,心氣倒順了,拍了拍蕭長風的手背,笑道:「王爺不必如此失措,僅此一回,想必六六不會介意的。」

蕭長風覺得自己還可以解釋一下,低聲道:「王妃那兒……又大了許多,一時失態,還請王妃見諒……」

簡珞瑤抿唇,心裡一陣甜蜜,其實她雖然對蕭長風有信心,可女人難免多愁善感,懷著孩子時,看著自己越來越走形的身材,簡珞瑤偶爾也感到恐慌,此時蕭長風的失態,無疑是對她最好的安撫和讚美。

緩過神來後,簡珞瑤徹底安心了,睨了蕭長風一眼,道:「六六再過會兒便要起來喝奶了,王爺若無事,倒不如陪我們母子睡會兒。」

「求之不得。」蕭長風立即站起身,脫了外衣。

簡珞瑤往中間挪了挪,卻不敢靠小傢伙太近,怕不小心壓壞他,至少隔了兩個巴掌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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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孩子的日子過得飛快,一眨眼便到洗三了。

而簡珞瑤也終於體驗到,鄭嬤嬤說的磨人,到底是什麼感受。

想要養好新生兒,便一定要細心耐心,小傢伙腸胃弱,一次喝得奶少,幾乎每個時辰要喂一次,白日也就算了,屋子裡有人守著,只要困得迷迷糊糊時,只要掀開被子,便有人幫忙照料著。

夜裡卻真真是折磨人,起來數次,除了餵奶,還要把尿。蕭長風不肯去睡隔壁和書房,非要在屋裡住著,他是主子,簡珞瑤都沒意見,其他人也不敢多說什麼。

但是有蕭長風,鄭嬤嬤和丫鬟們為了避嫌,便沒在屋子裡守夜,雖說隔壁一點動靜都聽得到,隨時能進來伺候,但未免有些麻煩,因此大多數時間,蕭長風都寧願自食其力。

夫妻倆分工合作,簡珞瑤仍只負責喂,蕭長風負責其他一切瑣事,一開始連孩子都不敢抱的男人,現在給孩子換尿布和把尿的動作,比簡珞瑤還麻利。

好在蕭長風這兩日告了假,年初衙門也沒什麼大事,安心在家陪著妻兒,夜裡被折騰得狠了,白日還可以補一補眠。

眼看著洗三一過,蕭長風就要去上朝了,鄭嬤嬤見勸說不過他們,便出了個主意:「姑娘不然讓小皇子睡外間的軟榻上,夜裡叫奴婢們輪流守了,小皇孫餓了便抱過去給您喂,索性小皇孫平時很安靜,只要及時餵了奶,便不會發出太大的動靜,好叫王爺睡個囫圇覺。」

鄭嬤嬤著實怕王爺身體撐不住,連嫌也顧不上避了,心想自家姑娘還在坐月子,惡露未清,再猴急也辦不了事,她們要避嫌,最起碼也要小皇孫滿月以後。

簡珞瑤也知道蕭長風辛苦,當下便應了,鄭嬤嬤這才安了心,出去張羅洗三的事。

滿京城的人,都等著看這個皇長孫,睿王府辦的洗三宴熱鬧非凡,上門祝賀的人絡繹不絕。

簡珞瑤是產婦,安心在屋裡坐月子,她現在除了如廁,其餘時間連床都下不得,熱不熱鬧的,跟她也沒多大關係。只是吉時到了,鄭嬤嬤和幾個穩婆進來把小傢伙抱出去的時候,簡珞瑤還真有些不捨,忙問:「外邊爐子燒好了?水可是熱的?」

簡珞瑤不是沒見過洗三的風俗,把小嬰兒脫光了往水裡扔,若是夏天也就罷了,這冬日裡天寒地凍的,成年人不穿衣裳都未必受的了,更何況這麼脆弱的小嬰兒?

私心地,簡珞瑤很想廢了這樣的陋習,說是洗三洗百病,可多少嬰兒過不去這個坎,畢竟這是一場風寒就能要人命的時代。可簡珞瑤能力有限,自己都做不了主,更保不了孩子。

她能做的,就是頂住壓力,堅持在產房裡辦這場儀式——按規矩是要在門口擺了香案,在廊下辦的。

又叫人在產房裡燒了幾大盆碳,洗三的水換成熱水。

穩婆領的賞錢多,又忌憚睿王府的權勢,見著這好幾處不合規矩之處,勸過之後也不敢多言,只得依了簡珞瑤。

可即便如此,簡珞瑤也安不下心來,自孩子被抱出去後,便一直翹首以盼。

偏鄭嬤嬤出去都一兩刻鐘了,還沒把人抱回來,簡珞瑤心裡頭放心不下,忙叫了綠綺去找。

綠綺出去了好一會兒,才把鄭嬤嬤帶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幾個客人,是安王妃誠王妃和平王妃三人。

簡珞瑤不必應付太多人,可妯娌想進屋來看她,卻也是不好攔的。她先瞧了自家孩子一眼,見平平安安的,心裡頭這才放下心來,抱著孩子親了親,這才瞥了鄭嬤嬤一眼,道:「大嫂二嫂和四弟妹進來,還不趕緊伺候著?」

鄭嬤嬤臉色雖不太好,到底麻利的應了,張羅屋裡的丫鬟們去端茶倒水搬椅子來。

安王妃是長嫂,率先落了座,笑著寒暄:「弟妹生產,原是該早些來看望的,可元宵那日都在宮裡,走不開,後邊幾日又怕弟妹這兒忙不開,不忍添亂,倒拖到今日才上門,還望三弟妹見諒。」

「都是自家大人,大嫂委實客氣了,倒是我這兒不方便招待,怠慢了你們,待我養好身子後,定好好給你們賠罪。」

簡珞瑤把「養好身子」幾個字咬得重,安王妃和誠王妃臉色不太好,總覺得簡珞瑤這是在諷刺她們見不得她好。

新婚的平王妃卻是一派純真,笑道:「三嫂太謙虛了,你雖在坐月子,可這氣色好得我都自愧不如呢。」

第100章 01.01

平王妃這話一出,安王妃和誠王妃臉上的笑容,都僵硬得幾乎掛不住了。

若說簡氏是在暗諷她們不安好心,這會兒故意進來瞧她的熱鬧,那路氏這話就是在笑她們這回得失望了,簡氏剛生完孩子,身子調養得好,氣色紅潤的連她們都比不上,這不是打臉是什麼?

簡珞瑤抿唇輕笑,全當沒瞧見幾人的神色,有一搭沒一搭的同她們寒暄。

安王妃她們也確實不想看簡珞瑤這張容光煥發的臉,便沒在屋裡耽擱太久,坐了會兒,便找由頭告辭了。

「我今兒也確實不方便招待兩位嫂子和弟妹,改明兒出了月子,再請你們來好好聚一聚,還請大嫂二嫂和四弟妹見諒了。」簡珞瑤笑得溫和,「嬤嬤,替我送送大夥兒。」

安王妃親熱的拍了拍簡珞瑤的手,笑道:「三弟妹就是太客氣了,不過等你身子好了,確實應當聚一聚。」

簡珞瑤笑盈盈的點頭,瞧著氛圍十分融洽。

鄭嬤嬤應了一聲,親自將三人送去了側廳。

聽著廊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簡珞瑤面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她低頭看了看依偎在自己身側熟睡的小傢伙,沉聲問道:「綠綺,怎麼回事,穩婆先前說了,洗三的儀式簡單,至多不超過一刻鐘,怎麼六六要去那麼久?」

「奴婢也不太清楚,去廳裡的時候,正好瞧著安王妃她們在輪流抱小皇孫呢。」

鄭嬤嬤送完人進屋,聽到綠綺的話,面色一沉,怒道:「那幾位心思深著呢!」

簡珞瑤的臉色也瞬間沉下來,問:「怎麼回事?」

「洗三後奴婢本想把小皇孫抱回屋裡,偏安王妃誠王妃並幾個太太見了小皇孫,愛得不行,非要帶去側廳好好抱一抱,說是香親一陣。這兩位身份不同,是小皇孫的長輩,奴婢也不好拒絕,原想著她們真心慈愛小皇孫,又這麼多人都瞧著,想來定會考慮到小皇孫泡過水的身子,不能在外邊久待,便依言抱了小皇孫過去。」

「誰料這幾位抱起來就沒停了,把咱們小皇孫小皇孫當香餑餑,傳了這個給那個,說是要沾一沾喜氣,還有平王妃,也在裡頭湊著熱鬧,不消停。奴婢人微言輕,說話沒人聽,咱們太太和安寧侯世子夫人忍不住勸了一句,卻險些被誠王妃反將一軍,扣一頂挑撥您和她們妯娌感情的帽子。其他人見了這情形,便更不敢開口了。」

鄭嬤嬤一臉後怕,「若不是姑娘及時派了人來尋,咱們小皇孫還指不定要在外邊凍多久。」

簡珞瑤皺眉:「側廳裡頭不也燒足了碳嗎?」

「就是險惡在這裡頭,有個夫人近來鼻子難受,聞不得太嗆的味道,便叫人開了一扇窗,外頭的風呼呼吹起來,裡頭燒著火,大人倒也不會凍著,可咱們小皇孫身子嬌貴,若不小心吹到了風,可如何使得?」

簡珞瑤將唇緊緊抿成一條線,沒吭聲,鄭嬤嬤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門卻被敲了兩下,是白露的聲音:「王妃,太太過來瞧您了。」

鄭氏今兒滿心歡喜的來參加自個親外孫的洗三宴,卻被席上的事弄得萬分忐忑,勉強坐了會兒,見了安王妃等人重新回到席上,她再坐不下去,找了個由頭來簡珞瑤的屋子了。

簡珞瑤一見她娘的臉色不太好,心裡也猜得到她為何過來,想來跟鄭嬤嬤說的事一樣。

「瑤兒啊。」出乎簡珞瑤的意料,鄭氏一坐下並沒有急吼吼的說正事,而是打量了簡珞瑤好一會兒,臉色既欣慰又忐忑,拍著簡珞瑤的手道,「這氣色還真不錯,看來確實沒遭大罪。」

「午時發動的,到申時便生完了,聽太醫和穩婆說確實很快呢。」

「你是生的頭一胎,這般順利,已屬難得。」鄭氏說著,又看了看床裡頭安睡的小傢伙,眼神柔下來,問,「孩子就住你屋子,沒另外安置?」

「這幾日不□□心,便叫他隨我睡,屋子早佈置好了,等出了月子便移過去。」

鄭氏便點頭道:「娘只是問問,沒有要說你,索性這坐月子裡,你跟王爺也不同房,只要你不嫌折騰,自己帶也更放心些。」

簡珞瑤乖巧的點頭,沒再作聲。

鄭氏面上的笑容也漸漸收起來,歎了口氣:「你說這安王妃和誠王妃怎麼又湊一塊去了?以前不是一向不合嗎,這在對著你的時候倒是有默契了……還有那平王妃,也不只是真單純,還是怎樣。」

「安王妃和誠王妃……」簡珞瑤緩緩道,「她們平日不和歸不和,都是小打小鬧罷。以前都沒子嗣的時候,我們幾個都一樣,她們娘家比我好,我在宮裡頭比她們更得臉,兩廂平手,真想在妯娌裡頭拔得頭籌,還得靠子嗣。」

「這不,從安王妃懷孕起,到誠王妃,再到我,細數下來,這裡頭的明爭暗鬥,便沒消停過。」

鄭氏卻是一臉怒容道:「她們怎麼爭怎麼鬥我不管,怎麼能把手伸到這麼小的孩子身上?席上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她們就不怕鬧大嗎?」

簡珞瑤瞇了瞇眼睛,笑道:「娘看見她們做了什麼?」

鄭氏張嘴,想說的話一大堆,可是這會兒卻發現毫無頭緒,不知從何說起,一時間有些著急。

「即便說起來,安王妃和誠王妃的舉動,也只是見了侄子欣喜難耐,一時捨不得放下,多親熱了一陣罷了。再說六六身上包得嚴實,屋子裡又燒足了火,再穩妥不過。又有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她們坦坦蕩蕩。」簡珞瑤抿唇道,「若六六無事,這個悶虧只能自己吞了,要鬧起來也是我平白無故的冤枉。倘若六六真被凍著了,那也是小孩子身子弱,本就多病多災,她們頂多失了些分寸,能擔多大的責任?」

「難道就任由她們這般肆無忌憚?」

簡珞瑤一時沉默,鄭嬤嬤忽然道:「說起來也是安寧侯夫人不在,她是王爺的外祖母,連太后都禮讓三分,侯夫人若再場,她們這番心思便行不通了。」

「是呢,以侯夫人的輩分,阻止她們胡鬧,自不在話下。」鄭氏緩緩點頭,又問,「侯夫人今兒為何沒來?」

「世子夫人說侯夫人昨兒夜裡受了凍,又有些發熱,唯恐傳了病氣過來,便索性算了,下回再來。」鄭嬤嬤說著,又補充了一句,「不過老侯爺是來了的。」

「老侯爺都來了,侯夫人若是身子爽利,不可能不來。」鄭氏想了想,道,「既然侯夫人昨夜感染的風寒,你們事先都不知道,安王妃和誠王妃想必也不知情,今日這事莫非是臨時起意?」

「配合得倒真真是默契。」簡珞瑤輕笑一聲,對鄭氏道,「娘進來也有一陣子了,怕引起外邊的注意,您先回去罷。」

鄭氏不放心的看了簡珞瑤幾眼,知道她是想支開自己,頓了頓,還是依言起身道:「那娘就先走了,不給你添亂,你自個兒也多注意些,坐月子時少些憂慮,不然以後容易頭疼。」

「娘儘管放心,我平日裡吃飽了便睡,腦子根本不想事。」

「腦子不想事那不成豬了。」鄭氏嗔她一眼,勉強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出了屋子。

鄭嬤嬤跟簡珞瑤這麼久,也瞧得出簡珞瑤神色不對,送走鄭氏後便問:「姑娘可是又想到了什麼?」

「我先還真以為安王妃她們先前進來,是想瞧瞧我憔悴的樣子,若不是剛剛這一分析,倒被她們唬過去了。」

鄭嬤嬤臉色微變:「姑娘的意思是?」

「恐怕看戲是假,為證清白是真。」

鄭嬤嬤恍然大悟的道:「她們是借來看望姑娘的名義,將小皇孫平安送回來,這會兒小皇孫健健康康的,瞧不出不妥,便是告訴姑娘,日後小皇孫身子不適,與她們沒任何關係。」

簡珞瑤點頭,沉聲道:「想得還真美,又要使壞,還要名聲好聽,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綠綺也在一旁道;「可不是,就算咱們拿不出證據,難道就沒明眼人,瞧出她們的險惡用心了?」

鄭嬤嬤若有所思的問:「姑娘打算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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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過後,因為簡珞瑤在屋裡坐月子,沒有女主人出來照顧客人,女眷這邊散得便比較早,飯後喝了杯茶的功夫,便各自告辭了。

鄭嬤嬤親自送了女眷們出院子,正走到大門口時,一個熟悉的聲音急匆匆往這裡趕,鄭嬤嬤停下腳步,斥道:「綠綺!你急急忙忙的,連規矩都忘了嗎,衝撞了貴客怎麼辦!」

綠綺滿臉焦急的朝鄭嬤嬤福身:「嬤嬤,奴婢現在有急事,您通融通融。」

鄭嬤嬤卻皺眉,當著眾人的面便開始教訓起來了:「規矩的白學了?再大的急事,也不能這般毛躁,給王妃丟了人,仔細你的皮!」

這麼一鬧,走在前頭的安王妃和誠王妃也不由停了腳步,後頭的人跟著停下瞧熱鬧。

她們自然認得綠綺,也是簡珞瑤跟前得臉的大丫鬟,沒少陪簡珞瑤出去應酬。

安王妃自然也想看熱鬧,不過她自詡是聖人的長媳,身份不一般,見鄭嬤嬤和綠綺鬧得不好看,當下便道,「三弟妹如今正在坐月子,管不得你們,可你們也不能這般胡鬧。」

鄭嬤嬤連連點頭:「安王妃說得是,是奴婢思慮不周。」說罷瞪了綠綺一眼,「愣著幹嘛,還不快給貴客們道歉下去?」

安王妃耍了長嫂的威嚴,又被簡珞瑤的奶嬤嬤這般捧著,心下舒爽。

誠王妃卻見不得她這般得意,不屑的嗤笑了一聲,目光轉到綠綺身上,張口便問:「你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做什麼?」

說這句話的時候,誠王妃嗓門不小,她看綠綺一臉著急,鄭嬤嬤又心虛的模樣,第一反應是簡珞瑤出了什麼事,她的心腹才這麼遮遮掩掩的,自然恨不得當場揭穿,越多人聽見便越好。

這不,連站在最末尾的女眷,都忍不住伸長脖子來聽著。

綠綺在誠王妃的「質問」下,糾結了片刻,終於咬牙道:「奴婢奉王妃之命,前去請太醫來,小皇孫不知為何忽然開始咳嗽,也不知是不是洗三時受了寒!」

安王妃和誠王妃不料竟是為這個,臉色微變,然而綠綺的嗓門不比誠王妃的小,眾人全聽見了。

鄭嬤嬤也臉色大變,不等安王妃和誠王妃反應過來,忙對綠綺道:「這麼大的事,你還愣著幹嘛,快些出去啊?耽誤了小皇孫看病,你有幾個腦袋來賠!」

綠綺嚇得臉色發白,連行禮都忘了,拔腿便跑,風兒似的跑出了大門。

安王妃臉色難看的道:「這底下的人也太不經心了罷?洗三完我送小侄子去三弟妹的那兒的時候,小侄子身子骨好著呢,怎麼也不像是著了涼的樣子。」

誠王妃忙附和道:「可不是呢,定是底下的人伺候不周,才讓小侄子遭了這罪。」

鄭嬤嬤點頭稱是,旋即又道:「不過倒也未必全然如此,聽那傳說裡頭,中毒都有個潛伏期呢,說不準小皇孫真是洗三的時候受了寒的。」

這句話一出,原本還只是猜測的眾女眷,都忍不住悄悄打量著安王妃和誠王妃。

安王妃和誠王妃心裡頭再惱怒,也知道自己這是著了道,鄭嬤嬤和綠綺方纔的表現,分明就是挖了坑讓她們自個兒跳,不管這孩子今日是不是受了風寒,總歸跟她們逃不脫干係的。

兩人一時悔恨,不該想這麼個不靠譜的法子,就那麼會兒功夫,哪能真把那小子凍著?反倒是她們,名聲搭進去了,便是捕風捉影的消息,京裡頭那些長舌婦,也要說一說她們暗算新出生小侄子的過程。

誠王妃還想說什麼,安王妃瞪了她一眼,沉聲道:「既然小侄子身子不適,想來弟妹也著急著,咱們就不給府上添亂,先走一步了。」

這個時候越說越錯。

鄭嬤嬤態度倒是沒變,好像方纔的暗諷是只是眾人的錯覺,仍客氣又慇勤的將眾人送到門口。

因著客人太多,馬車一輛輛牽過來,身份稍微低了一些的,便排在後邊走。等最後幾位女眷上車的時候,綠綺已經麻利的將太醫請過來了,是用睿王府的馬車請的。

她們不認識太醫,是綠綺大嗓門將人請下車時,她們聽見她在喊「張太醫」,幾位女眷一時面面相覷,心道這才不到兩刻鐘,便把太醫請來了,急成這樣,皇長孫是不是真不好了?

後院忽然請了太醫來,動靜大得連在前頭招待客人的蕭長風都有耳聞了,他一時忐忑,也沒心思招呼了,露了心不在焉的臉色,眾人便乖覺的主動告辭,蕭長風也沒有挽留,一時送了客,匆匆回了湘蘭院。

簡珞瑤屋子裡的卻一陣安詳,小傢伙剛吃飽,還沒睡著,把眼睛睜開了一條線,看著床頂,也不知道在看什麼,簡珞瑤愛得不行,將小傢伙摟在懷中親了幾口。

鄭嬤嬤陰沉了大半日的臉色,終於徹底放晴了,一臉後怕的道:「幸好太醫瞧過了,咱們小皇孫身子骨好得很,一點影響都沒有。」

簡珞瑤把臉從兒子香香軟軟的身子中抬起來,低聲道:「不過這外頭可得打點了,有人來打探消息,就虛虛實實的透出去。」

鄭嬤嬤點頭,陰笑道:「姑娘放心,這回定叫她們脫層皮下來,叫她們不懷好意算計在先!」

「傳言而已,就是名聲受些損害,應該沒旁的效果了。」簡珞瑤漫不經心的道,「只是讓她們瞧瞧,我往常不與她們計較,只是沒碰到底線罷,兔子急了還咬人呢,我也不是任人算計的,更別妄想把手伸到我孩子身上。」

蕭長風匆匆進屋,見了簡珞瑤懷裡的小傢伙沒什麼異常,先是鬆了口氣,忙問道:「聽說你們匆匆請了張太醫來,可是王妃和孩子出了事?」

簡珞瑤揮手叫屋子裡的人都出去了,正想給蕭長風解釋,見懷中的小傢伙蹬了蹬小腿,閉上小眼睛,便知道他是困了,便將解釋的事放一邊,先給小傢伙好生安頓在床上。

蕭長風一身酒氣,本想上來幫忙,一湊近便瞧見簡珞瑤不由自主皺了下眉,忙退了兩步,將外衣脫了扔在椅子裡。

簡珞瑤已經把孩子安頓好了,見狀擺手道:「脫了外衣也沒用,酒氣還在。」

蕭長風徹底沒脾氣,索性離了簡珞瑤幾步遠,端坐在椅子裡,問:「到底怎麼回事?」

洗三宴一過,京裡的勳貴圈子,對皇長孫的議論並沒有因此降下熱度,反而討論得越來越熱切了。

皇長孫在洗三宴上不幸感染了風寒,身子越來越弱,雖然這一說法至今未得到睿王府的回應,不過太醫每日都去睿王府請脈,睿王每日出府上朝時臉色都不好,都已經叫他們忍不住多想了。

更有睿王府的下人透露,說是睿王妃院子裡的婆子和丫鬟們,近來臉色都板著臉,稍有不慎便訓斥他們那些底層下人,整個王府氣氛很有些嚴肅和壓抑。

因著這些傳言,便是沒有確切的消息,外界也信了幾分——不然以睿王喜得麟兒的情況,這會兒正意氣風發著,何至於如此愁眉不展?

皇長孫身份自是不同,幾乎是全民關注,更何況許多人傳言,皇長孫身子不好,甚至與安王妃和誠王妃都脫不開關係。

分分鐘腦補出一場皇家大戲。

勳貴圈子自來最愛聽皇家秘聞,一開始只是捕風捉影的傳言,越到後面竟然傳得有鼻子有眼的,甚至連聖人都有所耳聞。

這日早朝上,商議完公事,聖人沒讓退朝,而是喊了蕭長風出來:「老三,太醫每日給皇長孫請的平安脈是何情況?」

被點名的蕭長風還沒反應,安王和誠王先嚇了一跳,流言鬧得這麼大,他們不可能不清楚,事實上這些日自很有些惴惴不安,顧不上希望皇長孫直接夭折,只求這事別真扯到他們身上便萬幸了。

偏老三是個陰險的,雖面上沒指控他們的王妃心思險惡,可睿王府只要一日不出面澄清,他們便在流言裡摘不掉這頂帽子。若萬一傳到聖人耳朵裡……

如今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然而每人在乎安王和誠王的心思,蕭長風出列,老實回答道:「回父皇,太醫說孩子身子健康,並無不妥。」

此話一出,引得許多聽過八卦的大臣隱隱側目。倒是安王和誠王俱鬆了口氣,沒事就好。

且父皇未必就是興師問罪,或許是真擔心皇長孫的身子呢。

聖人卻沉聲道:「可這些日子朕怎麼聽過好多回,說朕的長孫要不好了,傳得有鼻子有眼的?」

「這類傳言兒臣也有所耳聞,只是奈何公事繁忙,沒功夫徹查,今日父皇也提起了,兒臣想請個恩典,請父皇一定替兒臣將這個亂傳謠言之人找出來,此人心思險惡,詛咒皇長孫,其心可誅!」

聖人看了蕭長風幾眼,好半響後,才抿唇道,「你說的是,此等心思險惡之人,定要查出來以儆傚尤!」

只是話說到這兒,聖人卻話鋒一轉,道:「不過長舌多是婦人,朕也不便出面,此事便叫皇后負責罷。」

蕭長風聞言心裡一跳,雖面上恭敬的應了,卻不知聖人叫皇后出面,是不是已經清楚來龍去脈?

第101章 01.01

皇后雖說沒有聖寵,卻因太后的支持,管著宮務大權數十年不動搖,元貴妃氣焰最囂張的時候,也只能逼得皇后退避三舍,卻至今從皇后手中把鳳印奪過來。

像皇后這般無寵愛卻有尊榮,後宮眾嬪妃背後笑話她身為中宮之主,卻被個婢子出身的女人壓在頭上,在這之餘,也不得不羨慕皇后一聲,到底是太后親口要封後的人,有太后保駕護航,皇后只要不出岔子,聖人輕易不會廢後。

別看聖人將元貴妃寵得無法無天,這大事上卻從不糊塗,聖人一不廢後,二不立太子,又有太后坐鎮,元貴妃就算再囂張,也翻不出花來。

不過之於皇后,單靠太后的支持,心裡也不免心虛。

太后身子自來不好,前些年一直在慈寧宮閉門不出,說是靜養,實則是不理俗事,如今要不是元貴妃氣焰太過,險些逼得皇后讓權,太后也不會在這個當口重回後宮。

可說句大逆不道的,太后畢竟年邁,別說宮裡頭,全天下都是聖人說了算,聖人頭一次吩咐皇后辦事,皇后也很想辦得妥妥當當的,可這事叫她委實有些左右為難。

「還能怎麼查?消息傳成這樣,睿王府幾時請的太醫都知道,這事怎麼說,跟睿王府也脫不開干係!萬歲爺自來不管這些,可如今既然插手了,那便是要徹查的意思。」皇后沉聲道,「可另一頭,萬歲爺也知道母后平素偏心睿王妃,如今睿王妃又一舉生下皇長孫,瞧母后那樣兒,真是疼到心眼裡去了,這才叫本宮負責此事,到時母后若要怪罪下來,本宮可不得擔這個責任?」

蘇姑姑湊到皇后跟前,低聲提醒:「可萬歲爺金口玉言,主子您也沒有拒絕的餘地啊。」

皇后一怔,悠悠道:「是啊,萬歲爺都說了,本宮還不得好好查辦?」

「奴婢覺得,這也未必就是壞事。」蘇姑姑冷不丁的道,「奴婢一直覺得,太后娘娘這出來的日子,也未免太巧了,三皇子大婚,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年歲相差都不大,就這兩年的事了,等幾位皇子全成了親,萬歲爺年歲也大了,到時候百官可不要急著請立太子?」

「太后娘娘的心思,奴婢不敢揣摩,可怎麼說也不會是長春宮那位,至於萬歲爺,這心思就更捉摸不透了。」蘇姑姑說著頓了頓,話中意思不言而喻,打量著皇后的神色,才繼續道,「萬一母子兩意見相悖,太后娘娘是萬歲爺的生母,萬歲爺不可能真同太后計較,可萬歲爺心裡有火,也得發出來不是?到時候就怕這宮裡最受太后喜愛的主子您,無辜成了出氣筒。」

皇后聞言抿唇,臉色變了又變,終是沒吭聲。

「如今好容易萬歲爺注意到您了,您好好表現,若能一舉入了萬歲爺的眼,也免得日後擔憂不是?」

皇后想了許久,還是有些遲疑,「可母后如此照拂本宮,本宮若這般,豈不成了白眼狼?」

「主子委實想多了,您本就是奉旨行事,這要不要查,並非您說了算,太后娘娘自然能理解,這另一點,咱們還都不清楚萬歲爺究竟何意呢。」蘇姑姑輕笑道,「雖說睿王府脫不開干係,可到底犯的什麼錯,全憑萬歲爺的意思,他若是想輕拿輕放,頂了天也就是失察之職。」

皇后恍然大悟的道「睿王妃剛生完孩子,在坐月子,管家一事稍不盡意也能體諒,睿王是男人,更不會插手這些後宅之事……」

蘇姑姑點頭道:「主子您瞧,睿王府這不就摘脫出來了嗎?」

皇后眼底閃過一絲若有所思,沒再搭蘇姑姑的話。

關於聖意,簡珞瑤和蕭長風也正關起門來琢磨著。

蕭長風的本意並不想告訴簡珞瑤此事,畢竟她還坐月子,知道了除了憂心,也別無用處。不過聖人在朝堂上無故問起皇長孫的身子,還下旨叫皇后徹查京中流言的事,幾乎這些大臣剛一下朝,消息便傳滿整個京城了。

聖人說的是流言,處於流言中的幾家自然都不得安寧,生怕被牽扯進去,但是流言外的人們也未必就安穩了。

他們雖不是話題人物,卻肩負著傳播流言的責任,誰知道萬歲爺是什麼意思,萬一把他們這些瞧熱鬧的也拉進來殺雞儆猴怎麼辦?

一時間京裡頭人人自危。

簡珞瑤是睿王妃,王府裡頭唯一的女主子,她就算是在坐月子,這麼大的事,府中下人也不敢自作主張的瞞著她。因此蕭長風還沒回來,簡珞瑤便已經知道了。

為迎合簡珞瑤的要求,蕭長風先去浴室洗漱了,換了乾淨的衣裳,才進到屋裡。第一件事就是把床上的兒子抱起來逗弄。

小傢伙性格好,睡覺的時候逗他也不生氣,蕭長風把他抱起來,他就在蕭長風懷中換了個姿勢,安心的窩在他懷裡,繼續睡著,還砸吧了一下小嘴。

蕭長風眼底染上一絲笑意,問簡珞瑤:「六六吃了嗎?」

「王爺放心,剛吃過了,也把了尿,讓他安心睡罷。」簡珞瑤笑盈盈的,看著越來越有奶爸風範的蕭長風小心把孩子回原位,蓋好被子。

蕭長風自進門起,便沒提朝上一句,簡珞瑤知道他是不想叫自己多心,不過她既然知道,便不打算裝傻,抿唇道:「我原以為這事只在京裡傳一傳便是了,沒成想連父皇都驚動了。」

「王妃知道了?」蕭長風手上頓了一下,倒也不十分意外,安頓好孩子,坐在床邊道,「父皇自來不管這些,大嫂滑掉一個已成型的男胎,二哥的庶長子無故夭折,父皇都只過問一聲,從未叫人徹查過,原以為咱們這點小事,他也只當不知道,卻不想還特意下旨叫母后去查。」

簡珞瑤挑眉:「王爺的語氣,似乎有些擔憂?」

「父皇要追究,原也不是問題,只是此時他特意叫母后去查,不知是無意,還是暗示咱們這歸屬後宅事物,是咱們府裡沒約束好下人,才導致流言漫天的。」

「王爺想的是咱們,我想的卻是父皇會不會是敲打安王妃和誠王妃,他早知道她們用心不純呢?」

蕭長風愣了一下,點頭道:「王妃說得也不無道理。」

「我知道王爺是關心則亂,怕我惹了父皇不喜,不過。」簡珞瑤頓了頓,輕笑道,「我總覺得不是壞事。」

「此話怎講?」

「相比起安王長子夭折和安王妃滑胎,咱們府裡的著實是件小事,卻能驚動父皇,是不是說明父皇本身就注意咱們?」

蕭長風眼神一閃,簡珞瑤又道:「或者說,父皇是真的在意咱們的孩子?」

雖說自簡珞瑤嫁給蕭長風起,出於對蕭長風的愧疚,和看在太后也喜歡簡珞瑤的份上,聖人對她一向頗為照拂,可在她生孩子之前,聖人的照拂都表現在恩寵方面,比如賞賜,稱讚。

唯一算是破例的,是簡珞瑤懷孕後給了她享受御膳房的例。可那回也並非偶然,一來太后興致高昂,聖人上趕著添興頭,二來蕭長風事辦得好,聖人為了鼓勵蕭長風,特意厚待了簡珞瑤——這也是世人常說的封妻蔭子。

但除此之外,聖人也沒給簡珞瑤其他的優待,直到簡珞瑤生產那日,聖人的表現才叫所有人跌破眼鏡,要知道,朱太醫自從成了聖人的專屬御醫之後,再沒輕易替旁人問診過。

太后和元貴妃能被朱太醫親自看診的待遇,是聖人親口吩咐的,可太后和元貴妃在聖人心中的份量,也是眾人有目共睹。聖人能吩咐朱太醫去守著簡珞瑤生孩子,可見他是有多怕她不能順利生產。

更別提元宵宮宴上,聖人又特特叫伺候自己的李成送了千年人參過去,皇長孫一出生,比之前給誠王庶長子和長女的賞賜,厚了整整一倍。

如此種種,不可能是衝著簡珞瑤去的,十有八/九就是看重新出生的孩子了。

蕭長風不是沒想到過這一點,只是他有些不解,李氏的事他至今還沒摸透,派人暗查了數月,得到的結果都是李氏溫婉大氣,跟元貴妃沾不上半點邊,而且她也根本沒懷過孩子,太醫院沒有任何出診記錄!

「鐵證如山」之下,蕭長風原本就是毫無根據、僅憑直覺的猜測,這會兒也不得不動搖了,暗想是不是自己想太多的時候,他父皇的表現,讓他再一次起了疑心。

若不是他想多,那邊是過去之事太過隱秘,不能宣而告之,所以才怎麼也查不出來真相。也正是因為如此,聖人毫無來由的看重他兒子,蕭長風比起高興,更多的是反而是擔心。

男人對於無法掌控的事,總是比女人多幾分戒備和敵意。

不過蕭長風不打算讓簡珞瑤操心這些,心裡頭各種念頭一閃而過,卻只是抿唇笑道:「王妃所言甚是。」

簡珞瑤懷疑的皺了皺眉,看向蕭長風:「父皇另眼相待,王爺也不高興?」

「並非不高興,只是怕保護不了你和六六。」

簡珞瑤挑眉,輕笑道:「王爺英明神武,怎麼如今對自己這般沒信心了?」

蕭長風卻轉移話題道:「雖說王妃分析得很對,不過壞的準備也要做好。」

簡珞瑤自認為很善解人意,蕭長風明顯不想讓她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她便見好就收,點頭道:「王爺放心,就算父皇真要罵我責備我,我也能接受的。」

蕭長風的手搭在簡珞瑤肩上,心裡一陣欣慰,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到簡珞瑤笑道:「只要父皇不給咱們府裡賞女人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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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雷厲風行,主要也是這事並不隱蔽,查到流言的源頭,當場見到綠綺和鄭嬤嬤對話的人可不少——皇后查到這兒,也大概都明白了,難怪睿王府任這流言到處飛,原來是在跟安王妃和誠王妃鬥法呢。

「奴婢也聽人說過,原還不相信,只當是有人渾水摸魚,想把幾個王爺都牽扯進來,卻不想竟是真的。」蘇姑姑也皺眉道,「誠王妃也就罷了,她性子自來如此,最愛爭強好勝,可怎麼安王妃也跟著誠王妃胡鬧了,皇長孫這是照料得好,若真要在洗三上出了岔子,便是沒證據,就沒人治得了她們了嗎?」

「她們這是被慣壞了,安王妃和誠王妃都滑過胎,後來誠王府庶長子夭折,這些萬歲爺都沒當真過,她們便以為睿王府的皇長孫也會如此。」皇后抿了抿唇,低聲道,「卻不想想她們自個兒,馬腳這麼明顯,便是不徹查,睿王妃若狠了心要咬下她們一塊肉來,她們也討不到好。」

「就算萬歲爺不管,還有太后娘娘呢。」蘇姑姑搖頭道,「這起子害人之心真真是不可有。」

「不過這倒叫本宮好交差了。」皇后輕笑道,「本宮先前或許想岔了,萬歲爺把這事交給本宮,未必是要推本宮去母后跟前當惡人,這後院陰私,若本宮不出面,還有誰出面?」

蘇姑姑也笑道:「即便萬歲爺的本意不是如此,主子您也能討個巧,睿王妃再大的過失,還大得過皇長孫的安危不成?」

皇后點頭,幾日來終於露出了輕鬆的笑意,她總算不用左右為難了,朗聲道:「事關皇家臉面,本宮不好輕易公開,還得去問問萬歲爺的意思。」

因著手上證據充足,皇后也不耽擱,直接去了御書房,聖人聽得她稟報,連眉頭也沒皺一下,一面繼續執筆批文,一面道:「既是婦人之事,朕也不好插手,皇后自與母后商議便是,不必再回稟朕了。

皇后點頭道:「臣妾知曉了。」

李成笑瞇瞇的上前,「皇后娘娘,奴才送您出去。」

皇后知道這是聖人的意思,當下行禮道:「臣妾不打擾萬歲爺辦公,先行一步了。」

先前,皇后急著來見聖人,後宮到的前殿的路程可不少,皇后養尊處優,一身行頭也不便趕路,便坐了鳳輿,回程的時候,蘇姑姑一面小心扶了皇后上車,一面低聲道:「看來主子您沒猜錯,萬歲爺心裡頭門兒清。」

皇后抿了抿唇,沒同蘇姑姑寒暄,匆匆進了慈寧宮。

皇后在慈寧宮待了一刻鐘,還沒離去,太后又召了淑妃、陳嬪和蔣嬪過去。

幾位妃嬪在慈寧宮倒是沒待太久,匆匆來又匆匆回去了,皇后在慈寧宮待到當日黃昏才回去,然而這一日,除被召見的幾位嬪妃以外,誰也不知道到發生了什麼事。

至於聖人吩咐皇后徹查流言,到底徹查的怎麼樣,也無從而知。總歸是跟幾位王妃脫不開干係,不然太后獨獨召見安王誠王和睿王各自的母妃,而不召旁的后妃。

不過京裡頭關於皇長孫身子不好的傳言,是誰也不敢說了,生怕聖人聽了不喜。

當然旁的人不知道,當事人卻是心知肚明的。

饒是陳嬪這般慢性子,在婆媳單獨在永寧宮的時候,都一巴掌甩到了安王妃臉上,「啪」的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在殿內迴盪。

安王妃毫無防備,被重力帶得往後退了一步,臉頰立刻紅腫起來,顯出鮮明的五指印。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本宮叮囑你多少回了,不要輕舉妄動,不要輕舉妄動,你倒好,什麼都沒做成不說,把柄倒是露了一堆,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心思惡毒、連新生兒都不放過不成?!」

安王妃不敢辯解,當即跪地求饒道:「兒媳知錯,求母妃諒解。」

「本宮諒解不諒解你沒用,那要看萬歲爺,看太后諒不諒解!」

安王妃抬頭,難以置信的道:「父皇和皇祖母都知道了?」

陳嬪冷笑道:「不然你以為萬歲爺為何叫皇后徹查流言!」

安王妃心裡早已悔不當初,咬牙道:「兒媳當日鬼迷心竅,不是有意如此……」

話還沒說完,陳嬪冷哼一聲打斷了:「鬼迷心竅?這些話你哄哄別人,哄不了本宮。都說你端莊大氣,有長媳之風範,本宮卻是越來越瞧見出你心思狹隘,與誠王妃又有何區別?當初真不該叫我兒娶了你這樣的女人!」

安王妃面色一片灰敗,當即朝陳嬪磕頭求饒道:「母妃,求您看在兒媳這些年孝順您,盡心替王爺打點王府的份上,繞過兒媳這一回罷。」

「饒你?你知道自己壞了本宮的大事嗎?!」

安王妃一愣,忙問道:「母妃可是有法子了?」

「有法子也被你打亂了!」陳嬪其實真正氣的,倒不是陳氏辦錯了事,說句難聽的,兒媳婦罷了,真要犯了大錯,惹得聖人太后他們厭棄,那再換一個好的便是,她兒子是龍子鳳孫,身份貴重著,想娶什麼人不行?

陳嬪恨的,是陳氏和路氏這一出,弄得她如今方寸大亂:「本宮原本已經安排好了,只要她不著痕跡的在長春宮那位跟前調撥,以那位眼裡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再忍不了多久,便要除之而後快了,到時候咱們只坐收漁翁之利便是。」

安王妃眼神一亮,恭維道:「母妃英明,您這法子……」

話還沒說完,陳嬪回身,揮手又一巴掌甩到安王妃臉上,聲音之響亮,連旁邊小心斟茶的宮女,都險些嚇得手上出錯,還好兩隻手握住了茶壺,沒把茶水弄到外邊去。

安王妃知道自己犯了大錯,也不敢再喊痛求饒,只是抑制不住身體本能的抽泣。她也是自小嬌養長大的,因與陳嬪的娘家是同族,自她嫁給安王后,陳嬪對她一直頗為照拂。

因此安王妃從沒受過這樣的委屈,今日是自知理虧,便不敢反抗。

「法子?」陳嬪卻氣不打一處來,「都是你幹得好事,如今哪還有什麼法子!這回萬歲爺要求徹查,既然沒追究睿王府的失察之罪,便是追究流言中對皇長孫的不敬之罪——萬歲爺何曾對皇孫如此上心過?皇長孫便是頭一例,獨一無二,有目共睹,都知道萬歲爺愛極了這位才出生沒幾日皇長孫!你當長春宮那位真是個傻的,有了你的前車之鑒,又有萬歲爺公開表態,她還會貿然行事?!」

「就算長春宮那位是個傻的,她身邊的人也不傻,那賤/人這麼多年囂張跋扈,可她哪回踩過萬歲爺的底線?萬歲爺從未有動皇后的念頭,她便從未對皇后下過狠手,只是囂張的逼迫,在萬歲爺看來不算過分——這等手段,背後哪能沒有聰明人指點?」陳嬪說罷,又瞪了安王妃一眼,「想算計別人,也先考慮自己有沒有這個能耐,本宮無位分無聖寵,能頂著那麼多人的嫉恨,能把萬歲爺的長子平安撫養成人,靠得便是這份自知之明!」

「兒媳知錯了,日後定不敢胡來。」

「行了,起來罷。」陳嬪發過一通脾氣,旋即恢復了往常的神色,只嘲諷的語氣道,「索性休不休你,也不是本宮說了算的,你只管自己作死,本宮除了看著,也別無他法。」

安王妃心裡頭更忐忑了,在陳嬪喊第二遍起身,才小心的從地上爬起來,陳嬪又指了旁邊的位置:「你坐下。」

「謝母妃。」安王妃小心的坐了椅子的一半,態度十分拘謹。

陳嬪看在眼裡,心裡卻歎氣,也不知道她這副小心,能裝到幾時,索性這回都是她和誠王妃鬧的,沒牽扯到她兒子,萬歲爺和太后那兒也沒有遷怒的意思,不然她頭一個就繞不過陳氏!

「本宮今日的話,你可一字一句都聽好了,這回上頭明面上沒處置你們,不是就真放過你們了,睿王府把事弄得太大,人盡皆知,這個時候真要處置了你們,那便證明了傳言不虛,皇家出了這樣心思歹毒的兒媳婦,丟的是萬歲爺、是太后、是列祖列宗的臉面!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皇后娘娘出面把此事壓下去了,可不代表你們就安枕無憂——太后娘娘可發話了,念在你們是初犯,便不追究,下回若還敢把手伸到子嗣上頭去,她老人家不介意替孫子休妻!」

「你要知道,太后對晚輩,從未這樣不留情面過,此舉著實觸碰到她老人家的底線了。」

安王妃面色一凜,默默的低頭道:「兒媳知道了。」

陳嬪瞧她認錯態度誠懇,點了點頭,倒也不再一味警告,歎了口氣,換上平日的語氣,溫聲道:「還有一點,雖說明面上沒處置你們,今兒一早,太后和皇后陸續賞了睿王妃,聰明人未必瞧不出這是在安撫睿王妃,因此這外邊的傳言,人家是不敢再說了,私心地對你的評價和印象,想必不會輕易改變,往後但凡皇長孫有個不好,這些個人指不定就懷疑到你們身上。」

「本宮也瞧出來了,睿王妃平日看著不聲不響,真要論起來,你跟誠王妃加起來都不是她的對手,這一招多狠?真真是叫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陳嬪說罷搖頭,看了安王妃一眼,「這還是她在月子裡,不能出來,真要出面,你們只怕皮都要被剝下來。以本宮之見,既然惹不起,往後便躲著走,沒必要爭這一時之氣,往後日子還長著,笑到最後才是贏家。」

「不過等睿王妃出了月子,該道歉的還是要道歉,既然都沒挑明,便當誤會掩飾過去了,免得給人以把柄。」

安王妃一直點頭,對陳嬪的話奉若聖旨。

見著她態度虔誠,陳嬪心下也滿意,抿了一口水,似漫不經心的道:「對了,年初選秀,本宮向皇后請了個恩典,到時給我兒選個出挑的側妃。」

安王妃下意識要點頭,聽到陳嬪的話愣了一下,錯愕的抬頭道:「母妃,如今怎麼能選側妃……」

陳嬪面色一拉,沉聲道:「怎麼,你自個兒無子無德,還不讓我兒納側妃,為皇家開枝散葉?」

安王妃的臉色瞬間慘白,嘴唇蠕動了幾下,到底沒說出什麼話來,陳嬪又道:「你放心,誠王到時也要納側妃的,索性你與誠王妃同氣連枝,豈不正好全了你們的情誼?」

安王妃被刺得渾身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陳嬪擺了擺手,輕笑道:「往後啊,就好好管自家院子裡的事,別盯著妯娌不放了。」

這句話其實是太后見她請求替安王選側妃時,太后說的,可見對她的識趣很滿意,不過太后既然是敲打這幾個不省心的小輩,陳嬪便原封不動的送給安王妃了。

安王妃早有預感今日入宮請安沒好事,可也沒想到會這麼慘烈,渾渾噩噩的出了宮,正巧撞上剛從睿王府宣賞回來的岑姑姑,往常安王妃還會醋一醋——岑姑姑一早便奉太后的命去睿王府了,卻到這個時辰才回來,在睿王府待這麼久,未必不是太后的意思。

如今安王妃自顧不暇,倒真沒心思去琢磨妯娌過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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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個結果,簡珞瑤也心滿意足,她任由流言散播,原就是想警告安王妃和誠王妃,別真把她當軟柿子捏,給她們一個下馬威而已。

沒想真給她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這事會被聖人插手,簡珞瑤也措手不及,不過不管皇后調查結果如何,沒對睿王府做出任何聲明,那便不是追究睿王府的責任。

既然不是他們,自然與另一撥人有關。

其實明眼人都清楚,越是不好公之於眾的結果,越是慎重,牽扯之面甚眾,才不能叫大家都知道了原委——十有八/九跟皇家辛秘有關。

眾人諱莫如深,心裡卻也門清,安王妃和誠王妃這心思惡毒的名聲,便是坐定了,否則就該公開替她們澄清,而不是直接把流言壓下去。

此事之於睿王府的好處,陳嬪對安王妃說得便很透徹,直白的講,就是讓大家明白了聖人對皇長孫的在意,既然聖人在意了,那些牛鬼蛇神,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安王妃和誠王妃兩個,無意是當了眾人試水的馬前卒,她們用實際後果,給了所有人一個警告,再無人敢把主意打到令聖人在意的皇長孫身上。

也因此,簡珞瑤坐了一個安心的月子。一晃眼孩子便要滿月了。

滿月是大日子,辦得比洗三熱鬧多了,這些人都是來湊熱鬧的。

簡珞瑤也終於解禁了,一個月裡不許下床不許洗澡洗頭,即便是冬天,隔這麼久也覺得自己渾身都要餿掉了。

剛開始幾日,簡珞瑤還坦然的讓蕭長風住自己的屋子,等過了幾日,不用鄭嬤嬤她們勸,她已經自動的趕人了,先是把蕭長風打發到隔壁去睡,後來是不許蕭長風靠近自己,再後來連見都不讓蕭長風見了。

簡珞瑤的觀念裡,夫妻,再是親密無間,也要有適當的隱私和距離,像這樣蓬頭垢面、不知道身上還有沒有異味的自己,自然不能讓蕭長風看到。

就想她,再愛蕭長風,也沒有到連他拉屎摳腳挖鼻孔,都覺得帥到不能自理的地步。

愛情裡,還是要給彼此留一絲美好。

面對自家王妃這麼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要求,蕭長風倒是據理力爭過,可惜沒人站他這邊,他只能一退再退,不過蕭長風也是有底線的,不睡主屋可以,離自家王妃不超過兩步的距離也沒問題,不讓他踏進屋子就過分了些。

最後兩人幾番協商,先前讓小傢伙睡外間的軟榻,便收拾出來讓蕭長風睡了,簡珞瑤繼續摟著香香軟軟的兒子睡。

月子終於坐完了,簡珞瑤自己都嫌棄的日子,總算是過去了。這日一大早,簡珞瑤連懶覺都顧不得睡,起得比蕭長風還早,去浴室洗漱了。

泡了將近半個時辰的澡,把自己泡得香香的,簡珞瑤才肯出來,換衣裳,梳頭,化妝,一□□下來,也已經到用早膳的時候了。

用過早膳,蕭長風照例陪兒子玩了會兒——其實是他在玩兒子,小傢伙全程淡定的睡覺,根本沒功夫理他。完成日常互動,蕭長風才去了前院。

後院也開始佈置起來了,擺桌椅,整理擺設,上瓜果點心,簡珞瑤沒空管這些,跟蕭長風一樣不消停的逗著懷裡的小傢伙。

客人漸漸上門了,到辰正時分,鄭嬤嬤過來提醒簡珞瑤:「姑娘,該準備了,再一會兒客人怕就來齊了。」

鄭嬤嬤說得準備,自然是叫簡珞瑤給小傢伙喂/奶,現在不餵飽了,待會兒當著女眷們的面要鬧起來,被人猜出原委就不好了。

簡珞瑤搖了搖懷裡的小傢伙,笑道:「小乖乖,起來吃了。」

小傢伙被吵醒了來喂/奶,也不苦惱,聽話的吃了一頓,又閉上眼睛睡過去了。

不過當珠圓玉潤的簡珞瑤,抱著呼呼大睡的小傢伙出去,倒是引起了眾人的注意,長公主輩分大,輕笑道:「這才剛剛滿月,皇長孫身上的紅倒是都褪去了,白白嫩嫩的,這般可愛的小孩兒,本宮還真沒見過幾個。」

「長姑母可別這麼誇,這就是只小豬,吃了便睡,可愁死我了!」

簡珞瑤語氣親熱,說話又直爽,長公主嗔笑道:「哪有你這麼說孩子的?能吃能睡,是這孩子的福氣,長大了可不得了!」

一旁的誠王妃垂頭默然,心道能不有福氣嗎,剛出身就叫萬歲爺那般喜愛,現在提到皇長孫都是滿口子的誇讚,誰還記得被萬歲爺賜過名的皇長孫女?

長公主也是個奸猾的,以前對她們這些侄媳婦端著公主的派頭,自來不愛來往,連她家明瑜的滿月都沒來,只讓她兒媳婦上門道賀,這見了萬歲爺對簡氏的兒子青眼相待,倒是跑得快了,也不怕失了身份!

誠王妃剛不屑的想著,院外忽然一陣喧嘩,簡珞瑤忙抱著孩子起身:「怎麼回事?」

長順匆匆進來,朝眾人福了一身,才對簡珞瑤躬身道:「回王妃,李公公替萬歲爺宣賞來了,請您暫且移步。」

第102章 01.01

眾人聞言,皆忍不住心頭一震,萬歲爺究竟是有多看重皇長孫?

這滿月宴才剛剛開始呢,宮裡頭就迫不及待的派了人來宣賞了——按照聖人一貫的行事風格,至少要用過午飯,甚至到大家吃飽喝足,差不多要各自告辭離去的時候,宮裡的人才姍姍而來的。

今兒卻來得這般及時,可見一早兒便等著呢!

別說眾人臉色變了,連簡珞瑤聽到長順的話,都忍不住呆了呆,旋即反應過來,忙問道:「王爺呢?」

「王爺已經往這邊來了,請王妃帶小主子過去。」

聽到這話,簡珞瑤放心的點點頭,又轉頭面向眾人,歉意的笑了下。

雖說聖人如此表現,乃是莫大的恩寵,不過時人講究謙遜,作為受到殊榮的主家,該向客人道歉的還是得道歉,或者可以說是委婉的炫耀。

不過簡珞瑤還未張口說話,長公主已經瞭然笑道:「萬歲爺派人來宣賞,此乃萬歲爺對皇長孫的一片慈愛之心,侄媳婦可別叫外邊的人等久了,快些帶了皇長孫過去接旨罷。」

一旁的安王妃忙笑著接過話:「大姑母說得是,三弟妹可別耽擱了,快些帶了皇長孫過去罷。」

「多謝大姑母和大嫂體諒。」簡珞瑤一面與眾人寒暄,一面領了她們一同出去。

聖人當眾宣賞,她們即便只是來睿王府做客,也要一同出去跪接聖旨,以示皇家威嚴。

院中,已經擺好了香案,蕭長風正與李成寒暄,李成身後又跟了一串宮女太監,皆捧著華麗的錦盒,數目之多,讓剛出來的女眷們見了眼底又是一黯。

「喲,睿王妃領了皇長孫來了?」李成瞧見眾人之首的簡珞瑤,微微行了一禮,「咱家見過睿王妃和皇長孫。」

簡珞瑤忙笑道:「李公公不必多禮,不知你這時過來,一時沒有準備,勞公公久等了。」

「睿王妃客氣了。」李成笑瞇瞇的應了,又看了簡珞瑤懷中的孩子一眼,「皇長孫睡著了?當真是天家子孫,這麼多人瞧著,睡得如此安穩,這沉穩的氣質,還真像極了萬歲爺呢!」

李成把小傢伙誇得天花亂墜,旁的人也都在附和,一不小心就把小傢伙捧成絕世神童了,簡珞瑤也是哭笑不得,好在她腦子清醒,沒有被這麼恭維得膨脹起來,寵辱不驚的道了謝。

「咱家此番是領了萬歲爺的命過來,就不耽擱功夫了。」李成寒暄完,便準備切入正題,拿出手中的聖旨。

事實上李成是聖人跟前最得意的人,他在宮裡頭除了給幾個人面子,甚至大多數品極高的后妃都得捧著他,李成今日能在睿王府寒暄這麼久,態度如此親和,已經叫人心驚了。

如今見了李成的動作,眾人也忙準備好依次跪下。

簡珞瑤和蕭長風是主人,又是今日小主角的父母,位置並排在在最前面。簡珞瑤準備跪下時,蕭長風不動聲色的將小傢伙接過去,抱著孩子,率先跪在了蒲團上。

簡珞瑤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掌,抿唇笑了笑。

李成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卻也只是一眼掃過,目光平穩的移回聖旨上,只當沒瞧見。

眾人準備好後,李成開始宣旨了,尖銳洪亮的聲音,傳遍院子裡的每一個角落,震得眾人耳朵發疼。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睿王夫妻為皇家開枝散葉,誕下皇長孫……重字輩,朕翻閱眾書,特為皇長孫擬名重乾……」

這一封聖旨,連簡珞瑤和蕭長風也措手不及,原以為聖人頂多就在上邊勉勵一番,再祝願皇長孫平安健康,最後宣佈賞賜便完了,卻不想聖人竟然還給皇長孫取了名。

這麼早為皇長孫取名也就罷了,主要是這個名字,蕭重乾——乾字可不是一般人能取的,代表天,更是尊榮的象徵。

聖人替皇長孫取這個名字,也不知究竟是有何寓意,但是她們至少清楚一點,聖人對皇長孫在意的程度,比她們以為的還要多。

對大部分人來說,這並不是好消息,最起碼安王妃和誠王妃面上已經再難以維持笑容。她們都是簡珞瑤的嫂子,嫁進皇家的時間都比簡珞瑤要早幾年。

一個還是她們的大嫂。安王妃看著這幾個弟妹,一個個比她早生孩子,生女兒的生女兒,生兒子的生兒子,心裡頭越來越不是滋味。

上回她不小心做錯了事,被婆婆陳嬪逮著罵了一通,還要給王爺選側妃,她見婆婆盛怒,不敢為自己求情,後來在王爺跟前旁敲側擊的委屈過幾回,原以為王爺會體諒她,卻不想王爺心裡也怪她,怪她當初沒保護好肚裡的孩子,才讓睿王得了聖人的眼。

可她也說一句誅心的話,但凡她們王爺像睿王一樣,府裡沒那麼多鶯鶯燕燕,心思莫測的女人,就守著她一個人,她也不至於被惡人鑽了空子,害得小產不說,還隱隱傷了身子,這多調養了一年多都再沒個動靜。

王爺不自省也就罷了,竟然還怪她?

安王妃心裡頭越想越不是滋味,甚至還有些隱隱的失望,明白王爺和婆婆沒甚區別,都是面上裝得好,用得著她的地方就笑臉相迎,一旦壞了他們的事便惡語相向。

倘若王爺對她有半分睿王對睿王妃的心意和照顧,她都不會把好端端的日子過得這般!

安王妃又看了眼前頭,自下跪接旨起,蕭長風怕簡珞瑤抱著孩子太辛苦,便把孩子接過去抱,到現在也沒把孩子還給簡珞瑤,一直摟著,也不在意這麼多人瞧著,有損他王爺的威嚴。

而簡氏也就這麼坦然的立在睿王身旁,並無半點心虛,可見平日便習慣了如此。

安王妃收回視線,心底悠悠的歎了口氣。她以前對簡氏嫉恨又不屑,嫉恨她受寵,嫉恨她活得比她們這些妯娌都輕鬆,卻又不屑她的出身,更不屑她小家子氣的做派。

便一直在抱怨,卻從來沒有仔細琢磨過,為何放著她這個出身良好、溫婉賢惠的長媳不搭理,太后和聖人獨獨對簡氏青眼有加?為何自己打理後院,為王爺出謀劃策,為王爺照顧滿院的鶯鶯燕燕,王爺仍對她有諸多不滿,而簡氏從不許睿王接近其他女人,睿王卻對她百般縱容?

想到這些,安王妃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錯了,問題不在簡氏身上,而是她自己,把歡樂悲喜寄予男人身上,自己的日子都在圍著丈夫打轉,哪有自顧自的歡喜,來得簡單快活?

安王妃不由又看了身旁的誠王妃一眼,心下不免淒楚,世間女人大多如此,既是以夫為天,自然是圍著夫君打轉,即便是她不甘心,又能如何?還能如何?

她不是簡氏,她們王爺也不是可以事事包容的睿王。

安王妃那一眼,瞧見的是誠王妃同樣險些掛不住的笑臉,面上神情委實牽強。

不過比之安王妃的自怨自艾,誠王妃卻是全然的不忿。

上回在睿王府做的事,雖也有她的份,可安王妃是長嫂,責任自然更重一些,更何況她如今養著女兒,也是聖人的頭一個孫女,在聖人跟前有些得臉,看在女兒的份上,她婆婆也不能對她太過苛刻。

更何況誠王妃早就破罐破摔了,即便是被婆婆打罵了,心裡也沒安王妃那般難受,畢竟蔣嬪對她一向沒好臉色,冷嘲熱諷她聽習慣了,並不放在心上。

至於蔣嬪說得要給誠王選側妃,誠王妃更不擔心了,選側妃就選側妃,只要王爺想倚仗她父親,再年輕貌美的側妃進了門,王爺也要聽她的意思,側妃休想先於她生下王爺的長子。

等她養好了身子,摔下生下嫡長子,坐穩了王妃的位置,側妃之類的,就更在她手心中翻不出浪花了。這王爺側妃,說得要聽,要上玉牒的,可身份再名正言順,還就是個妾室,也得打簾子捧盆的伺候著主母,往後延禧宮若對她再有不滿,喊了側妃去聽說教便是,她還能偷個懶。

是以,這懲罰對誠王妃根本不痛不癢,她對先前的事便也不需要反省,這會兒見了聖人竟然給皇長孫賜名了,她原就因為自個兒明瑜得了聖人的賜名,而皇長孫沒有,一直暗暗自喜,如今自家連這些殊榮都沒有了,她還如何與簡氏一較高下?

思及此,誠王妃心裡頭便滿是抱怨,父皇也真是的,自來對他們這些王府裡的事便不上心,偏在這個時候,給了小崽子這麼大的殊榮,也不怕小崽子福薄受不住呢?

安王妃和誠王妃的心思複雜些,旁的女眷驚訝過後,便只是有些許為難,不知道萬歲爺對睿王和皇長孫是個什麼態度,若這番賜名只是處於皇祖父對長孫的重視,那她們便好辦了;可倘若聖人給皇長孫取名為「蕭重乾」是另有深意,她們也不敢貿然對睿王府慇勤備至,畢竟自家老爺都還沒開始站隊,她們更不能輕易表態。

眾女眷為難之餘,索性把目光向長公主身上看,打定主意跟著長公主的態度走。

長公主對簡珞瑤倒還好,對蕭重乾委實熱情,等簡珞瑤夫妻送完李成離去,眾人回到側廳繼續喝茶聊天,長公主看著蕭重乾在簡珞瑤懷中睡得香甜,心裡委實喜愛之極,便忍不住要接過去抱一抱。

簡珞瑤也大大方方的把孩子遞給長公主,長公主抱在手裡輕輕晃著,滿臉笑意的道:「這孩子啊,除了皮膚白嫩,這臉倒是跟他爹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他臉都還沒長開呢,大姑母就瞧出來了?」

「可不是,本宮看人最厲害的,你不信啊,等兩年就能見分曉了。」長公主說著,又把孩子抱到她旁邊的女子跟前,笑道,「你瞧瞧,這孩子是不是和你表哥很像?」

往常長公主不出門,代她出來應酬的便是大兒媳婦楊氏。今日長公主親自出門,楊氏便在府裡坐鎮,長公主帶了新婚的小兒媳出來走動。

長公主的小兒媳婦,便是簡珞瑤堪稱熟稔的羅秀媛。

羅秀媛雖說心繫蕭長風,可選秀過後也知此生夢想無望,她被聖人指給長公主的幼子,長公主雖與聖人不是一母所出,可長公主的生母曾經對聖人和太后都有照拂之情,聖人感恩在心,登基後才冊封排行第三的三公主為長公主。

直到如今,因著聖人和太后對長公主的照拂,長公主府在京裡名望頗高,即便羅秀媛的親姨母是淑妃,她也不敢違抗聖人的旨意,拒絕嫁入長公主府。

更何況,她也不是沒反抗過,那些日子她萬念俱灰之下臥病在床,日日以淚洗面,人瘦了一大圈,然而她心心唸唸表哥卻正與王妃恩愛纏綿。

滿京城裡誰不誇聖人這婚指得好,不苟言笑的睿王遇上睿王妃,百煉鋼都化成了繞指柔?

而她呢,即便是病入膏肓,只要還剩最後一口氣,抬也要被抬進長公主府的,聖人金口一開,誰都不敢反抗,她又何苦獨自癡纏?

想開了之後,羅秀媛確實把心思深藏起來,像一個普通的待嫁閨秀一般,親自繡嫁衣,準備嫁妝,學著那些耳熟能詳的管家之事,打定主意要做一個人人稱道的賢妻良母。

簡氏能做到的,她自會比她做得更好——其實心裡頭仍是不甘心的,才憋著氣要超越她。

直到簡氏懷了孩子,以一己之力將自身與孩子護得周全,沒叫表哥在外邊分心分毫。而表哥對簡氏的用心,更讓她大吃一驚,在簡氏懷著孕不能伺候的這幾個月裡,表哥仍未納一妾一通房,只安心守著簡氏。

那時她便已經明白,她再怎麼努力追趕,也是追趕不上簡氏的,在表哥的心裡,她與簡氏原就不同。

她也不可能會像簡氏!

想清楚這個後,當初的那些執念,倒像是不藥而癒一般,她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了,再不糾結於別人的人生。

要不然,她今日也不會隨婆婆跨進這睿王府的大門了,她既然敢進來,心裡頭也自是坦然的。

見了長公主把孩子遞過來,羅秀媛倒真看了幾眼,臉上不由閃過一絲溫柔,正欲開口附和長公主,一旁的誠王妃忽然抿唇笑道:「說起來,侄媳婦才想到,小表弟的媳婦,還是三弟的表妹呢!」

誠王妃忽然提起羅秀媛的身份,自然不是為了替他們拉近關係。

事實上,淑妃當年想把自己娘家侄女,指給睿王當正妻,京裡頭就算沒有鬧到人盡皆知,但誠王妃是再清楚不過的,她當初還緊張過一陣。

誠王會去娶誠王妃,是看重她平陽侯旁支的出身,平陽侯手握重權,是聖人最信賴的將領,誠王便以此為契機打入軍中。而誠王妃,自然也是把平陽侯府出身當成最大的優勢,她連安王妃這個長嫂的面子都不給,原因便在裡頭。

可倘若羅秀媛成為睿王妃,羅秀媛是正經的世家出身,她父親是地方巡撫,年輕有為,母親更是出自安寧侯府,出身這般高的世家小姐,若真做了她的妯娌,還不把她這個嫂子也給壓下去了?

誠王妃心裡頭對羅秀媛很有危機感,直到她被指給長公主的幼子,才鬆了口氣。

卻不想聖人給睿王指了出身遠弱於她的正妃,可這位弟媳仍遠遠蓋過了她的風頭,太后眼中只有簡氏沒有別人,一個勁兒給簡氏做臉,對她們其他孫媳婦卻不聞不問。

因此種種,誠王妃對簡珞瑤和羅秀媛都是敵視乃至仇恨著的,她見不得她們兩個人好,這意味深長的一句話,便是想在兩個人女人心頭撒鹽,既膈應了簡珞瑤,最好讓她在蕭長風跟前鬧,夫妻失和,又讓長公主對這個新媳婦沒了好印象,一舉兩得。

剛起了個話頭,誠王妃也不等羅秀媛反應過來,捂著唇笑道:「侄媳婦以前倒聽說羅姑娘的大名,這麼個出挑的姑娘,倒是讓大姑母撿了這個便宜。」

這話一出,廳裡安靜了片刻。

羅秀媛臉色白了白,她即便是心裡頭放下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念想,可誠王妃這般語氣的挑唆,仍讓她止不住的心虛起來。

長公主面上的笑容已經稍微收斂了些,只挑眉看向誠王妃:「侄媳婦此話何意?」

「大姑母還不知道呢?」誠王妃詫異的反問,正要將淑妃意圖把羅秀媛指給自己兒子的事,調油加醋的說出來,那頭簡珞瑤已經笑了,道:「二嫂說得沒錯,大姑母可真是撿了大便宜,母妃的眼光高您是知道的,表弟媳婦這般的人兒,叫母妃都愛得不行,一直說父皇惦記表弟,比對自個兒子都上心,這般出眾的姑娘,也不知留給皇子們。」

她說到這兒,頓了頓,繼續道:「可要侄媳婦說呢,父皇還真是慧眼如炬,表弟和表弟媳婦兩個,可不就湊成了一對金童玉女?再沒比他們更合適的了!」

簡珞瑤這話不僅委婉的把淑妃以前的心思點出來,又大大的恭維了長公主一番,長公主即便心裡頭有些不悅,也被她這番恭維弄得心神氣順,抿唇嗔道:「金童玉女本宮沒瞧出來,不過本宮倒是知道,你在編排你母妃呢,改明兒見了淑妃,可要與她好生說道說道,你這個媳婦兒在外面都要無法無天啦!」

「別。」簡珞瑤滿臉恐慌的道,「侄媳婦就狹促一回,大姑母可千萬別叫母妃聽見了,求大姑母疼侄媳婦這一回罷。」

「還知道自己狹促。」長公主笑瞇瞇的拍了拍簡珞瑤的手,道,「也罷,本宮就疼你這一回,記住,只一回啊。」

簡珞瑤笑嘻嘻的道:「常言道有一便有二,大姑母不必強調。」

長公主嗔道:「你這丫頭,還蹬鼻子上臉來了?」

雖如此說,她對簡珞瑤的態度,卻是前所未有的親暱了。

對於淑妃的心思,長公主未必不清楚,甚至她知道的更多,不過聖人給自個兒子指這門婚,她大抵是滿意的。

聖人對她一直頗為照拂,長子有爵位,次子也有,可她一共生了五個兒子,便是有天大的恩典,也難輪到幼子身上。偏幼子生得晚,是她的老來子,大些的孫子們都可以娶媳婦了,幼子倒是跟孫子一塊長大,她與駙馬難免偏疼些。

其實說句疼到骨子裡,也不為錯。她近來總擔心自個兒百年後,幼子尚且年輕,不懂事,日後無所依靠,聖人想必也是考慮到此,才將羅家姑娘指給她兒子。

且不提羅夫人是安寧侯府出身,羅大人年僅四十已是地方巡撫,從二品的地方軍政大臣,實權在手,前途不可估量。羅大人就這麼一個嫡出的姑娘,疼愛程度縱是比不上那些兒子們,想必也不差了,對於唯一的女婿,日後自然會多加照拂。

自從指了這門婚,她便是無甚後顧之憂了,雖說羅姑娘似乎曾傾心睿王,可睿王是自個兒親侄子,長公主也知道這孩子優秀,沒見過外男的閨中姑娘,冷不丁見著這麼玉樹臨風的表兄,還是身份尊貴的皇子,又有淑妃和侯府的撮合縱容,會動心委實正常,只要沒做出私相授受之事,那便在情理之中,她萬不會如此小心眼的記恨在心。

只是長公主心知肚明歸心知肚明,誠王妃那麼大咧咧的說出來,當著這麼多的人面,不僅僅是找睿王府和羅秀媛的茬,便是長公主也有些下不來台,她臉色自然不好看。

更何況她今日會帶小兒媳婦來睿王府,也是對小兒媳婦進門後的表現滿意,帶她出來轉一圈,好叫眾人都知道,那些傳言都是不真的,她兒子跟兒媳婦才是天生一對。

好端端的想法,險些就被誠王妃攪壞了,長公主焉能不生氣?

好在全被簡珞瑤幾句話給化解了。

誠王妃只是起了個頭,話茬便被簡珞瑤搶了過去,如今再插不上話,好端端的機會給浪費,心裡頭更是一陣惱怒。

一旁的羅秀媛卻是小心的看了長公主幾眼,見她神色愉悅,心裡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也未免有些酸楚,她自詡不比簡氏差什麼,只是她自己不肯承認,其實差得遠了,就拿她婆婆,別說她這個剛進門的媳婦,就是最得婆婆看重的大嫂,也懼於婆婆的威嚴,不敢像她這般逗樂。

以往在府裡,哪還曾看過婆婆笑得如此開懷的樣子?

簡珞瑤見著羅秀媛眼神閃爍,還當她正在尷尬著,便笑道:「表弟媳婦還沒說呢,你當真也瞧著重乾這孩子像王爺?」

若只是一般的情敵,簡珞瑤對羅秀媛自然不會如此善解人意,替她化解危機不夠,還要幫她化解尷尬。

只是羅秀媛也算是出身安寧侯府,羅大人在外任職,羅家的根基也不在京裡,羅秀媛自來都是受外祖家侯府的照拂,她要是在這兒丟了人,那侯府的臉面也跟著沒了,指不定還要影響到淑妃,簡珞瑤就算是出於為自己考慮,也不能什麼都不做。

誠王妃看不上簡珞瑤的行為,她原以為自己向羅秀媛發難,簡珞瑤只會袖手旁觀、在一旁看戲,卻不想她如此印象,更這般與她過不去,心裡氣急,聽得簡珞瑤的話,便又插了一腳道:「三弟妹自個兒都瞧不出來皇長孫像不像三弟,卻要問表弟媳婦,難不成是覺得表弟媳婦有這麼好的眼力,比你還瞭解三弟?」

眾人聞言都險些吸氣了,誠王妃這話委實露骨的厲害,就差明著說蕭長風和羅秀媛有過一腿了。

簡珞瑤卻沒有眾人想像中的震怒,她笑盈盈的看向誠王妃,不緊不慢的道:「我記得明瑜剛滿月的時候,大嫂還誇過明瑜像二哥呢,二嫂的意思是,難不成大嫂比你還瞭解二哥?」

安王妃沒想到自己今日這般低調,幾乎沒說過幾句話,也能如此躺槍,臉頓時就黑了。

誠王妃氣急,當下反駁道:「你胡唚什麼,這都不是一碼事!」

簡珞瑤氣定神閒的反問道:「二嫂反應這麼大如何,開個玩笑而已。」

「大嫂和我們王爺的名聲,你竟然如此拿來說笑?」

「我不過是向二嫂學習的,原來這種話不能亂說?」

簡珞瑤的話剛落音,身旁便有人忍不住輕笑一聲。

雖說誠王妃被睿王妃噎得說不出話來,這表情委實滑稽,可是敢這麼大咧咧笑出聲的,也讓人側目。

一直很低調的平王妃,見著周圍的目光都往自己身上聚來,立即伸手指著躺在簡珞瑤懷中的蕭重乾,笑瞇瞇的道:「我方才見皇長孫睡著睡著,居然突起泡泡來,吐完小嘴巴又吮著吮著,自個兒嚥了回去,委實好笑,便沒忍住笑出了聲,打擾了二嫂和三嫂說話,委實對不住。」

「四弟妹客氣了,既是閒聊,誰都可以說話,又不是談正事,哪來的閒聊?」簡珞瑤說罷,笑瞇瞇的逗著懷中的小傢伙,「睡得這麼香,你可知道小嬸嬸剛才笑話你了?連自個兒的口水都吞,真是個小吃貨。」

鄭嬤嬤笑盈盈的遞上一條帕子,簡珞瑤動作輕柔的把小傢伙嘴角的口水擦乾淨。

誠王妃自被打斷之後,找茬的行為便一直沒成功,宮裡陸續來賞了。

接完這些賞賜,便到了用午膳的時辰。

這廂簡珞瑤招呼著客人吃飯,鄭嬤嬤也把蕭重乾抱下去餵食了,只是兩刻鐘後,紅雲匆匆過來,行了禮後,在簡珞瑤耳邊低聲道:「姑娘,小皇孫不肯進食。」

簡珞瑤一愣,立刻擔心的道:「怎麼回事?」

「不知道,一開始嬤嬤以為小皇孫不餓,便安頓了小皇孫繼續睡,只是小半刻鐘前,小皇孫忽然開始大哭,誰也哄不住……」

蕭重乾一直很好帶,他除了餓著的時候,其他情況下幾乎沒哭過,簡珞瑤聽到紅雲說他一直在哭,心裡便立刻揪了起來,再坐不住,當下起身道:「抱歉,還有些事,失陪片刻。」

長公主問:「本宮觀侄媳婦面色不好,可是重乾那孩子出事了?」

「不是什麼大事,就是無故不肯喝奶,又餓得大哭。」簡珞瑤無奈道,「這孩子被嬌慣了,我得去瞧一瞧。」

長公主當下點頭,關切的道:「你是得過去看一看,孩子戀母。不過也再請太醫來瞧瞧,更穩妥些。」

簡珞瑤應了,心下卻明白,小傢伙一直只喝她喂的奶,萬一是個嘴刁的,換了個人也確實不願意買賬。

不過簡珞瑤心裡有準備歸有準備,回到屋子裡,見著小傢伙哭得面紅脖子粗的,也是一陣心疼,當下顧不上什麼,抱了小傢伙在懷中哄:「寶貝兒,不哭不哭,娘這不回來了嗎……」

回應簡珞瑤的,是小傢伙迫不及待揪著她衣襟的動作。

簡珞瑤以往穿得簡單,小傢伙抓幾下,簡珞瑤便明白的意思,自己敞開衣襟讓他喝。

只是這會兒簡珞瑤雙手抱著孩子不方便,她又穿得正式,裡外包裹得嚴嚴實實,小傢伙一連扯了好幾下,衣裳紋絲不動,當下急得,哭聲更厲害了。

「你別哭了,哭得娘心都碎了。」簡珞瑤一面拍著小傢伙的背哄,一面在軟榻上坐下。

鄭嬤嬤瞧見蕭重乾的動作,也知道他沒別的毛病,只是任性只要自家姑娘喂,可憐餓得夠嗆,姑娘來了小皇孫卻喝不著奶。忙上前幫簡珞瑤解扣子,低頭一看簡珞瑤的衣襟,卻驚道:「小皇孫力氣這般大,姑娘的衣裳都被扯抽絲了。」

「無妨,待會兒餵飽他,再換件衣裳便是。」簡珞瑤一面說著,一面握起小傢伙的手,在嘴邊親了親,又細細打量,笑道:「難怪能把我的衣裳都抓壞,是小指甲長長了,要剪指甲咯。」

簡珞瑤還特意用了賣萌的語氣,蕭重乾卻不領情,高冷的把手從她手中抽走,然後繼續嚎啕大哭。

好在鄭嬤嬤動作麻利,三兩下解開簡珞瑤的衣襟,小傢伙的手亂揮,不小心碰到她胸前的肌膚,意識到觸感不對,當下也不哭了,整個身子都撲倒簡珞瑤胸口,因為太急,喝奶的時候嗆了一下。

簡珞瑤忙拍著他的背,哭笑不得的道:「別急,沒人跟你搶。」

屋子裡沒有嚎啕大哭的聲音,總算安靜下來了,鄭嬤嬤和紅雲也摸了摸額頭的汗,鄭嬤嬤無奈道:「早知道小皇孫這般敏感,姑娘就不該自個兒喂,喂習慣了小皇孫,奶娘可不管用,您以後怕是脫不了身了。」

紅雲卻笑道:「奴婢倒覺得小皇孫天生聰穎呢,才滿月便分得清姑娘和奶娘的區別,不愧是萬歲爺最看重的皇長孫!」

簡珞瑤輕輕拍著懷中的小傢伙,聞言笑道:「以後的事以後再瞧罷,不過我倒是不後悔親自餵他的。」如果不親自餵養孩子,她可能體會不到這種母子間奇妙的聯繫,親子關係總感覺差了些什麼。

小傢伙喝奶的時候,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從一開始的急切,到舒緩,再大後面的要喝不喝,簡珞瑤能感受到他這種舒適得難得多動一下的情緒,

直到小傢伙已經很久沒動過嘴了,簡珞瑤才輕輕將他往外挪一點,笑道:「果然又睡著了,你們還說他聰穎,我真沒瞧出來,小懶豬倒是一個!」

「能吃能睡,才能長得好呢。」鄭嬤嬤笑著從簡珞瑤手中結果孩子,去床上安頓,一面低聲道,「姑娘快換件衣裳回廳裡去罷,離開太久,要被人懷疑的了。」

簡珞瑤重新回到側廳,午飯還在繼續,男人在桌上喝酒吹牛,女人便是喝茶聊天,院子裡還安排了戲團在表演,單看這些節目,飯也吃得慢了。

見簡珞瑤回來,眾人都在問簡珞瑤蕭重乾怎麼樣了,簡珞瑤笑道:「那孩子鬧情緒,剛剛哄了他睡著了。」

「小孩子都有些鬧騰,皇長孫已經是乖巧的了。」

說話的是安寧侯夫人,簡珞瑤點頭笑了笑,剛想回話,誠王妃去冷不丁的開口問道:「三弟妹去哄皇長孫也就罷了,怎麼哄得衣裳都換了一件?」

第103章 01.01

簡珞瑤正欲向眾女眷自罰三杯以示歉意,她們女眷喝的酒,跟前頭男人喝得倒不一樣,用青梅子桑葚子泡的酒,酒精度數不高,甘甜可口,更是美容的好東西,女眷們多少都能喝個幾杯,便也沒有人攔著簡珞瑤。

不過聽到誠王妃這般說,簡珞瑤拿著酒杯的手卻是微微一頓,不知誠王妃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她穩下心神,放下酒杯笑道:「這都被二嫂瞧出來了,方才哄重乾的時候,被他尿了一身,這個壞小子,害得我重新換了身衣裳,才叫大夥兒等這麼久,真是對不住了。」

眾人連連表示不用客氣,安寧侯夫人笑道:「都說童子尿有驅邪的功效,皇長孫這是孝順王妃呢。」

簡珞瑤笑瞇瞇的點頭;「原來如此,多謝夫人提點,不然還真錯怪他了。」

誠王妃原就是雞蛋裡挑骨頭,並未發現有何不妥,見簡珞瑤完美解釋了一通,也沒深想,只是在心裡冷哼,一口一個「重乾」,生怕不知道父皇給這個小崽子賜名了不是?

除開誠王妃心裡不忿,時不時的挑刺,這個滿月宴還是很和諧的,誠王妃即便不好相與,她拋出的話茬,每每都能被簡珞瑤原封不動的擋了回去,除了自己給眾人落下個沒風度的印象,讓眾人更明白簡珞瑤有些不好惹以外,其餘還真沒什麼意義。

誠王妃自己倒是越來越氣,她擅長的是撕逼,而不是這種軟綿綿的針鋒相對,越在簡珞瑤手裡討不著好處,她便越發認定簡珞瑤陰險,宴席一散,她再也忍不住,趕在安王妃前頭,匆匆走了。

安王妃這回也沒計較誠王妃不給自己面子的事,她正謹記著陳嬪以前的叮囑,在簡珞瑤親自送客的時候,攜簡珞瑤走了一路,溫言細語的同簡珞瑤聊著孩子的事。

雖說安王妃沒有明著道歉,簡珞瑤也聞絃歌而知雅意,知道她已經示弱了,便陪著安王妃做一場秀,叫眾女眷都明白她們妯娌間再好不過,先前那些傳言都是空穴來風。

簡珞瑤此舉倒不是真怕了安王妃,主要是為著宮裡頭的態度。她這回雖吃了個暗虧,但是已經用自己的手段找回了場子,宮裡頭會干預並且偏向她,已經是意外之喜,既然得了好處,她自然也要順著上頭的意思,上頭要臉,她便替皇家證這個清名,就是如此簡單。

至於對安王妃的態度,簡珞瑤還真沒有鬆懈,甭管是安王妃還是誠王妃,亦或是平王妃,簡珞瑤都沒打算親近過,現在是還沒撕破臉,一切都是小打小鬧,以後競爭進入白熱化了,還不知撕成什麼樣。

反正遲早是要翻臉的,現在也沒必要浪費感情刷彼此的好感度。

簡珞瑤面上也不辜負安王妃的熱情,親自送了安王妃上車,仍笑道:「大嫂若得了空,常過來坐坐。」

安王妃也笑盈盈的回道:「弟妹不嫌我惱人,日後定日日過來叨擾。」

誠王妃剛上車,還在上面等長公主的車駕先走——她可以在安王妃跟前甩臉,說走就走,那是因為安王妃雖自詡長嫂,比她們這些妯娌都高出一等,可實際上她們還是平輩,大家都是王妃,安王妃又不是太子妃,哪裡就比她金貴了?

更何況,誠王妃捏準了安王妃要臉,就算對她的態度不滿意,也只能在人前裝一裝委屈,狀告到宮裡去的舉動,太有失分寸,安王妃做不出來,而且就這麼點小事,宮裡也沒功夫搭理她們。

但是長公主就不一樣了,長公主是聖人最尊敬的姐姐,是她們的長輩,她今日若要是連長公主的面子都不給,明日宮裡頭就要找她算賬了。

別看誠王妃自來橫衝直撞的,其實心裡頭也門清,不該犯的錯絕對不會犯。

等長公主府的馬車一走,誠王妃也沉聲道:「回去。」說罷目光還往安王妃的馬車瞧了一眼,嗤笑道:「這兩個人裝給誰看呢,簡氏上回做得那麼難看,臉面早撕破了,這會兒扮妯娌情深,當大夥兒都是傻子不成?」

跟誠王妃出來的嬤嬤一直沒吭聲,等馬車使出去一陣,她才輕輕佻了車簾往外瞧了一眼,眼見著睿王府大門已經消失在眼前了,這才湊到誠王妃跟前,滿臉神秘的道:「王妃,奴婢感覺睿王妃不對勁。」

誠王妃的眼神立刻便亮了,直愣愣的看著嬤嬤:「哪裡不對?」

「您說到睿王府哄皇長孫還換了衣裳的時候,奴婢就感覺不對了,就像您照顧小郡主一樣,小郡主雖說親您,可也沒有到您不在就鬧脾氣不喝奶的地步,咱們這樣的人家,孩子都有奶娘嬤嬤和丫鬟們照料著,吃睡換尿布,都用不著主子們操心,奴婢卻不相信,這等情況下,皇長孫還會離不開睿王妃。」

誠王妃皺眉,「你的意思是?」

「奴婢猜想,除非睿王妃平日裡照顧皇長孫不假人手,甚至親自餵養,否則的話,皇長孫應該跟咱們的小郡主一樣,有奶娘照顧便夠了。」

能抓到簡珞瑤這麼大的把柄,誠王妃自然是興奮的,只是她還有些擔心:「這……不至於罷?年前內務府就眼巴巴的送了幾個奶娘過來,那麼多人,不至於餓著那個小崽子,怎麼就需要簡氏自個兒來餵養了?」

「奴婢瞧著,或許是睿王妃怕皇長孫喝了別人的奶,以後就只親近奶娘,對她不親近了。」

「倘若真如你所說,簡氏不顧規矩親自餵養皇長孫,這般小家子氣的行為,被世人知道了,恐怕父皇他們都得跟著丟臉!」誠王妃肅容,沉聲道,「簡氏心思陰險狡詐,還不至於弄個這麼大的把柄出來罷?再說了,她就算想胡鬧,也越不過睿王去,睿王難道連這個都縱容她?」

嬤嬤輕笑道:「王妃,咱們在這兒猜測,也做不得準,究竟是不是,派人查一查不就水落石出了?」

誠王妃緩緩點頭,冷笑道:「倘若真任性妄為至此,這回皇祖母也別想再護著她了!」

緊隨著誠王府安王府的馬車離去,安寧侯夫人也被世子夫人扶著上了車,馬車緩緩前行,安寧侯夫人卻一陣感慨:「當初萬歲爺為睿王指婚,莫說娘娘,咱們也是擔心過的,就怕睿王妃撐不起偌大的王府,現在瞧著,卻真沒比她更適合這個位置的!」

世子夫人知道婆婆的意思,既是在誇睿王妃,卻也是為外孫女遺憾,睿王這等品性,與旁的皇子都不同,睿王最是端方的人,睿王妃出身這般不好,睿王也沒瞧不上眼,對睿王妃如此尊重愛護,倘若當初聖人指給睿王的是表姑娘,這表兄表妹,親上加親,睿王對表姑娘的體貼,只怕也不會比對睿王妃差多少。

就連她娘家妹子,說起這糟的時候,也感歎表姑娘命不好。

其實她倒無所謂,表姑娘嫁給睿王也好,別人也好,總歸輪不到她女兒。也是有自家女兒在旁做對比,眼看著年紀差不多的睿王妃,非但撐起了睿王府,連宮裡頭的太后娘娘,都被睿王妃哄得開開心心的,她也是心服口服,別說睿王妃這手腕,她女兒拍馬不及,便是她年輕的時候,也未必能比。

更何況表姑娘那個性子,不是她說,還真不如她女兒呢!至少她女兒大方爽朗,表姑娘那般敏感的人兒,別人說一句不好她能難過兩三日,閨中交往尚且有摩擦之處,這皇家裡頭那更是刀光劍影了,難聽的話難纏的人不知凡幾。

不提別的,席上誠王妃忽然發難,若不是睿王妃幫著擋回去,真讓表姑娘獨自應對,那便是毫無招架之力,任由誠王妃揉搓的份!這要是真嫁給了睿王,整日對著安王妃誠王妃這些妯娌,還能討得了好?

不過世子夫人雖然對婆婆遲來的感慨表示贊同,嘴上卻不能這麼說,只勸道:「畢竟睿王妃就這一個,也沒個對比,若真換個人做,也未必就差呢,您說是不是?」

「換別人我不清楚,這要是媛兒那丫頭,還真差得遠!」

世子夫人知道婆婆指的,是席上表姑娘被誠王妃刺得啞口無言的一幕,仍笑道:「各有各的好,睿王妃反應是快,誠王妃那般不依不饒,也沒在睿王妃跟前討到好。可表姑娘自小斯文慣了,閨中來往的好友,也都是名媛淑女,一言一行皆是斯文優雅,哪曾見過這陣仗?一時被唬住了,那也正常。」

侯夫人卻道:「以前在閨中也就罷了,反正有爹娘長輩護著,無人欺負,可她如今都成親了,這般和軟可欺,豈不是就是任人拿捏的對象?」說罷,侯夫人歎氣道,「自個兒要立不起來,家世再好又有何用?」

「母親委實是關心則亂,表姑娘聰明著呢,現在是年輕沒經驗,走過一兩次彎路,便能明白過來的。」世子夫人想了想,又道,「更何況這不是還有您嗎,有您幫著掌眼,表姑娘哪就立不起來了?」

「媛兒她娘又隨姑爺去了任上,走前還托我照看媛兒,只是我瞧著照看不是長久之計,還得讓她自個兒明白才行。」侯夫人若有所思的道,「罷了,趁著老婆子我還有這個精力,能指點的,日後便多指點幾句罷。」

世子夫人聞絃歌而知雅意,當即笑道:「過幾日便是花朝節了,到時候表姑娘過來,母親跟她好好說道說道。」

而被誠王妃念叨的太后,正躺在寢宮的軟榻上閉目養神,聽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抿唇輕聲道:「回來了,可瞧見了哀家的曾孫子?」

岑姑姑福了福身,笑道:「回主子,自然是瞧見了的,皇長孫長得可真真漂亮,皮膚雪白的,奴婢見過這麼多滿月的孩子,也沒有瞧見比咱們皇長孫還漂亮的人兒。」

太后漫不經心的道:「他爹娘長得都好,再說皇家的孩子,就沒有不漂亮的。」

「是呢,都是主子您的血脈,自然繼承了你的美人坯子。」岑姑姑湊趣了一陣,才笑道,「對了,奴婢去了之後,才知道萬歲爺今兒不單單給皇長孫賞賜了東西,還賜了名呢!」

「這個哀家倒是知道,皇帝曾經提過,他醞釀了一個月,給哀家的曾孫取了個什麼明兒?」

「萬歲爺替皇長孫賜名『重乾』,重字輩,乾坤的乾。」

岑姑姑的話落音後,太后卻一時沒接話,閉目沉默,不知想著什麼。

好半響,太后才睜開眼,嘴裡喃喃道:「重乾,從前……當真是好名字。」

岑姑姑垂頭,只當沒聽出太后的言外之意,笑道:「可不是,都在說萬歲爺對皇長孫寄予厚望呢。」

太后卻有些失神的看著頭頂,眼神飄茫,一時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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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簡珞瑤這兒送走了眾女眷,前院也陸續開始送客了,送走了大部分人,蕭長風便先回了院子。

簡珞瑤正換了衣裳在屋裡吃東西,蕭長風揮開向自己行禮的丫鬟,一進來就問道:「先前聽說六六哭鬧了很久,怎麼了?」

簡珞瑤聞言放下筷子,抬頭看了蕭長風一眼,不滿的道:「王爺現在滿心滿眼裡都是孩子孩子,哪裡還記得孩子他娘怎麼樣了!」

蕭長風愣了一下,腳下正要往裡屋去的步子,頓時便停了下來,安撫不滿的王妃是關鍵。

更何況蕭長風也知道,比起自己對孩子的關心,王妃的關愛更不會少,她現在正悠閒的坐在屋裡吃東西,想來孩子也無大事。

蕭長風便將心放下來,腳下一轉,來到簡珞瑤身後,手輕輕撫上她的肩,溫聲問:「王妃怎麼現在才用飯,可是午膳不合心意?」

「午膳?我今兒可沒吃到午膳。」簡珞瑤仍哼聲道。

蕭長風已經側身在簡珞瑤旁邊坐下,正臉對著簡珞瑤,目光卻往旁邊伺候的丫鬟一掃,不悅的道:「怎麼伺候王妃的?」

正在一旁布菜的白露「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道:「是奴婢伺候不周,求王爺見諒。」

簡珞瑤抿唇道:「行了,你兒子鬧的事,怪我這個丫鬟作甚,她們即便有這個膽子,還真能短了我的吃食不成?」

「竟是六六鬧得?」蕭長風回頭,拍著簡珞瑤的肩,沉聲道,「這小子真不懂事!也不知道體諒母妃……」

蕭長風嚴父的氣勢很足,數落得頭頭是道,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兒子多調皮搗蛋!

只是簡珞瑤一想到他們孩子才剛剛滿月,蕭長風越是認真的數落,她便越是忍俊不禁,原就是裝模作樣的生氣,這會兒再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忙撇過臉,推開蕭長風的手:「行了,別杵在這兒,影響我吃飯。」

蕭長風拿下擱在簡珞瑤肩上的手,微微坐直了身子,一直看著簡珞瑤吃完了飯,才問道:「究竟怎麼回事?」

簡珞瑤漱了口,又拿帕子擦了擦嘴,才無奈的道:「也沒甚大事,就是中午六六不肯讓奶娘餵奶,哭鬧著非要我過來了才行。」

「王妃的意思是,他只要王妃一個人喂?」蕭長風皺起眉來,簡珞瑤也無奈的點頭,第一次有種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的感覺。

蕭長風沉吟道:「這一次兩次也就罷了,倘若他日日如此,日子長了恐怕要被人瞧出端倪來。」

簡珞瑤微微歎了口氣,道:「先瞧著罷,索性他現在還小,得皇祖母他們體諒,短期內不用入宮請安,平日裡我也不大用應酬,趁這段日子,先把他的習慣改過來。」

蕭長風也點頭道:「只能如此了。」

外間正說著話,裡屋忽然傳來小孩子的哼唧聲,簡珞瑤和蕭長風這對新手父母,反應迅速的起身,匆匆進了裡間。

小傢伙正在床上扭毛毛蟲,襁褓包得嚴實,扭不動,除了小手能夠順利的揮舞,其他地方都被禁錮住了,頓時有些不爽,張嘴正要「啊」的大哭一聲,小身子卻被一雙大手包裹起來了。

就算是滿月了,長大了不少,蕭重乾還是被他爹兩隻手掌便蓋住了。

蕭重乾遛到嘴邊的哭聲沒哭出來,倒是「啊啊」叫了兩句,引得新手爹媽一陣新奇,蕭重乾這一個月來,不太哭不太笑更不鬧,特別的安靜,不過睡覺的時候,還是難以抑制嬰兒的本能,時不時哼哼一聲,簡珞瑤天天笑他跟只小豬似的。

不過像這樣興奮的「啊啊」叫,卻還是第一次,把簡珞瑤和蕭長風樂得。

自從生了孩子,他們也好似回到了兩三歲的年紀,一驚一乍的。

蕭長風熟練的托著蕭重乾的屁股,蕭重乾雙手攀住他的小臂,難得的興致高昂,不僅張開眼睛看著蕭長風,還對蕭長風露出了少見的笑容。

「有人搭理了就這麼高興?」蕭長風的聲音依舊低沉淡定,眼角卻止不住的笑意,溫柔的看了簡珞瑤一眼,示意她看小傢伙的笑容。

簡珞瑤自然沒有錯過,小傢伙笑起來時,她也下意識露出了笑容,小傢伙的笑容彷彿有魔力,讓人不自覺的跟著一起開懷大笑。

只是笑過之後,看著小傢伙仍興致勃勃的攀著蕭長風的手臂,簡珞瑤又有些不是滋味了,瞪了蕭重乾一眼:「白對你好了,帶你吃帶你睡,也沒見你給我個笑臉,你爹純屬甩手掌櫃,既然這麼稀罕,以後餓了找你爹去,別來找我。」

蕭長風哭笑不得,自家王妃懷孕的時候他跟著被折騰,好歹還能安慰自己,只是十個月而已,等孩子生下來後就沒這麼多事了,如今孩子都滿月了,也沒見她恢復以往的善解人意,倒是大有愈演愈烈的趨勢,許是被他縱出來的?

想到這個字,蕭長風抿了抿唇,確實是他縱的,但他並不後悔,只因她值得更好的對待。

蕭長風摟著兒子在床沿上坐下,另一隻手往前伸,攬過簡珞瑤的頭讓她靠在自己肩上,溫聲道:「自家人哪還分什麼你我?等重乾長大了,日後就有兩個男人保護王妃,豈不更好?」

自簡珞瑤坐月子以來,夫妻倆還沒這麼親密的接觸過,即便是靜靜的靠在一起不說話,都感覺到一陣暖意從心底油然而生。

簡珞瑤不自覺的勾起了唇。

只是還沒有享受夠此刻靜謐又溫暖的氛圍,蕭重乾不合作起來了,大幅度的動作打破了此刻的平靜。

蕭長風好歹也帶過蕭重乾,一看小傢伙鼻子眼睛都皺到一塊去了,成了只滿是皺褶的小糰子,便笑道:「六六想是又餓了。」

簡珞瑤一面從蕭長風手中接過孩子,一面嗔了他一眼:「既然知道,王爺還不迴避?」

平時簡珞瑤餵奶,蕭長風都會有風度的走開。不過這會兒蕭長風不打算風度下去,挑眉輕笑道:「這會兒下人都出去了,王妃把我也趕走,誰來幫把手?」

「我自個兒便夠了,哪裡非要人幫忙了?」

蕭長風義正嚴詞的道:「那不行,王妃餵養孩子本就辛苦,作為丈夫,我自有責任幫你減輕負擔。」

簡珞瑤正要說她一點都不覺得負擔時,蕭重乾已經耐心告罄了,伸出小爪子開始抓著簡珞瑤的衣襟。

只是蕭重乾還沒來得及用力一扯,蕭長風握住了他的手,把簡珞瑤的衣襟從他小爪子中解開,認真的教訓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以後可記好了?」

蕭重乾不滿的「啊」了一聲,蕭長風便輕輕在他手背拍了一下:「不尊父母,該打。」

不過蕭長風也知道小孩子不能餓,在蕭重乾大鬧之前,率先解開簡珞瑤的衣襟。

而簡珞瑤顧全大局,見他大有不依不饒之勢,便不欲跟他糾纏下去,仍蕭長風解開了自己的衣襟,而下一秒,蕭重乾已經迅速的鋪了上去。

蕭長風動作大,幾乎把簡珞瑤上半身衣裳都退下來了,胸前空蕩蕩的,蕭重乾撲上一隻時,另一隻跟著晃,雪膚玉貌,美色傾城。蕭長風禁錮了太久,沒見過這場面,眼神一時間跟著那兒晃。

對面火辣辣不加絲毫掩飾的神情,簡珞瑤想裝作沒看到都不行,便是老夫老妻了,被這麼直白的盯著,簡珞瑤都有些難為情了,忍不住瞪了蕭長風一眼:「方纔還教你兒子非禮勿看,你自己在看什麼呢?」

或許平時,蕭長風被這麼嘲還真會臉紅一陣,不過今日得了好處,他已經把羞恥扔一旁了,十分坦然的道:「夫妻之間,理應如此,王妃也不必羞澀。」

簡珞瑤不羞澀了,她想噴蕭長風一口鹽汽水。

蕭長風今日的眼神已經暗示得非常明顯,蕭重乾吃飽喝足,便被移到隔壁安置好的屋子裡去睡了,簡珞瑤被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大半個下午。

晚飯後,簡珞瑤陪蕭重乾玩了一個多時辰——或者說她玩了蕭長風一個時辰,總算是歇了口氣。奈何好景不長,安置後,簡珞瑤又被精力無窮的蕭長風拉著做劇烈運動。

毫無抵抗之力的簡珞瑤,聽到蕭長風做到一半問她對這公糧可還滿意的時候,真恨不得兩眼翻白,逕自睡了過去。

她哪裡知道蕭長風這麼龍精虎猛!以前那麼個克制的人,在床上都很是體貼,現在怕是老夫老妻,連技巧都懶得使了,一個勁的蠻幹!

簡珞瑤是懷著滿滿的抱怨睡過去的,睡過去前還想到一句話——這就叫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被這麼一折騰,簡珞瑤養了足足兩日,才養過來,虧得她懷孕鍛煉出來的好體力,不然兩日根本恢復不到活蹦亂跳的程度。

當然體力好有利也有弊,弊端是那啥時的配合度高了,蕭長風食髓知味,每天晚上不糾纏個把時辰就不肯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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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孩子的日子,比懷孕過得還快,一眨眼就三月底了。

蕭重乾正好兩個半月。

北方的三月天氣仍有些寒冷,便不敢帶他出門,蕭重乾一直在屋子裡待著,不過三月三十這一日,陽光明媚,照得人暖烘烘的,是個難得的好天氣,簡珞瑤午覺起來後,便打算抱著蕭重乾去外頭散步曬太陽。

「這都兩個半月了,我們的小六六也該出院子,好好瞧一瞧自個兒的家,是不是?」

蕭重乾被從床上抱起來,便窩在簡珞瑤懷裡繼續睡覺,十分淡定且坦然。

「今兒太陽足,姑娘帶小皇孫出去走走也好,這湖心亭旁邊開滿了花,又有楊柳飄飛,景致很好,姑娘不如領著小皇孫去那兒坐坐?」鄭嬤嬤笑問。

簡珞瑤點頭,鄭嬤嬤又道:「那姑娘先少稍等會兒,奴婢叫人去準備,湖心亭也要重新佈置一番。」

「要多久?」

「頂多一刻鐘,耽誤不了多少功夫。」

「那不必叫軟轎了,待會兒給六六餵了奶,直接抱著他過去。」

雖說外邊太陽大,底下的人仍怕簡珞瑤或蕭重乾受了凍,湖心亭佈置得非常貼心,有厚厚的軟墊,厚毯子,還備了爐子,是那種上面有蓋子,將炭火和灰塵都蓋住了的爐子,非常好用。

一片暖陽,滿院春光,清茶和美食,簡珞瑤憑欄而靠,悠閒的舒了口氣。

蕭重乾則躺在特製的小搖椅裡,底下裝了四個小小的車□轆,整個搖籃也做得非常精緻,欄杆都是雕花工藝,輕輕推一推,上面吊著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蕭重乾一陣好眠。

只是愜意的午後沒享受多久,便被人打破了,在前院的長順匆匆趕過來,道:「見過王妃,安王妃、誠王妃和平王妃來訪。」

「今兒刮的是什麼風,把這幾位刮到咱們府裡頭來了?」簡珞瑤坐直身子,挑眉問,「帖子也沒遞,人就這麼上門了,委實叫人措手不及。」

長順道:「奴才也不清楚呢,幾位王妃說瞧著今兒天色好,來看看小皇孫。」說罷,他頓了度,又道,「對了,誠王妃還帶了小郡主一道過來。」

「把小郡主都帶上了?當真是稀罕。」簡珞瑤輕笑,起身道,「罷了,既然如此,也不能叫妯娌們等急了,回去罷。」

「軟轎已經在前邊候著,奴才恭送王妃。」

等簡珞瑤一行回了湘蘭院,安王妃等人已經在側廳喝起茶來了,簡珞瑤姍姍來遲,也就誠王妃不痛不癢的刺了一句:「三弟妹好大的架子,這茶都喝了兩三杯,才看得到三弟妹的人呢!」

「二嫂說笑了,若我早知道二嫂會登門,定從昨兒晚上便準備著恭候大駕了。」

安王妃原是打算只看簡珞瑤和誠王妃兩人針鋒相對,並不願自個兒也摻和進去,此時聽得簡珞瑤這麼說,不想開口卻也不行了,不由看了誠王妃一眼,才對簡珞瑤笑道:「三弟妹見諒了,皇長孫滿月後,便記掛在心,一直想再過來瞧瞧,只是三月裡天氣都不好,陰雨連綿,唯恐沾染了寒氣給皇長孫,反倒不美,好容易等到今兒天氣這般好,正巧二弟妹和四弟妹也想來,這才一拍即合,沒來得及遞帖子,還請弟妹見諒才是。」

安王妃解釋得這般合情合理,其實不然,她跟簡氏又沒好到這地步,不咒皇長孫已經是善良了,哪還懷什麼好意在心?

她前段日子偶有耳聞,路氏這陣子表面消停,其實私底下一直在盯著睿王府後院不放,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但她想總歸不會是好事。

說不准簡氏真有把柄落在路氏手裡。

既然路氏今天找到她跟前來,她何不順水推舟?反正她什麼都不知情,真要鬧大也是被利用的受害者,倒是路氏和簡氏鬥得越凶,對她只有好處沒壞處。

倘若路氏這次能一舉得勝,成功把簡氏的氣焰壓下去,那真真是極好的。

簡珞瑤心裡也清楚,安王妃她們說得再動聽,其實一分也不能信,不過她自認為做人坦蕩,沒甚好心虛的,也不怕被惦記,當即謝了安王妃的好意,眼角餘光瞥到誠王妃的目光,一直在自己和她孩子之前打轉,不由挑眉問:「二嫂一種在瞧重乾,可是重乾哪裡有不對勁之處?」

「弟妹多心了,我只是瞧著皇長孫這一個多月沒見,又長大了許多,多少有些驚奇罷了。」

「二嫂說笑了,你自個兒也養著小郡主,難道不知小孩兒見瘋長?」

誠王妃抿唇,心裡懷疑簡氏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怎麼這般不依不饒起來。

正準備說話,誠王妃又聽簡珞瑤笑著道:「不過自個兒家的孩子,日日見著,感觸確實沒見別人家的來得深。」

誠王妃對簡珞瑤的用意將信將疑,卻不妨她順著簡珞瑤的台階往下走,點頭道:「三弟妹這話說到我心坎上了,我見明瑜這孩子都不覺得,見了皇長孫才真真是吃驚。」

簡珞瑤抿唇笑了笑,心裡的疑惑更深了,誠王妃性子橫衝直撞,沒事都要頂一句,哪裡會順著她的話說?

除非她現在心不在焉,便沒精力與她爭論。

簡珞瑤一邊掩下心思,一邊對轉身對鄭嬤嬤道:「重乾既然睡著正香,先把他抱到屋裡去睡罷,等醒來再帶過來。」

「是,王妃。」鄭嬤嬤應了一聲,忙抱了蕭重乾出去。

簡珞瑤一回身便捕捉到誠王妃眼底一閃而逝的失望,靈光一閃,當即道:「今日□□正好,在屋裡坐著多浪費,眾位不如隨我去園中走走?」

平王妃就是個小透明,只一開始跟簡珞瑤打了招呼,便一直沒作聲,此時聽到簡珞瑤的話,卻是頭一個響應,笑道:「那再好不過了,早就聽聞三嫂府中景致甚好,一直沒機會欣賞。」

簡珞瑤笑道:「弟妹若是喜歡,往後只管常來。」

誠王妃卻眼神閃爍了一下,已經確定簡氏是在防備自己了。

不過她心下冷笑,防備又如何?

睿王府的後院確實固若金湯,內院主子的一舉一動,都很難打聽出來,但是也架不住她耐心跟他們磨。更何況簡氏平時再小心,做了便是做了,免不了留下馬腳,她只是還沒有證據在手,但是到底是不是她所想,今日便能見分曉了。

第104章 01.01

一聽簡珞瑤說要帶大家去園中看看,綠綺便打算去安排軟轎過來,簡珞瑤揮了揮手道:「不必了,今日春光正好,慢慢散步過去,想也別有一番風味。」

安王妃附和道:「三弟妹說得是,多走一走,不但能欣賞到不一樣的美景,還能增強健康,何樂而不為?」

簡珞瑤笑了笑,又看了誠王妃身後的婆子一眼,漫不經心的道:「這外邊陽光好歸好,就怕不知何時要起風,小郡主未必受得住。二嫂若不介意的話,可以讓人帶小郡主去重乾屋子歇一歇。索性重乾屋子的床夠大,兩個小不點兒也儘夠了。」

誠王妃眼神閃了閃,正欲說話,簡珞瑤輕笑了一聲,緩緩道:「況且我在這兒瞧了幾眼,二嫂似乎忘了帶小郡主的奶娘出來?小孩子餓得快,重乾的奶娘就在他屋子隔壁,小郡主過去歇著,倒不怕她餓著。」

「還是三弟妹考慮周全,今兒出門得急,手忙腳亂的,便忘了這事,幸好皇長孫的奶娘夠使。」誠王妃聽到簡珞瑤這意味深長的話,已經確定她猜出了自個兒的用意,不過她有自信今日定叫簡氏現原形,也不懼她此刻當什麼算盤,當下點頭道,「那就有勞弟妹幫忙照看明瑜。」

「二嫂何必這麼見外,小郡主怎麼說也是我親侄女,我不關心她關心誰?」簡珞瑤勾唇笑道,「再說了,自從生了重乾以後,我這心也是越來越軟了,最看不得大人把心思打到小孩子身上,想必二嫂也是一樣罷?」

誠王妃對於簡珞瑤的諷刺,面不改色的收著,也意味深長的笑道:「三弟妹果真是母性大發了。」

「行了,你們這些生了孩子的,想交流心得,以後多的是機會,犯不著在我與四弟妹跟前顯擺。」

安王妃說這話,倒不是真見不得路氏和簡氏大談特談孩子,底下的弟妹們,比自己還早的為皇家開枝散葉,她都已經認命了,倒不會被這幾句話給刺激到。

更何況路氏和簡氏面上雖然笑得完美無缺,其實話鋒中的刀光劍影、你來我往,她如何聽不出來?可她畢竟是大嫂,而且對這底下的事毫不知情,自然不能任由她們當著自己面就把實情點破了。

安王妃及時打斷了簡珞瑤和誠王妃的對話,平王妃不知是何心思,忙跟著湊趣道:「大嫂說得是,二嫂和三嫂也不體諒體諒我們,哪有這麼炫耀的?」

簡珞瑤收回視線,意味深長的看了安王妃一眼,話卻是對平王妃說的:「你還年輕,哪裡就著這個急了?」

安王妃雖然做出一臉什麼都不知情的樣子,她可不信安王妃真這麼無辜。

就算安王妃一開始,是真不知道誠王妃另有心思,但是到現在,該猜出來的也猜出來了——就連她見她們無故上門時,第一反應便是來者不善,安王妃和誠王妃做妯娌多年,哪裡不會清楚誠王妃的性子?

安王妃對於簡珞瑤的視線,也全當沒察覺,只嗔了誠王妃一眼:「不過你也真是,都當了娘還這般毛毛躁躁,帶小郡主出門,奶娘都不帶一個,這幸好是來三弟妹這兒,皇長孫備著奶娘,不然,這番小郡主真是要遭罪了。」

誠王妃這回沒回嘴,竟安靜的聽了安王妃的數落。

幾人說話間,已經出了湘蘭院,往湖心亭的方向走去。

這還是初春,太陽落山得早,妯娌幾個在亭子裡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太陽很快就西斜了,人影被拉得老長,鄭嬤嬤人還未至,影子先出現在了眾人視線當中。

「奴婢見過幾位王妃。」鄭嬤嬤匆匆朝幾人行了禮,起身後,才滿臉焦急的看著簡珞瑤,「王妃,小皇孫自醒後沒瞧見您,又開始鬧脾氣了,這奶娘餵奶也不肯喝,一個勁的哭著找您呢!」

簡珞瑤還沒說話,早在這兒等著的誠王妃,挑眉笑了,率先插話道:「這皇長孫可真夠黏三弟妹的呢,上回滿月宴時也這樣,難不成三弟妹平日裡對皇長孫寸步不離?」

「可不是麼。」簡珞瑤懶洋洋的道,「畢竟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看著他這麼一小團,心裡頭就已經牽腸掛肚了,哪裡捨得離開他半步?難道二嫂對小郡主不是如此?」

誠王妃皮笑肉不笑的道:「三弟妹說得是,這麼可愛的孩子,誰捨得叫她受委屈。不過皇長孫還等著三弟妹回去哄呢,三弟妹不急著回去?」

簡珞瑤從善如流的起身,笑道:「只顧跟二嫂聊著天,都險些忘記重乾了,那我就先走一步,請二位嫂子和弟妹見諒了。」

誠王妃反應最快,立即起身道:「這時辰不早了,我們也不好久留下去,倒不如陪三弟妹一道回去。」

安王妃也起身了,錯過了開口表態的最佳時機,只能附和誠王妃的話,內容倒比誠王妃說的好聽多了:「皇長孫在那兒難受,我們這些當伯母的也不能坐視不理,還是一道過去看看皇長孫罷。」

平王妃見狀,也不好再坐下去,也跟著一塊起身了,倒是沒在這時候插嘴。

簡珞瑤若有所思的點頭:「也是,嫂子們畢竟是來做客的,我也不好把你們扔在這兒,一個人先走,那便一起回去罷。」

聽到這話,鄭嬤嬤忙彎了腰,滿臉歉意的道:「王妃,真不巧了,今兒天氣好,底下的人把幾頂軟轎都拿出來清理了,方才奴婢想著您急用,忙派人去調了一頂小的軟轎過來,恐怕只坐得下王妃您一個,至於其他幾位王妃的,恐怕還要稍等片刻呢。」

解釋完,鄭嬤嬤鞠躬到底,誠懇的道:「奴婢辦事不周,請幾位王妃見諒!」

誠王妃有些措手不及,萬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她不能及時跟著過去,親眼瞧到簡氏是如何親自餵養皇長孫的,便拿不到證據,還怎麼去宮裡頭告狀?

安王妃也眼神閃了閃,瞧著路氏的神色,恐怕這事打亂了路氏的計劃,一時也有些擔心,不想錯失了良機,平日最是善解人意的她,這會兒便遲遲沒開口表態。

簡珞瑤也不至於讓氣氛冷下來,只是她還沒開口,平王妃已經滿臉天真的笑了:「這麼點小事,三嫂家裡的嬤嬤也太小心了,畢竟是我們今兒沒遞帖子便貿然上門,三嫂已經招待很周到了,再說就幾步路,我們走過去又如何?倒是三嫂快些先回去罷,要是為這點小事讓皇長孫等急了,我這個當嬸子的都不好意思了。」

平王妃的話一出,安王妃和誠王妃臉都黑了,誠王妃當下急了,冷哼一聲:「這主人坐轎子,倒讓客人走路,這就是三弟妹的待客之道?」

鄭嬤嬤護主心切,立即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磕頭道:「奴婢辦事不周,請誠王妃責罰!」

再場的幾人都知道,鄭嬤嬤是簡珞瑤的奶嬤嬤,娘家帶過來的,很是受簡珞瑤的重視,自然也代表了簡珞瑤的臉面,她這一跪一求,誠王妃原本是占理的一方,都要落下個不依不饒的名聲了。

誠王妃萬沒想到,胸有成竹的計劃,偏在最關鍵的時候掉了鏈子,又見鄭嬤嬤用這種噁心的招對付自己,當下怒了。

只是還沒來得及說話,簡珞瑤已經悠悠的歎氣,道:「不怪你,也是我自個兒沒辦好,如果我不提議來園中,也就不會出這麼多事了,只是不知道重乾現在可有消停?」

簡珞瑤說著頓了頓,才繼續道:「二嫂說得是,哪有主人坐轎子,客人卻走路了?既然這軟轎就一頂,那便都不坐了罷,我領著妯娌們走回去。」

鄭嬤嬤急道:「王妃使不得啊,您腳程慢,走回去至少要一刻半鐘,奴婢過來的時候已經耽擱了不少功夫,這讓小皇孫哭壞了可怎麼辦?」

安王妃聽到這裡,眉心一跳,心道簡氏這對主僕的以退為進玩的可真好,都把皇長孫搬出來了,真要有個好歹,她也討不到好,當下道:「鄭嬤嬤說得很是,三弟妹就不必顧忌我們了,快些回去看皇長孫罷。」

平王妃也忙道:「三嫂別讓皇長孫等急了,快些過去罷!」

簡珞瑤原就擔心蕭重乾,此時也不管誠王妃還想說什麼,平王妃的話剛落音,她已經拱了拱手,道:「多謝兩位嫂子和四弟妹的體諒,改日再好好向你們致歉,先走一步了。」

話罷,簡珞瑤已經轉身,快步出了亭子,鄭嬤嬤也急忙告了罪,從地上爬起來,步履匆匆的追在簡珞瑤身後。

誠王妃看著主僕兩個匆匆離去的背影,眼神閃爍了片刻,抿唇道:「既然如此,咱們也過去罷。」

雖說她不能親手抓到簡氏的把柄,不過嬤嬤正在那小崽子的屋子裡照顧明瑜,到時候定能瞧出端倪。

雖說簡珞瑤走了,白露和秋霜還在這裡,聽了誠王妃的話,忙笑道:「幾位王妃請隨奴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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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匆匆進了院子,沒聽見意料中的哭聲,心裡頭有些驚奇,腳下的步子去沒減慢。

綠綺正在門口著急的張望,瞧見她的身影,鬆了口氣,忙迎上來行了禮,道:「姑娘可算是回來了,一刻鐘前小皇孫開始苦鬧,想是餓著了,好在王爺及時回來,抱了過去哄,小皇孫可算是止了哭聲,只是這會兒又開始鬧了,您快進去看看罷。」

簡珞瑤問道:「重乾在我屋子裡?」

綠綺點頭道:「正是呢,王爺把小皇孫抱過去的。」

鄭嬤嬤忙道:「那快請了奶娘到屋子裡去。」

「已經在了。」

綠綺的話剛落音,簡珞瑤已經快步來到屋門口,推開門進去,便瞧見蕭長風正抱了蕭重乾在榻上哄,茶几上放著碗擠好的奶。

紅雲和奶娘都在屋裡,瞧見簡珞瑤進來,忙福了身,簡珞瑤匆匆擺手,一個箭步上前,已經從蕭長風手裡接過了正小聲啜泣的蕭重乾,輕輕晃了晃:「哭得這麼委屈,真真是小可憐。」

「就等著你回來了。」蕭長風也鬆了口氣,起身跟著簡珞瑤進了裡屋。

小傢伙一湊近簡珞瑤便不那麼委屈了,已經開始努力跟她的衣襟奮鬥,外間的王嬤嬤卻有些坐立不安,湊到紅雲跟前小聲的問:「小皇孫不喝奴婢的奶,王爺和王妃會不會怪罪……」

話還沒說完,紅雲已經端起茶几上的碗,笑道:「王嬤嬤不必擔心,王妃回來了,小皇孫也就聽話了,我先把東西端進去。」

王嬤嬤稍微鬆了口氣,卻也不敢太過放鬆,見紅雲已經進了裡間,仍豎著耳朵聽,聽了好一會兒都沒聽見蕭重乾的哭聲,這才漸漸放心下來。

等安王妃一行人回到湘蘭院,蕭重乾已經吃飽喝足,跟堂姐明瑜躺在同一張床上呼呼大睡了,明瑜的小胖手拽著蕭重乾的小手不放。

甭管家長之間如何,兩小嬰兒這麼頭抵著頭靠著,倒真有些兩小無猜的意味。

誠王妃跨進屋子的時候,面色雖有些不好,卻還是暗藏一絲期待,等抱了明瑜回到車裡頭,卻真真是徹底黑了臉:「我叫你留在院子裡,你到底是怎麼辦事的?什麼都沒瞧見?」

嬤嬤垂頭,輕聲解釋道:「王妃有所不知,奴婢還沒等到睿王妃回來,睿王先回來了,睿王見了小郡主在屋裡睡覺,不欲打擾小郡主,便把皇長孫抱回主屋去了,那是睿王妃的屋子,奴婢也敢貿然進去啊。」

「睿王?」誠王妃皺眉,冷笑道,「他回來得倒真巧,還會親自哄孩子?」

嬤嬤卻道:「奴婢旁敲側擊問過,湘蘭院的下人似乎對睿王的舉動並不驚訝,習以為常,想是以前也常見到。」

誠王妃抿了抿唇,刻毒的話便有些說不出來。

同是女人,簡氏後院裡清淨的都找不到跟她作對、讓她礙眼的人,睿王還把她縱得無法無天。

果真是同人不同命。

嬤嬤見誠王妃不說話了,卻又道:「不過奴婢雖沒親眼瞧見,卻也覺得睿王府今日的巧合太過刻意了,睿王府下人清洗軟轎的日子,睿王妃竟然還刻意領著您和幾位王妃去園中散步,難道不是刻意為之嗎?」

誠王妃看了嬤嬤一眼,沒吭聲,嬤嬤繼續道:「奴婢覺得,睿王妃定是察覺到了您的用意,才這樣做,同時也證明她心虛,看來咱們猜的沒錯。」

「就算我們猜對了,可是手上沒有證據,這次貿然行動,打草驚蛇,以簡氏的陰險,以後再想引她露出馬腳,只怕就難上加難了。」誠王妃怒道,「咱們猜對沒猜對,又有何意義!」

「王妃您想岔了,咱們只要心底能確定睿王妃做了出格的事,不需要咱們去抓她的馬腳,定有人幫忙。」

誠王妃皺眉問:「什麼意思?」

這嬤嬤湊到誠王妃耳邊,低聲道:「找個機會,把消息遞到宮裡去,等著抓睿王妃馬腳的人多了去了,再不濟,這消息要是被太后和皇后娘娘她們知道,也不會坐視不理的,那兩位只要肯出手,睿王妃還不等著被掀了老底?」

誠王妃聞言眼睛一亮,緩緩點頭:「嬤嬤說得對,我怎麼沒想到?今日之行,倒也不算白來。」

這兒主僕正滿心歡喜,安王妃卻在車上歎氣:「難得的機會,就被簡氏這一手給打破了。我竟沒想到,簡氏一個五品官之女,聽聞簡家的人口也簡單,簡氏本人卻生得如此難纏。」

一旁的丫鬟低聲道:「王妃您想想,睿王妃要是沒點手段,怎麼能哄得萬歲爺和太后對她如此滿意?」

「你說的是,只是這麼好的時機都錯過了,以後再想抓簡氏的把柄,更是難上加難了。」

跟安王妃出來的嬤嬤卻輕笑道:「奴婢倒覺得這樣也好,誠王妃是個不依不饒的,此計不成定有下招,她一門心思跟睿王妃糾纏。睿王妃雖能不至於落了下風,卻也要拿出精力應對不是?這你來我往的,仇怨只會越積越深。王妃您啊,就等著看這兩位狗咬狗,鬧得越大才好呢,好叫宮裡頭都瞧瞧,王妃您才是皇家媳婦該有的樣兒。」

離去的客人們都在說著今日的事,簡珞瑤和蕭長風也沒閒著,送走客人後,也是緩了口氣。

簡珞瑤沖蕭長風笑道:「好在王爺回來得早了,誠王府的婆子本就生的一臉難纏相,我一個人恐怕還真不好打發她。」

蕭長風卻沒被她的迷魂湯灌暈,抿唇道:「便是我沒回來,以王妃的聰明才智,這點小事哪能擺平不了?」

「便是如此,那也要費些功夫,如此一來,咱們家六六就要多遭一會兒罪了。」

蕭長風卻皺眉,問道:「她們今日登門,究竟是何用意?」

簡珞瑤只斜了她一眼,輕笑道:「是何用意,王爺不知道?」

「我只知道誠王府前些日子不太消停,他們安插的人在外院上躥下跳的,只是安王府和平王府,好像動靜並不大。」

簡珞瑤沒想到蕭長風真能說出個所以然來,當下白了他一眼:「既然你早就知道,怎麼一句也不提?要不是我今兒機靈,就真被她得逞了。」

「提與不提,又有何區別?」蕭長風抿了抿唇,輕聲道,「誠王府安插的人,一直想打聽咱們後院的事,重點關注的是你和重乾,我倒不信他們膽子有這麼大,敢伸手進來,無非是發現些什麼線索,想找出證據罷了。」

說到這裡,蕭長風頓了頓,才繼續道:「至於誠王府想找什麼證據,王妃想必也心知肚明。重乾被慣壞了,根本不要奶娘喂,即便是方才著實餓了,王妃遲遲未歸,紅玉用勺子給重乾餵了些,他只喝一口,第二口卻說什麼都不肯開口,寧願餓著肚子等你回來,便知道他這個習慣再難糾正過來的,事已至此,被發現不過是時日早晚的問題,讓他們這時找出證據,又有何妨?」

簡珞瑤點了點頭,知道蕭長風分析得很對。事實上她也做好了準備,原就是她一時興起造的孽,之前就試了幾次,蕭重乾年紀小歸小,卻真不好忽悠,不管是奶娘餵奶,還是奶娘擠了奶出來用小勺子餵給他,蕭重乾都是態度強硬的拒絕,再餓都不肯將就。

見此情形,簡珞瑤便也認命了,初為人母,總把孩子想得太過脆弱,簡珞瑤怕他受不住折騰,也捨不得再折騰,索性就這麼著吧,真被宮裡頭知道了,責罰就責罰,總不能真餓了孩子。

不過簡珞瑤有心理準備,卻還不知道蕭長風的態度,便又問道:「難道王爺不怕皇祖母她們責怪?」

蕭長風拉過簡珞瑤的手,放在手心中,溫聲道:「便是怕也無濟於事,咱們此舉確實亂了規矩,可到底是為了孩子,皇祖母就算真要降罪,也必會從輕發落的。」

「希望如此罷。」簡珞瑤抿唇,知道蕭長風其實已經為自己考慮過許多,心下也有些歉意,「是我這回太過任性,引來這麼多麻煩。」

蕭長風輕笑一聲,伸手將簡珞瑤攬過來,在她眉心親了親,再溫聲道:「都是為了孩子,王妃還要被上頭責罰,已是委屈了。」

頓了頓,蕭長風又道:「不過誠王妃既然猜到了,定不會放棄繼續試探,等她日後佔了先機,王妃倒不如先發制人,找個天氣好的日子,領著重乾入宮向皇祖母請個安。」

簡珞瑤點頭,抿唇笑道:「說不定皇祖母看在重乾這般可愛的份上,就不跟我計較了呢?」

蕭長風拍了拍她的頭,毫不留情的道:「不可能的。」

第105章 01.01

雖說蕭長風斷定簡珞瑤一定會收到太后的責罰,但簡珞瑤也沒有因此就變慫,正好次日便是入宮請安的日子,她決定次日便入宮主動請罪去。

只是奈何天公不作美,前一日還是艷陽高照,第二日早上起來,便又變得寒冷起來。

鄭嬤嬤伺候簡珞瑤起床的時候,道:「姑娘,王爺今早去上朝前,還特意叮囑了奴婢給您帶句話,今兒天氣不好,就不必急著帶小皇孫入宮了,注意身子要緊,索性也不差這幾日,等天兒好了再去罷。」

簡珞瑤點頭道:「我原是以為這幾日天氣會很好,這才想著入宮的,不過今兒這般樣子,真要入了宮,反倒平白讓皇祖母她們操心呢。」

鄭嬤嬤點頭稱是,眼底閃過一絲遲疑,低聲問:「姑娘以前說的是等晚春了,天氣轉暖,再帶小皇子入宮,這回急著去,可是因為昨兒的事?」

簡珞瑤抿唇道:「這是王爺說的,既然瞞不住,倒不如主動告知,也好求個從輕發落。」

鄭嬤嬤若有所思的道:「王爺考慮得也是,昨兒瞧著誠王妃的樣子,奴婢後來仔細琢磨過,她定是對此事胸有成竹,才敢那麼光明正大的上門,既然如此,咱們昨日的遮掩,她瞧在眼裡,心裡便更確定了幾分,以後想必還要來的。」

「嬤嬤說得很是呢。」正給簡珞瑤梳頭的秋霜,聞言忙道,「奴婢和白露,昨兒本想領著幾位王妃走另一條路,好給咱們姑娘多空出些功夫,這還剛剛開口說話呢,誠王妃便急吼吼的拒絕了,非要走先前來的路,好像奴婢會把她帶出去賣掉一樣,現在想來,可不就是想急著回去抓姑娘的把柄?」

簡珞瑤輕笑,從鏡中看了義憤填膺的秋霜一眼,打趣道:「真不得了,誠王妃這心思明顯得,連我們秋霜都看出來了。」

「姑娘這是笑奴婢愚鈍呢,奴婢可聽出來了。」秋霜笑了一聲,誠實的道,「奴婢一開始還真沒瞧出誠王妃的用意,是方才聽您和嬤嬤說話,才明白過來的。不過小皇孫那個時候尋您,自然就是等著您回去餵奶,這事可不能給幾位王妃知道,傳出去都要說姑娘沒規矩的,奴婢自然要幫忙拖延一二了。」

「就你話多。」鄭嬤嬤笑罵了一句,「還不去幫姑娘把衣裳拿過來?」

秋霜便笑盈盈的去了,鄭嬤嬤這才歎了口氣:「只是誠王妃的試探,咱們擋得過一次兩次,可日子一長還是不行,姑娘遲早要帶小皇孫入宮,這宮裡頭可不好掩飾,瞞是瞞不過的,就是不知道宮裡頭會如何處置了,這要是傳到外邊,對姑娘您的名聲,便又是雪上加霜。」

簡珞瑤卻輕笑道:「雖說如此,我倒是並不後悔,皇祖母她們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會罰得太過,頂多關禁閉抄書和罰月例便是了,正巧這些日子以來,咱們府裡也受到了太多關注,若能因此讓他們的注意力分散些,那也算是因禍得福。」

說到這裡,簡珞瑤頓了頓,又道:「況且,看著六六這孩子與我如此親近,受多重的責罰,我也甘之如飴的。」

鄭嬤嬤也笑道:「待小皇孫長大了,知道姑娘您如此疼愛他,定會更加孝順姑娘的。」

「我倒是不想這些,只怕他日後都順順暢暢,快活度日。」說到這個話題,簡珞瑤卻有些遺憾了,生在皇家,想輕鬆快活,恐怕是不行了,看著聖人的這些個皇子,哪個過得就輕鬆了?

或許六皇子有聖人寵著,什麼都不必煩惱,可他母妃元貴妃,早早的替他謀算,不也操碎了心?

但是這個問題深想也沒什麼意義,蕭重乾一生下來便注定了的人生,簡珞瑤也不想自尋煩惱,便轉移了注意了,起身看向鄭嬤嬤,問道:「不過嬤嬤昨兒,是怎麼瞧出誠王妃心思的?」

鄭嬤嬤便笑道:「奴婢一開始也沒瞧出來,只是心底覺得不對勁,其他兩位王妃也就罷了,誠王妃來看您卻還帶了小郡主過來,是不是有些過了?」

「奴婢不放心,便暗中留了個心眼,觀察誠王府的婆子。她在奴婢跟前倒是沒露出什麼,卻趁去出恭的時候向領路的小丫鬟旁敲側擊,問咱們小皇孫平日的作息習慣。伺候咱們小皇孫的這一批丫鬟,都是嚴格調/教,年紀看著小,卻也十分懂事,那婆子問她的話,轉頭便找奴婢回報了。」鄭嬤嬤細細分析道,「奴婢想著,誠王妃膽子再大,也不敢對小皇孫有不軌之心,這婆子打聽的痕跡也太過明顯,又想到上回滿月宴,姑娘換了一身衣裳回廳裡,被誠王妃挑出刺來,便猜測她是懷疑上姑娘了,這是在找證據。」

「這麼一想,倒是能解釋上幾位王妃為何貿然登門,帖子都不遞一個——恐怕就是想殺咱們一個措手不及。咱們越是沒有準備,便越容易露餡。誠王妃帶了小郡主過來,恐怕也是想借小郡主的身份,安插人在小皇孫屋裡盯著咱們。幸好姑娘把她們都引到外邊去了,奴婢想,只要把幾位王妃隔開了,不讓她們跟著過來,一個婆子,倒也好打發。這才特意只叫了一頂小的軟轎去接您。」

簡珞瑤聽到這兒,點頭笑道:「還是嬤嬤反應快,誠王妃今兒來者不善,真要讓她們跟了過來,沒準還真不好迴避。」

鄭嬤嬤卻道:「姑娘又謙虛了,您其實知道的更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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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簡珞瑤準備好了入宮,可是這四月裡天氣一直沒好,陰雨連綿了大半個月,才終於放晴,簡珞瑤從四月初一,等到四月中旬,才等到入宮請安的日子,期間還錯過了清明節。

本朝清明節的活動主祭祀和掃墓,都是男人做的事,女人頂多當個湊趣的花瓶,簡珞瑤倒躲了個清閒。

等到入宮請安這一日,簡珞瑤起來收拾完自己,便開始折騰蕭重乾了。

蕭重乾正好滿了三個月,生養得白白嫩嫩的,不像以前那麼嗜睡,最愛睜開一雙大眼睛,滴溜滴溜的盯著床頭,屋裡走動的人,時不時的「啊啊」兩聲。

簡珞瑤把人抱到自己屋子裡,放在榻上,蕭重乾只佔了一小部分,其他地方全被鋪滿的小衣裳佔領了,簡珞瑤不厭其煩,一套一套拿到蕭重乾跟前比劃,最後還是選了一套大紅色繡花的,衝著蕭重乾笑道:「我們六六今日又要穿新衣裳了,高興嗎?」

蕭重乾這個月份,正是對聲音敏感的時候,原本還不知道轉到哪裡去了的眼神,立刻一陣,只見到眼珠子一轉,水晶葡萄般清澈的瞳孔,已經正對著簡珞瑤的臉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蕭重乾也有些興奮,又「啊啊」叫兩聲,簡珞瑤又朝他晃了晃手中的小衣裳:「新衣裳,喜不喜歡?」

蕭重乾早在前兩日,便表現出對色彩的敏銳度,看見鮮艷的顏色便興奮,不然簡珞瑤也不會給他選這套衣裳,小傢伙的眼珠子跟著衣裳晃了兩下,立刻「哦噢」了一聲,像是滿意的回應,朝簡珞瑤伸出了手。

簡珞瑤將手收回來,笑道:「不著急,這就給你換上。」

說完,也不要紅雲她們幫忙,三兩下將蕭重乾從襁褓中剝出來,把他塞進大紅色的衣袍裡,外邊還像模像樣的固定了根玉帶。

簡珞瑤給蕭重乾穿好衣裳,抱著他站直在榻上,打量了幾眼,笑道:「頭上再戴個玉冠,就是個花容玉貌的小公子了。」

「姑娘您又亂說,小皇孫這叫精氣神足,花容玉貌那是形容女孩兒的。」鄭嬤嬤笑道,「再說了,小皇孫這年歲還小,頭上可不能勒東西,戴頂帽子便儘夠了。」

簡珞瑤點點頭,摸了摸兒子頭上的軟毛,又笑了:「不能戴玉冠,那咱們就扎個漂亮的辮子,美美的進宮見老祖宗,好不好?」

蕭重乾根本聽不懂,只知道「啊噢」的回應,簡珞瑤便當他同意了,立即將蕭重乾放回榻上,迅速給他紮了個沖天辮,鄭嬤嬤和紅雲她們阻止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簡珞瑤玩得盡興。

扎辮子還不夠,簡珞瑤看蕭重乾眨巴著眼睛瞧自己,滿臉無辜的樣子,又靈機一動,便叫人拿了她的口脂過來,在小傢伙額頭中央點了顆漂亮又圓潤的紅痣。

還別說,簡珞瑤這番胡鬧歸胡鬧,反響卻是真真的好,蕭重乾第一回進宮亮相,著實讓眾人驚艷了一把。

慈寧宮外,簡珞瑤剛抱了蕭重乾過去,岑姑姑早得了消息在外頭候著,見了便笑道:「聽說睿王妃今兒要帶了皇長孫入宮,主子昨兒一宿都沒睡好,就等著看曾孫子呢!」

說罷,瞧著簡珞瑤懷裡正睡著的蕭重乾,又驚道:「這兩個月沒見皇長孫,小臉長得真真是好看,怎麼睡著了?」

「這孩子想是知道今兒要入宮,一早便醒了,玩了大半個早晨,上車就犯困,姑姑不用理他,他睡著的時候,只要不敲鑼打鼓,便吵不到他。」簡珞瑤笑道,見岑姑姑雙眼晶亮,時不時打量小傢伙,便笑道,「姑姑不信,你抱一抱他瞧瞧?」

岑姑姑眼神亮了:「可以嗎?」

簡珞瑤笑了笑,擺好了姿勢,岑姑姑也不是沒帶過孩子,只是怕蕭重乾睡著了,打擾到他,不過簡珞瑤既然都這麼說了,她也不再遲疑,小心翼翼的從簡珞瑤懷中接過蕭重乾。

小小軟軟的嬰兒,靠在懷裡還帶著奶香味,到她懷裡還真不哭鬧,只是轉了個臉,找了個舒適的位置繼續睡過去。岑姑姑瞧著蕭重乾,眼神都軟了軟。

兩人相攜著進了慈寧宮,太后早在裡頭等著呢,見了簡珞瑤一進來,便笑道:「總算把哀家的小曾孫帶來了,怎麼是沅柳抱著的?」

簡珞瑤朝太后行了禮,才起身笑道:「這孩子沉得跟小豬似的,孫媳婦抱了一路,手酸的厲害,這才請岑姑姑搭把手呢。」

岑姑姑便笑道:「奴婢還以為睿王妃抬舉奴婢,竟沒想是這個理由,當真是傷心。」

「瑤丫頭坐罷,當了娘都還這麼傻,孩子沉代表長得好,越像小豬一樣重,哀家就越歡喜呢。」太后說著,忙朝岑姑姑招了招手,「快把重乾抱給哀家瞧瞧。」

簡珞瑤在她的位置上坐下前,朝淑妃福了福身,低聲喚道:「母妃。」

「坐罷。」淑妃回了一聲,也沒再瞧簡珞瑤,目光轉到岑姑姑手上,一眨不眨的瞧著。

岑姑姑已經抱了蕭重乾到太后跟前,太后伸手卻接,抱在懷裡才把小傢伙看清,當即點了點他眉心的紅痣,笑道:「喲呵,打哪裡來的小仙童?」

岑姑姑也笑道:「可不是,咱們的皇長孫啊,長得跟畫上的小仙童一樣兒呢。」

蕭重乾原本正睡著,被換了兩個地方,終於有些不耐了,睜開迷濛的眼睛,直愣愣的看了太后一眼,太后也盯著他。

片刻後,蕭重乾又閉上眼睛,重新睡過去了。

太后卻忍不住失笑道:「這個小不點兒,還以為瞧著哀家會怕生呢,居然這麼淡然的又睡著了。」

到了給兒子刷好感度的時候,簡珞瑤不會手軟,立即湊趣道:「皇祖母可是重乾的親曾祖母,這血脈擺在這兒,見了您只會高興,哪來的怕生?」

太后年紀大了,精力不濟,原是只打算抱一抱蕭重乾,岑姑姑也站在旁邊並不退下,就等著隨時把孩子接過去。不過這會兒太后卻捨不得放手了,便朝岑姑姑揮了揮手,又睨了簡珞瑤一眼,輕笑:「哀家聽說你給重乾取了個乳名?」

「這都瞞不過皇祖母呢。」簡珞瑤坦蕩的道,「重乾出生的時候不是正好六斤六兩嗎?穩婆說這個重量的孩子命裡富貴,孫媳婦倒不信這些,但也湊個樂子,便取了這個乳名,求個好兆頭了。」

太后點頭道:「是不錯,先這麼喊著罷,等他進學以後,乳名便別叫了。」

其實百姓有給孩子取乳名的習慣,甚至還有乳名取得越賤,孩子越好養活的說法,皇家自來不興這個,簡珞瑤這才注意會在外邊改了口,此時聽得太后的叮囑,忙笑道:「孫媳婦謝皇祖母恩典。」

「你謝什麼?這是給咱們六六的。」太后又逗了逗懷中的蕭重乾,這才感覺到乏了,瞧了眼旁邊的淑妃,道,「淑妃也頭一次見這孩子,抱過去瞧一瞧罷。」

淑妃正伸長脖子看蕭重乾,此時聽到太后的話,哪裡還繃得住,當即笑逐顏開,在椅子裡福了身:「臣妾謝太后體諒。」

王姑姑已經自發上前,替淑妃把孩子抱過來,淑妃瞧見孫子,哪裡還有平時的高冷,臉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熟練的把孩子抱在懷裡哄。

底下的陳嬪緩緩笑道:「也不知睿王妃怎麼教的,皇長孫這般懂事,尋常孩子要是睡著時被打擾,還指不定怎麼哭鬧呢。」

陳嬪是見太后和淑妃興致高昂——皇后在主持宮務,請完安便走了,元貴妃這幾日又告病假,沒來請安,剩下的賢妃德妃連兒子都沒生養過,沒甚存在感,除了太后,在場地位最高的,自然是淑妃了。陳嬪自然會做人,便想在這兩位高興的時候,也買個乖。

卻不想陳嬪的話剛說完,蔣嬪皮笑肉不笑的接口道:「可不是,睿王妃不單單把皇長孫教得好,也帶得好呢,聽說皇長孫不粘乳娘,偏睿王妃離了一步沒見著,就開始鬧脾氣?」

淑妃剛還掛在臉上的笑容,立即有些冷凝。近來宮裡的閒言閒語,她也聽到了不少,原是想傳個信過去,只是還沒來得及行動,瑱兒來請安時,已經提醒她不必理會。

對於簡氏的任性妄為,她也不是沒有微詞,只是以前沒完全爆出來,她便也當做不知道,不聞不問,不過現在抱著香香軟軟的孫子在懷裡,她又有些慶幸了,也不怪簡氏對孩子這般用心,她若不用心,哪能將孩子帶得這麼好?

誠王府的小郡主滿百日時,誠王妃也特意抱了小郡主入宮給太后瞧,她在一旁看了,小郡主白胖是白胖,可那張臉上的肉都擠得快瞧不見五官了,哪有她孫子半點的靈動可愛?

此時淑妃有孫子萬事足,倒能體諒簡珞瑤了,聽得蔣嬪哪壺不開提哪壺,一時有些不悅。

太后卻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興致的問:「蔣嬪此話怎講?」

蔣嬪心裡一喜,萬沒想到就提這麼一句,自來維護睿王妃的太后竟然給她機會往下說。

看來太后對睿王妃的喜愛,恐怕也就如此了,如今睿王府勢頭太足,確實也要壓一壓,不然太不平衡,京裡要亂套了。

蔣嬪想到這裡,覺得很有自信,便給誠王妃使了個眼色,誠王妃便笑道:「皇長孫有多黏三弟妹,孫媳婦和嫂子弟妹們可是親眼目睹的,皇長孫連喝奶的時候,沒有三弟妹在,寧願餓著肚子都不要奶娘喂呢,是不是,大嫂四弟妹?」

陳嬪眼皮一跳,不著痕跡的瞪了安王妃一眼,安王妃原想接話的,注意到婆婆的神情,忙抿唇,微微垂目,當作沒聽見誠王妃的話。

平王妃頂著誠王妃的視線,尷尬的道:「皇長孫確實對三嫂比較親近。」

平王妃的話剛落音,又有個宮妃開口笑道:「這個臣妾在宮裡頭也有所耳聞,聽老嬤嬤們說只有喝母乳的孩子,才會對母親那般依賴,被奶娘奶大的孩子,便更親近奶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是嗎?哀家倒沒聽過這樣的說法。」太后淡淡的道,意味不明的問簡珞瑤,「睿王妃覺得這說法可有道理?」

簡珞瑤心裡一跳,失了先機,這會兒她便陷入被動的狀態,此時就算說實話,那也是不打自招,跟主動坦白沒多大關係。可是繼續否認,明顯更不行,孩子擺明了不喝奶娘的奶,遲早有一天要暴露,到那個時候她犯的就是欺騙之罪,比這個的性質要嚴重多了。

簡珞瑤心裡門清,就算是左右為難,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前了,起身跪下道:「皇祖母,孫媳婦有罪。」

太后瞇了瞇眼睛,並未叫她起身,不鹹不淡的道:「說。」

簡珞瑤心裡更忐忑了,不過蕭長風上回斬釘截鐵的告訴她一定會受責罰,倒也算是給她做了些心理準備,或許這件事真的有些嚴重,簡珞瑤一臉誠懇的道:「孫媳婦先前一時好奇,身子又漲得難受,便悄悄給重乾餵了奶,也就十多日,哪知這孩子就挑剔上了,只喝孫媳婦喂的,怎麼戒都不管用……孫媳婦自知此舉失了分寸,給皇祖母丟了臉,求皇祖母責罰。」

簡珞瑤說完,便以頭磕地,靜靜等著太后的宣判,態度十分真誠。

太后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並未急著開口。

倒是一旁的誠王妃,自覺簡珞瑤這回倒大霉了,正是她的計策,心下不免得意,故作驚訝的道:「原先聽人說起,我還沒想到這兒去,沒成想三弟妹竟真敢這般做,你真真是糊塗啊!」

誠王妃說著,一臉失望的神情。

連安王妃都順了她的話輕輕點頭,其實她也猜測過,沒有確鑿的證據,更覺得簡珞瑤還不至於膽大至此,此時見簡珞瑤坦白,真有些大吃一驚的。睿王府又不是請不起奶娘,三四個在那裡等著,何苦這般為難自己?

若不是婆婆死死盯著自己,安王妃這會兒也要忍不住朝簡珞瑤說教一番的。

卻不想太后忽然目光已經轉到誠王妃,意味不明的問:「老二家的是說外邊都在議論此事?」

誠王妃愣了一下,不知道太后為何這麼問自己,不過雖然要踩簡珞瑤一腳,她也不敢太過誇大其詞,便道:「回皇祖母,孫媳婦近來都在府裡帶明瑜,並不太出門,倒沒聽見外邊的傳言。」

她既不說沒有,也沒說有,到底簡氏有沒有丟皇家的臉,端看太后怎麼想了。

太后點了點頭,終於對還跪在地上的簡珞瑤道:「你確實是胡鬧,這種事哪有隨便嘗試的,現在可好,弄得騎虎難下了罷?」

「孫媳婦確實沒法子了,求皇祖母指教。」

「指教?捅了簍子就知道找哀家,早干甚去了!」太后似怒非怒,擺了擺手道,「行了,起來罷,這事你既然做錯了,哀家若不罰你,便顯得哀家沒規矩了。」

簡珞瑤只是直起了身子,倒沒真的起身,聽到太后的話,忙點頭道:「求皇祖母責罰孫媳婦。」

太后抿了抿唇,緩緩道:「既然你不懂規矩,那便回去抄十遍《女誡》《女則》罷,原是要罰你關禁閉的,不過下個月便是老五大婚,老五的府邸就在你隔壁,你這個當嫂子也要幫襯下,看在這份上,就先不關你了,起來罷。」

太后說了兩遍起來,簡珞瑤不敢拿喬,當下掩去心底的詫異,福身道:「孫媳婦謝皇祖母開恩。」

確實是開恩了,滿殿的后妃都震驚了,原先瞧著太后頭一次對睿王妃冷下了臉,還以為這回會嚴懲呢,沒成想竟然雷聲大雨點小,竟然是這般不痛不癢的懲罰。

眾人失望之餘,又聽得太后不輕不重的道:「既然老三家的已經受了懲罰,此事便翻篇了,往後哀家還聽到誰拿此事說嘴,亦或是傳到外邊去,可饒不了你們!」

眾人面色一凜,哪還敢說不?當下齊刷刷的應道:「臣妾記下了。」

簡珞瑤這才放下心來,先前被罰跪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真「失寵」,這會兒瞧著太后對眾人的警告,她便能徹底放心,以後甭管怎麼喂孩子,都沒人能說三道四了。

太后說罷,又擺了擺手:「行了,都回去忙你們的事罷,老三家的和孩子留下。」

淑妃依依不捨的把懷中的蕭重乾交到了簡珞瑤手上,一步三回頭的出了慈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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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淑妃的不捨,大多數人的心情便複雜多了,一是震驚,她們真不清楚,太后對睿王妃的喜愛究竟有多深,這種事關顏面的事,都能對她輕拿輕放!

二是失望,好不容易抓到了把柄,而簡氏也認罪了,太后竟然這麼不配合。

三是憤怒——有這種情緒的就只有少部分人了,比如蔣嬪和誠王妃。

誠王妃確實出離憤怒了,她抓到了簡氏的把柄,本以為能讓太后高看一眼,結果半句鼓勵的話都沒得到,太后對簡氏的處罰雷聲大雨點兒小也就罷了,好歹沒有全然的包庇,可太后最後那句警告,名義上叫在場的人都不許再提,可那眼神似有若無的往她身上掃,究竟是什麼含義,她還能不清楚嗎?

分明就是在警告她!

太后的偏心,真真是偏到咯吱窩裡去了!

蔣嬪和誠王妃這對婆媳出離了憤怒,陳嬪和安王妃的心情也委實複雜,婆媳倆慢慢回了永寧宮,陳嬪才緩緩道:「太后看似是在懲罰睿王妃,其實不過是借此機會,將睿王妃私自給皇長孫餵奶的事過了明路,以後誰也不能拿這個當攻訐睿王妃的把柄了。」

「至於這抄書,太后連個期限都沒說,也沒提抄完交給誰查閱,睿王妃究竟抄與不抄,誰清楚?」

安王妃抿了抿唇,心有不甘的道:「睿王妃出自書香門第,寫得一手好字,聽說當年選秀的時候,皇祖母和母后都誇過的。」

「可不是,所以這抄書,對睿王妃而言,還真不算懲罰。」陳嬪說到這裡,瞥了安王妃一眼,「你既然清楚,誠王妃那兒,你湊什麼熱鬧?」

「母妃明鑒,兒媳並未與她謀劃,誠王妃當日找兒媳商量去睿王府做客,兒媳並不清楚她的用意,只順水推舟的叫上了平王妃。」

陳嬪點了點頭,懶得戳破安王妃的小心思,索性這次做得還算小心,沒露出尾巴,她便懶得理會,只意味深長的道:「你可曾記得上回本宮警告過什麼?」

安王妃臉色一凜,終是忍不住心底的不甘,問道:「睿王妃是生了皇長孫,可她此舉也確實給皇家蒙羞,皇祖母怎麼就不管一管?」

「怎麼沒管?」陳嬪挑眉,「太后不是叫咱們管住自己的嘴,別亂說了嗎?」

安王妃一時沉默,陳嬪頓了頓,又輕笑道,「這宮裡宮外啊,都是人精兒,太后今兒說的話,就算咱們不傳出去,見著這副諱莫如深的態度,外邊便不敢亂傳了,就跟上回皇長孫病重的傳言一眼,你瞧如今可還有誰敢提起?」

安王妃聽到這兒,是徹底無話可說了。

能說什麼?太后擺明了要護著簡氏,便是她犯了天大的錯,太后都能給簡氏壓下去。

難怪簡氏有恃無恐,在慈寧宮時裝得那般好。

似乎知道安王妃的心思,陳嬪又加了一句:「你瞧著看,哪個犯了錯受了懲罰的人,轉臉還有被太后特意留在慈寧宮的殊榮?此舉就是在警告你們,以後這種蛾子少出一些,要不是這回捅到太后跟前去了,她老人家估計還睜隻眼閉只眼。」

其實安王妃想岔了,簡珞瑤還真沒裝,她自己都一臉懵逼呢,原先因著蕭長風的提醒,她就沒想過太后這次會繞過她,到了慈寧宮,見著太后先前那不怒自威的態度,她連最壞的準備都做好了,哪裡知道太后雷聲大雨點小,她這回是真的感覺到了驚喜。

等人都走後,太后才對簡珞瑤擺了擺手,溫聲道:「抱著六六累了罷?這孩子確實沉手,哀家先前抱了那麼會兒,都有些手酸了,快把孩子放哀家這裡來罷。」

太后坐的是軟榻,整張榻上鋪著厚厚的軟墊,又有毛茸茸的毯子在上面,一看便覺得溫暖,簡珞瑤當下笑道:「謝皇祖母體諒,孫媳婦就不客氣了。」

「誰體諒你了?也不害臊。」太后笑睨了她一眼,「哀家是擔心六六這樣被抱著,睡得不舒坦,躺著會好一些。」

簡珞瑤笑嘻嘻的道:「那孫媳婦就替六六謝皇祖母了。」

這般說著,簡珞瑤手上也麻利的把蕭重乾放到了榻上,小傢伙跟上了發條似的,一躺下眼睛便睜開了,葡萄般清澈的眼珠子,正對著簡珞瑤,還眨了眨。

太后一直在旁邊瞧著,此時見著蕭重乾可愛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哀家的乖曾孫,又醒了啊,曾祖母這兒睡得開不開心?」

蕭重乾聽見聲音,眼珠子往旁邊轉了轉,看向太后,更把太后愛得不行,抱在懷裡親了親,蕭重乾長開小嘴巴,沖太后啊啊兩聲,還揮了揮粉嫩的小拳頭。

「當真是不認生呢,這自來熟的模樣兒。」太后摟著他愛不釋手的道。

岑姑姑也湊過來,一臉稀罕的道:「可不是,剛睡醒過來,這小臉粉撲撲的,這身衣裳也穿著喜慶,真真是個小金童。」

簡珞瑤便笑道:「還有更喜慶的呢。」說著,毫不猶豫的拿下了蕭重乾頭上的帽子。

太后身子不好,年紀大了便特別畏寒,除了夏季,慈寧宮裡一直燒著足足的碳,暖烘烘的。簡珞瑤一進屋都把披風脫了,這會兒動一下都覺得身上熱發汗。

蕭重乾身上包得小毯子,也早就被扯下來了,這會兒才能自由活動四肢。

太后一時不察,眼睜睜看著簡珞瑤把蕭重乾的帽子取下來,然後一個軟趴趴的沖天辮出現在眼前。

簡珞瑤還伸手理了理,把沖天辮弄得高高翹起來,蕭重乾什麼都不知道,仍在眨著眼睛賣萌。

太后和岑姑姑見此情形,是真忍不住大笑出聲了,太后摟著蕭重乾在懷裡揉搓,一面笑道:「我可憐的乖曾孫,有這麼個不省心的娘。」

簡珞瑤剛想為自己辯解呢,一個聲音傳過來:「重乾怎麼了?」

簡珞瑤一聽見聲音,忙起身行禮:「兒媳見過父皇。」

「不必多禮。」聖人擺了擺手,聽太后問道:「怎麼這會過來了?」

聖人便笑道,「聽說母后宮裡來了個小仙童,兒臣過來瞧一瞧。」

太后便把蕭重乾抱著面朝聖人,輕笑道:「諾,認真瞧瞧。」

聖人只看一眼,便被蕭重乾大膽前衛的造型給驚呆了。

第106章 01.01

聖人這些日子沒少聽見蕭重乾的傳聞,從他親自賜名開始,許是知道他對這個孫子很有些不同,時不時也有人在他跟前湊趣,李成沒少去睿王府宣賞,每每回來都把這孩子誇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似的。

聽得這麼多,聖人心裡不是沒有期待,這不聽到說睿王妃帶了小傢伙入宮請安來了,母后都愛得不行,沒口子的誇讚這孩子跟個小仙童似的,他忙完手頭的事,便迫不及待過來瞧了。

可聖人怎麼也沒想到,太后口中小仙童似的孫子,竟然綁著個沖天辮,眨著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櫻桃般的小嘴巴也大張著,好像瞧什麼稀奇一樣,這副呆愣的神情,跟前衛的造型遙相呼應。

真真是怎麼看怎麼呆!

聖人一時有些無語,忍不住道:「重乾這頭上弄得什麼?母后也真會玩。」

太后卻笑道:「哀家哪會玩這個?還不是你兒媳婦幹的好事。」

簡珞瑤聞言忙笑道:「回父皇,兒媳婦也是瞧著重乾平日太安靜,怕給皇祖母逗不了趣,弄個喜慶的樣子,也好叫皇祖母高興高興。」

聖人還沒說話,太后先笑罵道:「這個鍋哀家不背,說得冠冕堂皇,分明就是你自個兒找由頭折騰哀家的小曾孫,真真是可憐了哀家的小曾孫,怎麼攤上你這麼個鬧騰的親娘。」

簡珞瑤抿唇抗議道:「皇祖母今兒這般不好伺候,孫媳婦的用心都白費了。」

「行了,哀家的小曾孫還沒抗議呢,你先委屈上了?」太后輕笑著,許是抱得手酸,便把蕭重乾放到一旁的軟榻上。

聖人上前打量著蕭重乾,委實好奇他的辮子,忍不住伸手揪了揪,輕笑道:「確實喜慶了。」

蕭重乾仰著漂亮的小臉蛋,晶亮的眸子看了聖人好幾眼,許是感覺到有人在動自己的頭髮,抬了抬小手要去抓,奈何小手太短,什麼都抓不到,蕭重乾急得蹬了一下腿。

聖人見到這一幕,終是忍不住哈哈大笑,手移到蕭重乾跟前,正要捏一捏他的小臉蛋,食指便被反應快的蕭重乾攥住了。

小傢伙人小小的,力氣倒不小,抓住了聖人的手,咧著嘴笑了,那表情怎麼看怎麼得意。

聖人笑瞇瞇的,褪去了滿身氣勢,如一個尋常的老爺子逗弄著小孫子,作勢要把手指拔出去。

蕭重乾握得更用力了,小腿也一蹬一蹬的,好像全身力氣都使在這上面了。

太后看著聖人這麼興致勃勃的樣子,都忍俊不禁了,笑道:「你們爺孫倆湊到一起,倒是玩得開心。」

簡珞瑤也跟著笑道,「可不是,重乾平日裡可沒這麼活潑,想是見到了父皇和皇祖母,心裡頭高興呢。」

太后嗔道:「這話說得越發沒邊了,這麼個小不點兒,哪就懂得這些了?」

聖人卻很贊同簡珞瑤的話,點頭笑道:「老三家的說得對,合該這孩子與朕有緣。」

聽得這話,太后倒沒再說什麼,笑而不語的點了點頭。

簡珞瑤也跟著樂呵呵的,也沒再插話。

這話聖人說得,太后也能跟著湊個趣,她卻不好附和,聖人現在是對小孫子正感興趣,她跟著湊熱鬧也無傷大雅,可哪天蕭重乾沒了這種殊榮,再想起這話,聖人還指不定怎麼想她呢。

穩妥起見,簡珞瑤什麼都沒說。

便是這樣,也不妨礙聖人對蕭重乾的性質,玩了好一會兒,聖人才終於放開蕭重乾,在太后身旁坐下,笑道:「重乾這孩子,滿三個月了罷?」

「父皇記性真好呢。」簡珞瑤點頭道,「正好還差十日,就滿百日了。」

「喲,哀家的小曾孫都要滿百日了?日子過得可真快。」太后笑盈盈的道,「那日正好是入宮請安的日子?」

簡珞瑤那麼回答,本就是想藉著蕭重乾滿百歲的日子,給太后湊個趣,聽得太后這話,忙笑道:「可不是,重乾真有福氣,滿百日能在皇祖母這兒過呢。」

「你這個不消停的丫頭,哀家可說了要給重乾過百日?」太后又嗔了簡珞瑤一眼,「你這話說得,哀家不大辦都對不起重乾了,哪有這麼趕鴨子上架的。」

太后雖是埋怨的語氣,面上的笑容卻沒少過,可見對簡珞瑤的小心思,還是很縱容的。

連聖人都笑道:「母后這裡自來冷清,能借此機會熱鬧熱鬧,也是好的。」

「既然皇帝這麼說了,哀家不應還真不好意思了。」太后便笑道,「到時候只管帶重乾過來,哀家保證熱熱鬧鬧的辦一場。」

「多謝父皇和皇祖母恩典。」

蕭重乾還不知道他娘又給他尋了個大出風頭的機會,揮舞了一陣小手,見沒人理他,便把手指放進嘴巴裡吧唧了一陣,聲音並不響亮,但其實幾人雖說著話,對蕭重乾的關注卻沒有減少,他這個動作一出來,齊刷刷的眼神轉到他身上。

聖人有些驚奇,他與小嬰兒相處的機會委實不多,這些皇子都是他登基後出生的,身為帝王日理萬機,哪有精力守著皇子們的成長?

時人更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說法,上至權貴世家,下至尋常百姓,父親對兒子都是言辭厲色,為保持嚴父的形象,父子之間大多生疏有餘親近不足。便是聖人對最心愛的兒子六皇子,小時候也多是元貴妃帶著,越長越大,聖人對六皇子的喜愛與寵溺才越來越明顯。

所以別看聖人生了這麼多子女,還真不知道小嬰兒有吮吸手指的習慣,瞧見蕭重乾的動作,第一反應是問:「重乾莫非是餓了?」

簡珞瑤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回父皇,他最受不得餓,以餓便要哭,現在這樣兒,只是喜歡吮吸自己的手指,沒別的意思。」

聖人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清了清嗓子,一臉嚴肅的道:「堂堂皇長孫,哪能有這般不雅的舉止,還是盡快叫他改了罷。」

簡珞瑤正要應聲,太后卻見怪不怪的笑道:「小孩兒都這樣,等他懂事了就不會吸手指了,皇帝操心這些作甚?哀家瞧著重乾靈動活潑得很,指不定再過幾個月就能翻滾了,到四肢靈活時,何止吮吸手指,腳丫子都能掰進嘴裡吮一吮。」

聖人聽了太后這話,臉色有些發黑,實在沒辦法想像自己的孫子把腳丫子掰進嘴裡的場景,正欲說話,那頭好不容易引起眾人關注的蕭重乾,卻一下子傲嬌起來了,不給他們看,小身子一扭,竟然往裡頭翻了個身。

太后和聖人看稀奇似的瞧著,聖人方想說的話都忘了。

簡珞瑤比他們還稀奇,驚訝的道:「重乾會翻身了?以前在家裡可從來沒翻過,也沒人教,怎麼才到宮裡頭,自個兒便學會了?」

簡珞瑤是真有些驚訝的,看來她兒子天生就有特殊的刷好感技能,今天從入宮到現在,表現得多出色!

許是因為蕭重乾太會逗樂,聖人原是打算來慈寧宮坐一會兒便回去的,最後卻是用了午膳才走的,簡珞瑤也被留下來吃了飯。

用膳之前,蕭重乾先餓著了,開始哭鬧,簡珞瑤苦於聖人在旁邊,不知道怎麼請罪迴避,正左右為難時,太后已經淡淡的道:「瑤丫頭先帶重乾去側廳罷,別餓著了孩子。」

簡珞瑤忐忑的抱了蕭重乾過去,只鄭嬤嬤跟著她,她今日入宮本來就是負荊請罪來的,便也用不著帶個奶娘偽裝,這會兒卻擔心聖人瞧出些端倪來。

不過等簡珞瑤餵飽了蕭重乾,回到殿裡的時候,聖人卻一句話都沒說,不知是沒注意到,還是默許了她的做法。

聖人用完午膳便向太后告辭了,臨走前賞了不少東西給蕭重乾,是對小孫子的見面禮,還貼心的叫李成直接送到睿王府去。

等聖人走了,太后便對簡珞瑤道:「重乾頭一回入宮,皇后那兒想必也等著,快帶孩子過去請個安,別叫她等久了。」

其實按照規矩,簡珞瑤早就該去坤寧宮給皇后請安了,只是難得聖人興致高昂,一見便知是為了蕭重乾,太后也不想敗了聖人的興,便一直把簡珞瑤留到午後。

簡珞瑤自然也清楚,聞言忙應了,太后又笑道:「你父皇都賞了那麼多見面禮給重乾,哀家自然不會小氣,你也別擔心,哀家自會叫人送到你府上去。」

「皇祖母說什麼話?好像孫媳婦帶重乾入宮,就是要您的賞賜來了。」

太后卻不跟簡珞瑤多囉嗦,瞧著蕭重乾剛被抱起時睜開了眼,轉頭又在鄭嬤嬤懷裡打了個哈欠,便心疼的道:「行了,早去早回,別把哀家的小曾孫給累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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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坤寧宮的路上,蕭重乾一直睡著,皇后便沒折騰他,賞了許多東西,便叫簡珞瑤回去了。

最後一站自然是淑妃的昭陽宮,淑妃翹首以盼,聽得聖人在慈寧宮逗小皇孫,還特意留了飯,頓時又驚又喜,驚的是聖人對這孩子的恩寵,遠遠超出她的預料,也不知到底是出於何意。喜的是自個兒孫子入了聖人的眼,又是皇長孫,這意義真是大不同的。

然而對於聖人這種沒有理由的關照,自來習慣了被忽視的淑妃,心裡到底是忐忑大於驚喜,又怕小孩子不懂事,哪裡惹得聖人不快,還不知要遭多少罪。

因此雖說下人來報,聖人離開慈寧宮時面帶笑意,顯而易見的高興後,淑妃還是有些不確定,一直見到了簡珞瑤把人抱回昭陽宮,淑妃才鬆了口氣。

蕭重乾仍窩在簡珞瑤懷裡呼呼大睡,簡珞瑤正要抱著他朝淑妃請安,卻被淑妃制止了:「行了,別顧這麼多虛禮,別把孩子吵醒了。」

淑妃說完,一雙眼睛便捨不得從蕭重乾臉上挪開,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疼愛,若不是蕭重乾此刻睡著,淑妃只怕已經伸手去抱了。

勉強忍住了蠢蠢欲動的手,淑妃才對簡珞瑤道:「瑱兒先前派人來話,待會兒忙完了過來接你們母子,先把重乾放到本宮屋子去睡罷。」

簡珞瑤卻有些遲疑的道:「母妃有所不知,重乾今兒作息有些亂了,自先前餵了奶,還沒把尿,也不知會不會……」

話沒有說完,不過這意思,只要生養過孩子的都懂,淑妃不悅的瞥了簡珞瑤一眼:「自個兒的親孫子,本宮還會嫌棄不成?」

簡珞瑤忙笑道:「是兒媳多心了,請母妃原諒則個。」

說罷,簡珞瑤便也不再遲疑,跟著王姑姑的腳步,抱了蕭重乾去了淑妃的寢宮。

安頓好了蕭重乾,見寢宮裡有淑妃信得過的大宮女在,簡珞瑤便只留了紅雲下來照料,又隨王姑姑出了寢宮。

淑妃正坐在正殿裡喝茶,瞧了簡珞瑤一眼,只抬了抬眼皮:「坐罷。」

簡珞瑤心知淑妃這派頭,怕是有話要對自己說,忙福了身坐下,打定主意不管淑妃說什麼,她都應著。

太后那一關都過了,淑妃這兒只是小頭,頂多教訓她幾句,也沒別的懲罰了。

果然淑妃也不寒暄,開門見山的道:「太后今兒沒狠罰你,不過是顧著皇家的臉面,上回安王妃和誠王妃犯了那麼大的錯,太后和皇后也沒公之於眾,只是背地裡警告了一通便作罷,這點你可要清楚,太后即便真袒護於你,無非是因為你這事還只是在咱們宮裡傳傳,沒透出去,不然哪能這般輕拿輕放?」

「兒媳記下了,謝母妃提點。」

「提點說不上,不過你這性子,確實該敲打敲打了。」淑妃說著放下茶杯,杯底碰到桌面,發出一聲沉悶的碰撞聲,在安靜的大殿裡,顯得分外刺耳。

簡珞瑤做虔誠狀,認真傾聽。

「太后今兒罰你跪了那麼久,未嘗沒有警告你的意思,往後為人處事,還是三思而後行,別一時衝動,又造成無可挽回的局面。」淑妃說著,又瞪了簡珞瑤一眼,「別以為太后寵你,你當真就能無法無天了。」

「兒媳知錯了。」

許是簡珞瑤態度誠懇,淑妃便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漫不經心的道:「旁的本宮就不多說了,你長這麼大,該知道的都知道,只是有件事好叫你知道,明年開春就選秀了,陳嬪和蔣嬪,可都主動向太后和皇后請了恩,要給安王和誠王選側妃的。」

簡珞瑤聞言面色微變,心知淑妃這是提醒她,倒不如說警告來得直白。

淑妃以前當著元貴妃的面拒絕給蕭長風張羅妾室,那是因為沒到選秀的時候,她們自個兒只能指些家世清白的宮女下去,指不定就被元貴妃鑽了空子。

可選側妃就不一樣了,既然用到一個「選」,側妃自然跟王妃們一樣,是通過選秀,聖人和太后他們親自過了眼,才會指婚的。側妃身份也不一般,都是閨秀出身,嫁進來也是要上皇家玉牒的,有名有號的人。

這側妃就相當於王妃的下屬,而不是奴才,王妃也沒有資格隨意打罵處置——這麼說罷,對著姨娘和通房之流,正室把她們打死了,隨意發賣了,都沒人會管,男人就算要為真愛報仇,也只能找別的由頭。可王妃若敢直接對側妃下毒手,只要被查出來,那可是要交到宗人府受處罰的,這個王妃的位置也就到頭了。

簡珞瑤忌憚的倒不是側妃特殊的地位,她還記得淑妃當日在元貴妃跟前,承諾的是不會隨便給兒子指女人,可淑妃要是去請太后和皇后為蕭長風選側妃,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而且太后皇后也沒理由拒絕。

到時候真指個女人到自己府裡來,頂著蕭長風女人的名分,就算蕭長風不對她做什麼,簡珞瑤也覺得噁心。

淑妃的威脅,的確對她起了作用,即便簡珞瑤知道,淑妃不可能明年就給蕭長風請選側妃,但淑妃確實有這個權利,下一屆選秀不選,還有下下屆,這一天遲早會來臨的。

想到這裡,簡珞瑤面上的笑容再掛不住了。

淑妃瞧著她的神色,倒也滿意了,她確實在警告簡氏。

簡氏自從嫁進門來,一直被太后關照著,又生了皇長孫,連聖人對這孩子都喜歡的不行,更有瑱兒對她千依百順,簡氏一時風光無限,先前還小心低調,現在也難免猖狂起來,若不是有所倚仗,等閒也不敢整這一出出來。

不過還好只是苗頭,她捏準了簡氏的命脈,出手把這苗頭壓下去,也免得簡氏繼續膨脹下去,指不定哪日就闖了大禍。

婆媳兩個各懷心思,一時間沉默下來,直到蕭重乾睡一覺醒來,淑妃抓著這個機會好好逗弄了一陣,殿上氣氛才好轉起來,等蕭長風過來時,倒瞧不出一點端倪。

不過回到了自家的馬車上,簡珞瑤的勉強掛著的笑容,終是拉了下來。

蕭長風瞧在眼裡,一面抱著兒子逗弄,一面笑問:「王妃瞧著悶悶不樂的樣子,可是被皇祖母教訓了?」

簡珞瑤瞥了他一眼,承認自己有些遷怒:「皇祖母倒是沒怎麼教訓我,只讓我在家抄幾遍書,母妃卻真真是氣著了,還要為王爺張羅側妃呢。」

原本只是遷怒,簡珞瑤越說反倒越來氣了,「母妃眼光自來高,不是一般的閨秀瞧不上,選過來的定是家世才貌皆不俗的姑娘,妾就在這兒先恭喜王爺喜得佳人了。」

蕭長風聽到這話,不由把蕭重乾放下,自從知道簡珞瑤要帶蕭重乾入宮,需要用到馬車,底下的人便將馬車重新改造了,到處鋪了厚厚的墊子,上面鋪著毯子,連車壁都固定上了軟墊,小傢伙可以隨處滾,不必擔心磕著碰著。

不然蕭長風也不敢隨手把孩子放下。

瞧見他的動作,簡珞瑤挑眉,氣勢洶洶的問道:「一聽到要有美人了,王爺連重乾都沒心思抱?就這麼高興?」

蕭長風沒想到自己只是遲了這麼一句,又無端被按上個罪名,當真是哭笑不得:「沒影兒的事,王妃倒是說得有鼻子有眼了,我怎麼不知道府裡要進側妃?」

「哪裡沒鼻子沒眼了?陳嬪和蔣嬪都向皇祖母和母后求了,指不定母妃瞧著眼熱,哪天就給王爺也請了這個恩典下來呢!」

蕭長風笑著摟了簡珞瑤的肩,好脾氣的哄道:「行了,母妃自來心直口快,她真要這麼說,那肯定不會做,不然她才懶得開這個口,直接到母后跟前求去了。」

簡珞瑤其實也清楚,就是還有些擔心,躲得過這次,躲不過永遠,這個問題遲早要面對,淑妃的話不過是讓她提前面對現實。

蕭長風見簡珞瑤沒吭聲,又笑道:「母妃自來最重規矩,咱們做的事,原就觸及到她的底線,說不得還是瞧在孩子的份上,若真按著母妃以前的脾氣,早發作了,哪裡用得著放話威脅?王妃就放寬心罷,母妃就是給你提個醒。」

「那以後呢?」簡珞瑤終於忍不住問,「三年六年十年以後,母妃遲早有一日要為你選側妃的。」

蕭長風愣了一下,才抿唇道:「我們現在也不知道以後會遇到什麼,如你所說,母妃總會真正起這個心思的,但情況肯定不同,自然也有不同的應對方式,只要我們夫妻同心,事情總有解決的辦法,王妃的擔心不為過,卻沒必要為著未知的事來為難自己。」

簡珞瑤確實被勸服了,深深的看了蕭長風一眼,點頭道:「王爺說得是。」

蕭長風這才又笑了,拍了拍她的頭,縱容的道:「我既然向王妃承諾過,便沒有自打嘴巴的道理,這事自有我去解決,王妃何不信我一次?」

簡珞瑤點了點頭,將頭埋進蕭長風懷裡。

蕭長風也知道她還不全然信任自己,倒也不著急,說到底他們才成親兩年,往後日子長著,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去證明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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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宮裡回來的第四天,輪到蕭長風沐休,原是準備陪簡珞瑤回一趟簡家的,自簡珞瑤年前回簡家參加田氏那對龍鳳胎滿月以來,這都快過去半年了,簡珞瑤再沒回去過。

現在簡珞瑤都帶孩子去過宮裡了,再不帶他回外祖家認認門,也說不過去。

不過說到底,簡府就擺在那兒,不會離開,隨時都可以過去,簡珞瑤近來的心情,卻委實受了些影響。

蕭長風便臨時改了主意,沐休這日,決定帶簡珞瑤去郊外的溫泉莊子上散心。

簡珞瑤早上醒來聽得蕭長風的決定,也有些驚訝;「好端端的,怎麼跑莊子上去,六六怎麼辦?」

「一併帶去便是,他是男孩兒,也不能太嬌慣,王妃也說過,教育要從小抓起。」蕭長風倒不怕帶蕭重乾出去會麻煩,他自小的觀念裡,奴才都是用來使喚的,若不能讓自己合心意,養他們作甚?

蕭長風說著頓了頓,又笑道:「王妃自打懷上六六以來,便再沒好生出去玩過,趁著春日裡莊子上景色正好,不過去瞧一瞧,就怕王妃以後覺得遺憾。」

簡珞瑤本身也不是拘束的人,見蕭長風都這麼說了,當下便笑道:「王爺說得是,難得春光正好,帶六六出去踏青也好。」

鄭嬤嬤還有些微詞,前兒帶皇長孫入宮,已經折騰了大半日,這去了郊外的莊子,瞧著主子們興致勃勃的樣子,恐怕不到天黑也不能回來。

只是她身為下人,也不敢多勸,只能在心裡為自家小主子心疼,又要受一日折騰了。

於是一家三口收拾停當,坐上馬車,興致勃勃的出門去了。

蕭重乾一坐馬車便興奮,車簾子隨著馬車晃動,時不時掀開一角,蕭重乾見了感興趣,便把頭湊過去,不小心見了外邊的熱鬧,便開始鬧騰起來了,對抱著他的蕭長風「啊啊」的叫喚。

奈何蕭重乾還不會說話,簡珞瑤和蕭長風也聽不明白他要什麼,蕭重乾「啊」了好幾句,或許是累了,便不再說話,只是頭扭過旁邊,一眨不眨的看著車簾子。

簡珞瑤和蕭長風這才懂了,蕭長風將小傢伙豎著抱起來,讓他的腳踩在自己腿上,另一隻手掀開了車簾子。

外邊雖有些風透進來,不過陽光也大,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倒也不怕蕭重乾著涼。

出城要穿過城中心,是京城的主街區,馬車緩緩使過繁華的街道,這裡人來人往,車馬,行人都多,還有小販此起彼伏的吆喝聲,好不熱鬧。

蕭重乾可能真是天生膽大,第一次見這麼熱鬧的場景,這麼多人,非但沒有嚇到,反而十分興奮,對這充滿生活氣息的市井,表現了極大的好奇和熱情。

他的小身子趴在窗弦上,靈動的眼睛掙得大大的,小嘴巴也半張著,精緻的小臉上寫滿了驚歎,畢竟是第一次見世面,見到什麼都要興奮的「啊啊」兩句,仍不夠表達自己的心情,還要手舞足蹈的比劃幾下。

蕭長風抱著他,委實辛苦,不敢撒手,生怕他一不小心摘了下去,也不敢抱得太緊,蕭重乾很敏感,要是被禁錮得厲害,不方便他活動四肢,他是要扁嘴巴生氣的。

蕭重乾看著的興奮,倒也不完全是唱獨角戲,街道上來往的百姓,都知道四駿車是代表什麼含義,那可是他們惹不起的貴人,即便是馬車上簾子大開,百姓也不敢抬頭直視,有那隔得遠的,敢大膽的瞟一眼,可蕭重乾的視野有限,又瞧不到那裡去。

倒是有跟著父母出來街上的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手裡舉著冰糖葫蘆,一面指著蕭重乾,奶聲奶氣的道:「爹爹,車裡有個好漂亮的娃娃!」

小男孩的父母許是正忙,沒聽見小男孩的聲音,倒是蕭重乾知道對方在看自己,又「噢噢」的叫了兩聲,很有些興奮,眼看著馬車越駛越遠,蕭重乾大半個身子都探出去了,只是很快,小男孩的身影仍消失在了視線中。

簡珞瑤和蕭長風都以為蕭重乾失望之下,要鬧脾氣了,卻不想蕭重乾只是扭過頭,面向簡珞瑤嘰裡咕嚕說了一大堆,好像在跟她炫耀外邊的見聞。

簡珞瑤聽不懂,倒也時不時點頭,反問一句,得到回應的蕭重乾又興致勃勃的嘰裡咕嚕一堆,無限循環。

母子倆這雞同鴨講,聊得熱切的行為,讓蕭長風忍俊不禁,悄悄扭過臉,藏在蕭重乾的小腦袋後邊偷笑。

簡珞瑤非但沒覺得不好意思,反倒對小傢伙愛得不行,要把蕭重乾接過來抱,小傢伙卻毫不領情,扭頭又趴到窗弦上去瞧熱鬧了。

「小沒良心的。」簡珞瑤氣不過,在蕭重乾肉嘟嘟的屁股上拍了一把,小傢伙根本不予理會。

蕭重乾今兒就像磕了藥一樣,興奮過了頭,瞧見街道繁華的時候興奮,路過民房也興奮,到了城門口,瞧見朝他們跪地行禮的官兵、和城門口兩頭為進出城排長龍的百姓,更興奮了。

等除了城,郊外是與城裡截然不同的田園風光,這時節也是農忙的時候,田里地裡,到處綠油油的一片,還有正在底裡忙活的百姓,男人女人揮汗如雨,孩子們也沒閒著,幫忙的幫忙,放牛的放牛,忙得熱火朝天,是與簡珞瑤想像中的寧靜截然不同,蕭重乾瞧得卻更興奮了,一路都沒歇著。

終於到了莊子上,蕭重乾已經困得不行,趴在蕭長風懷裡呼呼大睡,小臉蛋上紅撲撲的,猶瞧得出興奮的痕跡。

紅雲迎上來,她的孩子雖沒斷奶,但也六七個月了,早就開始吃輔食了,只要一早和一晚喂足了奶,便不會大鬧,紅玉這才放心的回了簡珞瑤身邊,領了蕭重乾屋裡管事嬤嬤一職。

畢竟簡珞瑤身旁最信得過的人,除了鄭嬤嬤,也就她有帶孩子的經驗,能把蕭重乾照顧好。

紅雲從蕭長風懷裡把蕭重乾接過去,也笑道:「奴婢先還擔心小皇孫累著,卻沒想到小皇孫這麼喜歡出門子呢,今兒興頭這般足。」

簡珞瑤也笑道:「可不是,看來以後多帶他出來,準沒錯。」這話卻是對蕭長風說的。

蕭長風也清楚,只含笑點了頭。

莊子上的管家一早便等著了,行了禮後笑道:「早上得到王爺和王妃會帶小主子過來的消息,奴才的婆娘便領著底下的人安頓好了,只是不知道王爺和王妃先去溫泉池子,還是先回屋子歇一歇?」

簡珞瑤下車之前,已經給蕭重乾餵了一頓奶,此時自然道:「紅雲先帶六六過去休息,等他醒了便抱到池子這兒來。」

這兒的溫泉池子還沒有露天的,時人多含蓄,都是一個屋子一個池子,到也有安排睡覺的床榻,泡舒服了便躺著歇一歇。

只是溫泉這兒的軟榻,到底沒有正經的屋子睡得舒服,蕭重乾興奮了半個多小時,這一覺想必要睡許久。

紅雲倒也不驚訝,當即行了禮,領了王嬤嬤和陳嬤嬤並兩個小丫鬟,隨了管家娘子去屋子裡。

雖說簡珞瑤親自給孩子餵奶的事,在宮裡頭已經是公開的消息,可是太后既然說了不許到外邊去說嘴,那便是要保密的節奏,簡珞瑤為了掩人耳目,出來玩一天,奶娘該帶的還是要帶,這王嬤嬤和陳嬤嬤是幾個婆子裡頭最老實的,簡珞瑤也放心。

目送著蕭重乾離開,簡珞瑤迫不及待的隨了蕭長風去泡溫泉,管家也乖覺,一面領路,一面笑道:「奴才聽說有些溫泉池子上造一些精巧的杯盤,裝了美酒美食,還能浮起來,便托人造了一批,正巧莊子裡還有主子們上回留下的葡萄酒梅子酒,都備好了,希望王爺和王妃玩得開心。」

蕭長風點頭:「你做的很好。」

簡珞瑤心說能不好嗎,畢竟都是男人,能不明白男人的心思?莊子上的管家連美酒都能想到,也是個有情/趣的,再瞧他笑得曖昧,想必不只準備這些東西,如此貼心的舉止,哪能入不了蕭長風的眼。

第107章 01.01

事實上,管家還真沒辜負簡珞瑤對他的「期望」,池子裡頭已經煥然一新,佈置得極有情調,紗幔從樑上垂下來,風微微吹,便在空中晃蕩,偶爾從水面滑到岸上,在地上留下一串痕跡,倏爾消失無痕。

簡珞瑤上一回來溫泉莊子上,還是一年多以前,與記憶中截然不同的景象,讓她忍不住挑眉,瞧了管家一眼:「重新裝置了一番?」

管家彎腰笑道:「回王妃,您和王爺一年多沒來,怕掃了主子的興,這才叫人重新整理了一番,索性莊子上人手多,他們閒著也是閒著。只要主子們喜歡就好。」

蕭長風的目光往岸邊的軟榻上掃了一眼,不著痕跡的收回了視線,沉聲道:「你做得不錯。」

管家聽到這話,先還以為簡珞瑤意味不明的話而忐忑著,立即笑逐顏開起來。這莊子離得遠,在郊外,再有年前主子叫人鑿地引水,將溫泉水引進了睿王府,他就更擔心主子們平日來得少了,到時候把他忘在腦後可怎麼辦?

因而昨晚上,才得到消息主子要領著王妃來泡溫泉,他領著莊子上的下人,一宿沒睡,折騰到天亮,終於折騰得滿意,恭恭敬敬的在大門口迎了主子們進來,未得就是在主子和王妃跟前露個臉,留個能幹的印象,以後主子和王妃有什麼事,也容易想起自己不成?

如今聽得輕易不誇人的蕭長風對自己表示讚許,管家險些喜極而泣,忙掩下心頭的激動,回道:「這是奴才的本分,王爺和王妃慢慢享用,奴才挑了兩個本分、手腳麻利的婆子在外邊候著,主子有什麼吩咐,儘管喊她們。」

這下連簡珞瑤都不得不讚一聲管家有眼色了,泡溫泉這麼有氛圍的事,他竟然只安排婆子伺候,而不是年輕貌美的侍女,到底在討好誰,自然一目瞭然。

不過管家就不怕男主人不悅麼?

聽到蕭長風淡淡的「嗯」了一聲,管家便乖覺的退出屋子,替他們關好門,又瞥了眼立在簷下聽候差遣的婆子,壓低聲音道:「伺候的時候機靈點,主子沒吩咐,就少杵在裡頭礙主子的眼。」

兩婆子無聲應了,管家這才放心的離。

他雖說只是莊子上的管家,離王府太遠,卻有自個兒的消息渠道,再說京裡頭誰不知道他們王爺獨寵王妃?

主子以前都不愛這些享受的活兒,年前叫人鑿地引溫泉水入府,便是為了王妃,如今王妃剛生小皇孫,連那麼小的小皇孫都帶來了,到底是誰想泡溫泉,自然一目瞭然。

既然連主子都緊著王妃,他們底下這些人伺候好了王妃,主子能有什麼不滿意的?

管家想到自個兒說最後一句時,王妃眼睛都亮了一下,就覺得前途一片光明,王妃可是管著整個王府,他們這個莊子,每月遞了信也是給王妃過目的,如今只要入了主母的眼,往後被任用的機會還能少得了嗎?

管家一走,白露和秋霜也有眼色的退出去了,屋子裡就只剩他們兩人了,蕭長風目光毫不掩飾的落在榻上,道:「王妃還不換上衣裳下水?」

簡珞瑤心道換什麼衣裳,就他們兩個人在,脫光了下去也沒事。不過目光還是順著蕭長風的視線看過去,當下挑眉:「連衣裳都備好了?這許管家果真是貼心。」

蕭長風笑而不語。

軟榻後面便是屏風,簡珞瑤拿著衣裳過去,這才看清楚手中衣裳的料子,當真是絲滑如玉,薄如蟬翼,料子比她睡覺時穿得素色紗衣都要好一些。

要知道那件寢衣的料子也難得,宮裡頭皇后娘娘賞下來的,就那麼一批,鄭嬤嬤見著料子實在珍貴,不想做別的糟蹋了,就給她裁了兩身寢衣穿著,一來舒適,二來也增加夫妻之間的氛圍。

但若說到這個,簡珞瑤家裡素色的寢衣,哪裡比得上這櫻花般的淡粉色,她只是握在手裡,整件袍子攏起來都只是輕輕一條,攤在手心還能瞧著粉色下面雪白的手心,簡珞瑤腦子裡只有兩個字——活色生香。

思及此,簡珞瑤輕笑一聲,倒也沒耽擱,逕自脫下衣裳,換上這薄薄的紗衣,

再走出屏風時,蕭長風已經下水了,面對著簡珞瑤半靠在池壁上,精壯的胸肌若隱若現。

簡珞瑤在看蕭長風,對方又何嘗不是在看她。粉色的紗衣遮不住美景,雪色的肌膚仍然若隱若現,走動間紗衣飄動,露出修長筆直的大腿,看得人無法挪開視線。

蕭長風在水下,簡珞瑤站在池子邊,輕笑道:「王爺手腳倒快,也不等我就下去了。」

蕭長風眼神微黯,朝簡珞瑤緩緩伸出手,聲音帶著一絲壓抑的沙啞:「那就請王妃給為夫一個彌補的機會。」

簡珞瑤眼尾微挑,揚了揚唇,微微側過頭,青絲如雪般瀉下下來,鋪滿半個肩膀。

她微微俯了身,柔滑的料子開始輕微往下滑,衣襟開得本就大,如今更是露出了一大片,青絲跑到跟前想要遮擋,卻根本遮擋不住,反倒增添了一分艷色。

發如墨,膚勝雪,和根本遮不住春光的粉色紗衣,形成強烈的對比。

蕭長風眼底的黯色瞬間被點亮,然後燃燒,眼神亮得驚人。

隔著一個池子,簡珞瑤都感覺到了對面灼熱的視線,卻忍著沒有抬頭,伸出一隻腿,紗衣滑開至大腿根部,她也沒有理會,腿順著溫泉水慢慢往下滑,最後整個身子下去,熱氣上湧,臉立刻就紅了,然後蔓延到身子。

蕭長風都被傳染了,眼底一片紅色,仍舊朝簡珞瑤的伸著手。簡珞瑤這才抬頭看了他一眼,緩緩走過去,水波在身前漾開。

剛一走近,蕭長風已經握住了簡珞瑤的手,輕輕一拉,簡珞瑤被他整個攬進懷裡,腿也正好張開,跨坐在他身上。

「王爺好雅興。」簡珞瑤抬高手臂,袖子一路滑到肩上,光溜溜的手臂摟著蕭長風的脖子,紅唇在他耳邊開開合合,「分明是王爺自個兒準備得妥當,許管家只是管家,若沒有你吩咐,上哪兒給我尋這麼好的衣裳?」

蕭長風此時那還聽得進簡珞瑤說什麼?終於在她的唇徹底合上時,忍不住低頭,輕輕含進嘴裡。

簡珞瑤只是挑了挑眉,倒也不排斥,身子軟下來依偎進他懷裡,加深了這個吻。

激/情來得太快,都沒來得及好好泡個溫泉,簡珞瑤不知何時換了個位置,被壓在的池壁上,甚至是岸邊上,最後是軟榻上,從樑上垂下來的漫天紅紗,竟然不僅僅是增添氛圍的作用,回到軟榻上時她的腰被纏著,在蕭長風身上起起伏伏。

簡珞瑤腦子裡一片混沌,什麼時候停下了都不知道,再醒來時是耳邊聽見了輕微的響聲,她半張了眼沒瞧見蕭長風的人,這才抬了頭,便瞧見蕭長風抱著蕭重乾繞過屏風,往自己這裡走來。

「醒了?」劇烈運動後的蕭長風一臉春風,抱著兒子神清氣爽的站在簡珞瑤跟前,低頭看著她,「正巧重乾也醒了,鬧著要找你。」

簡珞瑤一面坐起身,蕭長風也已經俯身,把蕭重乾放在她懷裡,小傢伙餓得晃,扯著她的衣襟一把就要拉開。

這動作熟練的,讓蕭長風的眼皮都跳了兩下,終是忍不住,伸手不輕不重的拍在蕭重乾的手背上,小傢伙一時不察,險些被打懵了,手也不自覺的離開簡珞瑤的衣襟,睜大著無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蕭長風,似乎在控訴。

簡珞瑤打量了周圍一眼,這會兒才清醒過來,想起這就是池子後面,竟然有種莫名的放鬆,聽見耳邊想起「啪」的一聲,也抬頭疑惑的看著蕭長風:「怎麼了?」

母子兩眼睛長得一樣,都是又大又漂亮的杏眼,靈活生動,無辜的眼神都一模一樣。

蕭長風心裡到底有些窘迫,難道要告訴自家王妃,只是瞧不過兒子那麼熟練扯她衣服的樣子?以他對自家王妃的瞭解,她便是當下應了,沒表現出什麼,日後指不定就把這當笑料了。

即便是最親近的夫妻,蕭長風也希望自己在王妃眼裡的形象永遠高大。

蕭長風輕輕咳了一聲:「沒什麼。」便伸出手,幫兒子輕輕拉開簡珞瑤的衣襟。

瞧見口糧近在眼前,蕭重乾也沒再計較他爹的無理之舉了,當下猴急的撲了上去。

簡珞瑤便也沒追根究底,只問蕭長風:「現在什麼時辰了?」

「午時末了,正要叫你起來用午膳。」

「用了膳便回去嗎?」

見著自家王妃朝自己朝眨眼睛,蕭長風也知道她的心思,當下輕笑道:「不急,待會兒叫人去城門口打聲招呼,咱們趕在天黑之前回去便是了。」

簡珞瑤這才高興起來:「等下用了午膳,再睡半個時辰,還能起來再泡半個時辰的溫泉。」她之前都沒來得及好好泡溫泉,要是這麼匆匆忙忙的走了,豈不是白來了一趟?

身心得到滿足的男人非常好說話:「再多泡半個時辰也使得。」

雖說太陽之前便要關城門,不過太陽落山的時候,城門口已經嚴禁進出了,天子腳下規矩眾多,此舉雖造成許多不便,但也沒人敢說什麼。不過蕭長風既然叫了人去打招呼,他們多晚回去,都不可能遇上進不了城的情況。

簡珞瑤便也放心了,只是還有些遲疑,抿唇道:「可是剛才池子……」

話還沒說完,蕭長風已經懂了,輕咳一聲,道:「我去叫人重新放一池水。」說罷也不等簡珞瑤回答,匆匆出去了。

看似急切,其實更像是落荒而逃。

剛才確實有些荒唐,簡珞瑤自己都有些臉紅,哪裡還有心思調侃蕭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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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完溫泉回來,簡珞瑤確實身心舒暢了好一陣,好心情一直持續到生完孩子後的第二次入宮。

太后發話了,要給自己的曾長孫辦一個熱熱鬧鬧的百日宴,難得她老人家有這個熱情,這一日,能入宮的便都入宮了。

簡珞瑤到慈寧宮時,頭一次瞧見慈寧宮坐滿了人,一屋子的貴人,衣香鬢影,佩戴各種華貴首飾,亮得簡直晃眼。

大家都知道簡珞瑤手中抱的孩子是今日的主角,見他們母子倆進來,一時間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他們身上。

蕭重乾本來就是個喜歡湊熱鬧的小傢伙,被人瞧著哪裡會怯場?正高高興興的揮手呢,彷彿在跟人打招呼。簡珞瑤就更不怯場了,跟太后等人行了禮後,便笑道:「今兒皇祖母這兒真熱鬧啊,孫媳婦一進來還險些以為自己來錯了地兒呢!」

「你這猴兒,當初是誰賴著哀家,要給重乾熱熱鬧鬧的辦一場?」太后指著簡珞瑤笑罵道,「今日這場面,你可滿意了?」

簡珞瑤大大方方的掃了一眼在座的,除了后妃,今兒還來了許多與皇家沾親帶故的貴婦,出嫁了的公主,有封號的君主縣主等人,誠王妃都把小郡主帶來了,稱病一個多月沒來給太后請過安的元貴妃,還有忙得脫不開身的皇后,太后今日請的這陣容,顯而易見她對蕭重乾的重視。

「滿意滿意。」簡珞瑤笑瞇瞇的道,「就是擔心皇祖母操勞了。」

「得了好處,才知道擔心哀家的身子?晚了!」太后瞥了簡珞瑤一眼,又撐不住自個兒笑了,朝她招手道,「哀家的曾孫,十日不見想死太奶奶了,快過來讓太奶奶瞧瞧。」

太后的話剛落音,岑姑姑已經來到簡珞瑤跟前,簡珞瑤把蕭重乾遞給她的時候,又笑道:「勞姑姑幫重乾脫下襖子,這屋裡頭暖和,怕他熱著了。」

「睿王妃放心罷,奴婢知道了。」岑姑姑笑瞇瞇的接了蕭重乾過去,蕭重乾也不介意,高高興興的被她抱著,隨後又轉到了太后懷裡,心思都被太后身上的珠子吸引了,表現得更加配合。

太后摟著蕭重乾香親了一陣,簡珞瑤旁邊抱著小郡主的誠王妃臉色越發難看。

她前腳剛到,太后見了小郡主進來也只是客氣疏離的問了兩句,都沒讓岑姑姑抱過去給她看,簡氏生的小崽子後腳進來,太后就等不及要抱小崽子了。她生的雖是女兒,卻也是聖人的長孫女,同樣是嫡出,往常還聽說皇家的女孩尊貴,太后分明就是糟踐她的小郡主!

早知道太后這般行事,她何苦帶她的小明瑜進來受這等委屈?

誠王妃抱著女兒,越想越不是滋味。

太后卻不管這些人的心思,抱著香香軟軟的乖曾孫,心裡已經軟成一片,更何況這孩子不認生,乖乖趴在她懷裡,任她揉搓。

越是上了年紀的人,便越喜歡跟自個兒親近的孩子,尤其是蕭重乾還小,根本不是教得會的,他便是天然的親近,太后自然想到的是緣分,而不是這孩子跟誰都這麼親近。

也是蕭重乾身份不一般,不是什麼都可以抱的,而且他入宮的次數也才兩次,太后還沒發現端倪,小傢伙這麼親近自己,是真真兒高興的。

揉搓完了,太后看了一眼蕭重乾,見對方正拽著她的珠子往嘴裡送,當下把珠子拽出來,打趣道:「你這孩子倒跟你娘像足了,這般識貨,這珠子可是好東西,你喜歡也別往嘴裡送,太奶奶送給你便是。」

說著,太后便要把自己的珠子摘下來,簡珞瑤忙坐在椅子裡微微福身,道:「皇祖母,這孩子就是貪玩,哪裡識貨?您這麼貴重的東西,可別給他糟蹋了。」

聽得簡珞瑤拒絕,太后還不高興了,嗔了她一眼:「哀家的曾孫,什麼東西戴不得,怎麼就折騰了?」

「老三家的意思怕是重乾不懂事,容易弄丟了。這琉璃珠可是萬歲爺特意命人尋來孝敬母后的,像您這樣光滑晶透的,一顆都難尋,更何況整整一百零八顆?再是金貴不過了。」皇后溫柔的笑道,「重乾還小,這麼貴重的東西給他確實怕丟失,臣妾這串瑪瑙珠子成色也不錯,倒不如給重乾把玩著,丟了也不可惜。」

太后想了想,點頭道:「也好,哀家先幫重乾存起來,等他大些再給他。」

皇后點頭笑了,已經將脖子上的珠子下來遞過來,蕭重乾眼珠子一轉,伸出小手準確的抓在手心裡了。

太后輕笑道:「你這孩子真不客氣,以後可要好好孝順你皇祖母。」

皇后是聖人名正言順的妻子,這些皇子都要喊一聲母后的,蕭重乾自然也是稱呼她「皇祖母」。

太后這話乍一聽沒什麼問題,對太后多少有些瞭解的皇后卻心裡一跳,有些拿不準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忍不住又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只專注跟蕭重乾玩,面上倒只有輕快的笑意。

岑姑姑打量了蕭重乾兩眼,走到太后跟前倒:「主子,皇長孫身上穿的多,奴婢替您幫皇長孫將外衣脫了可好?免得皇長孫熱著。」

太后卻擺了擺手,蕭重乾放到榻上,興致勃勃的:「哀家也是親自帶過皇帝的,讓哀家來脫,你幫把手便是。」

岑姑姑笑著應道:「是。」

這主僕倆興致勃勃的扒蕭重乾的衣裳,在場的大多數后妃,卻連笑都笑不出來了。

太后只親手帶過聖人,這些皇子她都從沒親近過,如今卻對皇長孫如此格外恩寵,到底有何用意?

元貴妃的臉色已經徹底拉下來了,眼睛一轉,並不想看太后有多稀罕蕭重乾的畫面。

而這邊,太后已經把蕭重乾的外衣扒下來了,小傢伙兩手捧著皇后給的瑪瑙珠子,玩得不亦樂乎,太后給他脫褲子的時候,他還配合的蹬起了一雙胖腿。

太后卻沒心思誇獎蕭重乾懂事,她已經看著小傢伙身上的衣裳說不出話來了。

蕭重乾穿著滿是補丁的衣裳,上面一塊完好的布都沒有,鬆鬆垮垮的披在身上,這般寒酸的模樣,與精緻漂亮的小臉蛋形成鮮明的對比,看得太后都一陣心酸。

「喲,這不是百家衣嗎?」另一頭的長公主卻笑了。她是瞧見了太后的神色,這會倒不是湊趣,而是怕太后怪睿王妃,畢竟上回皇長孫滿月宴上,在睿王府她還承了睿王妃的情,要不是睿王妃幫自個兒媳婦,只怕這會兒長公主府都丟盡臉了。

「哀家能不知道這是百家衣嗎?只是哪有人把百家衣往外頭穿的。」太后說著,嗔了簡珞瑤一眼,把穿著鬆鬆垮垮的衣裳,看著小了一號的蕭重乾重新摟在懷裡,心肝肉兒的叫著,「哀家的乖曾孫,你娘真是個不省心的,苦了你啊!」

簡珞瑤忙解釋道:「皇祖母冤枉孫媳婦了,這百家衣是孫媳婦娘家這幾個月趕出來的,昨兒才叫人送過來,想必是趕在重乾滿歲的時候,求個好兆頭,孫媳婦便想著,今兒怎麼說也要給重乾穿一穿,便是穿會兒就換下來也好,您說是不是?」

太后沒說話,皇后卻輕笑著點頭,問道:「那怎麼又穿進來了?」

簡珞瑤一臉無奈的道:「重乾這孩子就喜歡這樣式的,穿了便不肯脫,連王爺都來哄過,他就是不配合,這不實在沒辦法,眼看著進宮的時辰要晚了,也只好就這樣帶他進來了。」

說到這裡,簡珞瑤頓了頓,又道:「這幸好外邊冷,可以給重乾加件衣裳擋一擋,不然要是讓他就穿著這身入宮,恐怕京裡都道我給孩子穿不起好衣裳了。」

蕭重乾喜歡聽聲音,最喜歡聽簡珞瑤說話,平時就要跟簡珞瑤「啊啊啊」,讓簡珞瑤陪他聊天,現在聽簡珞瑤辟里啪啦說這麼多,一時高興,珠子都不玩了,大爺似的橫躺在榻上拍手。

太后低頭看了蕭重乾一眼,忍不住「噗嗤」一笑:「罷了,也是你娘家的一片心意,下不為例,以後這百家衣在家裡傳傳就好。」她年紀大了,還真瞧不得曾孫子穿得破破爛爛,整個一小可憐的模樣兒。

簡珞瑤忙點頭道:「孫媳婦謝皇祖母體諒。」

倒是皇后又笑著問簡珞瑤:「你娘家確實有心了,這真要求滿一百家親友的布料,很難尋罷?」

這百家衣的寓意是穿上以後孩子能驅百病,長命百歲,既然要有好寓意,自然不能隨便哪家的都要,就算不能是親朋好友,也得是對這孩子心存善意的。

除此之外還有個規矩,百家衣,至少要求一百家以上,沒分家的親友,自能算一家,便是出了五服,以及同族的都不能求太多,這般容易就集齊了,那便是心不誠,效果自然沒誠心誠意求過來的好。

因此,聽得皇后的話,簡珞瑤當即點頭道:「還真叫母后說中了,兒媳娘家兄長,過年時回鄉祭祖便開始收集了,不然單在京裡頭,恐怕還真求不夠這布料。」

「那個時候哀家的小曾孫還沒出世呢,真真是想得長遠。」太后眼底都閃過一絲詫異。

眾人跟著紛紛附和,太后問:「這個為外甥一早便折騰起來的,是你哪個兄弟?」

「回皇祖母,是孫媳婦的娘家二哥,排行第三。」

皇后笑道:「原來不是當年的探花郎?」

簡珞瑤回道:「那是兒媳的大哥,排行第二,有公務在身,去年便沒回老家。」

「哀家記得,就是那個出門遊歷,還寫了本《遊記》的年輕人?」太后笑瞇瞇的道,「好像明年也要參加秋闈了罷?」

「皇祖母還記得呢?」簡珞瑤一臉驚喜的道,「兄長要是知道您都知道他,指不定多激動呢。」

太后拿了蕭重乾扔開的珠子,在蕭重乾跟前晃著逗他,一面漫不經心的問:「你這個兄弟似乎還沒定親?」

簡珞瑤笑瞇瞇的問:「皇祖母可要給個恩典?」

雖說太后不會平白無故的問,但是簡珞瑤這麼說也未免有些冒犯,連皇后都不敢在太后跟前如此造次。

安王妃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心沉了沉,心道皇祖母把簡氏寵得太過了,讓簡氏如此得寸進尺,不知皇祖母心裡可還樂意?

太后還真沒有生氣,只是嗔了簡珞瑤一眼:「你倒是會爬竿子上樹,哀家什麼都沒說呢。」

雖說太后是教訓的語氣,可見她笑容和煦的樣子,還真看不出她哪裡生氣了。

簡珞瑤心知肚明,忙笑道:「皇祖母就疼孫媳婦這一回嘛,孫媳婦二哥至今都還沒定下來呢。」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哀家不答應,倒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太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著簡珞瑤,「你娘家兄弟是哀家曾孫的舅舅,便也是哀家的晚輩,這個媒也不是不能做,你娘家兄弟明年秋闈若能高中,哀家定給重乾挑一位賢良淑德的舅母。」

簡珞瑤一臉驚喜,正要謝恩,聖人長腳一邁,進了大殿:「什麼舅母?」

眾人紛紛起身請安,因著再場不是后妃便是皇家的女眷,不然就是皇家嫁出去的姑娘,到底都是沾親帶故的婦人,聖人進來,便也沒人要迴避,紛紛起身朝聖人行了禮,幾個皇子又跟著向太后和皇后行禮,折騰一通在各自坐下。

太后笑道:「沒什麼,說到重乾有個舅舅,明年就要考進士了,還沒定親,哀家就說這等青年才俊,明年要是考中了,便讓他雙喜臨門。」

「母后說得是簡千珩?」聖人對簡千珩倒還真不陌生,輕笑道,「陳老前兒和朕說,他收了個弟子,畫得一手好畫,詩書也使得,到不愧是簡愛卿之子,依朕看,母后這個心怕是操定了。」

簡珞瑤聽到這話,眉心一跳,看了蕭長風一眼,見蕭長風神色不變,這才安心下來。

太后笑著擺擺手:「他明年若能金榜題名,哀家便是操勞也樂意。」說罷,又道,「皇帝過來瞧瞧重乾罷,才幾日不見,又長大了許多,真真是一天一個樣兒。」

聖人其實早在看蕭重乾了,聽到太后的話,便也湊近了,在太后旁邊坐下,只看了蕭重乾一眼,便不輕不重的瞪了簡珞瑤:「老三家的,重乾這又怎麼回事?」

往常若是見聖人這麼質問簡珞瑤,只怕在座的大部分人都要樂瘋了,可這會兒都恨得在絞手帕,聖人越是生氣,便表示他越在乎蕭重乾。

一個霸佔著皇長孫名份的孩子,又如此受寵,如何叫她們不心生警惕?

連元貴妃都越來越後悔了,早知道萬歲爺這般在意這個小崽子,她就不該給他出生的機會!

簡珞瑤只得起身回話,還是先前的說辭,聖人這才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

皇后看著蕭長風幾兄弟,笑問道:「萬歲爺今兒怎麼把這幾個孩子帶過來了,他們今兒不忙?」

聖人心情不錯,笑呵呵的道:「母后要為重乾在宮裡擺百歲宴,這幾個孩子孝順,要過來湊熱鬧呢。」

聖人說得輕鬆,安王誠王幾個卻有些憋得慌,要不是為了在父皇和皇祖母跟前刷好感度,他們如何願意給個小崽子慶祝百歲宴?

這般想著,幾人不由看了蕭長風一眼,瞥到蕭長風旁邊的簡珞瑤,更有些不是滋味了。

以前總覺得大夥兒都一樣,除了老六,其他人都是些不被重視的難兄難弟,便是老三好一些,也是他有個厲害的母妃,老三本人在父皇跟前的臉面,比他們強不到哪裡去。

但是自從老三娶了這簡氏,情況就慢慢不一樣了,簡氏雖出身不好,卻能說會道,把父皇和皇祖母哄得開開心心,還能生兒子,父皇看著對子嗣不在意,可這皇長孫一出,老三如今的地位都跟著直線上升了。

可見娶個厲害的王妃,是多麼重要的事!

他們王妃已經娶了,改變不了,自個兒再不努力讓父皇多注意一些,以後就真沒他們什麼事了!

幾個王爺心情複雜,卻還要在太后跟前裝出一臉高興的樣子,逗得太后笑聲不斷。

皇后瞥了眼旁邊的元貴妃,見聖人來了之後,她臉色越來越不好,怕元貴妃此舉惹得太后不高興,沒得讓太后和聖人失了和氣,便對五皇子笑道:「老五也來了?真是巧了,本宮這兩日還想找你,下個月就你大婚的日子了,府邸可都整理好了,需要本宮幫忙嗎?」

五皇子忙起身,朝皇后拱手道:「兒臣謝母后,已經安排妥當了。」

「是啊,下個月就是老五的喜日子,皇帝,老五的封號你可擬好了?」

聖人剛把目光從蕭重乾身上挪開,聽到太后的話,笑道:「擬好了,明兒就下旨。」

五皇子聞言忙跪下道:「兒臣謝父皇恩典。」

聖人看了五皇子一眼,擺擺手道:「起來罷,以後成了親,得跟你兄長們學習,尊敬兄長,愛護幼弟,也別忘了入宮給母后請安。」

五皇子一一應了,太后笑道:「老五懂事著呢,要你說這麼多。」說罷又看著五皇子,道,「哀家跟你三嫂說了,以後你們是鄰居,兄弟間多照應,你三嫂是個好的,你媳婦若有什麼不懂的,叫她只管去找你三嫂。」

安王妃聞言,臉色一變,袖子底下雙手緊緊擰在一起,跟擰麻花一樣,擰了又放,放了又擰,不停琢磨太后這話的意思。

放著自己這個大嫂在不聞不問,竟然叫簡氏照顧老五家的,皇祖母再喜歡簡氏,也不能如此不顧規矩的抬舉簡氏!

難道皇祖母已經決定了要站睿王?

只是這麼一想,安王妃心跳了半拍,臉色發白的告訴自己不可能,皇祖母自來不管朝事,如今怎麼也不可能插這個手,定是她想多了。

或許真如皇祖母所說,是看在睿王府離老五的府邸近,這才安排簡氏多照顧老五家的呢?

五皇子卻是個實誠的,聽到太后的話也不多言,當真衝著蕭長風和簡珞瑤拱手道:「日後就多麻煩三哥和三嫂了。」

安王妃微白的臉色,已經轉黑了。

連安王臉上的笑意都險些掛不住,卻沒怪別人,只是轉頭瞪了安王妃一眼,心裡頭越來越失望,如此不爭氣,得不到皇祖母的疼愛也就罷了,如今連長孫媳的體面,都被老三家的佔了去,娶她何用?!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凌晨改過來,今天熬通宵還債,只希望明天不要睡死在飛機上……

第108章 01.01

但甭管如何,起了這個話題的皇后悄悄打量了誠王妃一眼,見她臉色稍微緩和了些,才鬆了口氣。

元貴妃忌憚所有比六皇子年長的皇子,生怕這些皇子得了聖人的重用,日後等六皇子成年,朝中其他皇子根基已深,給六皇子加重阻力。是以她才會故意提到五皇子大婚,等五皇子成了親,元貴妃便有借口讓六皇子早些成親了。

如今元貴妃正滿腦子盤算六皇子的事,便顧不上給她們這些人添堵。

在眾人說話的時候,聖人將頭低了下頭去,原來是蕭重乾不知何時已經翻身面向聖人,明黃色的龍袍讓他眼前一亮,然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爪子,就揪著龍袍的一角往自己身邊扯。

聖人低下頭,正是因為感覺到了些微的動作。

瞧見聖人在看自己,蕭重乾倒是停了一下,然後高興的朝聖人張開手,一副要抱抱的樣子,見聖人沒動作,還「啊啊」叫喊了兩聲,好像在催促一般。

先前蕭重乾的小動作,因為聖人的身影擋住了,倒沒人發現,只這會兒聽見蕭重乾的聲音,眾人在把目光轉過來,瞧見蕭重乾的舉動,都吸了一口氣,又喜又怕,喜得是這麼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竟然在聖人跟前造次,怕的是聖人一生氣,把他們也一塊遷怒了。

卻不想一直沒吭聲的聖人忽然輕笑一聲,在蕭重乾急得舞手蹬腳的時候,毫無預兆的把蕭重乾抱了起來。

蕭重乾終於高興了,攬著聖人的肩「啊噢」叫了兩句,十分興奮的模樣,聖人輕輕拍了他的頭,「就這麼想要朕抱你?」

簡珞瑤默默地把剛到嘴邊的解釋吞了下去,心想小傢伙不過是喜歡明亮的顏色,他們平日裡倒是可以穿大紅大紫,可哪裡比得上聖人的明黃色來得驚艷?

蕭重乾激動成這樣,不過是因為聖人的衣裳穿的好罷了。

不過算了,大BOSS高興就好。

簡珞瑤默默地把這個秘密深藏心底,旁的人見了這一幕,卻真真是驚得齊齊吸了口倒氣,他們只聽說過聖人喜歡皇長孫,但沒親眼見到,一直以為不過如此罷,今兒見了聖人竟這般縱容的抱著蕭重乾,可謂三觀都炸裂了。

一個不會說話的小崽子,有什麼好的,竟值得聖人如此寵愛?

不管眾人如何氣得咬碎牙齒,聖人委實抱了蕭重乾好半會兒,還是太后見了小傢伙昏昏欲睡的樣子,心裡捨不得,才嗔道:「行了皇帝,重乾都這般困了,你還抱著他作甚?讓瑤丫頭帶他去哀家的後殿歇會兒罷。」

聖人卻有些不捨:「這兒有床榻有被褥,為何要到後殿去?」

有些嬪妃聽到這話,眼底閃過一絲蠢蠢欲動,心道太后這般吩咐,不過是給睿王妃找借口迴避罷了,想來聖人還不知道睿王妃親自餵養皇長孫的事呢。

倘若他知道睿王妃如此膽大妄為,不知道還會不會這般喜歡皇長孫。

不過她們雖是蠢蠢欲動,卻顧忌著太后的警告,誰也不敢站起出來說,只等著有人願意大義犧牲。

自然沒人肯出這個頭,太后笑道:「這兒人多,說話聲吵著了重乾怎麼辦?」

說罷,已經示意岑姑姑去聖人跟前抱蕭重乾了。

蕭重乾今天興奮極了,本來應該一入宮便睡著的,一直鬧騰到現在,自然困得不行,岑姑姑一抱,他也不介意,張開手就讓抱。

聖人卻笑著拍了拍他肉嘟嘟的小屁股,罵道:「小沒良心的。」

岑姑姑沒有給蕭重乾穿上先前的襖子,只是拿了個毯子給蕭重乾抱一抱,一面在簡珞瑤跟前引路,一面解釋道:「後殿的爐子也升起來了,燒的暖烘烘的,跟這兒一樣,就不用給皇長孫換衣裳了。」

「是呢,省得這樣一脫一換,太麻煩,沒得又把他性子惹急了。」簡珞瑤笑道,「就是太麻煩姑姑了。」

「這是奴婢的本分,王妃不必客氣。」岑姑姑說著又笑了笑,道,「再說了,王妃帶著皇長孫入宮,主子可高興了,今兒早上都多半碗粥,奴婢還要對睿王妃說一聲謝謝呢。」

簡珞瑤抿唇,沒再說話。太后的側殿她也沒少來過,還曾在這兒睡過午覺,所以也算駕輕就熟了。

陪小傢伙睡了會兒,前頭宮女帶話過來了:「見過睿王妃,岑姑姑讓奴婢來看看皇長孫可睡好了?」

簡珞瑤拍了拍懷中的小傢伙,笑道:「無妨,他很快便清醒了,可是前頭開宴了?」

「回睿王妃,正是呢。」

「那便過去罷。」

如簡珞瑤所說,在她們回到殿裡時,蕭重乾已經清醒過來了,睜大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滿大殿的人,臉上帶著十足的興奮。

接下來的主角,自然是蕭重乾的,聖人特意領了幾個成年皇子,過來湊樂子,她們先以為聖人湊得是太后的熱鬧,現在瞧來卻也少不了蕭重乾的份。

無論怎麼這些人心裡頭如何想,當著聖人和太后的面,是給足了面子的,送給蕭重乾的禮物,也一個賽一個的貴重。

蕭重乾則只是從聖人懷裡,轉到太后和皇后的懷裡,反正甭管如何他都是有人抱的,連淑妃都抱了一把,當著眾人的面也沒能維持冷艷高貴的范兒,笑得眉開眼笑。

說起來,蕭重乾穿的百家衣,給他拉到了不少好感值,太后皇后都覺得這個小傢伙一臉無辜可憐的樣兒,決心要多寵一寵。

不過再熱鬧,對太后而言,也不過是小打小鬧,皇家都沒有給孩子辦百歲宴的習俗,如今已是破例,卻也不好弄得太過,用過午膳,這才百歲宴便也結束了,包括小主角蕭重乾在內,都離開了慈寧宮。

簡珞瑤和蕭長風也沒有去昭陽宮,直接出了宮,倒不是他們不想去,是淑妃瞧著蕭重乾趴在蕭長風懷裡呼呼大睡,小臉蛋睡得紅撲撲的可憐模樣,一陣兒心疼,不想讓小孫子再奔波,便讓他們直接回去了。

上了車,簡珞瑤輕輕擰了擰蕭重乾的小鼻子,笑道:「你個小傢伙,還挺會出風頭的?從今天起,全世界都知道你皇爺爺有多縱容你了!」

蕭長風單手抱著兒子,另一隻手攬了簡珞瑤的肩,簡珞瑤便順勢靠到他肩頭,問道:「父皇今兒怎麼過來了,你先提起的?」

「父皇叫我們過去是談正事,我如何能說這些個?是皇祖母派了人去問,正好父皇忙完了,大哥他們也湊著趣要過來,便一道來了。」

簡珞瑤點頭,對這個問題倒也不是很關注,聖心難測,不管怎麼樣,他最終還是來了,給了蕭重乾非常大的恩寵,這便儘夠了。簡珞瑤這會兒更關心的,反倒是另一件事。

或者說忐忑。

「先前我與皇祖母說到二哥,父皇那番話,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金口玉言,王妃何時見父皇說過無意義之話?」

簡珞瑤眉心一跳,更擔心了:「王爺的意思是……」

蕭長風輕笑一聲,拍了拍自家王妃的頭,聲音溫柔的安撫道:「父皇已經開口發話了,明年秋闈,敏行只要發揮平常,不失水準,金榜題名應該不成問題。」

這便是準備給簡千珩亮紅燈了。簡珞瑤聽得懂蕭長風的意思,但是很不能理解:「父皇自來公正,為何這回會這般說?」

「都說了是平常發揮,以敏行的實力,高中自然不成問題。」蕭長風說著,頓了頓,又道,「父皇想是也瞭解敏行的才能,如今又正值用人之際,這便起了愛才之心。」

這種話簡珞瑤當然不會信,不過蕭長風不欲說太深的東西,她也不喜歡追根究底。蕭長風平時也沒別的事瞞著她,不想說的,自然就是權力制衡,帝王之術這些東西罷了。

其實別看蕭長風平時對她千依百順,百般遷就,其實骨子裡仍是大男子主義,想來也更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夠小鳥依人一些,不需要太強勢。他會縱容她鬧,縱容她作,但絕對不喜歡她滿肚子陰險算計。

歸根結底也是一種大男人的保護欲,什麼事交給我就好了,你只要做你自己喜歡的,沒事別瞎操心。

不過這會兒不是剖析蕭長風性格的時候,簡珞瑤想到蕭長風之前說的,是太后叫人去請的聖人,她便心裡頭一緊。

「皇祖母既然派了人去請父皇,估摸著也大概能知道父皇何時能過來,然而先前也是皇祖母先問起二哥秋闈和定親的事。」簡珞瑤頓了頓,才問,「王爺覺得皇祖母是碰巧還是……」

蕭長風眼神一閃,心底已經記下來了,嘴上卻笑道:「想來皇祖母是喜歡你和重乾,不想叫你們受委屈,特意提拔了岳家,往後王妃行走也便宜些。」

簡珞瑤也知道這個,心裡頭越是忐忑,太后放著那麼多孫媳婦不理會,單單抬舉她一個,她究竟是何德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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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簡珞瑤心生忐忑,其實宮裡頭比她擔憂害怕的,大有人在,連一向淡定,不去揣測太后心思的皇后,這回到坤寧宮後,都忍不住跟身旁的嬤嬤琢磨起來。

「你說母后今兒到底是什麼個意思?」

蘇姑姑也一臉遲疑的搖頭:「奴婢也奇怪著呢,太后娘娘平日喜歡睿王妃也就罷了,畢竟比起這些個王妃,睿王妃確實最能討太后娘娘的歡喜,可是今日太后娘娘對睿王妃的抬舉委實過了些,奴婢可聽得出些意思,別人道是睿王妃上桿子爬樹,求了太后給娘家兄長指婚的恩典,然事實上呢?」

蘇姑姑說著,頓了頓,才低聲道:「太后娘娘不會無緣無故提到簡家三少的婚事,睿王妃敢自己提這個恩典,多半是揣摩太后的意思。」

「是啊。」皇后歎了口氣,意味不明的道,「你我都聽得出來,這個恩典,分明就是母后想給簡家的。睿王妃的請求,不過是順勢而為。」

蘇姑姑又道:「主子,還有呢,萬歲爺自來不將朝堂上的事,今日當著這麼多人面對簡家三少那般盛讚,也是有心在抬舉睿王妃的娘家。」

「萬歲爺那兒,本宮倒能猜到一二。」皇后輕笑道,「萬歲爺給睿王指了個出身差強人意的王妃,本就心存愧疚,這些年非但對睿王夫妻和顏悅色,其實也一直在抬舉簡家,明年考核,簡家人想必都要高昇了。」

「不過簡司業簡大人性子端正,一心專研詩書,無心仕途,頂了天也只能做到正三品。這樣的身份,仍是委屈了睿王。好在簡家這些年輕一輩倒有可取之處,萬歲爺想必早有提拔簡家年輕一輩的念頭,只是如今皇長孫出生,讓他更家堅定了這個心思,倒不再有遲疑了。」

蘇姑姑點頭道:「主子分析得很是,萬歲爺想必就是這麼個意思,泰半都是因為皇長孫出生了,瞧著萬歲爺對皇長孫喜愛的程度,哪裡捨得讓皇長孫受委屈?」

「且不提萬歲爺,母后的意思,本宮還真有些捉摸不透。」皇后抿了抿唇,一臉的心事重重,話題仍繞回原點,她輕聲道,「先前太后叫皇長孫以後要孝順本宮這個皇祖母,本宮第一反應,還以為太后看好皇長孫呢。」

蘇姑姑一臉詫異的道:「不至於吧主子?皇長孫這才多大,能瞧出什……」

話還沒說完,蘇姑姑默默把沒說完的話吞進肚裡,就是因為皇長孫年紀小,才更好培養,能生在皇家的都是些人精,資質都差不了。

太后若真對皇長孫有心,皇長孫又有睿王和睿王妃那樣精明的父母,成事的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思及此,蘇姑姑心裡一跳,道:「主子,您說太后娘娘……會不會也是在提醒您,她對皇長孫寄予厚望?」

「本宮拿不定主意的,也是這一點。」皇后長長的吐了口氣,「茲事體大,萬一本宮會錯了意,就不好了。」

蘇姑姑若有所思的想了會兒,忽然收起滿臉的擔憂遲疑,溫聲道:「既然太后娘娘現在態度仍曖昧,主子您也別著急,等太后娘娘下定注意的那天,咱們再考慮要如何也不遲。」

比起坤寧宮的心事重重,長春宮的氣氛卻是劍拔弩張了。

元貴妃很久沒去慈寧宮請安了,因此也很久沒發過這麼大的火,這日一回長春宮,怒意一時沒忍住,氣得把自己心愛的一套茶砸碎了,怒視林姑姑道:「都是你那些日子叫本宮坐視不理,讓簡氏那小賤/人生下這個礙眼的小崽子,萬歲爺如今對小崽子這般恩寵,往後哪還有本宮孫兒的位置!」

被元貴妃指責,林姑姑卻沒有驚恐,仍是滿臉冷靜、井井有條的道:「主子息怒,是奴婢估計錯誤,不過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不值當主子為此氣壞了身子。」

說到這裡,林姑姑又頓了頓,輕笑道:「皇長孫才滿三個月呢,正是脆弱的時候,到底能不能養得住,還沒到蓋棺定論的時候呢,主子您說是不是?」

元貴妃收了些怒氣,眼神一亮,勾了勾唇道:「你的意思是……」元貴妃的話沒有說完,陰狠的表情,卻將她的意思表達得十分明顯。

「主子別急,以前您沒動手,現在更不是動手的時候。」

元貴妃眼睛瞇了瞇,剛變得好了些的神色,又開始聚集暴風雨了。

林姑姑卻不慌不忙的道:「主子您想啊,皇長孫礙了多少人的眼?比起咱們六皇子,這真正該擔心的,可要是前頭那兩位。咱們六皇子怎麼說也是萬歲爺最喜歡的皇子,聖寵之隆,人盡皆知,皇長孫比咱們六皇子還差得遠呢。」

「不過,睿王好歹有個皇長孫,能幫著在萬歲爺跟前爭寵,可前頭那兩位,他們自個兒得不到萬歲爺的恩寵,又沒能生個讓萬歲爺歡喜的兒子,見著原本與他們一樣境況的睿王眼瞧著要一飛沖天,他們焉能坐視不理?」

「主子這回您就安穩的坐著,叫他們狗有狗去,你可千萬別被他們當了槍來使。」

聽得林姑姑這番深入的分析,元貴妃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只是還有一絲遲疑:「萬一他們都不出手呢?」

「那主子您也不必著急,皇長孫才出生多久?能引得萬歲爺這般歡喜,奴婢估摸著,多半是因為佔了個長字,畢竟是萬歲爺的第一個孫子,新鮮感作祟呢,真要論聖寵,睿王比不過咱們六皇子,睿王的兒子,又如何能與主子您的孫子相提並論?「

見元貴妃神色略有動搖,林姑姑再接再厲,加重了語氣道:「主子您可記得,當年安王剛出生,不也備受抬舉?可如今他這個長子,哪還有長子的地位?」

元貴妃眼神一閃,唇角勾了勾,頗為自負的笑道:「萬歲爺本宮倒不十分擔心,本宮的小六吃虧在出生得晚,等他成了親生了孩子,萬歲爺的恩寵少不了,只是本宮見不得那老不死的,一日不跟本宮作對,就渾身不舒服似的!」

說到這裡,元貴妃語氣一變,陰森的道:「那老不死的,想必也是怕這個,所以迫不及待的抬舉這小崽子,來分本宮小六的寵——不,若只是分寵也就罷了,就怕那老不死的心大,仗著萬歲爺孝順,想要左右萬歲爺的決定。」

林姑姑臉色微變,旋即又掩飾過去,她萬沒想到,自己主子這回反應如此快,竟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可是依著她瞧,今兒萬歲爺疼皇長孫的樣子,沒見著比對六皇子少多少,主子真要對皇長孫做了什麼,這一回未必能像以往一樣,全身而退。

更何況睿王和睿王妃都不是省油的燈,睿王府又防守跟鐵桶似的,主子未必能一擊即中,倘若失了手,又留下把柄,單是一個心思深沉的淑妃,都能揪著這條叫主子喝一壺了,折騰一番豈不是得不償失?

林姑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自己應該把主子蠢蠢欲動的心思勸下去,如今情形不比以前,儘管主子不願意承認,可皇長孫的存在,確實分走了萬歲爺的不少寵愛,主子若此時任意妄為,豈不是更讓萬歲爺的心往皇長孫身上偏了?

思及此,林姑姑忙湊到元貴妃跟前,語氣同樣陰森的道:「主子您想想,太后這般年歲了,還有幾年好活?」

元貴妃神色一怔,林姑姑繼續道:「萬歲爺再孝順太后,也不會任由她幾句話便動了心思,國家大事,豈能如此兒戲?當然以太后的本事,倒也不是不能慢慢磨,可慈寧宮防得再嚴實,咱們卻是知道的,太后的身子越發不中用了,指不定能熬過幾年,就這樣兒,能成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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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林姑姑是烏鴉嘴還是如何,她與元貴妃密談之後,元貴妃確實一直按兵不動,冷眼瞧著睿王一系風光無限,。

奈何好久不長,進入六月裡,本是艷陽高照的大好日子,太后竟然毫無預兆的病倒了。

太后這一病來勢洶洶,宮裡頭先還藏著,慈寧宮也只是免了眾人的請安,說是進入夏季,太后的身子不耐熱。

以往太后也不愛接受請安,夏日裡,慈寧宮一個月頂多開放兩三次,此舉倒也沒大引起眾人的註釋。

連簡珞瑤都不知道,太后一閉門謝客,首先通知的便是睿王府,叮囑簡珞瑤好好養蕭重乾,不必惦記著她。簡珞瑤覺得太后既然還有心思叮囑這個,想來確實沒多大問題,因而挑了個蕭長風沐休,同時又艷陽高照的日子,領著孩子一起去了簡府。

蕭重乾快滿半歲了,第一次去外祖家,也不認生,睜著一雙大眼睛,見了誰都要抱抱,把簡府的女眷逗得,一個個輪流抱過之後,還想再抱小傢伙。

陳氏的肚子九個月大了,估摸著就在下個月生產,頂著個碩大的肚子,仍抱了蕭重乾捨不得撒手,倒是鄭氏嚇了一跳,不由分說的把孩子接過去,一面道:「小孩子不懂事,萬一踢到你肚子就不好了。」

「娘說得很是,這小子看著小小一團的,力氣還真不小,上回抱他,一時不察被他蹬了一腳,手臂都青了一塊。」簡珞瑤說著看了蕭重乾一眼。

鄭氏卻抿唇笑道:「畢竟叫六六呢,剛生下來就有六斤六兩,可見是個壯實的小子,把你手臂踢青了不奇怪。」

張氏也在一旁笑道:「皇長孫這點倒像他娘,瑤兒你小時候踢人力氣也大,鬧得你爹天天長吁短歎,說你投錯了胎,合該是個兒子的。」

簡珞瑤笑道:「我要真是個兒子,我爹對我恐怕就沒這麼稀罕了。」

一句話逗得眾人哈哈大笑。簡珞瑤端了杯茶輕輕抿了一口,才看了張氏一眼,笑問:「小侄子和小侄女也快滿一歲了,大伯一個人在任上這般久,不知大伯母可有章程?」

張氏愣了一下,見簡珞瑤問得直接,倒也不掩藏,只含蓄的道:「這明年就換任了,也不知你大伯父是個什麼情況,就怕這來回奔波,反而耽擱了家裡的事。」

「大伯母考慮很是周到。」簡珞瑤點了點頭,笑道,「不過前兒與王爺提起這事,王爺倒覺得大伯明年恐怕不會回京。」

張氏臉色微變,還沒來得及說話,簡珞瑤又安撫道:「大伯母盡請安心,大伯父在任上兢兢業業,做出的貢獻有目共睹,歷練了這麼多年,也是該到火候了,蜀地那兒大伯父待了近十年,早已熟手,倒比回京重頭開始好些,大伯母以為呢?」

簡珞瑤說得這般冠冕堂皇,其實她與蕭長風商議過,真實情況是聖人更願意提拔簡家的年輕一輩,既然如此,她爹幾兄弟的前途自然要壓一壓,這要是滿門皆提拔,對外也說不過去。

其實簡珞瑤和蕭長風也覺得這樣更好,簡家老一輩年紀都大了,再提拔也就這樣,倒是年輕人有無限可能。

更重要的是,他們最近恩寵太過,需要避一避風頭。

不過簡珞瑤她爹和叔伯的仕途不會太順暢,也是看如何對比的,他們的官位提肯定會提,只是會按部就班的來,想要仗著姻親的關係一飛沖天,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與以前比,也算是非常好的狀況了。

聽得簡珞瑤這般說,張氏鬆了口氣,連連道:「瑤兒說得是,如此一來,我也該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了,他一個人在任上,還真讓人有些放心不下。」

「走罷走罷。」老夫人擺擺手,笑道,「你兒媳婦,自有你弟妹和我照看著。」

「哪就要母親操勞了?」鄭氏笑瞇瞇的道,「老大家的管家管得好,用不著我操心,只照看幾個孩子,我還是忙得過來的。」

一旁的田氏也笑道:「二嬸偷懶,我是小輩不好說什麼,可二弟妹萬不能如此,等二弟妹生完孩子,我手頭上的事,你可得幫忙接一部分去。」

田氏身為長房長媳,手攬管家權本是名正言順,不過因著二房出了個王妃,整個簡家都指著這殊榮往上爬一爬,田氏自然怕這根大腿對自己獨攬大權有意見,這才當著簡珞瑤表了態。

簡珞瑤只笑而不語,反倒是陳氏摸著肚子,笑道:「我自來就不是這塊料,大嫂管得好好,叫我去添什麼亂?大嫂快別為難我了。」

田氏的笑容更燦爛,嗔了陳氏一眼:「我可不管,不能我累死累活,二弟妹卻在躲清閒。」

張氏看了田氏一眼,笑瞇瞇的道:「老二家的想躲閒,也得等老三娶了媳婦回來,你也使喚弟妹去啊?」

提到這個話題,老夫人又一陣眉開眼笑,鄭氏抱著蕭重乾也是笑得合不攏嘴:「這些日子我沒少相看人家,可你三哥如今年齡不小了,高不成低不就的,委實尷尬,不好尋合適的人家,好在太后娘娘開了恩,倒省了我一樁麻煩。」

何止是省了麻煩,這可是無上的榮耀了,能被太后瞧中的姑娘,品性才貌都差不了。

簡珞瑤卻笑道:「那可不一定,皇祖母要給三哥賜婚,也是有條件的。」

話剛落音,一個聲音自門口幽幽的傳來:「四妹你可害慘了我,如今還在取笑我,這是當親妹子的嗎?」

「珩兒來了?」老夫人朝簡千珝招手,「過來祖母這兒瞧瞧,聽說你近來被你爹逼得頭懸樑錐刺股,夜裡睡覺的功夫都沒了,看看是不是憔悴了。」

「祖母。」簡千珩拉長聲音以示抗議,卻聽話的走到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拉近了瞧幾眼,便笑瞇瞇道,「這氣色還真不錯呢,明年爭取像你二哥學習,也考個探花郎回來。」

簡珞瑤笑道:「三哥這吊兒郎當的樣,能金榜題名就不錯了,祖母指望他考探花郎,還不如指望大哥給您捧個狀元回來實在些。」

簡千珩一雙桃花眼掃向簡珞瑤,似笑非笑的道:「四妹這話哥哥就不愛聽了,大哥學識確實比我紮實,可萬一我臨場時一飛沖天呢?」

不過虧得簡珞瑤對簡千珩的打擊,原本因著老夫人的話,臉色有些不自然的田氏,這會已經恢復了笑意,盈盈道:「這自家兄弟的,有什麼好攀比的,誰中了都是咱們家的榮耀,最好就是你們兄弟兩都捧個進士回來,讓祖母她老人家再樂一樂。」

老夫人笑瞇瞇的點頭:「老大家的這話我愛聽,珩兒聽見了沒有?」

鄭氏見著他們說笑了一陣,才問簡千珩:「你這會兒來後院作甚?」

「對了。」簡千珩恍然大悟,忙道,「爹想見六六呢,偏四妹先前答應了,會及時把六六送到前院去,爹望穿秋水也沒瞧見人來,坐不住了,這不派我過來跑腿嘛。」

蕭重乾聽見自己的小名,忙從鄭氏懷裡抬頭,朝簡千珩張開手。

簡千珩便笑瞇瞇的抱了蕭重乾出去,蕭重乾趴在他肩上樂呵呵的,頭也不回。

「都說外甥肖舅,六六見了珩兒倒是親熱,竟半點不記得咱們這些長輩了。」鄭氏雖是埋怨的語氣,面上卻笑得非常舒心。

讓她近來操碎了心的次子,眼看著前途大好,還有什麼比這更讓激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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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重乾被抱到前院,便一直到用午膳前才被送回來,原因是他餓了,鬧著要找娘。

簡珞瑤餵飽了小傢伙,簡府也開飯了,只是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動筷子,睿王府的下人匆匆跑過來稟報:「宮裡來了消息,太后娘娘病重,萬歲爺叫王爺和王妃都入宮去呢!」

聽得這個報道,簡珞瑤是真嚇了一跳,印象中太后好端端的,怎麼忽然就病重了,甚至重到聖人親自下令叫他們入宮的地步。

簡珞瑤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當下也不敢遲疑,顧不上沒吃飯,抱了蕭重乾便匆匆往前院去。

蕭長風已經在馬車前等著了,見了簡珞瑤過來,從她手裡接過孩子,另一隻手扶著簡珞瑤先上了馬車。

簡府的人在門口送行,簡珞瑤和蕭長風也沒功夫與他們寒暄,剛一上車,馬車便往匆匆前行。

簡珞瑤忍不住問蕭長風:「咱們這是直接去宮裡?」

蕭長風面色凝重的點了點頭,不欲多說的樣子。

簡珞瑤也沒問,只是心咯登一跳,帶著蕭重乾這麼匆忙的往宮裡趕,難免讓她聯想到一件事——見最後一面。

就這麼緊張的到了宮門口,簡珞瑤從馬車上下來,正好瞧見安王府和誠王府的馬車也匆匆而來,幾人打了個照面,頭一次沒有你來我往的心思,打了聲招呼,便沉默的往慈寧宮的方向趕去。

氣氛很有些沉重,連蕭重乾都趴在蕭長風懷裡,一聲不吭,不知道是困了,還是受氣氛影響。

一路沉默的到了慈寧宮,聖人正在大發雷霆,地上跪了一大片奴才,連岑姑姑都沒能倖免,聖人的聲音大的他們剛剛踏入慈寧宮的門口,便被這一通火氣震住了:「連主子都伺候不好,朕養你們一群廢物作甚!」

這還是簡珞瑤頭一次見聖人發這麼大的火,看著其他人也被唬了一跳的神色,心裡頭的不安感更加重了。

瞧見簡珞瑤一行人過來了,聖人才揮了揮手,叫奴才們離開,對他們道:「太醫說太后今兒若是醒不來,便回天無力了,叫你們進宮來,一起為太后祈福。」

作者有話要說:  實在困得不行了,昨天晚上睡了三個小時,凌晨四點起來收拾東西,去機場等七點半的航班,到昆明馬不停蹄的轉車到大理,已經六點多了,車上飛機上都睡不著,喝了杯苦咖啡才勉強撐到現在,欠的債今天補不了了,出版社那邊還在等稿子,最遲週一交,等我調整好,晚幾天爭取補上更新,接下來的兩章別買別買……

第109章 01.01

聖人這話一出,在場的幾人臉色都變了。

雖說他們這麼匆忙的被召進來,都有些心理準備,太后肯定是不大好,不然聖人不至於興師動眾。即便理智上知道,感情上也要安慰自己,或許事情沒他們想得那麼糟。

原先一點端倪都沒有,哪有一生病就病入膏肓回天乏力的?想必是太后的病情來勢洶洶,自來孝順的聖人這才召他們入宮。

定沒有到最糟糕的地步。

而今聽到聖人的話,才知道事實比他們以為的還要糟糕得多!

聖人大張旗鼓的喊他們進來,要他們都來為太后祈福不假,其實在場的誰不知道,聖人此舉同時也做好了最壞的準備,萬一太后不行了,他們這些子孫能在場送她最後一程。

思及此,幾人的面色都變了,包括安王誠王在內,兄弟幾個誰都不希望太后這麼快去世。

太后近來確實有些偏心,眼瞧著是要抬舉老三夫妻的態度,可對他們來說,太后仍舊是一張保護符,有太后坐鎮,聖人再偏心六皇子,元貴妃再囂張跋扈,也禍害不到他們這些已有羽翼的成年皇子身上。

可萬一太后不在了,聖人被元貴妃吹動了枕頭風,立了老六當太子,他們哥幾個還有什麼玩頭?

說句大逆不道,聖人的身子骨,未必就比太后好多少,也時常精力不濟,尤其是這兩年,想必是心有餘力而不足,入後宮的次數都少了許多——不然以元貴妃仍聖寵在身,太后即便要打壓,也不至於讓元貴妃失了許多體面。

前幾年元貴妃才真真是氣焰囂張,即便是對著有品級的嬪妃,也是說打就打,皇后都被她逼得險些讓出鳳印。

依著元貴妃的性子,等她兒子登上太子,甚至登上寶座,他們這些曾被她視為眼中釘的皇子,可還有好日子過?

聖人只是一句話的功夫,兄弟幾個已經聯想到太后去世後自己淒慘的命運了,難過的神色也算真情流露,以安王為首,一個成年男子,帶著哭腔的喊了一聲聖人:「父皇,皇祖母……」

「你們這哭喪臉都給朕收一收,太后洪福齊天,區區一場小病,也值得你們如此驚恐!」聖人心裡本就難受,見著兄弟幾個一臉死了爹似的難受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語氣也有些不耐煩,「既然來了,還不去佛堂跪著!」

太后信佛,慈寧宮造了一個很大的佛堂,容納他們幾人搓搓有餘,不過等簡珞瑤抱著孩子,跟在眾人裡頭進了佛堂時,才發現裡頭已經黑壓壓跪了一片。

想想也是,太后今日病情凶險,太醫那句「如果熬不過今晚就……」的句式,簡珞瑤上輩子在電視裡也沒少見過,已經算是病危通知書了。聖人不可能聽不出來,不然以他寬厚的性子,哪裡會那般雷霆震怒,連一向得臉的岑姑姑都被發作了一通。

以聖人對太后的孝順,竟然召了他們這些開了府的兒子兒媳入宮,那些近在宮裡的嬪妃,想必一早便被喊過來了。

后妃和公主們跪一邊,皇子們跪另一邊。

簡珞瑤粗粗打量了一眼,皇后領頭跪拜,神情肅穆而虔誠,她身側跪著的是元貴妃,難得的是元貴妃竟然也很虔誠的在那裡磕頭。

不過到底是不是祈福,就不得而知了。

簡珞瑤知道,皇后和幾乎所有后妃,都把太后當保命符,有她在,她們才能確信元貴妃的枕邊風起不了作用,後宮才有她們的立足之地。

若太后這棵大樹都倒了,她們可還有安穩日子可過?

許是聽見動靜,前頭的皇后轉身看過來,眼眶還有些發紅,想是哭過不少,一身素淨的衣裳,臉上不施脂粉,顯得雖有些憔悴,卻也用足了心。

皇后回身,雙手合十告了個罪,才起身繞過眾人,走到簡珞瑤他們跟前,低聲道:「都在蒲團上跪著罷,好好為母后祈福。」

只是目光轉到簡珞瑤身上,卻有些遲疑和為難,壓低聲音道:「怎麼把重乾也帶來了?」

雖說皇后聲音很低,但是他們站在旁邊,也都聽得分明,其他人還好些,一心祈禱太后趕緊轉危為安,誠王妃倒是瞥了簡珞瑤一眼,沉重的心情稍有些緩解。

她心想簡氏慣會討好太后,這會兒總算踢到鐵板了罷,把孩子帶進宮來探病,虧她想得出來了,現在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太后身上,真有人動那點手腳,簡氏再能耐也未必能擋得住。

聽到皇后的話,簡珞瑤也正為難著,根本不知道情況這麼嚴重,現在這麼沉重的氛圍,蕭重乾看在還老實,但小孩子哪能這麼懂事,遲早要哭鬧起來,就怕被有心人扣上一頂褻瀆佛主的帽子,萬一太后真不好,豈不是髒水都潑到孩子身上?

不過來都來了,想那麼多也沒用,簡珞瑤忙回道:「皇祖母對重乾這般疼愛,如今皇祖母病重,兒媳帶重乾進來一起為皇祖母祈福。」

「他一個不滿週歲的孩子,能知道什麼,待會兒若鬧起來……」皇后說到一半,看著蕭重乾睜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瞧著自己,小孩子的眼睛,澄清的看不到絲毫雜質,讓人直達心靈。

皇后嘴邊的話頓時就停下了,她面上看著冷靜沉著,其實心裡頭慌亂著,太后一旦去世,她這個皇后別說體面了,能不能保住皇后之位都未可知,太后的病事關自身危急,她如何能冷靜得了?

不過現在看著小孩兒清澈見底的眼睛,皇后倒是一下子冷靜下來,心裡也知道急不來,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皇后甚至露出了個清淺的笑容,溫聲道:「你有這個心,便是母后沒有白疼你,重乾年紀小,待會兒他若撐不住,你自帶著他從側門出去,別鬧出大動靜便是。」

聽到皇后的叮囑,簡珞瑤這才鬆了口氣,真心實意的謝道:「兒媳謝母后體諒。」

皇后擺了擺手,道:「行了,都跪下罷,別耽誤了給太后祈福。」

佛堂裡都在誦經念佛,正殿的聖人也沒閒著,時不時在屋裡踱步,皺著眉問李成:「你說太后這回撐得過去嗎?」

李成心道以太后的年紀,已是高壽了,且早些年受過苦,沉痾纏身,一直用貴重藥材養著,這一次病情來勢洶洶,能平安熬過去的可能,幾乎小得可憐。

不過自家主子都難過成這樣了,李成自然不會往他頭上潑冷水,只是委婉的道:「太后娘娘洪福齊天,又有萬歲爺和一眾主子們誠心祈福,想來太后娘娘很快便能轉危為安的。」

李成這番話說得非常漂亮,聖人緊皺的眉頭卻沒有絲毫放鬆,顯然也知道李成是在哄自己。李成見狀,頓了頓,細聲道:「要說起來,王爺和皇子們都是孝心可嘉,睿王爺還把皇長孫帶進來了,奴才瞧著睿王妃抱了皇長孫去佛堂,應該也是要為太后娘娘祈福。」

聖人的注意力果然被李成的話轉移了,轉頭看著他:「老三把重乾也帶來了?」

李成忙點頭道:「是呢,還是睿王妃抱進來的,皇長孫想是也為太后難受,一直乖巧的在睿王妃懷裡,都沒鬧一下。」

李成說起蕭重乾,也不只是用他來轉移聖人的注意力,主要是他伺候聖人幾十年,心底早已摸清了聖人的心思,知道聖人是真心疼愛這個孫子。

因此也擔心皇長孫在佛堂萬一有個不好,往後聖人計較起來,沒得把自己也一塊怪罪起來。這才緊著給聖人提個醒。

「朕還真沒注意到重乾也來了。」

「主子您一心為太后娘娘擔心,稍有疏忽也實屬正常。」

聖人輕輕歎了口氣,幽幽的道:「他來了也好,萬一太后……讓她見重乾一面,想來也安心。」

那個詞聖人如何也說不出口,停頓了片刻還是吐不出來,便顯得這句話有些沒頭沒尾。

李成卻聽懂了,只將頭垂得更低,沉默不語。

而另一頭,簡珞瑤感覺到懷裡的小傢伙開始不安分起來,遙遙的看了蕭長風一眼,蕭長風像是心靈感應一般,恰好側頭,瞧見她在看自己,微微頷首。

簡珞瑤便換了之手抱蕭重乾,安撫性的拍了拍他,正要悄無聲息的起身出去,眼角餘光卻瞥到一個熟悉的影子進了佛堂。

注意到李成進來的人,不只是簡珞瑤,其實大部分人都瞧見了,他們真心為太后祈福不假,可李成是聖人跟前的大總管,他進來肯定不是小事,哪能不關注?

眾人眼角餘光下,只見李成在旁邊瞧了瞧,便往簡珞瑤的方向走去。

「睿王妃。」李成壓低聲音朝簡珞瑤微微行禮,道,「萬歲爺怕皇長孫受不住,這才叫奴才來請睿王妃帶皇長孫去側殿歇會兒。」

簡珞瑤也怕自己再耽擱下去,躁動不安的蕭重乾便要在佛堂裡哭鬧起來了,因而聽見李成的話,忙鬆了口氣,也不管眾人的震驚,稍稍客氣了一聲,便依言抱了蕭重乾,緊隨李成出去了。

李成親自領著簡珞瑤到了側殿,關照了兩個宮女照顧簡珞瑤,便匆匆離去了,想必是要向聖人覆命。

蕭重乾在路上便開始鬧起來了,扒拉著簡珞瑤的衣裳,應該是餓的,奈何簡珞瑤出門做客,衣裳穿得齊整,蕭重乾根本扒不開,頓時記得哇哇大叫。

李成一走,簡珞瑤揮退了眾人,開始給蕭重乾餵奶。

蕭重乾已是累及,喝了個半飽,便腦袋一歪,趴在簡珞瑤懷裡睡著了。

簡珞瑤哭笑不得,安撫性的輕拍他的背。不得不說,看著小傢伙這麼坦然吃喝睡的模樣,簡珞瑤一直不上不下的心,這時才稍稍安定下來。

不去想太后到底能不能好,不去想最壞的打算,不去考慮以後怎麼過,只安心守著蕭重乾。

鄭嬤嬤站在一旁,沉吟道:「姑娘今兒還沒來得及用午膳,便被召入宮了,小皇孫的輔食也沒吃,恐怕過不久便又要餓醒過來了,姑娘還得回佛堂為太后祈福,不如稍緩一緩,給小皇孫餵了輔食再去?」

小重乾六個月了,上個月簡珞瑤便試著叫人煮了碗蛋羹,經手的仍是太后去年賜下來的御廚,原是賜下來伺候簡珞瑤的肚子,其實還是宮裡頭的人,只是自簡珞瑤生了兒子以後,太后便像是忘記了這茬一樣,也不提把御廚調回宮裡。

掌管宮務的皇后摸得清太后的心思,便也裝傻,睿王府的帖子遞了她也當沒看到。

簡珞瑤便也懂了,心安理得的繼續享用著御廚的手藝。

叫堂堂御廚做蛋羹,委實是大材小用,即便裡頭什麼調料都沒擱,御廚蒸出來的蛋羹仍是清香可口的,別有一番風味。更有滑滑嫩嫩的口感,蕭重乾整日喝奶想必也喝膩了,第一次吃到蛋羹,表情都變了,大眼睛亮晶晶的,小手揮舞著要抓簡珞瑤的手,恨不得一口氣把一整碗蛋羹都吃光光。

簡珞瑤當然不會讓他敞開了肚皮來吃,小孩子吃輔食是要循序漸進的,一下子用得太多,就怕腸胃受不了,不過倒是秉持著少量多餐的原則,每次的用量都會稍微增加一些,也時不時給蕭重乾換換口味。

現在蕭重乾每天至少要吃一碗雞蛋羹了。

聽到鄭嬤嬤這麼說,簡珞瑤抿唇想了想,點頭道:「手腳快一些罷,最好借皇祖母的小廚房用一用,去御膳房太耽擱功夫了。」

「奴婢知道。」鄭嬤嬤福了福身,叮囑紅雲照顧好簡珞瑤,便出去了,不知跟外頭兩個宮女說了什麼,兩人直接領了鄭嬤嬤出去。

紅雲瞧著,回頭對簡珞瑤道:「小皇孫的輔食要精心,吃不得一點鹽,嬤嬤怕是不放心,親自去做了呢。」

簡珞瑤點點頭,感覺懷裡的小傢伙似乎睡安穩了,這才動作輕柔的將他挪到床上。

蕭重乾輕輕砸吧了下嘴,翻了個身面朝床裡面,又呼呼大睡過去了。

鄭嬤嬤速度也很快,不過兩刻鐘,便端好些盅碗過來,除了蕭重乾的肉粥和蛋羹,還有一碗湯麵。鄭嬤嬤一面擺桌,一面解釋道:「這祈福也是要體力的,姑娘都沒用午膳,只在車上吃了幾塊糕點墊肚子,肯定撐不住,用些些面墊墊肚子罷。」

簡珞瑤擺手,有些意興闌珊:「我怎麼吃得下。」

鄭嬤嬤忙勸道:「姑娘這會兒可別強撐,還不知要到什麼時候呢,您要是不吃,等下受苦的可是您自個兒。」

簡珞瑤被鄭嬤嬤和紅雲輪番勸著,其實自己心裡也清楚,現在太后安危不明,是真的不知道他們要跪到什麼時候,或許到明天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是祈福,肯定中途不能斷掉,吃飯睡覺都不行,她現在好不容易接著蕭重乾的機會出來一趟,再不補充能量,確實就是自討苦吃。

因此最後簡珞瑤還是聽了鄭嬤嬤的建議,把大碗麵條塞進肚裡,也不敢喝麵湯,把蕭重乾叫起來又餵了一頓,再哄他睡下,已經耽擱了大半個時辰。

再回到佛堂時,已經到寅時了。

好在簡珞瑤是被李成領著出去的,李成是奉了聖人之命,因此簡珞瑤回來得晚,眾人也只能側目,卻並未多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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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跪,便跪到天黑後,簡珞瑤才有機會起了一次,因為下人來報,蕭重乾睡醒後便哭鬧著要找她。

蕭重乾之前被餵得飽飽的,隔了兩個時辰再鬧,簡珞瑤也是有心理準備,再飽飽的喂蕭重乾一頓,哄了他睡覺,估摸著也能熬到子時了。

太后已經昏迷了整整一日,到了子時,好與不好,應該也能瞧出來了。

簡珞瑤再一次回到佛堂,已經能感受到氣氛越來越沉重,太后遲遲未醒,即便是他們再不願意,也得做好最壞的準備。

跪了整整一日,滴水未進,眾人又累餓又困,心理上還要遭受折磨,有那身子骨弱的,已經開始面色發白、搖搖欲墜了。

與簡珞瑤跪在同一排的安王妃,因著前兩年小產,傷了身子,這些年還沒有養好,臉色白得不像樣,連嘴唇都一片蒼白,眼看著已經支撐不下去了,卻強撐著,也不敢吱聲,脊背挺得僵硬又筆直。

簡璐瑤能明白安王妃的心思,安王妃自來以長嫂自居,自覺與旁人不同,在她們這些妯娌跟前,都表現得尤為體貼親和,帶著一絲長輩看不懂事的小輩的縱容。

如今她們這些不懂事的妯娌都□□著,她作為長嫂,焉能不帶一個好頭。

想到這裡,簡珞瑤收回打量的視線,心無旁騖的開始誦經。

縱使她知道這麼誦經祈福也沒用,可是受了那個老人那麼多的照拂,她無以為報,也只能真心的祈求,聊表心意了。

簡珞瑤這一用心,便再顧不上外界,直到聽到稍許騷亂,才睜開眼睛,與她之間隔了一個誠王妃的安王妃,已經倒在地上了。

眾人也沒騷亂多久,前頭的皇后深深歎了口氣,歎氣聲在整個佛堂裡幽幽的想起,像是給眾人心頭敲了一面警鐘,原本還有些魂不守舍的眾人,收回了視線,認認真真的繼續誦經。

皇后卻起了身,吩咐了安王府的下人:「把你們王妃挪到偏殿去,這會兒太醫都在給太后會診,不好打攪,倘若她歇半個時辰後還未清醒,再去請太醫不遲。」

安王府的下人應了,輕手輕腳的扛了安王妃出去,皇后又掃視了佛堂一眼,把那些臉色極差、眼看著撐不下去的女眷都移了出去,目光掃到元貴妃的時候,有些遲疑。

元貴妃不是鐵打的身子,臉色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不過女眷們都這樣,皇后對她還是特殊關照了一回:「元貴妃若身子撐不住,也隨她們一道去偏殿歇會兒罷。」

皇后此舉本意是為元貴妃好,卻不想元貴妃並不領情,雖面色疲憊,眼睛卻明亮一片,道:「太后娘娘危急當前,我如何能偷懶,皇后就讓我盡這一回心罷。」

元貴妃在皇后面前雖不見得多恭敬,可自從太后出來理事後,元貴妃於禮數上對她也不敢輕慢,如今竟一口一個的「我」,尊稱也不用,想是已經得意忘形了。

皇后臉色微沉,心知元貴妃留在這裡不可能真心為太后祈福,只怕她在不停的求佛主趕緊收了太后呢!

可是元貴妃堅持要留下來,皇后也不敢勉強,眼底閃過一絲深沉,仍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跪拜著。

佛堂這裡不過是個插曲,因為佛堂重地,要保持威嚴和肅穆,皇后即便是起身,腳步聲都輕得幾乎聽不見,聲音也是一壓再壓,讓佛堂保持著安靜,自然是鬧不起來的。

不過前邊卻真真是一場鬧劇了。

時間越來越晚,太后卻沒有半點動靜,聖人比所有人都坐不住,已經在正殿呆不下去了,正要去太后的寢宮,卻遠遠瞧著一個宮女匆匆往院裡頭趕,聖人只瞥了一眼,李成卻乖覺的道:「站住,你不是在側殿照顧皇長孫嗎,怎麼出來了?」

聖人的腳步果然停住了,被蕭重乾分去些許注意力。

宮女忙跪地道:「奴婢見過萬歲爺,萬歲爺萬……」

李成眼角餘光瞥到聖人臉色有些不耐,怕他直接抬腳去寢宮。

其實聖人去太后寢宮,原本沒什麼忌諱,只是聖人去了也沒用,那麼多太醫在會診,都不能把太后娘娘救過來,聖人去瞧了,除了心裡越發著急難受,又有何意義?

好不容易皇長孫能讓聖人分出些心神,李成自然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忙擺了擺手,沉聲道:「別囉嗦了,皇長孫到底如何了?」

宮女被李成的臉色嚇了一跳,也不敢起身,忙回道:「一個時辰前皇長孫哭鬧了,被睿王妃哄著睡著了,現在醒了又在哭,只有睿王妃哄得住,奴婢準備去請睿王妃過來呢。」

小宮女怕歸怕,嘴巴倒利索,跟李成猜測的一樣,皇長孫據說是睿王妃親自照顧的,這小孩子黏母親,也實屬正常。

聽完宮女的話,李成沒有記著自作主張,只是打量著聖人的臉色,見聖人面無表情,瞧不出任何心思,心裡頭也不著急,只是輕輕歎氣:「奴才自來聽說皇長孫性子好,很少哭鬧,今兒是不是也擔心太后娘娘……只是小孩子哭鬧,請了睿王妃來又有何用?沒得打斷了睿王妃誠心為太后娘娘祈福……」

李成一臉左右為難的表情,他的聲音不大不小,在安靜的道上,卻顯得非常沉重,小宮女被唬住了,也不敢解釋。

聖人眼神閃了閃,終於發話道:「罷了,這孩子自來與太后親近,把他抱到太后寢宮去罷,就不必叫睿王妃了。」

李成忙點了頭,又有些遲疑道:「回萬歲爺,皇長孫這哭鬧的急,萬一打擾了太……」

他還是想借蕭重乾拖住聖人去太后寢宮的念頭,只是聖人已經瞥了他一眼,不悅的道:「叫你去你便去,囉嗦甚麼?」

李成便也不敢耽擱了,忙陪笑道:「是,奴才這就去側殿走一趟。」

雖說聖人仍避不了要去太后寢宮,但是有皇長孫陪著,想必心情能稍稍好一些。

李成帶著滿腹心思去了側殿,倒把鄭嬤嬤和紅雲嚇了一跳,是聖人的旨意,她們也不敢多說,只得領命帶了蕭重乾過去。

聖人正在太后寢宮屋外來回踱步,知道裡頭情況緊急,也不想進去耽誤太醫為太后搶救,這會兒遠遠聽見孩子清脆的哭聲,倒還真比分散了些許注意力。

蕭重乾被抱得圓鼓鼓的,小小一團在李成手裡,哭聲卻大,走近一看,已經哭得臉紅脖子粗了,再不見平時精緻白皙的臉龐。聖人第一次瞧見這個樣子的孩子,倒真愣了一下,也沒顧上理會跪地行禮的幾人,一雙疲憊蒼老的眼睛,一直盯著蕭重乾看。

鄭嬤嬤和紅雲跪在地上,越沒聽見聖人的聲音,心裡越是忐忑,卻在聖人威壓之下,也不敢抬頭瞧個端倪,彷彿跪了半個世紀,她們才被李成叫了起來,這才敢抬頭,又是被唬了一跳。

原來聖人已經從李成懷裡接蕭重乾,笨拙的抱在懷裡哄著。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被挪到聖人懷中的蕭重乾,竟然消停了,只是仍抽泣著,比起先前的動靜,已是好了太多。

李成也鬆了口氣,雖說他有心讓皇長孫過來陪聖人,卻也怕皇長孫哭鬧得太過,反而惹得聖人更加煩悶,那就得不償失了。

如今見著皇長孫對聖人如此親近,一到他懷裡便安靜下來,李成忙走近了湊趣道:「皇長孫還記得主子您呢,這一到您懷裡啊,哭都不哭了。」

聖人不是第一次抱蕭重乾,事實上他抱蕭重乾的次數,比抱他所有兒女加起來的次數都多,可是這一次懷中的小孩兒香香軟軟,依偎在他手上,聖人原本躁動不安的心,卻也不知不覺的沉澱下來。

心裡未嘗沒有把蕭重乾的反應當成是好兆頭,聽見李成的恭維,心裡也是受用的。

只是聖人抿了抿唇,還沒來得及說話,懷中的小傢伙忽然毫無預兆的嚎了一嗓子。

驚天動地的哭聲,又開始了。這回動靜比先前還大許多。

聖人再沒見過這仗勢,毫無準備,驚得手都抖了抖,險些把孩子摔了下去。

李成也跟著心顫了顫,他對聖人和皇長孫的恭維,就在前一秒,下一刻便被皇長孫毫不客氣的打了臉,倒不擔心自個兒,而是怕皇長孫這不依不饒的哭聲,惹著了聖人。

聖人卻沒像李成心裡擔心的那般,反倒抱穩了蕭重乾,一面輕輕晃著,一面問道:「重乾怎麼回事?」

這問的肯定不是李成,李成心裡也清楚,見鄭嬤嬤和紅雲還在遲疑,忙斥道:「萬歲爺再問話呢,愣著作甚?」

鄭嬤嬤一激靈,也不敢隱瞞,顫聲道:「想……想是哭累了,歇會兒……再繼續……」

聖人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低頭瞧了眼懷中的蕭重乾,意味不明的道:「聲音倒不小,中氣十足的。」

其實若是換了個情況,見著長孫哭成這樣,聖人說不定還會誇一句小傢伙有氣勢,不愧是皇家的人。

只是如今太后安危不明,聖人哪有心思想這些,反倒是瞧著蕭重乾哭聲淒厲,自己也增了些傷懷,又歎氣道:「□□母還在昏睡,若是聽見你哭成這樣,怕是要心疼了。」

鄭嬤嬤眼皮一跳,原本心疼自家小主子哭得這麼淒慘,正要大著膽子上前幫聖人哄孩子,如今聽得聖人這番感歎,哪裡敢湊上前去,只在旁邊乾著急。

蕭重乾哭聲響亮,在太后寢宮裡的太醫們自然也聽得見,倒沒往心頭上去,反倒是在裡頭伺候太后的岑姑姑,一時心酸,也顧不上主僕有別,忍不住執了太后的手,帶著哭腔道:「主子,您睜眼聽一聽,皇長孫都在為您而哭,萬歲爺更是整整一日滴水未進,您醒來瞧一瞧罷。」

岑姑姑原是聽得蕭重乾在外邊哭聲淒厲,一時傷感,同聖人一般,想到太后平時有多疼這個曾孫子,此刻就有多心疼,這才終於忍不住哭了。

萬沒想到,她握了太后的手,才發現太后的手指在動,非常細微的動靜,然而岑姑姑已經激動得不行了,回頭沖一干太醫喊道:「太后……太后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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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還不知道太后寢宮的熱鬧,但是當李成親自過來,宣佈太后危險期已經過了,叫他們都起來的時候,心裡還是徹底鬆了口氣。

皇后領著眾人給佛像磕了三個頭,才率先起身,不知道是起得太急,還是心裡太過激動,身子竟搖晃了一下,還是蘇姑姑反應快,忙上前扶了皇后一把。

瞧著自家主子發紅的眼眶,眼底佈滿血絲,嘴角卻止不住的揚起來,蘇姑姑也一時心酸,扶住皇后道:「太后娘娘平安了,主子,咱們的祈福沒有白費!」

皇后卻只是點點頭,啞聲道:「扶本宮去見母后。」

蘇姑姑愣了一下,有些遲疑道:「可是主子您的身子……」

雖說眾人都擔心太后這顆大樹要倒,然而其中最受煎熬的,自然是皇后,她本就是被太后一手提起並護著的,太后一旦去世,元貴妃首先要拿來開刀的,就是她無疑。

也是這一刻,她才越發清晰的明白到,她根本離不開太后的保護。

為太后的擔心和對自己未來的害怕,讓皇后心裡倍感煎熬,這會兒太后是脫離危險期了,她的臉色卻差多好像下一秒便要倒下一樣。

李成也注意到了皇后蒼白的臉色,忙拱了拱手,道:「皇后娘娘不必著急,太醫只是說太后脈搏恢復正常,應該是脫離危險了,如今還沒有清醒,恐怕還要再過幾個時辰,您現在過去也沒用,倒不如養足了身子,萬歲爺還在太后那兒守著,等太后醒來,恐怕就要皇后娘娘您來照顧了。」

皇后原本欣喜的神色,卻又變得忐忑起來,顫聲問:「母后……母后還沒醒?」

李成點頭,不再多說什麼。他也是奉聖命過來的,又不是太醫,自然太醫怎麼說,他便怎麼回。

皇后娘娘再著急,他也沒有別的法子。

皇后吸了口氣,也知道是自己心急了,原本已經快要絕望,如今太后脫離危險,已經是峰迴路轉,似太后這般福大命大的,想來再過幾個時辰便醒了。

就像李公公所說,與其在這裡乾著急,她還是先修養好,等太后醒過來,也好及時去照顧她。

思及此,皇后沖李成點頭:「本宮知道了,勞公公跑一趟。」說罷又轉身,看向眾人道:「累了一天,好在心思沒白費,既然太后脫離危險,你們也都各自回去歇著罷,宮門已經鎖了,都回自個兒母妃宮裡對付一晚。」

說到這裡,皇后頓了頓,還記得剛成婚的五皇子沒有母妃,又道:「老五和老五媳婦,就去本宮的坤寧宮歇一晚。」

五皇子夫妻跪地拜謝了,眾人開始動起來,依著身份高的先離開。

李成卻在佛堂外沒走,等見了蕭長風和簡珞瑤出來,忙湊上去道:「睿王和睿王妃請留步,皇長孫在太后寢宮,還需要二位去接一下。」

第110章 01.01

簡珞瑤和蕭長風都愣了一下,臉上閃過同樣的疑惑。

一前一後出來的安王和誠王幾個,也隱晦的往這裡瞧了一眼。安王和誠王掩飾得很好,誠王妃面上卻帶著來不及掩飾的驚詫,又不乏些許妒意。

她今天雖說誠心為太后祈福,卻也不是沒有順便求一求菩薩,最好是那個吸引聖人和太后的小崽子也出一遭意外。她雖說瞧不上簡氏,可簡氏的城府確實不少,平日裡把這小崽子當心肝寶貝的看著,等閒可沒這麼好下手的機會,可謂是千載難逢。

結果意外沒等到,倒是等到了小崽子在太后寢宮的消息。

太后現在還昏迷不醒,倒無所謂,可方才李公公也說了,聖人還在太后寢宮候著呢,小崽子現在跑到那裡去,豈不是又一次在聖人跟前刷了臉!

反正她瞧著李公公笑盈盈的樣子,小崽子都不可能惹出什麼禍來,說不得還陰差陽錯逗了聖人高興。只有聖人心情好了,李公公才能笑得出來。

不得不說,誠王妃今日非常敏感,只是他們還沒能試圖探聽出些什麼來,簡珞瑤和蕭長風已經默契的收了神色,只聽得蕭長風淡淡的道:「有勞李公公帶路了。」

竟是一個字都不肯問。

李成笑瞇瞇的道:「這是奴才的本分,睿王和睿王妃,這邊請。」

簡珞瑤和蕭長風也不是不擔心,可是見著眾人毫不掩飾的打探,縱是再擔心,也不可能當著他們的面李成。

一直到走出去挺遠一段,簡珞瑤才忍不住問李成:「請問李公公,重乾今晚給父皇添了不少麻煩罷?」

「不麻煩,不麻煩。」李成看出簡珞瑤的擔心,笑著安撫道,「幸虧有皇長孫陪著萬歲爺。」

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簡珞瑤卻能明白他的意思,畢竟太后生死不明,聖人想必也是煎熬的,他們都在佛堂祈福,就聖人在太后寢宮外等消息,雖說伺候的人都不少,可連個能說話互相鼓勵的都沒有,內心的煎熬就更加倍的。

蕭重乾雖然是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傢伙,可至少是聖人的親孫子,血脈親情,在這個時候能有個孩子陪著他,那感受也是不一樣的。

誤打誤撞的,小傢伙又在聖人跟前露臉了,簡珞瑤對她兒子這份運氣,也是非常佩服。

越往太后寢宮走,簡珞瑤慢慢收起心裡頭這些有的沒的念頭,也把唯一的擔心放下了,奈何剛踏進院子,就聽見一陣驚天動地的哭聲。

蕭重乾在她跟前還從沒哭得這麼誇張過,小傢伙雖然脾氣不小,尋常人惹不起,但也有一個特別好的優點,那就是好哄,一般來說只要及時哄了,他哭一會兒表達完自己的憤怒,也慢慢見好就收了。

冷不丁聽到這麼大的動靜,隔得老遠都能感受到小傢伙氣沉丹田的哭聲,簡珞瑤險些不敢相信這是她兒子。

可是這慈寧宮除了她兒子,也沒別的小孩了。

別說簡珞瑤被嚇了一跳,便是蕭長風,也被他兒子淒慘的哭聲給驚呆了,第一時間就是往李成看過去,雖然沒說話,眼底的意思卻很明顯,不是說好他兒子好端端的嗎?這嗓子都快哭啞了,哪裡叫好了?

李成默默轉頭,躲開蕭長風的目光,心道他只說聖人覺得皇長孫很好,可沒有表達過皇長孫很乖的意思。

不過到底是他沒把實情說出去,因著叫皇長孫來陪萬歲爺的意見,是他先想出來的,也是旁敲側擊推動聖人做這個決定,便耽擱了宮女去喊睿王妃來哄皇長孫,才導致皇長孫越哭越厲害。

雖說這也是皇長孫在聖人跟前露臉的好機會,可依著睿王和睿王妃對皇長孫在乎的程度,或許他們還真不稀罕這個機會——或者說比起在聖人跟前露臉,他們更喜歡皇長孫安安穩穩的,畢竟皇長孫還小,又是聖人目前唯一的孫子,以後露臉的機會多了。

想到這些,李成對蕭長風和簡珞瑤也有些心虛,如今見夫妻倆著急的神色,更歇了解釋的心思。

好在蕭長風和簡珞瑤也沒拉著李成要解釋,一來他是聖人跟前的紅人,比起與聖人的親近程度,他們還真不敢得罪他。二來也是最迫切的,新手父母聽著兒子哭成這個樣子,哪裡還有別的想法,恨不得立刻衝過去把小傢伙抱在懷裡疼。

因此,簡珞瑤和蕭長風即便是瞧出了李成不自在的神色,也沒多言,腳步匆匆的往裡頭走去。

「王爺,王妃,你們可算來了。」鄭嬤嬤和紅雲站在廊下,遠遠的瞧著簡珞瑤和蕭長風,臉上焦急的神色,總算是收了起來,心裡未嘗沒放鬆。

知道簡珞瑤擔心,鄭嬤嬤抓緊時間,三言兩語的解釋道:「皇長孫不知為何哭鬧著,萬歲爺在裡頭哄著呢,王爺和王妃快去瞧瞧罷。」

簡珞瑤和蕭長風聞言對視一眼,心裡頭有些震驚。

聖人親自抱著蕭重乾在哄?

可是照顧蕭重乾的鄭嬤嬤和紅雲都被留在門外,蕭重乾那裡除了聖人在照顧,似乎還真沒有別人。

兩人雖說腦子飛快的轉著,動作上卻沒耽擱,轉頭看向李成,李成彎了彎腰,道:「奴才去通報一聲。」

聽見李成的回報,聖人微微皺起的眉頭,總算是鬆開了,看著懷中的小傢伙輕笑道:「可算是來了,再不來,朕是真拿這孩子沒辦法了。」

簡珞瑤和蕭長風便進了屋,雖說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看著眼前的畫面,夫妻倆還是覺得自己沒準備好。

當爺爺的抱著才半歲的小孫子拍著哄著,小孫子不領情,扯著嗓子哭得非常起勁,這幅畫面放在尋常百姓人家,那真是再普通不過了。

可他們眼前的可是一國之君,哪裡是什麼慈祥老爺爺的畫風,若真要計較起來,蕭重乾這行為都夠得上冒犯之罪了。

聖人是真的不介意,太后能恢復意思,說起來還要感謝蕭重乾那一嗓子。

岑姑姑都說了當時的情形,她見了聖人抱著哭鬧不止的皇長孫就在門外,太后卻在床上毫無知覺,一時心酸,握了太后的手哭訴,這才感受到太后的手在動,喊了太醫來瞧,太醫驚奇的發現太后恢復了知覺,脈搏跳動都趨於平穩。

聖人原就對蕭重乾的哭鬧沒生氣,他雖是一國之君,卻也知道孩子不懂事,這怪不了他,說來還是自己要把孩子抱過來的。

如今聽得岑姑姑的話,聖人便更覺得自己做得對了。他是信命的,不然也不會趕著大傢伙去佛堂為太后祈福,如今蕭重乾這一嗓子,雖說不至於把太后喊得恢復意識,但聖人是真覺得必然有機緣巧合,不然為什麼說小孩子有福報呢?

不管怎樣,聖人的分了一絲功勞在蕭重乾頭上,容忍度是更高了,見著蕭長風和簡珞瑤難掩震驚的神色,反倒輕笑道:「還愣著做什麼,沒瞧見重乾哭得難過嗎?」

簡珞瑤和蕭長風一起回神,忙收了複雜的心情,正要行禮,聖人已經擺擺手,打斷道:「行了,老三媳婦,過來把重乾抱過去,聽說這小子只有你哄得住。」

甫一進門,簡珞瑤便把目光掃向了聖人懷中,小傢伙哭得臉紅脖子粗,小身子都一抽一抽的,她心裡已是萬分心疼,如今聽得聖人話,又怕耽擱太久惹得聖人不悅,也就真沒計較這些虛禮了,匆匆福了身,便過去抱蕭重乾,一面滿臉歉意的道:「重乾被寵壞了,給父皇添了麻煩……」

聽見簡珞瑤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蕭重乾猛地一轉身,毫無預兆的整個人往簡珞瑤懷裡撲,都沒來得及哭了。

聖人一時不察,險些沒抱住他,還是蕭長風眼疾手快,匆匆上前接住了蕭重乾。

幾人都被嚇了一跳,簡珞瑤和蕭長風臉色都不好看,聖人卻舒了口氣,道:「人小鬼大,長大了肯定是個調皮的。」

見簡珞瑤和蕭長風神色都不太好,聖人又笑了:「你們也別怪他,這孩子還不懂事。」

蕭長風抿了抿唇,歎氣道:「父皇說得沒錯,可這孩子鬼精靈的,若不從小教管起來,大了就怕更拿他沒辦法。」

瞧著蕭長風這樣兒,聖人搖頭笑了:「到底是有了孩子,也知道為人父母的艱辛了,想要養好孩子可不簡單。」

聖人這話帶著些許感歎,還有一絲對蕭長風的親近,蕭長風便也順勢道:「兒臣和兄弟們小時候怕也沒叫父皇少操心,委實辛苦父皇了。」

蕭長風這些兄弟姐妹們小時候,聖人還真沒怎麼操心過,反倒是兒子們長大了,越來越多大臣蠢蠢欲動,兒子們也都各有心思,讓他隱隱感到頭疼。

不過現在見蕭長風滿臉幕孺的樣子,聖人心裡也是受用的,拍了拍蕭長風的肩,「朕要為你們操的心,還長著呢。」

蕭長風臉色微變,也不知道聖人說這話到底有何用意,聖人卻已經把目光轉到蕭重乾身上,不著痕跡的甩了甩手,道:「重乾這孩子看著小小的,委實不輕。」

「吃了就睡,能不長個子嘛。」簡珞瑤笑道,「父皇怕是沒少被他折騰,待會兒可要叫人給父皇按一按手,鬆泛鬆泛。」

「時辰不早了,父皇明兒還要上早朝,早些休息罷。」蕭長風也關切的道,「索性重乾也消停了,兒臣和王妃這就帶他下去,父皇不必掛心。」

「哪裡是消停了。」聖人看著躺在簡珞瑤懷裡,時不時哼唧一聲表示不滿的蕭重乾,忍不住輕笑道,「分明是哭累了。」

說罷也沒等簡珞瑤和蕭長風接話,又道:「不過老三說得也是,時辰不早了,你們也帶重乾下去歇著罷,就不必去淑妃那兒了,在太后這裡對付一晚便是。」

聖人這句吩咐來得沒頭沒尾,簡珞瑤和蕭長風都愣了一下,一旁的李成忙笑道;「睿王和睿王妃請放心,奴才這就叫人去昭陽宮通知一聲,不會讓淑妃娘娘擔心的。」

蕭長風忙笑道:「有勞了。」

「睿王這般客氣,不是折煞奴才嗎。」李成笑了笑,又朝聖人躬身,詢問道,「萬歲爺可要回養心殿?」

太后其實病了近一個月,聖人也一個月沒入後宮了,來也就是到慈寧宮看太后,如今太后只是恢復了意識,還沒清醒過來,聖人也沒臨幸后妃的心情,聽了李成的話,自然是點頭的。

簡珞瑤和蕭長風忙跪下行禮:「恭送父皇。」

送完聖人,岑姑姑忙過來道:「睿王,睿王妃,今兒只能請兩位在側殿將就一晚了。」

簡珞瑤跟岑姑姑交道打得多,當下也沒客氣,道:「知道皇祖母跟前離不得姑姑,隨便喊個宮人帶我們過去便是,就不勞煩姑姑了。」

岑姑姑卻堅持要親自領著簡珞瑤和蕭長風去後殿。

說是將就,慈寧宮畢竟是太后的宮殿,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便是她的側殿沒人住,那也是金碧輝煌,用具一應俱全,岑姑姑還不知從哪兒推出一輛搖籃,道:「聽說皇長孫離不開王妃,這側殿的屋子隔得遠,怕您不方便照料皇長孫,奴婢特意喚人尋了這搖籃來,皇長孫就在屋子裡睡著,王爺和王妃也不必擔心。」

簡珞瑤自然是連忙道謝,岑姑姑心裡掛念太后,並未多留,安頓好幾人便匆匆離去了。

岑姑姑一走,鄭嬤嬤上前來問:「王爺和王妃可要沐浴?奴婢叫人去送水來。」

「讓紅雲去叫罷,嬤嬤留下。」許是今兒簡珞瑤離開得太久,蕭重乾心裡不安,這會睡得也不夠安穩,簡珞瑤不敢把他放下,手又是真的抱累了,便把蕭重乾交到蕭長風身上。

蕭長風也沒少帶孩子,氣息早已熟悉,小傢伙回到他懷裡只是不滿的皺了皺眉,但很快又安靜下來了。

紅雲聽得簡珞瑤的吩咐,當即對兩個被岑姑姑留下來的宮女笑道,「勞煩兩位姐姐帶路了。」

「紅雲,待會兒去廚房給重乾準備輔食的時候,順便替王爺做些吃食來,他今兒一整日都沒吃飯。」

蕭長風抬頭看了簡珞瑤一眼,道:「隨便弄些清淡的罷,王妃近來上火。」

簡珞瑤抿唇笑道:「先前給重乾喂輔食時,我順便用了些吃食,王爺不必掛記我。」

蕭長風雖是點了頭,卻沒再作聲,紅雲笑盈盈的點頭,這才隨著兩位宮女出去了。

簡珞瑤也沒糾結蕭長風夜宵想吃什麼的問題,見人走了,她才起身走到桌前,鄭嬤嬤一面給她倒了水,一面問:「王妃可是有事要問奴婢?」

「岑姑姑連重乾睡覺的搖籃都備了,準備如此充分,可是父皇心裡早有決斷?」

鄭嬤嬤有些遲疑,要點頭不點頭的道:「奴婢也不敢確定。」

「今日發生了什麼,嬤嬤一五一十的敘述一遍。」

聽得簡珞瑤的問話,後頭抱著蕭重乾的蕭長風都抿了抿唇,神色有些認真。

鄭嬤嬤自然更謹慎了,皺著眉一面說一面回想,就怕自己錯漏了哪些細節:「亥時末,小主子醒後便哭鬧著要找王妃,奴婢和紅雲走不開,便讓宮女紅依去請您。紅依在途中遇到萬歲爺往太后寢宮去,不知為何,萬歲爺竟發話,不必通知您了,直接把小主子抱到太后寢宮去。奴婢和紅雲不放心,一道跟了過去。萬歲爺許是心血來/潮,親自抱了小主子在哄,一刻也沒放下。倒是小主子哭累了,中途歇過好幾回,然後一次哭得比一次厲害,萬歲爺也沒生氣,想來是真的疼愛小主子……」

「奴婢也不知道,聖人是不是一開始,就打算讓您和王爺今夜在慈寧宮住下。不過……」說到這裡,鄭嬤嬤頓了頓,才湊到簡珞瑤耳旁輕聲道,「太后娘娘恢復知覺的時候,奴婢倒是聽了幾耳朵,好像是岑姑姑對萬歲爺說小主子哭得最厲害那會兒,她發現太后娘娘的手動了……」

簡珞瑤震驚之餘,皺眉又問了一遍:「嬤嬤可能確定?」

鄭嬤嬤點頭道:「萬歲爺抱著小主子進去看太后的時候,小主子哭鬧不止,李公公便允了奴婢在門口聽候差遣,奴婢聽得斷斷續續,但差不離是這個意思。」

茲事體大,鄭嬤嬤的音量輕的只有簡珞瑤一人聽得見,便是蕭長風耳力驚人,都沒聽清她們在說什麼,只是蕭長風也沒著急,看了簡珞瑤兩眼,便收回視線。

紅雲很快端了吃食過來,簡珞瑤懷著心事,也確實不餓,陪著蕭長風喝了兩口湯,便將碗一放,道:「時辰不早了,我先去洗漱。」

慈寧宮的側殿,看著金碧輝煌,但其實不那麼便利,因為慈寧宮自來只住太后一人,少有那些受寵的晚輩,才能留下來住一兩晚,浴室雖是備了,但只有一個浴桶,這又是太后宮裡,簡珞瑤和蕭長風也不好洗鴛鴦浴,她這才急著先去洗澡,好讓蕭長風一吃完夜宵也能洗漱了。

等夫妻倆各自洗漱完,回到床上,簡珞瑤才滾到蕭長風懷裡,貼著他的耳朵把鄭嬤嬤給自己說的事敘述了一遍,又不解的問:「父皇難道覺得重乾有這能耐,把皇祖母喚醒了?」

說是不解,簡珞瑤更有些忐忑,聖人真要這樣以為,萬一傳出去,離大夥兒把她兒子當妖孽也不遠了吧?

然而這分明就是巧合,蕭重乾一個普通的小嬰兒,能有什麼能耐!

蕭長風到底是皇家人,多少能猜到些聖人的心思,撫著簡珞瑤的背輕笑道:「這倒不可能,皇家自來信命,父皇想是覺得重乾有這福兆,留了咱們在側殿住下,說不定能叫皇祖母早一點醒過來。」

簡珞瑤還有一絲擔憂的道:「倘若有心人利用,豈不是把巧合妖魔化了?」

「不必擔心,父皇想是也擔心這一點,李公公在佛堂前的時候,不也是一個子兒都沒透露嗎?」

簡珞瑤的不放心,在蕭長風的安撫下漸漸放下了,今日這番折騰,對養尊處優的他們而言確實是很大的折磨,簡珞瑤便是中途透過不少懶,這會兒也還是撐不住,一放下擔心,下一秒便沉沉睡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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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寧宮側殿熄了燈,陷入一片安靜,有些宮殿卻沒能安靜下來。

李成的速度很快,幾乎是淑妃前腳剛到昭陽宮,後腳李成的小徒弟便樂顛顛去昭陽宮報信了,然後不超過一炷香,整個宮裡都知道,聖人留了睿王一家三口在慈寧宮住。

這些年來,太后身子不好,一直在慈寧宮養身子,對子孫們也不算親近,簡珞瑤倒是個特例,但是在慈寧宮留宿,也是頭一遭了。

若這個事是太后做的主,眾人驚訝嫉妒一回,也就罷了,畢竟自從睿王妃生了皇長孫後,太后對他們母子的恩寵,真是越來越不加掩飾了,連睿王妃的娘家人都願意去照拂,不過是破例留個宿,也不是不能理解。

偏太后還沒有清醒,做主的肯定不會是她。給淑妃送信的人還是李成的小徒弟,做主讓睿王一家三口在慈寧宮留宿的人到底誰,自然不言而喻。

聖人的一舉一動,遠比太后要來得令人震驚。

說句不好聽的,太后只是太后,聖人願意孝順,所以她威嚴驚人,但倘若她屬意睿王,只要聖人沒表態,他們都有自信爭一爭,可是若聖人想用誰,其他的人才是真的束手無策。

因此聖人這番決定產生的影響之巨大,可想而知。

一向淡定的陳嬪都坐不住了,問過心腹,得不到絲毫答案,當即道:「去把琰兒和他媳婦請過來,陳氏先前在慈寧宮後殿修養,或許有些消息。」

安王和安王妃聽了傳訊匆匆趕過來,聽得陳嬪開門見山的問:「你可知道皇長孫在太后寢宮作甚?」

安王妃也不含糊,忙道:「回母妃,兒媳確實向人打聽過,好像是皇長孫哭鬧著要找睿王妃,被父皇聽見了動靜,便叫了過去,皇長孫的哭功可厲害了,據說自進了慈寧宮就沒停過,父皇沒辦法,最後還是把睿王妃叫了過去。」

說到這裡,安王妃心裡未嘗沒有幸災樂禍,簡氏不好好當她的主母,賢良淑德樣樣比不過自己,偏會討好上頭的人,靠著歪門邪道,連自個兒這個長嫂的風頭都被她搶了。

以前簡氏仗著受寵,又生了個會討喜的兒子,她只能避其鋒芒,可簡氏這回總算搬起石頭打自己的腳了,在這個當口帶著皇長孫入宮,好沒討著,這回恐怕是要把父皇惹惱了,看他們還怎麼耍皇長孫的威風!

安王妃的心思一直藏得很好,直到最後一句的語氣,不小心暴露了自己,陳嬪一挑眉,冷笑道:「你還不知道罷?方才李成的小徒弟去昭陽宮報信,萬歲爺讓睿王和睿王妃在慈寧宮留宿了。」

「什麼?」安王妃震驚之下,竟忍不住驚呼出聲,一臉的難以置信、倍受打擊。

她是真的幸災樂禍了好久,滿以為簡氏這回討不著好,結果聖人竟然讓他們住慈寧宮?!

安王其實有所準備,畢竟他親眼見了李成對蕭長風和簡珞瑤如沐春風的笑容,肯定不是壞事,可他清楚安王妃,不是個信口開河的人,當下更是失望了,歎道:「難道父皇就這麼喜歡孫子?自從那小子出生後,父皇就一直在抬舉老三,這回被那小子鬧騰成這樣都沒惱,依舊對老三一家如此恩寵……」

對著安王,陳嬪收了對安王妃時的冷笑,臉上化開了一抹慈和,悠悠歎道:「這個母妃都說不準,也不知道會不會成為第二個六皇子。」

安王眉心一跳,不由後悔道:「早知道父皇這般喜歡孫子,兒臣……」

安王妃聞言臉色也變了,自然知道安王想說什麼,她此時也想到那個早產的孩子,如果平安生下來,早已入了聖人的眼,如今哪還有蕭重乾什麼事?

陳嬪擺了擺手,沒讓安王把話說完,道:「現在也不遲,皇長孫才半歲,萬歲爺對六皇子的喜愛,也是在六皇子四五歲以後,才慢慢多起來的。」

說到這裡,陳嬪又頓了頓,道:「可就算是喜歡孫子,萬歲爺也不會隨便哪個孫子都喜歡,萬歲爺是嫡出,自來也重視正統,誠王府那個夭折的孩子,便是例子。」

安王臉色一整,沉聲道:「兒臣知道了。」

視線再回到慈寧宮,簡珞瑤這一覺睡得非常沉,中途蕭重乾睡醒起來喝奶把尿,都是蕭長風張羅的,簡珞瑤衣服一掀,又沉沉睡過去了,第二天醒來,還以為是做夢呢。

不過簡珞瑤醒後也沒有功夫仔細想,她甚至不是自然醒的,鄭嬤嬤一早把她叫起來,滿臉笑容的道:「姑娘快起來洗漱罷,太后娘娘醒了呢!」

「皇祖母醒了?」簡珞瑤吃驚了一下,心裡頭也是一陣欣喜,瞌睡都全跑光了,當下掀了被子起來,又道,「紅雲,你去幫重乾也換好衣裳洗漱,既然就在慈寧宮,肯定要早些去看望皇祖母。」

紅雲應了一聲,當下行動起來。

蕭重乾昨日也被折騰得狠了,今天非常不配合,給他穿衣裳洗臉,時不時哼唧一聲,腿一蹬,險些把臉盆掀到宮女臉上去。

不過蕭重乾連話都不會說,小嬰兒是沒有意志的,只能任由大人折騰。

簡珞瑤很快便收拾完,懷蕭重乾的時候,她就不化妝了,生了蕭重乾後,小傢伙膩起來的時候喜歡在她臉上塗口水,簡珞瑤怕他吃進脂粉去,更不愛化妝了。

如今簡珞瑤收拾,只需換了衣裳洗了臉,坐在梳妝桌前一面任由丫鬟給她梳頭,一邊又抱了蕭重乾餵奶,這才有功夫問鄭嬤嬤:「皇祖母何時醒的?王爺他們知道嗎?」

「太后娘娘醒了約莫兩刻鐘,王爺一早去上朝了,估摸著還沒得到消息。」鄭嬤嬤頓了頓,又道,「奴婢聽說岑姑姑派人去坤寧宮通知了,皇后娘娘應該很快要來的。」

簡珞瑤想到昨晚上聽說太后恢復知覺時,皇后驚喜得險些暈過去,聽到鄭嬤嬤這麼說自然也點頭,道:「叫人瞧著,等母后來了咱們再過去。」

雖說她就在慈寧宮住,可皇后畢竟是長輩,哪能在她跟前搶風頭。

鄭嬤嬤愣了一下,也明白過來,點頭笑道:「咱們小主子脾氣大,起床總要折騰不少功夫呢。」

其實簡珞瑤也沒等多久,很快得到皇后已經到了慈寧宮的消息,她便也抱了蕭重乾去太后寢宮。

皇后來了,昨晚在坤寧宮住的五皇子妃,也就是明王妃,自然也隨皇后一道來的。

簡珞瑤進到太后寢宮時,明王妃正坐在一旁,皇后則坐在床邊,不知在與太后說著什麼,眼眶微微發紅。

太后臉色仍是蒼白的,精神頭卻不錯,半靠在床上,聽見動靜,轉過頭來看簡珞瑤,往常渾濁的眼睛,竟有一絲清名,笑道:「瑤丫頭和重乾來了。」

簡珞瑤行了禮,才道:「好不容易在皇祖母這兒住下,原以為皇祖母醒了,孫媳婦會第一個到,沒想到竟被母后和五弟妹搶了先,真是不知尊老愛幼。」

簡珞瑤這番話馬屁拍得好,既恭維了皇后和明王妃,又點名了自己對太后的關切,關鍵是用詞幽默,太后噗嗤一笑,指著簡珞瑤笑罵道:「尊老愛幼,你倒說說,你是哪門子的老,哪門子的幼?」

「孫媳婦是母后的晚輩,是五弟妹的嫂子。」簡珞瑤坦坦蕩蕩的回道。

「不害臊。」

皇后正對太后抹著淚,被簡珞瑤打斷了自是有些尷尬的,聽得簡珞瑤這番話,又破涕為笑了,一時笑道:「你一早兒派人來說,本宮就給你個機會,誰叫你不事先打招呼。」

太后又被逗笑了:「敢情這個還是可以讓的?」

一旁的明王妃也抿唇笑道:「三嫂還要照料皇長孫,來得已是及時,哪能跟弟妹這種一身輕的比。」

太后倒是點頭,一時感慨:「聽說昨日瑤丫頭抱著重乾去佛堂為哀家祈福了,真真是苦了哀家的小曾孫。」

簡珞瑤笑道:「皇祖母可別這麼說,您能醒過來已經是福分,孫媳婦改明兒還要帶重乾去還願呢,哪裡是吃苦了?」

皇后也道:「是呢,待母后身子大好了,臣妾也要替您去還願。」

「你們都是孝順孩子。」太后點點頭,又看向簡珞瑤,準確的說是簡珞瑤懷中的蕭重乾,眼底滿是疼愛的道,「好久不見重乾了,不知道哀家的小曾孫是不是又長大了,快抱過來給哀家看看。」

簡珞瑤有些遲疑,「他最近挺能吃,可沉手了,皇祖母……」

「哀家還沒到那地步,連個小孩子都抱不起了?」太后嗔了簡珞瑤一眼,不由分說的催促道,「還不快些,你要哀家等多久。」

簡珞瑤也不敢遲疑,抱了蕭重乾過去。太后迫不及待的伸手過來接,抱了擱在被子上,只是用手肘環著,倒也不費力,簡珞瑤這才鬆了口氣。

蕭重乾先前被折騰醒了,喝飽後又睡過去了,剛才換了個懷抱,仍是沒醒,小嘴巴卻委屈的扁了起來,原以為下一秒就要大哭的,誰想到小傢伙嘴巴扁了幾下,又沉沉睡過去了。

簡珞瑤剛把提著的心放下,就聽見太后笑道:「怎麼不哭了,哀家都做好準備哄了,真真是個小磨人精。」

「皇祖母可真難伺候,重乾親您也不成?」簡珞瑤笑道,「父皇都沒這待遇,昨兒父皇抱他的時候,小傢伙扯著嗓子嚎哭,孫媳婦和王爺在院子外都聽見動靜了。」

太后卻抿了抿唇,眼底竟有一絲溫柔,溫聲道:「可不是,昨兒要不是重乾使勁在外邊哭,聲音大得把哀家的意識都拉回來了,哀家這一回恐怕還真撐不過去的。」

簡珞瑤愣了一下,沒想到太后那會兒竟然有意識,嘴上卻道:「皇祖母快別這麼說,不過是誤打誤撞罷……」

話還沒說完,岑姑姑親自端了托盤進來,聞言笑道:「睿王妃還真別信,昨兒若不是皇長孫在外邊哭喊著,讓主子放心不下,奴婢也不會放下主子的手指動了,皇長孫可真是主子的福星呢!」

第111章 01.01

皇后原先聽得太后的話,都沒往心裡去,如今聽得岑姑姑的話,卻由不得自己不信。

她昨兒回坤寧宮,也沒有立即就休息,先找人打聽了慈寧宮的動靜。太后恢復意識畢竟是好事,但她還是擔心太后有哪裡不好。越是絕望的時候,才越發知道,太后平安存在,對她們的重要性。

因此皇后撐著疲憊至極的身子,直到確認了慈寧宮發生的事,終是放心去休息了。

此時聽到岑姑姑插話,皇后確實半點懷疑都沒有的,昨兒晚上聽人來報,第一個發現太后恢復意識的人,便是岑姑姑了。

說句大逆不道的,昨日那情況,太后有可能病得神志不清,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岑姑姑卻不可能也跟著搞錯。

換句話說,岑姑姑伺候太后幾十年,是太后最信任的人,她也從來沒有辜負過太后對她的信任,不但把太后照顧得井井有條,整個慈寧宮裡裡外外,也是岑姑姑一手抓的,岑姑姑發話,某種程度上便代表了太后的意思。

甭管皇長孫到底有沒有這個能耐,這份功勞,太后都給他記上去了。

思及此,皇后調整了神色,剛想說話,簡珞瑤先開口了,她笑呵呵的道:「與其說是重乾的功勞,還不如說是皇祖母放不下重乾,不然哪能聽見他的哭聲,意識就被拉回來?」

皇后被搶了話茬,倒也沒介意,反而瞥了簡珞瑤一眼,有些若有所思想,睿王妃這意思是似乎是想把功勞給撇開?

其實簡珞瑤也沒有這麼高風亮節,真捨得把到手的功勞給推出去,太后又不是一般的貴太太,因為聖人孝順,太后非常有權威,某些無傷大雅的事,甚至聖人都會對太后妥協。

簡珞瑤能在宮裡過得這麼滋潤,嫁進來的時候淑妃對她的不滿,其實並非只是作秀,雖有些誇張的成分,瞧不上卻也是真的,可即便是這樣,看在太后寵她的份上,淑妃無論是明裡暗裡,都沒怎麼刁難過她。

名正言順的婆婆都這般忌諱,更別提旁的宮妃妯娌了,除了不痛不癢的說幾句酸話,還真沒人敢對她輕慢。

這便是抱到了好大腿的好處。

當然有好處誰也不會嫌多,簡珞瑤也巴不得太后對她再好一些,能真心疼愛蕭重乾,就更好不過了。

可這個也要分情況而言。

現在蕭重乾佔著皇長孫的名分,聖人對他的看重已經叫多少人坐不住了,太后看重蕭重乾都沒什麼,可真要把他當自己的福星,旁的人會怎麼想,會不會怕聖人也這樣看蕭重乾,從而對他越發看重?

畢竟這是皇家,帶上一個「福」字,難免讓人不往那個位置上去想。

太后不知清楚不清楚簡珞瑤的擔憂,聽了她的話倒是點頭,面上雖帶著笑意,眼底卻含了一絲淡淡的無奈,溫聲道:「哀家的小曾孫才半歲,哀家還沒聽他喊一句□□母,還沒看著他長大,怎麼捨得離開?」

簡珞瑤聽著太后的語氣,能明白太后此刻的心情。

太后都七十多歲,放在當下已經是十足的高壽了,身份再尊貴的人,也免不了生老病死,太后這一回大病初癒,可謂是死裡逃生,畢竟到了年歲,下一回呢,下下回呢,不可能每次都這般幸運。

簡珞瑤看著太后憔悴滄桑的臉色,心裡也忍不住一酸,抿了抿唇道:「皇祖母說得是,重乾長大了娶媳婦,還得您來把關呢!」

太后卻悠悠的歎氣,摸了摸蕭重乾的頭,道:「老嘍,哀家能看著重乾長大,就心滿意足了。」

這個話題有些沉重,太后雖說一副看淡生死的樣子,可剛病癒就說這個未免不吉利,皇后挑了個空擋,忙笑道:「母后醒來還沒進食罷?也讓臣妾伺候一回。」

說罷,皇后便要從岑姑姑手上接過湯盅。

岑姑姑有些遲疑,不著痕跡的看了太后一眼。

太后仍低頭瞧著蕭重乾,語氣悠悠道:「難為皇后侍奉了哀家幾十年,還沒對老婆子厭倦。」

「母后說的什麼話,臣妾只盼著伺候您一輩子。」皇后笑著,已經從岑姑姑手中接過了東西。

簡珞瑤笑道:「糟糕,又慢了一步,母后照顧皇祖母事事親為,讓兒媳和弟妹都插不上手了。」

明王妃是新媳婦,本就跟她們不熟,也是頭一回來太后寢宮,少不了有些拘謹,更加搭不上話了,現在簡珞瑤話裡話外都把她帶上,她也不遲疑,忙接過話茬笑道:「母后把皇祖母照顧得井井有條,相比起來兒媳笨手笨腳,插不上手也不怪別人。」

說罷,明王妃不著痕跡的看了簡珞瑤一眼,眼底有感激也有歉意,許是為自個兒貶低自己來恭維皇后和太后,順帶了拉了簡珞瑤一起而歉意。

簡珞瑤笑了笑,並沒有介意,倒是皇后回頭瞧了她們一眼,笑罵道:「老五媳婦也是,跟著你三嫂學壞了,現在連本宮都敢打趣了?」

太后笑道:「行了,你們都是孝順的孩子。」

簡珞瑤瞧了眼太后懷裡的蕭重乾,問道:「皇祖母抱著重乾想是不便,不如先給孫媳婦?」

太后搖頭道:「哀家好容易見小曾孫一次,不給你。」

「皇祖母這話說得好像孫媳婦不帶他進來請安一樣,您要是稀罕,讓他留在慈寧宮陪您住都沒問題,就怕隔不了幾日,皇祖母要被他鬧騰的頭疼了。」

太后笑而不語,倒真是抱著蕭重乾不撒手。

皇后一面給太后喂湯,一面不著痕跡的打量著她懷裡的蕭重乾,眼神閃爍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

太后喝完半碗湯,便擺了擺手,道:「行了,哀家喝不下了。」

在一旁的岑姑姑忙解釋道:「太醫先前也叮囑過,主子剛醒,吃食要一點點用,不能一次性用太多,怕腸胃受不了。」

畢竟有晚輩在,皇后雖說自動請纓伺候太后,卻也不想姿態放得太低,被小輩看輕,岑姑姑這一番解釋便很有必要了,她抿唇,將碗放回托盤裡,一面細聲叮囑道:「母后只用這些肯定沒飽,勞姑姑上心些,過會兒再替母后準備一道吃食。」

岑姑姑笑道:「還是皇后娘娘想得周到,奴婢記下了。」

太后用完吃食,又跟幾人聊了幾句,有宮女匆匆進來道:「啟稟太后娘娘,元貴妃和淑妃賢妃等娘娘來給您請安了。」

現在時辰還早,不是請安的時候,可太后醒了的消息,只怕早傳遍了宮裡頭每一個角落,皇后都到了,其他嬪妃便是晚一些,卻不可能不來。

太后拍了拍蕭重乾,點頭道:「哀家精力不濟,人多了晃得頭暈,先叫她們在側殿候著罷。」

宮女應聲出去了,皇后立刻關切的問道:「母后可是乏了,不然臣妾替您打發了出去?這請安何時都能見,可不能叫您累著。」

「不必了。」太后擺擺手道,「昨兒你們都去小佛堂祈福,跪了數十個時辰,也是辛苦的,這份心意,哀家也是心領的。」

「臣妾都是真心的,只求母后能醒過來,旁的倒沒想過。」

太后笑了笑,又逗著懷中的蕭重乾,「哀家的小曾孫昨兒也被折騰得不輕呢,聽說都沒能好好睡覺,可憐見的,現在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皇后眼神一閃,自然知道太后不可能無緣無故說起這個,又聯想到外頭元貴妃眾人在等著進來給太后請安,太后精神頭不錯,未必真是怕人多了頭暈。

昨日睿王和睿王妃得了個天大的恩寵,被聖人親自發話留在了慈寧宮,還不知道外頭那些人現在怎麼想的,不過跟睿王妃打了照面的話,總有那沉不住氣的要試探一番,少不得給睿王妃添些堵。

太后恐怕是在為睿王妃而打發外頭等著請安的人。

皇后想到這裡,要不讓太后失望,忙笑道:「母后不說,臣妾倒真疏忽了,重乾這孩子確實被折騰壞了,既然母后現在身子無恙,老三媳婦早些帶重乾回去歇著罷。」

太后道:「老五媳婦跟瑤丫頭一道回去罷,昨兒也累著你了。」

簡珞瑤和明王妃與太后寒暄幾句,依言抱了蕭重乾走了,岑姑姑笑瞇瞇的道:「奴婢送一送睿王妃和明王妃。」

皇后看著她們離去的背影,眼底卻有些複雜。雖說她先往這方面想的,卻也只是抱著懷疑的心態在試探,如今確定了太后的用心,倒真有些心思複雜了。

太后何時為人考慮這麼周全過,此舉到底是位置睿王妃,還是皇長孫?

岑姑姑送簡珞瑤和明王妃出去前,得了太后的叮囑,順道把側殿等著給太后請安的眾人請了進來,眾人行完禮,太后按位分賞了座。

因著是在太后的寢宮,椅子倒沒有大殿多,只三品以上的得了座,其餘站著的人,太后倒沒有關注,只是目光掃到安王妃和誠王妃平王妃身上,拍了拍頭笑道:「瞧哀家這腦子,都糊塗了,明瑜想必也在府裡等著她母妃回去呢,你們幾個也都回去罷,昨日真真是折騰了。」

安王妃、誠王妃和平王妃三人忙起身道謝,不由分說的被岑姑姑送出去了,難得見太后對她們這般和顏悅色和關照,幾人倒有些受寵若驚。

只皇后一人微微垂眸,眼觀鼻口觀心,根本沒往深處想。

還能怎麼想?不就是為了睿王妃,而隔開有可能與睿王妃起衝突的安王妃和誠王妃嗎?

否則,太后還真沒糊塗到這事都忘了,再說太后想不起來,岑姑姑也不可能有這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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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抱了蕭重乾在出宮的路上,倒不無聊,看似沉默寡言的明王妃,打開話匣子後竟是個善談的,從慈寧宮與簡珞瑤一路說到宮門口。

明王妃中途還見蕭重乾睡得粉撲撲的小臉,心癢癢的磨著簡珞瑤抱了抱。

在各自府中的馬車前分別的時候,明王妃也依依不捨的看著蕭重乾。

簡珞瑤見狀,輕笑道:「弟妹何須如此?咱們的府邸緊緊挨著一塊,走路也不過兩刻鐘,弟妹這要捨不得,隨時過來看他就是了。」

明王妃眼睛一亮,有些遲疑的看著簡珞瑤:「是不是太打擾三嫂了?」

「怎麼會。」簡珞瑤笑道,「弟妹是不知道,重乾這孩子就喜歡湊熱鬧,可把我折騰的,你能常來,還可以替我哄哄他呢。」

明王妃這才抿了抿唇,滿臉認真的道:「那咱們就說好了,三嫂可不許嫌我煩人。」

「你只管來。」簡珞瑤爽朗的笑著,跟明王妃寒暄完,率先上了馬車,明王妃緊隨其後。

兩座王府隔得近,馬車也是一前一後,結伴同行。

安王妃一行人步行到宮門口,只來得及瞧見睿王府和明王府的馬車遙遙而去。

「姑娘。」見蕭重乾還在睡,鄭嬤嬤壓低聲音道,「您邀請明王妃常來府裡做客……可是看好她?」

簡珞瑤背靠在車壁上,緩緩吐了口氣,問道:「嬤嬤怎麼看明王妃?」

鄭嬤嬤斟酌了片刻,分析道:「一開始瞧著是個不愛說話的,這一路上聽明王妃說話,奴婢倒覺得明王妃內秀其中。」

說到這裡,鄭嬤嬤頓了頓,意味不明的道:「也是個聰明的。明王妃之前對姑娘,和對安王妃她們都沒區別,態度不近不遠,並未因著離咱們府裡近,就對姑娘格外親近些。今兒變得這麼快,奴婢琢磨著,恐怕與太后娘娘對您的態度分不開。」

「明王妃的心態,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簡珞瑤抿了抿唇,輕笑道,「咱們這趟水深,安王妃誠王妃和我,先前鬧得就差沒撕破臉,而安王妃和誠王妃之間,本身也不見得多和諧。平王是個長袖善舞的,平王妃自然也不怕趟這麻煩,可明王就不一樣了。」

不用簡珞瑤明說,鄭嬤嬤也明白明王的處境。

好歹前頭幾位王爺都有母妃在,能幫襯著,到了年齡也按部就班的入了六部歷練。而明王就是個小可憐了,好不容易被聖人惦記一回,成了親,這都一個多月了,卻連個職都沒領,只能每日入宮聽學。

在這種狀況下,明王妃不小心翼翼也不行,她現在是不管哪個王妃都得罪不起。

鄭嬤嬤笑道:「姑娘明白,奴婢也就放心了。」

紅雲也若有所思的點頭,笑道:「這樣也好,明王妃瞧著是聰明人,也好相處,跟姑娘處好了關係,姑娘以後也不怕那幾位聯手起來冷落您,背後還要中傷您不會跟妯娌處好關係。」

「不急。」簡珞瑤淡淡的道,「先相處著,倘若她是有決斷的,倒也能夠相交,若幾面都想要好,那便只顧面子情就行了。」

主僕幾個說話間,睿王府已經到了。

宮裡頭,太后雖見了來請安的嬪妃,卻也沒留她們多久,聊了幾句便都打發乾淨了,只皇后在慈寧宮陪著她。

屋子裡安靜下來,皇后眼底閃爍了片刻,似乎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一般,隨即又掩飾過去了,抿唇笑了笑,似漫不經心的道:「母后還在心疼重乾呢?昨日是為難了那孩子,老三和老三媳婦知道您身子不好,第一反應便是帶重乾進來看您,這孝心也是難得了。」

太后微微挑眉,沒作聲,只看著皇后。

皇后也沒慌張,笑盈盈的繼續道:「母后能及時恢復意識,也有重乾的功勞在內,這麼好的孩子母后不賞賜,臣妾都不依了。」

太后抿了抿唇,心道倒真有些詫異。

皇后確實她要求立的,依著皇帝的意思,當初並不想要立後,卻還是依了她。這麼多年她也護著皇后,雖說是為著後宮穩定,可皇后做事進退有度,她也是滿意的。

但也僅此而已。

皇后進退有度不假,本身性格卻有些弱,不大立得起來,即便是有她在背後支撐,皇后仍對元貴妃禮讓三分,未嘗不是想左右逢源。

就拿對睿王府的態度來說,皇后對睿王府確實高看幾分,那是隨著她的態度來的,皇后本意還真沒有要抬舉誰的意思。

這會主動建議她賞賜,倒真真是難得了。

太后心思閃過,卻沒停頓太久讓皇后難堪,當即笑道:「皇后說得是,這麼一心為哀家的孩子,不賞的確說不過去。」

話剛落音,聖人的聲音自身後響起:「母后要賞誰?」

皇后忙起身向聖人行禮,聖人身後跟著四位王爺,想必是一道下朝過來的,幾人朝太后和皇后請了安,各自落座,太后才回答了聖人的問題,又笑道:「哀家的小福星,皇帝可不能小氣了,要不是聽著他在旁邊嚎哭,哀家昨晚上說不定就真睡過去了。」

安王誠王妃幾個聞言臉色大變,早知聖人不會無緣無故留老三一家在慈寧宮住下,但照他們猜想的,頂多覺得聖人是考慮到太后喜歡皇長孫,留了他們在慈寧宮,好讓太后醒來立即可以看到皇長孫。

誰能想到竟有這個緣故在裡頭?

小福星……小福星。

安王和誠王瞧著太后滿臉慈愛的樣子,剛因著太后醒來而欣喜的心情,立刻蕩然無存了。

聖人卻沒在意幾個兒子的心思,他聽得太后的話挑眉一笑,也有一分驚喜:「真有重乾的功勞?朕還當是他帶來的福兆,這麼一說,這孩子倒真真是小福星了。」

皇后也笑道:「可不是,臣妾想著重乾那孩子既然是小福星,喚醒了母后,母后也不能小氣不是?」

聖人哈哈大笑:「無妨,母后那份,朕雙倍賞。」

皇后也跟著笑道:「連萬歲爺都要賞,看來臣妾也要出血了。」

一旁沉默不語的蕭長風,這時才道:「父皇母后客氣了,為皇祖母祈福,是重乾的本分,當不得厚賞。」

「朕心意已決。」聖人擺擺手,道,「母后醒了也有些功夫,想是乏了,先讓太醫診過脈,您便繼續歇著罷。」

太后點了點頭,聖人便讓人喊了太醫進來,是他的專屬御醫朱大人。

朱大人請了安,便開始為太后診脈,屋子裡靜悄悄的,誰也沒在這個時候出聲,氛圍竟有些緊張。

片刻後,朱太醫收了手,又仔細檢查了太后的口舌和眼睛,才起身行了禮,道:「回稟萬歲爺和太后,太后娘娘身子已是大好了,如今雖還有些虛弱,好生養幾個月便是,反倒是沉痾宿疾,好了不少,這回也算是因禍得福。」

朱太醫的話剛落音,聖人還沒有反應,皇后已經喜極而泣,連連道:「真是太好了,臣妾就說母后福氣還遠著呢……」

蕭長風兄弟幾個反應也很快,紛紛起身跪拜道:「孫兒祝皇祖母長命百歲。」

宿疾去了一大半,壽命又多了幾年,哪還有比這個更讓人高興的事?太后也眉開眼笑,連連道:「都是好孩子,快快起來。」

聖人是喜在心裡不好表露,見了兒子們這般有眼色,更是欣慰,當下輕笑道:「昨兒你們也沒少受累,一早又要早朝,這會兒想來也乏了,朕今日便允你們不必上衙門,自回府歇著去罷。」

安王率先道:「兒臣還好,倒是父皇,昨兒守皇祖母到凌晨,父皇早些休息罷。」

誠王蕭長風幾人緊隨其後,紛紛對聖人表達了關切和孝心。

就在這種父慈子孝的狀態下,蕭長風兄弟幾個親自送了聖人回養心殿,然後便各回各家了。

皇后也沒在慈寧宮逗留太久,太后確實乏了,皇后守著她歇下後,才回了坤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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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

聽得朱太醫的診斷,皇后整個人確實也輕鬆不少,坐在椅子裡都忍不住笑出了聲,語氣難得有些尖銳的道:「母后近來病重,尤其是昨晚,長春宮那位不知心裡頭喜成什麼樣,這會兒要是知道朱太醫的診斷,還不知道有什麼反應。」

「能有何反應?肯定是強顏歡笑了。」蘇姑姑見皇后興致好,也跟著湊了個趣。

說完之後才稍稍收了笑意,略有些擔心的問道:「主子先前主動替皇長孫求恩典,萬歲爺都來了,怕是瞞不住,被另外幾個知道了,會不會……」

「本宮知道姑姑的擔心。」皇后擺了擺手,輕笑道,「經過這一回,本宮也算是知道了,左右逢源是沒有好結果的,母后真要出了事,甭管本宮平日如何禮讓於她,頭一個被拿出來開刀的,仍是本宮,你當那位真能見好就收?」

蘇姑姑臉色微變,自然知道自家主子說得沒錯,太后這棵大樹真要倒了,再沒人擋得住元貴妃的氣焰,頭一個遭殃的必定是自家主子。

只是蘇姑姑還有些遲疑,「主子是決定要支持睿王了?」

「六皇子一系,無論多受寵本宮都不可能支持他,除非長春宮那位在成事之前先走一步。」皇后冷笑一聲,才繼續道,「至於其他人,除了睿王也沒人可選了。」

「主子說的也是,淑妃好歹是安寧侯府出身,身份地位都不差。太后娘娘好像也看好睿王的樣子……」

「不是睿王的母族如何。」皇后搖搖頭,低聲道,「睿王性子沉穩,是個靜得下心實幹的人,早在他去年南下賑災,能力已經得到了萬歲爺他們的認同。睿王本人適合這位子,便是其一。」

「其二是皇長孫,睿王妃一舉生下皇長孫,自此得了萬歲爺的心,已增了不少勝算,如今母后又把他當福星……」

皇后的話沒說完,蘇姑姑已經接了上去,輕聲道:「現在只是福星,太后娘娘念叨多了,未嘗不會多出些別的意義來,況且連萬歲爺都認定了皇長孫有福氣,生出些別的念頭也不是不可能。」

「其三就是睿王妃了。」皇后輕笑一聲,緩緩道,「雖說這些王妃家世都不顯,不必擔心日後有外戚專權,可睿王妃娘家的年輕一輩卻極有潛力,歷練個數十年,到那時正好為睿王所用。」

蘇姑姑聞言驚呼一聲,詫異的道:「主子的意思,太后娘娘抬舉睿王妃娘家,便已經是在為睿王鋪路了?」

「本宮也不能確定。」皇后搖搖頭,輕聲道,「倘若本宮是母后,要從這裡頭挑一個出來擔此重任,那也是睿王妃無疑,睿王妃的家世合適,待人接物更比其他幾位好太多。安王妃看似賢惠,心眼卻小,眼光不長遠,不堪重用;誠王妃更是一截炮仗,一點就著,便是給了她也坐不穩這個位置;平王妃瞧著長袖善舞,裝相倒不錯,到底不是正道;至於明王妃……」

皇后說到這裡頓了頓,蘇姑姑心裡有數,也沒追問,只是歎道:「這般說起來,睿王妃倒真是最合適的,有度量,輕易不與人交惡,然性子看似和軟,可一旦踩著她的底線,那也是極為難纏的,至少安王妃和誠王妃,現在就不敢輕易招惹。」

「關鍵是看得通透,今兒你也瞧見了,母后那般抬舉皇長孫,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要把這功勞推出去。」

蘇姑姑點頭道:「睿王妃不傻,這麼做定有她的用意,奴婢猜測睿王妃是怕皇長孫恩寵太過,惹急了某些人的眼,真要鬧出些什麼來,也防不勝防。」

「所以本宮才說她通透,這個功勞,她推不推,母后心裡都是給皇長孫記了一筆的,好處自然少不了他的。此舉當真是得了便宜又賣了乖。」

蘇姑姑不免歎道:「不知道睿王妃怎麼長的,這般年紀倒是滴水不漏,要論起來,睿王妃的缺點只有一條了。」

「善妒?」皇后抿唇,幽幽道,「都是這麼走過來的,捫心自問,女人善不善妒,真有這麼大的作用嗎?」

蘇姑姑低聲道:「可至少名頭上不好看罷?」

皇后搖搖頭,輕笑道:「你著相了,睿王妃生了皇長孫,不耽誤睿王的子嗣,睿王納不納妾的,那便是他們夫妻間的事。更重要的是母后是睿王的祖母,不是婆婆,淑妃或許為此事不悅,母后還真不見得會在乎這點小事。」

「是奴婢著相了。」蘇姑姑也道,「太后娘娘哪回不偏袒睿王妃了?今日奴婢打量著,太后真真是為睿王妃考慮得面面俱到,日後真要有人拿睿王妃善妒生事,也要看太后娘娘答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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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還不知道自己被皇后和岑姑姑拿出來深入分析了,她回到府裡也沒歇著。

蕭重乾昨日哭得一身汗,因為太晚不好折騰,這會一回府,蕭重乾便醒過來,簡珞瑤連早飯都沒顧上吃,先抓著小傢伙洗澡。

給蕭重乾才叫災難,小傢伙喜歡玩水,到了浴桶裡四肢便不消停的拍打水面,讓人抓著他的四肢罷,他又不樂意,一碰就嚎哭。

索性六月裡天氣也好了,簡珞瑤看他玩得開心,乾脆叫人做了個大大矮矮的浴桶,先讓蕭重乾在裡頭玩個痛快再說。

小傢伙倒也是個有分寸的,或者說體力有限,自個兒玩了一兩刻鐘,便消停下來了,剩下的時間便任人宰割,怎麼擺弄都不作聲。

不過今日蕭重乾補夠了眠,精力滿滿,便在碩大的浴桶裡翻騰。浴室的地上都被灑滿了水,簡珞瑤更是被淋了一身濕。

「你這是要鬧海啊?」簡珞瑤輕笑,拍了拍蕭重乾的頭,小傢伙以為她在跟他玩,樂呵呵捧了一捧水往簡珞瑤臉上潑,看著她被弄得閉了眼睛,雙腿使勁拍打的水花,以示慶賀。

「臭小子。」簡珞瑤接過鄭嬤嬤擰過來的帕子,擦了擦臉,瞪了蕭重乾一眼,「敢欺負你娘,等你爹回來,叫他揍你。」

蕭重乾聽不懂,沖簡珞瑤咧嘴笑著。

鄭嬤嬤看著滿浴室的狼藉,不免抽了抽嘴角,低聲道:「姑娘,小主子這都玩了快兩刻鐘了,是不是有些過了?」

「無妨,難得他有這個精力,讓他玩個痛快。」簡珞瑤回頭道,「叫下邊再送一桶熱水上來,這水快要涼了。」

蕭長風回來的時候,蕭重乾還沒消停,給他換了一桶溫熱的水,他玩得更起勁了,連離得遠些的紅雲她們都沒逃過魔爪,白露道:「幸好姑娘讓奴婢把衣裳放在了外邊,這要是帶進來,都要被小主子弄濕了。」

「重乾還沒休息,在這裡玩什麼?」蕭長風的聲音冷不丁自門外響起,等他推門進屋,瞧見這滿地狼藉的樣子,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王妃也不管管他,就叫他這麼無法無天下去?」

「這不是在運動麼,鍛煉四肢,他不嫌累就讓他玩著罷。」簡珞瑤笑道,「王爺怎麼回得這麼快?」

「父皇體諒,叫我們回來休息。」蕭長風倒也沒有怪簡珞瑤的意思,事實上簡珞瑤有先見之明,前世看過太多夫妻問題,大半都是起於對孩子的教育,便很早跟蕭長風商量過了,蕭重乾開始進學之前,蕭重乾的教育等問題,一切聽她的,蕭重乾進學後,她就撒手不管,讓蕭長風去操心了。

蕭長風性格端正,答應了簡珞瑤的事情,從來都堅持得很好,這會兒聽她說得有理有據,就更沒意見了,只是道:「雖說今兒天氣還好,不過王妃身子弱,穿著濕衣裳別著涼了,這裡有我,王妃先去換身干衣裳罷。」

說罷,蕭長風也蹲到蕭重乾跟前,看著兒子樂呵。

蕭重乾並不厚此薄彼,蕭長風一蹲過來,立刻捧了一捧水,從頭往下澆在蕭長風身上,然後咧著嘴巴笑。

簡珞瑤伸手抓住一隻白嫩嫩的手臂,輕輕拍了下,轉頭對蕭長風道:「你兒子這麼調皮,還不管一管?」

蕭長風笑著把蕭重乾接過來,又催促簡珞瑤回去換乾淨的衣裳。

「那行,你們爺倆好好玩。」簡珞瑤說罷便起身走了。

蕭重乾還在後邊「啊啊」的叫,卻被蕭長風抓著拍了兩下肉嘟嘟的屁股,「誰叫你鬧你娘的?臭小子。」

第112章 01.01

簡珞瑤索性去洗了個澡,重新換了身乾淨的衣裳,耽誤了些許功夫,再出來的時候,蕭重乾總算是消停了,乖乖躺在浴桶裡,任由蕭長風拿著巾子在他白嫩嫩的小身子上搓來搓去。

蕭長風的手法十分熟練,一手托著蕭重乾的後腦勺,另一隻手不輕不重的給他搓澡。

旁邊站了一圈丫鬟婆子,只抱著乾淨的衣裳和巾子在旁備用,就這麼干看著,都不需要上前替蕭長風打下手,可想而知對蕭長風這行為已經見怪不怪了。

而且看蕭重乾一臉愜意又享受的樣子,也知道蕭長風不僅動作麻利,而且拿捏有度。

主要是簡珞瑤,一向喜歡親力親為,蕭長風起初是受她影響,後來習慣了,倒也漸漸對這種隨意折騰自家包子的活動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蕭重乾倒不覺得自己被折騰了,他被伺候的舒服著呢,被蕭長風換了個姿勢,趴在浴桶裡,臉轉過來瞧見簡珞瑤,還咯咯笑出了聲,順便露出了米粒般大小的乳牙。

簡珞瑤慢慢踱步進了屋,也沖蕭重乾露了個笑臉,蕭重乾便張開一隻手要抱抱。簡珞瑤卻沒有再理會他,反倒對蕭長風道:「淨房換了熱水,王爺先過去洗漱?」

蕭長風聞言,回頭看了簡珞瑤,見她只穿著單薄的寢衣便過來了,知道她準備忙完就去補眠的,便搖頭道:「不必了,索性就這點功夫,先伺候好小祖宗,王妃先去歇著罷。」

「不急,你家的小祖宗還要餵食呢。」簡珞瑤也知道蕭長風倒不是真為著給她空出這點休息的時間,怕是蕭重乾現在渾身濕答答的,她要是這會接手過去,弄完少不得又要換過衣裳。

倒也領了蕭長風的情,簡珞瑤索性接過鄭嬤嬤手裡的小衣裳,立在蕭長風身後等著給蕭重乾穿衣裳。

蕭重乾似乎知道自家爹娘在說自己,又露出了甜甜蜜蜜的笑容,笑得小嘴巴都合不上。

蕭長風已經給小傢伙搓完澡了,將小傢伙翻正面,然後把他從浴桶裡抱起來,大掌托著他肉嘟嘟的屁股,蕭重乾肚子挺起來,原本就渾圓的小肚子,更顯得圓滾滾的。

「活像只小青蛙。」簡珞瑤輕笑著,瞧著小傢伙身上還在滴水,順手把一旁的細棉布遞了過去。

蕭長風順當的接了,手一抖,棉布便被抖開了,包在蕭重乾身上,密不透風的。做工精細的棉布,質地相當柔軟,挑剔的蕭重乾也沒什麼不滿的,上好的吸水性,已經將他的身上的水都吸乾淨了。

蕭長風一面抱著蕭重乾大步往軟榻的方向走去,一面把濕透了的棉布往一旁扔。三兩步來到軟榻前,動作輕柔的把蕭重乾放在鋪好的毛毯上。

簡珞瑤也緊隨其後,遞了蕭重乾的小衣裳過去,蕭長風一件件接過,不假人手的給兒子穿好衣裳。

蕭重乾被折騰累了,小嘴巴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朝簡珞瑤張開手,簡珞瑤這才上前將他抱了,又轉頭叮囑蕭長風:「王爺快些去洗漱罷,一會兒早膳該送上來了。」

簡珞瑤一起來,便急著去給太后請安,還沒來得及吃東西。蕭長風更是天沒亮就去上朝了,那個時候太后仍昏迷不醒,他也不好折騰慈寧宮的人給他弄吃食。

這會兒聽簡珞瑤一說,蕭長風也感覺餓了,去浴室之前還記得招呼一聲:「王妃不必等我,先用罷。」

簡珞瑤已經抱了蕭重乾進裡間餵奶,聞言只是嗯了一聲,不過等她喂完蕭重乾,安頓小傢伙睡著,卻沒急著用餐,還是等了蕭長風出來才開動。

蕭長風三兩步走過來,一邊在簡珞瑤身側坐下,一邊道:「王妃怎麼不先用?」

「難得王爺有功夫陪我一道用早膳,自然是要一起的。」簡珞瑤說著,親手給蕭長風盛了一碗粥,「早膳先喝碗熱粥,暖暖胃。」

蕭長風含笑接過,嘴角的弧度分明比平日明顯,嘴上卻道:「王妃不必顧我。」

簡珞瑤只是抿唇,看著蕭長風動作優雅卻不失速度的用餐,不過一會兒粥已經見底了,這才端起自己跟前的粥小口小口的喝著,一邊慢條斯理的問:「王爺也穿著寢衣,用完早膳可是要歇會兒?」

雖說貴族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不過簡珞瑤和蕭長風私下用餐的時候,倒偶爾也會說些有的沒的,氣氛頗為和樂。

只是蕭長風剛說完,外邊便熱鬧起來了,宮裡頭又開始大肆賞賜。

聖人賞賜,簡珞瑤能夠理解,太后這會兒總算醒過來了,算是脫離了危險期,作為大孝子的聖人高興,又是天下之主,手筆自然不會小。

不過簡珞瑤看著屋裡琳琅滿目的賞賜,還是有些咂舌道:「王爺,這……不會太過了罷?」

「下了朝我們陪父皇去看望了皇祖母,父皇請了朱太醫一道過去,替皇祖母把脈,朱太醫道皇祖母這一病沉痾已去,算是因禍得福,少不得還有數十載,父皇高興之下,難免有些失控。」

朱太醫說太后還能活數十年,簡珞瑤卻是不信的,太醫說話一直都好聽,尤其是在這種擺明了可以邀功的情況下。不過以太后的年紀,別說再活十幾年,就是能延長個三五年的壽命,已經是大喜了。

簡珞瑤仍感覺到一陣驚喜,笑瞇瞇的看著蕭長風:「太醫當真這般說?」

蕭長風握了簡珞瑤的肩,輕笑道:「稍後皇祖母和母后的賞賜也該來了,王妃見了應該能相信我的話。」

太后也就罷了,她在簡珞瑤跟前一直很大方,出手皆是不凡,今兒又話裡話外把蕭重乾當她的福星,今兒把上回被蕭重乾瞧中的,據說是絕無僅有的佛珠,一道給賞了下來,簡珞瑤除了瞪眼瞧了一下,便也沒有大驚小怪。

倒是皇后,這回居然送了一整座和田玉雕下來,上面的童子眉眼清秀靈活,仔細看竟有蕭重乾的兩分影子。

簡珞瑤打開盒子時,是真的險些倒吸了一口氣:「母后這未免也太貴重了罷?」

蕭長風攬著簡珞瑤的瞧了一眼,輕飄飄的一眼,瞧見這座玉雕眼底也閃過了一絲驚訝,倒也不十分意外,只輕笑道:「這麼一座和田玉,雕工更是了得,母后這回委實大出血了。」

說罷看了簡珞瑤一眼,她眼底的驚異還沒有退去,便又輕飄飄的加了一句:「重要的是心意。」

「奈何盛情難卻。」簡珞瑤抿了抿唇,才這麼說道。

簡珞瑤嫁進來兩年多了,每五日入宮一次請安,跟皇后的相處算是少的,可是對方待人接物,她多少也能看出些來。

皇后確實尊敬太后,每次太后給誰賞賜,皇后立即緊隨其後,唯太后馬首是瞻的態度,任誰都挑不出毛病來。簡珞瑤收太后的賞賜,在妯娌裡也是最頻繁的一個,具體來說,大概是幾個妯娌加起來受賞的次數,跟她一個人差不多。

從這種意義上來說,簡珞瑤跟皇后打交道也不算少。

雖說皇后對太后的態度慇勤,只要太后發話的,無有不從,不過簡珞瑤從她賞賜的裡頭,能窺探到些許立場,無論太后賞賜給簡珞瑤的,是大件還是小件,名貴或普通,皇后給的賞賜都是中規中矩的料子首飾。

倒也不是說皇后輕慢簡珞瑤,事實上皇后無論是賞哪個王妃,都是一水的緞子首飾等,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平。

足以見到皇后對這些皇子的態度。

簡珞瑤很能理解皇后的心態,地位決定一切,皇后若非有太后支撐,估計都坐不穩這個位置,就算沒有元貴妃,淑妃和賢妃都比她有實力。

皇后自己都立不起來,現在哪裡敢貿然站隊?

當然簡珞瑤也覺得皇后這樣挺不錯的。

除卻六皇子不說,現在蕭長風風頭正盛,朝臣間有安寧侯府幫著拉關係,蕭長風自個兒在聖人跟前的臉面也越來越足,手中已經漸漸握上實權了,比之還在衙門打醬油的安王和誠王,就是碾壓性的勝利。

可歷史上,風頭最利害的,最後不一定能上位,反倒是那些不顯山露水的,往往在露出真面目後,直接讓人措手不及。

簡珞瑤也不是詛咒蕭長風,只是聖人年紀大了,隨著成年王爺們的明爭暗鬥,開始展露頭角,聖人對這個位置想必也已經敏感了,朝臣也就罷了,倘若連自己的枕邊人,中宮之主,都開始傾向於蕭長風這一邊,讓聖人如何想?

想到這裡,簡珞瑤是真有些憂心忡忡了,蕭長風不想讓她擔心這些權謀爭鬥,她卻也不是真的沒心沒肺,更何況夫妻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簡珞瑤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想想自己的兒子。

蕭長風就這麼看著簡珞瑤越來越深沉嚴肅的臉色,終於忍不住輕笑一聲,掰過簡珞瑤的臉,面向自己,挑眉道:「王妃這般憂慮,可是不相信為夫的能力?」

簡珞瑤放軟了身子,靠進蕭長風懷裡,低聲道:「只是覺得母后這次委實叫人驚訝。」

蕭長風便輕撫著她的肩,溫聲道:「今兒母后和父皇都在皇祖母那兒,父皇還喚了朱太醫去替皇祖母把脈,朱太醫說皇祖母沉痾已去,此次實乃因禍得福,父皇和母后自是喜不自勝。皇祖母原就說重乾是她的福星,把她喚醒了,母后驚喜之餘,主動替重乾討了這個恩典。」

簡珞瑤聞言愣了一下,注意力立即被轉移了,忙道:「朱太醫當真說皇祖母很好?」

「按照朱太醫的原話,皇祖母估摸著能等到五世同堂的那一日。」

簡珞瑤眼睛都瞪大了,第一次覺得聖人的專屬御醫這麼不靠譜,「五世同堂,朱太醫也說得出來。」

蕭長風輕笑,一面摟著她進了裡間,一面道:「朱大人的原話是皇祖母還有數十載,到那時,咱們的重乾和明瑜長大成婚的可能未嘗沒有。」

簡珞瑤想到這裡十幾歲就成親的現象屢見不鮮,倒也點點頭,「無論如何,這當真是一個大好消息。」

「主要是兆頭好,這個恩典又是母后開口提的,無論如何她出手也不能寒酸了。」

蕭長風不提還好,他一說,簡珞瑤的注意力轉到皇后身上,又有些擔心,不過瞥見蕭長風安撫的眼神,還是擺了擺手 ,道:「王爺心裡有數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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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大好的消息,沒一個下午,便已經傳滿京城了。

不過太后身子還是虛的,正在調養中,聖人親自叮囑了,叫簡珞瑤帶來蕭重乾進宮陪太后打發時間。

不過大夥兒都是人精,誰瞧不出來聖人是真把皇長孫當福星了?想必是覺得有皇長孫陪在太后身邊,太后的身子才能好得快。

既然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簡珞瑤索性不糾結這個問題,每日帶著蕭重乾去慈寧宮,一直待到下午蕭長風散值,被蕭長風接回去的。

秀恩愛倒是其次,主要是蕭長風藉著蕭重乾的東風,跟太后相處的機會一下子猛增,毫不意外的成為太后最親近的孫子了。

而且隨著太后的身子漸好,聖人往慈寧宮跑的次數也越來越多,等太后可以下地了,聖人還親自陪了太后在慈寧宮花園散步,蕭長風運氣好撞上過一兩回,父子間關係也越發親近了。

這一日,簡珞瑤和蕭長風從宮裡頭出來,前腳剛進了院子,後腳長順匆匆過來匯報:「見過王爺王妃,簡府來信,簡二少奶奶午時產下一子。」

簡珞瑤剛坐下,立即驚喜的站起來,還確認了一遍:「我二嫂就生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蕭長風道:「近來咱們只顧著皇祖母的身子,確實沒注意這些個,不過敬之喜得麟兒的大好消息,就算遲了些,也不能不慶賀。」

簡珞瑤還在那裡算日子,她懷胎五六個月的時候,她嫂子才診斷喜脈,蕭重乾現在剛滿半歲,她嫂子生產也正好。

蕭長風已經在吩咐長順了:「你替我們走一趟,送了賀儀過去。」

簡珞瑤這才想起來,忙站起身道:「對啊,還沒準備賀儀。」

蕭長風拉了簡珞瑤的手,笑道:「就讓長順去準備罷了,反正後日正好沐休,明兒同皇祖母說一聲,我同王妃去洗三宴上。」

「那就說定了。」簡珞瑤看了蕭長風一眼,也沒消停下來,把蕭重乾往他懷裡一塞,便起身進了裡屋,忙得團團轉,在扒拉自己的私庫,準備給小侄子的見面禮。

太后聽得簡珞瑤告假,也笑瞇瞇的道:「近來真是喜事一樁接一樁呢。」

又問過簡千珝兒子出生的時辰,笑得更開懷了:「哀家聽說,午時出生的孩子有福氣呢。」

「可不是。」簡珞瑤喜滋滋的道,「有孫媳婦這麼個疼他的姑母在,肯定有福了。」

太后自來愛打趣簡珞瑤,這會兒聽得她說話卻沒反對,反倒含笑點頭:「是,是他的福氣。」

簡珞瑤愣了一下,太后旁邊的岑姑姑笑道:「奴婢瞧著睿王妃眉開眼笑的樣兒,恐怕不只是報喜罷?」

「還真瞞不過姑姑您。」簡珞瑤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笑道,「王爺昨兒說洗三宴他正好沐休,若是皇祖母這兒肯放行,就陪孫媳婦去參加洗三宴呢。」

「放放放。」太后笑瞇瞇的道,「你個猴兒天天在哀家跟前晃,晃得哀家頭都暈了,好容易有這機會讓哀家鬆泛鬆泛,趕緊去。」

簡珞瑤當下撇了撇嘴,道:「皇祖母這麼說,孫媳婦還不就不走了,明兒準時來皇祖母跟前晃。」

「得了便宜還賣乖。」太后敲了下簡珞瑤的額頭,悠然笑道,「今兒天氣好,陪哀家出去走走罷,重乾上回喜歡院子裡的石榴花,趁著還沒謝,帶他再去瞧瞧。」

「他哪裡是喜歡,分明就是辣手摧花呢。」

太后回頭,看了眼仰臥在軟塌裡頭的蕭重乾,正抱了腳丫子啃得開懷,眼底閃過一絲溫柔,又瞥了簡珞瑤一眼,笑罵道:「你這個當娘的還真能埋汰孩子,重乾這年紀正是喜歡新鮮玩意兒的時候。」

簡珞瑤忙點頭,乖巧的道:「皇祖母說得是,重乾這是活潑可愛的表現。」

雖然簡珞瑤語氣搞怪,太后卻是受用的點了點頭,吩咐岑姑姑把蕭重乾抱起來,簡珞瑤扶著太后,一行人去了花園。

簡千珝的兒子洗三這一日,簡珞瑤和蕭長風還是去了簡家,前一晚叫人給簡府遞了消息,簡家眾人倒是不意外,一早便在外頭候了。

蕭重乾就是個香餑餑,鄭氏抱了便捨不得撒手,後頭的田氏簡珞芳等人想抱還抱不到。

簡珞瑤卻鬆了口氣,笑道:「這小子越來越重了,我平日都抱不動他,偏他又愛黏我。」

蕭重乾似乎是知道簡珞瑤在說他,轉過頭看向簡珞瑤,張開手要她抱的架勢。

簡珞瑤搖頭道:「娘實在抱不動你了,讓外婆抱。」

鄭氏眼底滿是溫柔的看著蕭重乾精緻的小臉,聲音都比平時柔和了幾度,溫柔得能滴出水來,「外婆疼你啊。」

蕭重乾興致好,見簡珞瑤不搭理自己,也只是歪了歪頭,下一秒已經轉過頭,後腦勺對著簡珞瑤,還哼唧了一聲,十分高冷的模樣。

簡珞瑤拍了拍他肉嘟嘟的屁股,隨眾人一道進了內院。

老夫人早在院子裡翹首以盼,對蕭重乾這個曾外孫是十足十的稀罕,只是抱了一會兒仍將他放下了,搖頭道:「小孩兒真是一天一個頭,這才兩個月沒來,已經抱不動他了。」

簡珞瑤笑道:「無妨,讓他在屋裡陪祖母坐會兒也行,我去二嫂那裡瞧瞧小侄子。」

今日的主角,自然是周氏和新生兒,簡珞瑤這麼一說,除了田氏眼神閃了閃,其餘人反應倒是正常,簡珞芳幾姐妹也笑道:「正好我們也還沒去看二嫂,一道去罷。」

田氏忙收拾了情緒,笑瞇瞇的道:「我帶你們過去。」

其實也不能怪田氏心情微妙,人本就有個遠近親疏,簡珞瑤對田氏重視,是因為田氏是長嫂,老夫人還在,簡家不分家,長便是尊。

可在簡珞瑤心裡,田氏卻比周氏要差許多,也不是她偏心,簡千珅對簡珞瑤,也比簡千珝對簡珞瑤的用心差了不止一星半點,親兄妹與堂兄妹尚且不同,親大嫂和堂嫂自然也隔了一層。

再說田氏之前生龍鳳胎的時候,簡珞瑤沒來參加洗三宴,是因為田氏生孩子的時候她就已經坐鎮了,再說那時候簡珞瑤肚子也大,最是要精心的時候,哪能到處往外跑?

簡珞瑤人是沒來,備的禮物卻委實不輕。

當然簡珞瑤派鄭嬤嬤來給田氏送禮,跟蕭長風派長順來給簡千珝送禮,份量卻是不一樣的。

田氏這會兒心裡不平衡,主要是因為蕭長風的態度。她私心想著,睿王對二叔一家,與自家完全不同,想必不只是因為遠近親疏的問題。

睿王妃對親大哥大嫂更親近一分可以理解,畢竟血濃於水。可按理來說,自家和二叔與睿王的關係,都沒甚區別,都是姻親,一榮俱榮,睿王這態度分明,想必是因為二叔在翰林院當值的原因。

想到簡千珝,田氏不免又想到簡千珩,這位三叔跟睿王妃自小感情最親密,如今要考進士了,睿王妃也不忘給他求恩典,上回得了聖人和太后的話,已經算是在聖人跟前掛了號,再加上三叔的才名如今在京裡都有些傳揚,明年高中自是不在話下的。

睿王妃嫡親的兄長,一個個眼看著要高昇,就自家丈夫,也不知前程在哪兒。

田氏歎了一口氣,不過這種微妙旋即又收起來了,換個角度想,三叔如今備受關注,與他同年考科舉的丈夫,自然免不了被提及,她也相信丈夫的才華,只要發揮正常,應該也能中。

待她丈夫也中了進士,睿王能幫襯的,想必也不會小氣,畢竟提拔了丈夫,對睿王來說也是一條助力。

想到這裡,田氏才散了郁氣。

鄭氏卻笑瞇瞇的拍了田氏的手,語氣似安撫:「你哪裡走得開,待會兒客人來了,有你忙的,這會兒能躲個閒,還不趕緊歇口氣?」

田氏張了張嘴,還想說話,老夫人的目光這才從蕭重乾身上挪開,笑看了她一眼,道:「你嬸子說得是,這會兒不歇,等下可忙不過來。」

鄭氏起身笑道,「正好我有事回屋一趟,陪她們過去便是,你呀,就在這兒陪陪祖母,也順帶照看孩子。」

簡珞瑤也笑道:「娘說得是,重乾可不是個消停的,正好大嫂在這兒,幫我盯著他,免得他折騰祖母。」

聽到簡珞瑤說話,田氏這才點頭道:「那我就真躲這個懶了。」

鄭氏便笑盈盈的領著幾姐妹出了松榮堂,簡珞芳幾人拉著簡珞瑤說話兒,沒幾步到了二房院子,鄭氏回了自己屋子,簡珞瑤幾姐妹則去了周氏的院子。

周氏見了簡珞瑤被擁簇著進來,準備起身行禮,簡珞瑤忙上前攔了,笑道:「二嫂可別客氣,好生躺著坐月子,見外了我可不喜。」

簡珞芳也拉了周氏的手,打量幾眼便笑道:「二嫂看著氣色還不錯,養得真好。」

周氏看了簡珞瑤一眼,抿唇笑了笑,溫聲道:「補品一直有吃著,身子再不好豈不是浪費了?」

簡珞瑤卻沒關注周氏的眼神,她掃視了屋子一眼,忙道:「我小侄子呢,人去哪兒了?」

「他方才在哭鬧,乳娘抱了去隔間餵奶了。」

簡珞瑤點點頭,沒一會兒,小傢伙被抱過來了,皺皺巴巴的,看著很不好看,不過在場都是生養過孩子的,倒都有經驗,也沒人驚訝,笑瞇瞇逗弄著小傢伙。

直到小傢伙又閉著眼睛睡了,幾人才把孩子放到周氏身旁安頓好,簡珞瑤笑道:「孩子可取了名?」

「還沒呢。」周氏搖頭,有些無奈,「爹的意思是讓夫君取,夫君這些日子翻了許多書,還沒能確定下來,說是要取一個寓意最好的名字。」

簡珞瑤便笑道:「二哥說的是,連皇祖母都說我小侄子這時辰生得好,是個有福的,名字自然也要取得配得上他。」簡珞瑤仍是不信這些命不命的,不過好話倒不介意拿來湊個趣。

果然說到這個話題,周氏溫柔的臉上,也忍不住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她嫁進簡府,夫君是父親的弟子,少時便定下的婚約,也算是青梅竹馬,成婚後夫妻和睦,婆家風氣也好,公婆都是厚道人家,她嫁進來當真是順順利利。

只有一點不好,就是她肚子不爭氣。她與大嫂田氏同時嫁進府,大嫂生下龍鳳胎,兆頭好不說,孩子比她的大了整整一歲,這一年裡,她未嘗沒有感受到煎熬,便是懷胎十月裡,也沒能輕鬆多少。

人就怕對比,大嫂生了龍鳳胎,她落後了一年,已是對不起婆家,倘若不能給夫君生個兒子繼承香火,便是公婆不提納妾,她自個兒也委實過意不去。

如今總算是順利生了兒子,周氏心頭一陣輕鬆。簡珞瑤這個話題,便是打開了話匣子,幾人年歲相差都不大,在一起也很有話聊。

不一會兒便過去兩刻鐘了,簡珞芳看了簡珞瑤一眼,笑道:「四妹妹不擔心小皇孫?不用過去瞧一眼?我以前好像聽說小皇孫黏四妹妹,一步都不肯離。」

簡珞瑤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現在不一樣了,這小子跟一下子開了竅似的,除了餓了和剛睡醒會找我,旁的時候一個人玩的開心,才想不到他娘在做什麼。」

說來也是無奈,簡珞瑤以前被蕭重乾纏的緊了,也似真似假的抱怨過,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現在蕭重乾給了她絕對的自由,她又有些不習慣了。

人果然是最複雜的動物。

不過既然說到這個話題,簡珞瑤等人便也沒繼續在周氏屋子裡逗留,關照了她注意休息,幾人便出了周氏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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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走到院門口,鄭氏屋裡的素雲從後頭匆匆而來,行了禮忙道:「王妃,太太請您過去一趟。」

簡珞瑤愣了一下,知道她娘大概是有話對她說,忙對簡珞芳等人道:「姐姐們先走一步,我晚些過去。」

簡珞芳等人自然也是有眼色的,紛紛笑著說沒關係。

簡珞瑤笑道:「還要勞姐姐們,幫忙對祖母帶一句話,免得她老人家擔心。」

目送著幾人出了院子,簡珞瑤才隨素雲去了鄭氏的屋子,她娘正坐在榻上一臉沉思,見了簡珞瑤進來,忙收了神色,問道:「看過你嫂子了?她看起來可好?」

「二嫂隨面色憔悴,但瞧得出精神頭不錯,想必沒遭太大的罪。」

鄭氏便點頭,笑道:「可不是,你嫂子生得可順暢了,平日都按著你說的鍛煉,把接生婆都驚到了,說接生幾十年,還是第一次見頭胎生得這麼順暢的,關鍵是孩子個頭還不小。」

「我瞧著小侄子比六六剛出生的時候還要結實一些呢。」

鄭氏笑得更歡了,點頭道:「可巧了,小皇孫六斤六兩,你小侄子七斤七兩。」

簡珞瑤眼睛亮了,笑瞇瞇的道:「不愧是表兄弟呢,還真有默契,反正我哥他還沒取好名字,不如給孩子取個小名叫七七,先喊著算了,而且和六六正好相配。」

鄭氏嘴角抽了抽,笑罵道:「你自個兒不回取名也就罷了,還要禍害你侄子,七七,這是男孩子的名字嗎?」

簡珞瑤真誠的點頭:「挺好聽的。」

鄭氏嗔她:「一邊去。」

簡珞瑤笑了笑,沒一會兒又收了笑意,正色道:「娘匆匆喊我過來,可是有話要對我說?」

鄭氏聞言,面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頗有些沉悶的歎了口氣,低聲道:「你二姨前兒寫信來,說新安公主得知太后娘娘病重的消息,已經動身回京了,這會兒太后娘娘雖病癒了,可那位既然上了路,想必不會中途打道回府。」

簡珞瑤愣了一下,這幾年日子過得□□逸,險些忘記了新安公主這號人。不過今非昔比,當年地位懸殊,新安公主的算計都不能成功,如今她更不怕了,簡珞瑤反倒笑著安撫鄭氏:「皇祖母那回病勢凶險,在京裡的公主駙馬們都入宮替皇祖母祈福了,新安公主遠在江南,消息遲一些也正常,現在回京探病,乃是情理之中,娘也不必擔心。」

「娘不擔心她。」鄭氏沒簡珞瑤這麼心寬,如今提到新安公主,仍是一陣齒寒,咬牙切齒的道,「她雖貴為公主,卻不做好事,仗勢欺人,兩年前被皇后娘娘驅逐出京城,多少人拿這當笑柄?可見大傢伙都知道她什麼德行!」

「只是。」說到這裡,鄭氏頓了頓,面上又有些憂慮,「上回事情鬧得不小,都知道她跟你不對付。這兩年新安公主遠在江南,沒踏足過京裡半步,你們之間相安無事,這次她回來,想必都盯著你呢。」

簡珞瑤攤了攤手,有些無謂的道:「她畢竟是公主,我名義上的小姑子,面子還要給的,不過也就是面子情了,平日遠著便是。不湊到一塊去,能鬧出什麼?」

「你這麼想,不代表她也願意息事寧人。」鄭氏眉眼都皺到一塊去了,「他們成婚這麼多年,還沒能生一兒半女,你二姨急得不行,上個月背著她跟人抱怨了一句,傳到那位耳朵裡,鬧得可厲害了,聽說屋子裡的瓷器砸了一大半,這會急急忙忙進京,未嘗不是心懷怨氣。」

「按理說,你如今的身份地位,自然不怕她,連長公主那般頭一份體面的人兒,都對你禮讓三分,那位就算回來了,也別想再欺負到你頭上。只是就怕她不依不饒,若把你跟小攸定過婚的事捅到王爺跟前,弄得你跟王爺之間生了嫌隙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夥伴現在知道作者桑為什麼要要死要活的拼小紅花了嗎?因為對於懶癌晚期的作者桑來說,小紅花是唯一催促我更新的動力,這個月小紅花沒了,你們看到結果了……

徹底的放飛自我,好像回不去了= =

希望防盜章能約束到我,如果也失敗的話,更新什麼的,大概就只能隨緣了……

第113章 01.01

簡珞瑤一開始還沒聽出鄭氏的言外之意,還輕笑道:「便是不用她說,過去的事王爺又如何不知曉?」

鄭氏沒說話了,用奇怪的眼神看著簡珞瑤。

簡珞瑤覺得她娘似乎有點在鄙視她,這個眼神翻譯成心理活動,大概就是:我怎麼生了個這麼蠢的女兒!

果然下一秒,簡珞瑤便聽到鄭氏恨鐵不成鋼的聲音:「王爺知道過去的事,那也是皮毛,即便他知道你與小攸自小青梅竹馬,可現在新安公主把小攸對她的疏離,全都怪罪到你頭上,真污蔑了你們的清白,你又有多少張嘴洗的乾淨?」

簡珞瑤愣了一下,總算知道她娘憂心忡忡的原因,不過她倒真沒往這方面想,「女兒與表哥之間清清白白,坦坦蕩蕩的,自從表哥成親後,我們幾乎不曾來往過。為了避險,女兒甚至數年未曾去外家,此情此舉,任誰也挑不出事來。難道她新安公主空口白牙,幾句話就能把我與表哥的清白抹去了?」

更重要的是,簡珞瑤對蕭長風有絕對的信心,知道他並非這般小心眼的人。過去的事早已隨煙,以蕭長風的心性,怎麼可能抓著這點小事不放。

只要蕭長風不信,任新安公主蹦達,也影響不到她。

鄭氏可沒簡珞瑤這麼樂觀,看她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忍不住瞪了她一眼:「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你以前被流言所累,豈會不知這清名對女子來說有多重要?」

說到這裡,鄭氏眼神一閃,想到了過去,臉色頓時有些沉下來,低聲道:「就算沒有根據,只是捕風捉影,一傳二,二傳三,傳來傳去便成了板上釘釘,人家拿這個當笑談的時候,誰會去考據其真實性?說的人多了,就算咱們心裡坦蕩,也要被人釘上一層污名!」

「我看娘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了。」簡珞瑤對鄭氏的關心,還是受用的,當下起身走到鄭氏旁邊坐下,手搭在鄭氏肩上,親暱的笑道,「今時不同往日。以前她們肆無忌憚,是因為咱們家門第不高,無需忌諱,如今女兒是王妃,皇家的兒媳婦,表哥又貴為駙馬,就算新安公主敢亂說,聽的人還要掂量掂量,她們到底聽不聽得起呢!更何況亂傳?」

鄭氏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微微點頭道:「你說得是,這關係到皇家的顏面,此等辛秘傳出來,上頭若追究起來,她們可擔待不起。」

簡珞瑤笑了笑,又道:「再說了,新安公主未必捨得下這個臉面,她自來高傲,絕不肯承認不如我,就算表哥與她之間的嫌隙無可彌補,她也不可能宣揚出去,打的可是自己的臉。」

鄭氏其實已經被簡珞瑤勸服了,但還有一絲不放心:「倘若她寧願魚死網破呢?她畢竟是公主,鬧大了也不過是和離,日後照樣招駙馬,可瑤兒你不一樣……」

簡珞瑤明白她娘的意思,新安公主若真鐵了心要對付她,弄個瓜田李下的證據出來,鬧得再大,對方也頂多丟些臉面,即便被上頭厭棄了,至少公主的尊榮還在。可她和柳攸就慘了,真要到那一步,能不能保全性命都說不定。

不過簡珞瑤仍覺得沒到這一步,她與新安公主能有什麼深仇大恨,值得對方不惜搭上自己也要毀了她?

「女兒還是覺得此舉吃力不討好,新安公主還不止於此,真要魚死網破了,她如何能討得了好?再說了,原本表哥就是她自己相中的,也順利結為夫妻,如今為了算計我,把表哥也拉下水,她當真捨得?」說到這裡,簡珞瑤頓了頓,才繼續道,「換句話說,她若真厭倦了,那還不如直接和離了,沒鬧到被上頭厭棄的地步,以後再招駙馬也容易,便是不嫁,也能維持公主的體面。」

「新安公主是聰明人,應當知道有些事情太計較了沒意義。」

鄭氏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又問:「那你說她火急火燎的入京,到底意欲何為?日子卡得這麼準,我可不信她單純是為了太后而來。」

簡珞瑤抿了抿唇,輕聲道:「等她入了京不就知道了?」

與鄭氏聊完,簡珞瑤並未把新安公主的事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日到慈寧宮的時候,看到許久不見的身影,簡珞瑤才恍然大悟,時間過得這麼快,新安公主和駙馬已經進宮了。

柳攸只是駙馬,只有虛銜沒有官職,但好歹也是皇親國戚,還是有入宮面聖的權利,這又是好久才入京一次,進來給太后請安也正常。

簡珞瑤並沒有多驚訝,仍笑盈盈的抱著蕭重乾給太后請了安。

蕭重乾如今作息趨於規律,這個時候大多醒著,此時瞪著一雙大眼睛,滴溜滴溜轉,打量著慈寧宮的眾人。

太后身子養得不錯,宮妃們便也開始恢復請安了。簡珞瑤的隨時入宮陪伴太后的「殊榮」,自然而然的取消了,重新變回每五日一入宮,這會兒人自然是多的。

太后一眼就見到蕭長風黑漆漆的大眼睛,面上立時笑開了花,樂呵呵的道:「哀家的小福星來了,快抱過來哀家瞧瞧,這幾日可有吃好睡好?」

簡珞瑤便抱了蕭重乾過去,一面笑道:「皇祖母這話,孫媳婦可不愛聽了,難不成孫媳婦還能短了他的吃喝不成?」

說罷,簡珞瑤竟把蕭重乾放到太后旁邊,太后坐的是軟榻,裡頭已經鋪好了柔軟的毯子,蕭重乾一趟進去,立刻打了個滾,然後趴在軟榻上抬頭,正好仰著小臉去看太后。

「是是,哀家說錯了話,瑤丫頭別介意。」太后笑瞇瞇的應著,伸手捏了捏蕭重乾肉嘟嘟的小臉,頗有些遺憾的道,「換做前幾個月,哀家還能抱著重乾出去散步呢,現在連抱在腿上都吃力,小傢伙怪重的。」

見到太后對簡珞瑤這般親暱,新安公主眸子沉了沉,忍著沒吱聲。

原來那些傳言並非空穴來風,皇祖母對簡氏何止青眼相待?在她的印象中,皇祖母不愛露面,一個月也見不了兩次,與她們這些孫輩自來不親近。再說皇祖母性子威嚴,端坐在上頭便叫人不敢造次。

像今日對著簡氏這般縱容寵溺的笑容,便是她們這些做孫女的,也少有見到。可她打量著周圍,這些人見怪不怪的樣子,似乎習以為常了?

皇祖母到底是有多看重簡氏!

簡珞瑤正對太后抱怨道:「別說皇祖母了,這傢伙孫媳婦也快抱不動了,每日抱他,滿打滿算加起來,也不超過兩個時辰,可一到夜間手就酸得不成樣子,倒苦了孫媳婦那幾個丫鬟,日日要給孫媳婦捏半個時辰的手。」

太后瞥了簡珞瑤一眼,罵道:「得了便宜還賣乖,重乾養得這般好,個頭大,身子結實,你該偷笑才是,竟跟哀家抱怨上了。」

「這不是皇祖母起了個話頭,孫媳婦一時沒忍住。」

「又怪起哀家來了。」太后面上的嚴肅沒繃住,笑著擺了擺手,「今兒怎麼來得這般遲?哀家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

簡珞瑤無奈的道:「重乾不是學會滾身子了嗎?今兒在馬車裡滾得開心,不肯下馬車,孫媳婦哄他好一會兒,這才耽擱了時辰。」

「不耽擱不耽擱。」太后聽到是蕭重乾的原因,臉上又溢滿笑容,低頭逗弄了蕭重乾一會兒,才抬起頭道,看向新安公主和柳攸,笑道,「新安和成遠回京,進來給哀家請安,哀家想著你們成親的時候,新安剛巧隨成遠回了杭州,這不,特意留了他們跟你見一面,認識認識。你倒好,讓他們等這般久。」

成遠是柳攸的字,簡珞瑤對這個很清楚,她奇怪的是太后居然這般親切的喊柳攸,難道太后心底對新安公主和柳攸很喜歡?

不過想想也是,如果太后不喜歡他們夫妻,怎麼會特意留下他們給自己介紹。

簡珞瑤念頭一轉而過,忙笑道:「皇祖母說得是,公主和駙馬難得回來一趟,竟讓你們久等,對不住了。」

新安公主頂著太后的視線,忙擠出一絲笑容,「三嫂客氣了,新安巴不得能在皇祖母這兒多賴會兒。」

後半句是衝著太后說的,新安公主對簡珞瑤的態度,仍是敷衍了事。在場的人見狀,都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

簡珞瑤倒也沒介意新安公主的態度,抿了抿唇剛想說話,卻不想好容易來給太后請一次安的元貴妃,一面把玩著指甲上新做的蔻丹,一面漫不經心的道:「太后娘娘恐怕是多此一舉了,五駙馬和睿王妃淵源深著呢,比其他王妃都熟得很,哪需要您特意來介紹?」

看到元貴妃今兒居然來給太后請安了,簡珞瑤一開始還愣了一下,以元貴妃的性子,太后轉危為安,身子大好,她恐怕高興不起來。

給太后請安?只怕沒有躲在屋子裡詛咒就是好的了。

不過簡珞瑤想到上回太后病危,大家為她老人家祈福的時候,元貴妃前所未有的積極,中間不偷懶不休息,從頭跪到尾,走的時候還不用人扶著,身體狀態比大多數嬪妃都要好。

太后病癒後第一次接受眾人的請安,元貴妃要是在這個時候稱病不來,那態度也太過刻意了些。

元貴妃最近心裡頭不自在,便要找別人的不自在了。

柳攸和簡珞瑤的關係本來沒什麼問題,被元貴妃特意說得含糊不清,倒讓人感覺他們之間關係見不得光似的。

簡珞瑤眼皮一跳,沒想到她娘擔心的事,新安公主沒做,倒是有人搶著幫忙了。她抿了抿唇,往新安公主那裡瞧了一眼。

新安公主臉色顯見的不好,她是求了聖人和皇后,才被指婚給柳攸的,在公主裡頭鬧得算大,幾乎滿京城都知道她中意駙馬,元貴妃這般說話,豈不是明晃晃的嘲諷她栓不住駙馬的心?

這麼些年她大部分日子都在江南,雖說當初被皇后打發出京的時候,是有些丟人的,不過在江南也有江南的好處,到底是小地方,她一個公主,已是最尊貴的人兒,江南的貴夫人,哪個不捧著她,哪個不對她趨之若鶩?

非但養尊處優的日子沒變,新安公主反倒體驗了倍受尊敬的感覺,那處幾乎是她的一言堂,竟比在京裡過得要逍遙自在多了!

被人熱切的捧著,久而久之,新安公主性子也更有些膨脹了,如今被元貴妃這般諷刺,心裡頭已是怒極,更別提接元貴妃的話了。

不過簡珞瑤看新安公主的神色,也知道她的態度,倒笑了笑,「難得貴妃娘娘連這點小事都知道,還要謝過貴妃娘娘的關心了。」

說罷,簡珞瑤又轉頭同新安公主夫妻打招呼,笑道:「前兒我娘收到二姨的信,說公主和駙馬在皇祖母病重的時候便動身入京了,我估摸著這路途遙遠,恐怕還要數十日才到,沒成想你們竟然來得這般急。」

簡珞瑤短短幾句話,既說明了自己和柳攸的親戚關係,順帶諷刺了元貴妃一把。

元貴妃面色微沉,剛想發作,太后已經笑瞇瞇的道:「瞧哀家這記性,竟忘了成遠與瑤丫頭還是表兄妹,也是喜上加喜了。」

太后神情平和,就像是恰巧想起一般,並不帶絲毫其他含義。

元貴妃本來想說的話,見得太后這樣兒,卻是一頓,忍了忍,還是把話給嚥回去了。

連元貴妃都偃旗息鼓了,其他人更不會在這個時候不安分,沒人再故意把話題往敏感的地方扯,新安公主接過話茬,拿了早先備好的禮物出來,道:「皇長孫都這麼大了,本宮才第一次見,委實對不住,這是本宮給皇長孫準備的見面禮。」

簡珞瑤一邊讓鄭嬤嬤去接了,一邊笑道:「公主太客氣了,他一個小人兒,哪用得著這般鄭重。」

新安公主扯了扯嘴角,對太后笑道:「新安和駙馬入宮的時候,父皇還沒散朝,所以還沒有給父皇請安,先來了皇祖母這兒……」

不等新安公主說完,太后瞭然的笑道:「哀家知道,你父皇這會兒想必忙完了,快和成遠過去罷,這兒都是女眷,成遠想必也不自在著呢!」

柳攸微紅著俊臉朝太后拱了拱手,新安公主便順勢告了退。

直到兩人出了慈寧宮,簡珞瑤低頭喝茶,眼皮也沒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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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還是跟以前一樣,並不喜歡湊熱鬧,新安公主離開不久後,便也打發了慈寧宮這些請安的人。

元貴妃巴不得早早離開,她早不願意待在慈寧宮,總覺得太后無時無刻不在刻意針對她。

在這些人當中,元貴妃的身份也最高,她帶頭先離開了,一坐上自己的鳳輿,元貴妃臉上勉強掛著的笑容,立刻消失無蹤。憋了一路的氣回到長春宮,終於發洩出來,痛痛快快的罵了一場。

林姑姑小心的勸道:「主子請息怒。」

「本宮就奇了怪了。」元貴妃深深皺著眉,長吐了口氣道,「這老不死的雖說偏心眼,可以前也沒糊塗到這地步,本宮就不信,柳攸與簡氏訂過婚的事,死老太婆她會不知道!」

林姑姑低聲道:「主子所言甚是,慈寧宮那位不過是裝著不理俗事的樣子,其實整個京裡頭的動靜,哪件瞞得過她的眼?」

「本宮先還想著,這老太婆眼巴巴留了新安和柳攸下來,還特意給簡氏介紹,是存著敲打之意,這才帶頭提了一句,可這老東西偏跟本宮作對!」

林姑姑也有些猶疑的道:「奴婢也摸不準太后的意思,不過主子您做得對,既然太后仍護著睿王妃,咱們便犯不著冒這個頭,這個時候不好得罪太后,畢竟明年選秀,要為咱們六殿下選妃,太后要是摻和進來,就麻煩大了。」

「本宮自然知道輕重緩急。」元貴妃冷哼一聲,想了想又道,「本宮也不著急,新安急急忙忙趕回京,這回恐怕捨不得太早離開,她都被皇后寵壞了,豈是能受窩囊氣之輩?如今簡氏氣焰越高,新安心頭只會越不忿,叫人挑撥幾句,指不定就炸了。」

「主子說得很是。」林姑姑也笑道,「新安公主可受不得氣,方才在慈寧宮,奴婢也瞧見了,即便是太后對睿王妃顯見的抬舉,新安公主態度仍是敷衍呢,仔細瞧著還能看出一絲輕蔑,可見心裡頭正恨著。」

「如此一來,咱們用不著出面,有新安公主一個,就夠睿王妃吃一壺的。若是新安公主的手伸長一點,伸到皇長孫身上,那便更是皆大歡喜。」

元貴妃眼神一閃,悠悠然道:「來日方長,就看她有多大本事了。」

新安公主回京,曾經把她當半個女兒養的皇后,不可能不知道。新安公主剛從慈寧宮出來,去御書房的路上,皇后那兒,便已經知道慈寧宮發生了什麼事。

與元貴妃的反應一樣,皇后第一反應也是琢磨太后的用意。

「按理說,母后不會不知道睿王妃和新安關係尷尬,這會兒留新安下來,還特意給睿王妃介紹,豈不是讓兩方都尷尬?」

蘇姑姑跟隨主子的態度,自從皇后對簡珞瑤屬意,她便也偏向簡珞瑤,聽到皇后這麼問,便道:「或許太后娘娘是想提醒公主,叫她看清楚形勢,可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胡作非為了?」

「母后要敲打新安,有很多種方式,除非她連睿王妃也要敲打敲打。」

蘇姑姑搖頭道:「倘若太后娘娘要敲打睿王妃,先前元貴妃發難的時候,太后娘娘就不會攔著了。」

皇后眼神一閃,悠悠的道:「那就剩最後一種可能了。」

「請主子明示。」

「母后在考驗睿王妃。」

蘇姑姑臉色微微一變,想了想,點頭道:「奴婢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倘若太后娘娘真屬意睿王坐那個位置,睿王妃日後的地位,但凡心思狹隘一點,恐怕都做不好。」

「想當初太后娘娘提主子您起來的時候,也考驗過呢。」

「是啊。」皇后想到過去,微微歎了口氣,「本宮還真不知當初被母后瞧中,到底是好是壞,或許換一個人,能把這後宮打理得更好,母后也不必這個時候還殫精竭慮了。」

「主子可別妄自菲薄,倘若換一個人,沒有主子您的能屈能伸,只怕這宮裡頭早已經亂套了。」

皇后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便抿唇道:「老三的後院簡單,就睿王妃一個,母后對她的要求,只會更高。」

「一要睿王妃能立得起來,撐得住場面。二要她有魄力,安寧侯府勢大,睿王倘若真上位,日後的威信只會更上一步,倘若睿王妃被淑妃拿捏住了,該輪到安寧侯府隻手遮天了。」

蘇姑姑點了點頭,才道:「如今瞧著,睿王妃做好這兩點都不成問題,便是現在,淑妃都拿捏不住睿王妃呢,雖說是有太后娘娘為睿王妃撐腰的緣故,可睿王妃也不是個逆來順受的主兒,說句大逆不道的,就算太后娘娘不在了,睿王妃站穩了腳跟,生了兒子,又有睿王的寵愛,根本不必顧忌淑妃。」

「所以第三點尤為重要。」皇后沉吟道,「睿王妃倘若是個心思狹隘,心狠手辣的,讓她坐這個位置,那便是災難了。」

「正巧她與新安起過嫌隙,說句結仇也不為過,如今她對新安的態度,便最能瞧出她的心性,平日裝得再好,真要是小心眼的人,這會兒肯定不會放過報復的機會。」說到這裡,皇后頓了頓,又歎了口氣,「可是新安的性子,哪裡等得到睿王妃行動,她不主動挑釁,本宮就謝天謝地了。」

蘇姑姑不說話了,知道自家主子在擔心什麼,事實上她也擔心。

倘若主子猜的沒錯,一開始太后娘娘肯定對新安公主的行為縱容,自家主子也不好干預,等太后娘娘考驗完睿王妃,無論結果與否,新安公主又如何能討得了好?

她更擔心新安公主闖了禍,自家主子又要幫著收拾爛攤子,不由也微微怨道:「公主在江南呆的好好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怎麼偏喜歡往京裡頭跑?」

「外頭再自由,也沒有在京裡頭住的體面。」皇后抿唇道,「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上回出京時丟了那麼大的臉面,如今不把場子找回來,哪裡肯罷休?」

蘇姑姑低聲道:「白白浪費了主子您的一番苦心。」

皇后擺了擺手,無奈道:「罷了,她既然不撞南牆不回頭,咱們拉著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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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公主回京,動靜可謂不小,連蕭長風下了朝回府,見了簡珞瑤,說的第一件事也是這個:「新安和駙馬昨兒回京了。」

「我正要跟王爺說這事呢。」簡珞瑤沒有被新安公主出現壞了心情,仍笑盈盈的,一面替蕭長風退了朝服,換上常服,一面道,「在皇祖母那兒,正好碰到公主他們給皇祖母請安。」

「他們去給父皇請安的時候,我正好也在御書房。」蕭長風說著,又道,「如今是一家人了,你也不必這般客套,直接喊新安便是。」

簡珞瑤挑了挑眉,沒想到蕭長風連這個細節都注意到了,當然心裡也是受用的,嘴上卻道:「客氣些總不會出錯,況且以公主的性子,只怕也不會喜歡我喊得這麼親切。」

「你是她嫂子,擔心這些作甚?」

簡珞瑤便點了點頭:「行,聽王爺的。」

說罷,簡珞瑤放下蕭長風換下來的朝服,轉身進屋去抱蕭重乾了。

蕭長風也踱步進了裡間,面上卻寫著沉思,沉聲道:「新安不但是妹妹,她的駙馬還是王妃的表兄,關係理應比他們親近些,王妃倘若沒意見,下回沐休,我想請他們夫妻來府裡做客。」

簡珞瑤抱著蕭重乾,聽到這話委實有些驚訝,回頭看了蕭長風一眼,「王爺說得沒錯,只是我與表哥許多年沒見,關係早已生疏,請了來只怕尷尬。」

「無妨。」蕭長風淡定的把蕭重乾接到自己懷裡,勾著唇道,「雖說關係親近,駙馬也是外男,我原就沒打算叫王妃招待他,你招呼新安便是了。」

他又不是馬大哈,自然還記得柳攸與自家王妃訂過婚的消息,表兄妹青梅竹馬,喜上加喜,若不是新安中間插一腳,這會兒只怕也是琴瑟和鳴的。這般尷尬的身份,他怎麼可能還讓他們見面。

「王爺打算親自招待駙馬?」簡珞瑤挑眉,心裡跟明鏡兒似的,蕭長風說得冠冕堂皇,只怕是找個借口跟柳攸接觸。

畢竟是表兄妹,簡珞瑤對柳攸甚至柳家瞭解不少。柳家是江南的老牌世家,對京裡的貴族而言不算入流,卻也不容小覷,江南一帶最是團結,世家之間互為姻親,其富貴自不必提,杭州世家的奢侈生活,並不比京城差些。

更何況江南文風鼎盛,自古才子出江南,柳家學風好,青年才俊不少,柳攸作為有名的才子,交遊廣闊,結識了許多文人才俊,雖說因著身份無緣於朝堂,但拉攏他的好處卻非常多。

尤其是蕭長風現在的處境,不方便有大動作,即便安寧侯能給他拉來助力,可但凡作為一個有抱負有想法的男人,都希望培養自己的人,牢牢把人才掌握在自己手裡——蕭長風的這一點野心,從知道他和自己二哥接觸時,簡珞瑤便已經看出來了。

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把柳攸拉過來,讓他出面幫忙網羅人才,柳攸的身份就算遮擋不住蕭長風,被聖人知道了頂多也只當小打小鬧,只要蕭長風不拉攏他的臣子,便不算個事。

既然蕭長風已經打定了主意,簡珞瑤該提醒的也提醒了,便不再多說什麼,幫著他準備了帖子。

新安公主接到睿王府的帖子,委實措手不及。

別瞧新安公主這些日子十分安靜低調,她可不是習慣默默無聞的人,如今越是沉寂,越是在用心策劃,重還京城,第一次亮相尤為重要,新安公主打定主意要把宴會辦得大氣,讓所有人都不管小覷她。

結果請客的帖子還沒送出去,先收到了睿王府的請帖,新安公主憋著的氣就這麼被戳破了,好好的計劃被打破,新安公主心裡頭委實不爽。

可是就像簡珞瑤說的,她現在今非昔比,就算新安公主仍不把簡珞瑤放在眼裡,也不能不顧忌蕭長風的臉面,所以也只能不情不願的回了帖,好聲氣的接受了邀請。

不過回完帖子,新安公主轉頭便對宮嬤嬤怒道:「簡氏故意不讓本宮好過是不是!」

「怎麼會,殿下您怕是想多了。」宮嬤嬤勸道,「老奴派人打聽過,據聞睿王妃自從嫁給睿王后,行事素來有分寸,就沒有出錯過。奴婢倒是覺得她面面俱到慣了,給殿下您遞帖子也是習慣使然。」

「習慣?」新安公主冷笑一聲,「她知道本宮瞧不上她,如今成了本宮的嫂子,本宮惹不起,只能遠遠躲著,眼不見為淨,她倒好,上趕著出現在本宮跟前,難道不是故意讓本宮不自在?」

「殿下您不自在,她能好多少?」宮嬤嬤溫聲安撫道,「提起過去,除了指婚那一回被人攪和壞了,往日睿王妃在殿下跟前,可只有伏低做小的份,如今她見了您,焉能不想起過去?」

新安公主抿了抿唇,被宮嬤嬤順了氣,心裡頭好受許多。

宮嬤嬤打量著她的神色,跟著笑道:「況且奴婢覺得,睿王妃這手段倒真真是高,以前的事多少人看在眼裡?這會兒等著瞧熱鬧的只怕也不少——殿下您才回京幾日,在您跟前念叨睿王妃風光無限的人,可不下於數十個了。其用心可想而知。」

「如今睿王妃搶在所有人跟前,給主子您下了帖子,打得是親戚的旗號,請了您和駙馬一同去,這般舉動,毫無意外顯得她坦蕩又大氣,也給了所有人一個信號,她早已忘記了過去的事,而殿下您和駙馬如期赴約,也表示將過去的事翻了篇,彼此重修於好,這日後還有人來您跟前挑撥離間,那便是心思險惡了——就算是有那心思的,也要掂量掂量,這關係他們能不能調撥得起。」

「嬤嬤這麼說,簡氏倒是藉著本宮,得了不少好處?」

「殿下也不必不忿。」宮嬤嬤笑道,「咱們確實反應慢了,陷入被動地位,可現在只有答應赴約這一條路可選,好處自然也是有的,日後殿下耳根能夠清淨不少,您說是不是?」

新安公主心說自己其實很享受那些阿諛奉承的聲音,不過一手把她帶大的嬤嬤用這麼溫柔又確切的眼神看著她,她也不少意思否認,便點了點頭。

宮嬤嬤想了想,又道:「還有一點,奴婢不知當說不當說。」

「嬤嬤有什麼事儘管說罷。」

「殿下與駙馬嫌隙已久,之間裂痕太深,可也不是無法挽救。老奴瞧著駙馬是個心性開闊的,以往是咱們走入了誤區,駙馬對殿下不苟言笑,恐怕並非因為睿王妃本身,而是睿王妃的處境。」

新安公主果然還是在乎柳攸的,宮嬤嬤這話無疑是在她心口撒鹽,她皺著眉有些不悅,卻又忍不住示意宮嬤嬤繼續說下去。

「男子多少有些英雄思想,更何況睿王妃還是駙馬的表妹,睿王妃因為他遭了罪,前幾年過得很不好,婚事不順,險些就嫁不出去了,這種狀況下,您讓駙馬如何安心與您過日子?」

新安公主抿了抿唇,有些不忿,卻也不得不贊同。

宮嬤嬤見狀,不著痕跡的安撫道:「奴婢覺得,與其說駙馬怪您,不如說他為睿王妃的處境而內疚,自然而然遷怒到殿下您身上,好像只有對您言辭厲色,才能對得住睿王妃一樣。」

新安公主臉色果然緩和了許多,宮嬤嬤繼續道:「可如今不一樣了,睿王妃嫁給睿王,那是天大的喜事,又生了皇長孫,在皇家站穩了腳跟,這回藉著睿王妃請客的機會,讓駙馬爺親眼見一見,睿王妃如今過得多舒心,駙馬爺心裡頭這個壓力落下了,日後才能安心守著殿下您過日子,您說是不是?」

第114章 03.15

宮嬤嬤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把新安公主勸服了,赴約那日新安公主昂首挺胸去的,結果簡珞瑤根本連柳攸的面都沒見,他們進了睿王府,就有丫鬟領路,一個去了前院,一個進了後院。

剛與柳攸分開,新安公主便看了宮嬤嬤一眼,宮嬤嬤也抿了抿唇,實在太過意外了。

她之所以會跟殿下說那番話,其實是給自家殿下提個醒,睿王妃當姑娘的那陣子,確實被他們殿下打壓得有些狠,想是憋屈的,被殿下塞進宮選秀,她卻陰差陽錯被聖人只給了睿王當正妃。

睿王妃是揚眉吐氣了。至於她們殿下,就成了偷雞不成倒蝕把米的代表。

奈何不湊巧 ,睿王妃還沒嫁給睿王之前,殿下便隨駙馬出了京,並未見到睿王妃真正揚眉吐氣的時候。如今自家殿下回來了,睿王妃拋開成見,第一個下帖子請殿下入府做客,雖說是有其他考量,但是她代入想了想,睿王妃此舉未嘗沒有炫耀之意。

便是她們還遠在江南的時候,就沒少聽過睿王妃成親後過得有多滋潤,太后和聖人護著,睿王寵著,睿王的後院裡一個通房妾侍都沒有,連出身比睿王妃好太多的安王妃和誠王妃,都比不上睿王妃過得舒心與體面。

可畢竟聽歸聽,沒親眼見過,睿王妃只怕是不甘心的。

所以她心裡琢磨著,這一趟上睿王府做客,睿王妃少不得要提及從前,「感謝」自家殿下一把。

最重要的是在自家殿下跟前,表現表現她與睿王是如何的相敬如賓、琴瑟和鳴——自家殿下與駙馬形同陌路,見了以前不如她的睿王妃都過得這般滋潤,少不得心頭大怒,被刺激得失了分寸,那就更如了睿王妃的意。

沒錯,宮嬤嬤的潛意識裡,是把這一趟當鴻門宴的,所以才會費那麼大勁的把新安公主心頭的不悅勸下去,無論如何,對方如今貴為王妃,不說比自家殿下更尊貴,可畢竟是殿下的嫂子,睿王的面子不能不給,真要鬧了什麼,吃虧的多半是自家殿下。

只是宮嬤嬤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睿王妃竟這般不按常理出牌,她先前費的那番功夫都白瞎了!

但不管怎麼樣,宮嬤嬤在新安公主面前,還是沒表露出來。

新安公主除了有些失望,不能照著計劃進行,但心底倒又隱隱鬆了口氣,對她來說,簡氏與駙馬不見面,那是最好不過了。

作為主人,早在公主府的馬車到門口的時候,簡珞瑤已經得到消息了,進了新安公主進屋,才抱著蕭重乾起身迎了過去,「來了?這孩子太黏人,不好去門口迎接,還望公主見諒。」

這自然是客套話,新安公主也沒當真,扯著嘴角笑了笑,便把目光轉向蕭重乾,道:「幾日不見,皇長孫看著又長大了許多。」

「可不是,一天一個樣呢。」簡珞瑤知道對方不願意與自己應付,當然她也沒心情熱臉貼冷屁股。

要不是蕭長風今天有正事要做,簡珞瑤倒想順便多請幾個人來,沒別的意思,能陪著新安公主閒聊打發時間就成,她與新安公主,純粹就是相看兩相厭。

寒暄了兩句,簡珞瑤便請了新安公主落座,笑道:「瞧我,昨兒王爺還說過自家人無需客套,為免生疏,叫我直接喊公主名諱,今兒一見,險些又忘記了。」

新安公主眼神閃了閃,勉強笑道:「三哥說的是,三嫂不必太過客氣。」

站在她的立場,自然希望在簡氏跟前保留自己作為公主的驕傲,可事實上對方是她皇兄的妻子,她如今連俯視她的底氣都沒了。

簡氏這話與其說是示好,倒不如說是敲打,少不得存了些叫她認清現實。偏簡氏說得一點都沒錯。

想到這裡,新安公主臉上的笑容更勉強了。

簡珞瑤卻不管她的心情,笑道:「聽說你喜歡聽戲,前幾日便請了個戲班子入府,叫排了幾場新戲。」

「三嫂有心了。」

「後院已經搭好了戲檯子,新安若是有興趣,不如現在過去?」

簡珞瑤特特請了戲班子來,新安公主卻不見得真喜歡聽戲,其實簡珞瑤也沒打聽過,不過是句托詞,有熱鬧的戲上演著,她們兩個關係不和睦,甚至連改善關係的心情都沒有的,也不至於坐在聽力大眼瞪小眼。

新安公主自然也點頭,當下起身去了後院。

近來天氣不錯,還沒到炎熱的時候,後院樹蔭擋著,微風吹著,一面看著戲,倒也是享受。

這一晃便到了中午,廳裡擺了飯,簡珞瑤便又引著新安公主回了屋子。

新安公主掃了眼滿桌子豐盛的佳餚,卻並未放在心上,反倒狀似無意的問:「三哥不在這裡用膳嗎?」

「王爺與駙馬想是聊得開懷,咱們吃自己的,不必管他們,自有人張羅著。」

新安公主扯了扯嘴角:「三嫂倒是心寬。」

簡珞瑤微微笑,毫不臉紅的把新安公主的話當成是對她的誇獎。

新安公主見她臉皮厚成這樣,也只是抿了抿唇,也沒繼續諷刺了。

這邊用完一頓稍顯沉悶的午膳,蕭重乾吃完輔食,也打了個哈欠,要睡覺了。

簡珞瑤便把他交給紅云:「帶他下去睡覺罷。」

紅雲抱了蕭重乾下去,沒幾分鐘又抱著哭鬧的蕭重乾回來,為難的道:「王妃,小主子一個人不肯睡,想是要您陪著……」

「這麼不乖。」簡珞瑤從紅雲懷中接過蕭重乾,蕭重乾噙著大大的淚眼看著她,還抽了抽鼻子,非常委屈的樣子。

簡珞瑤瞬間又不忍了,輕輕拍打著他的背:「好啦,不哭,娘在這兒呢。」

蕭重乾體重小的時候,簡珞瑤這樣抱著哄他睡覺也不成問題,只是現在蕭重乾都將將滿七個月了,沉手不說,小傢伙的身子還跟火爐一樣,煨在一起連簡珞瑤都出汗了,跟何況蕭重乾。

如今又是長身子的時候,怎麼說還是回床上睡更好。

可簡珞瑤半個時辰前就告辭過一回,為給蕭重乾餵奶,那時新安公主正在聽戲,她陪不陪著倒也無所謂。可現在正喝茶聊天的環節,簡珞瑤撇下客人進屋,真有些不妥當了,不由有些為難。

簡珞瑤一邊哄著蕭重乾,一邊看了新安公主兩眼。

新安公主全當沒瞧見,慢條斯理的喝著茶。

倒是宮嬤嬤看著著急,不由咳了咳,忍不住低聲喚了一句:「殿下……」

新安公主似乎才回過神來一樣,放下手中的茶杯,瞥了簡珞瑤一眼,有些意興闌珊的道:「今日已經叨擾三嫂太久了,多有不便,新安先告辭一步了。」

簡珞瑤自然挽留了一陣,新安公主堅持要走,吩咐一旁的丫鬟:「愣著作甚,還不去前頭同駙馬說一聲?」

丫鬟愣了一下,宮嬤嬤忙笑道:「殿下先前聽戲聽得入神,奴婢沒好打擾,一時忘了,上午駙馬派人來說過,他與王爺打算多待會兒,殿下倘若有事,可先走一步,不必等他。」

新安公主聞言臉色沉下來,因著回話的人是宮嬤嬤,她便忍著沒發作,沉聲道:「那便不等他了,本宮先行一步。」

簡珞瑤抱著困極了的蕭重乾,送一行人到院門口,目送著新安公主和宮嬤嬤主僕兩個上了軟轎,才轉身回了屋。

轎簾子一打下來,新安公主臉上勉強掛著的笑容,也瞬間拉下來,怒道:「駙馬這是什麼意思?不同本宮回去,難不成還想留下來與簡氏互訴衷腸不成?」

「殿下喜怒。」宮嬤嬤眼皮一跳,忙往簾子縫隙處瞧了一眼,見抬轎的婆子並未有異常,想來也是沒有聽清,這才鬆了口氣,轉過頭對新安公主道,「自從駙馬與殿下成親,睿王妃與駙馬便沒了交集,況且睿王還在呢,殿下您這話傳出去,可是大麻煩一件啊!」

新安公主抿了抿唇,她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只是方才在簡氏面前丟了臉,一時憤怒,口不擇言罷了。

宮嬤嬤也不等她開口,繼續道:「奴婢倒是覺得,今兒請客恐怕不是睿王妃的注意,她但凡有別的心思,也不會當著殿下的時候,一點都不透露了。」

新安公主眼神閃了閃:「你說是三哥在借簡氏的名義請客?」她也不是傻的,這麼一想倒終於理解,為什麼她皇兄今兒只招待駙馬了,只是仍有些遲疑,「三哥找駙馬做什麼?以前也沒聽過他們之間相熟……」

「總歸是男人間的事。」宮嬤嬤的臉色有些諱莫如深,淡淡的道,「殿下也沒必要插手,就當不知道罷了。」

男人都有一顆幹大事的心,更何況似駙馬那樣自幼飽讀詩書之輩,必定是奔著建功立業去的。只是做了駙馬,身份是尊貴了,卻無緣於廟堂。

倘若駙馬是貪圖富貴之輩也就罷了,可駙馬並非如此,無法施展胸中抱負,必定也是苦悶的。她一直覺得,駙馬與殿下不親近,未嘗沒有這個原因在內。

如今睿王主動找駙馬,至少是看好駙馬的,倘若駙馬能藉著睿王的勢施展拳腳,對他們殿下的芥蒂,自然而然也能夠消除。

這是她叫殿下不插手此事的原因之一。

其二是要成大事的風險太大,倘若睿王哪一天敗了,牽扯駙馬出來,自家殿下藉著女子不參與朝政的由頭,未嘗不能獨善其身。

相比起宮嬤嬤的心思,新安公主就簡單一些了,她心裡頭對駙馬不是沒有愧疚,只是礙於自尊心作祟,低不下她這顆高傲的頭顱罷了。倘若這是駙馬真心想做的事,她即便幫不上忙,也不會隨意添亂。

想到這兒,新安公主閉了嘴,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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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請完新安公主,正好第二天是入宮請安的日子,簡珞瑤這回來得早,她坐下後,新安公主才同平王妃一道進來。

等兩人請了安後,太后便笑瞇瞇的問新安公主:「聽說你三嫂昨兒請你們夫妻做客了?」

太后這話一出,殿上眾人都有了微妙的反應,畢竟都在等著看撕逼的好事。

新安公主恍若不知道眾人的期待一樣,稀鬆平常的道:「回皇祖母,三嫂太熱情,新安也不好拒絕。」

簡珞瑤倒是注意到太后提了個「夫妻」二字,當下笑道:「孫媳婦還是受皇祖母提點,您說我們是喜上加喜,孫媳婦想了想也是,新安是王爺的胞妹,駙馬又是孫媳婦的表兄,理當比大傢伙還親近些,當日回去孫媳婦一琢磨,這不響應您的號召了嗎。」

太后瞪了簡珞瑤一眼,笑罵道:「你自個兒喜歡湊熱鬧,又打著哀家的幌子,真真是滑頭!」

新安公主破天荒的附和了簡珞瑤的話:「三嫂說得是。」

這話一出,更是引得眾人側目了。先前新安公主的回答,雖沒有大開嘲諷,不過在太后跟前,她語氣不鹹不淡,倒也體現了對簡珞瑤的不喜。眾人正覺得滿意,哪料新安公主竟然附和簡珞瑤的話。

她不是對睿王妃最不屑一顧,連多看一眼都嫌委屈了自己的嗎!

連簡珞瑤都瞥了新安公主一眼,不明白她為何忽然轉變了態度。

新安公主倒是目不斜視,心裡頭還有些不情不願,心道倘若不是為了駙馬,她如何會對簡氏這般和顏悅色!

昨兒駙馬一直到傍晚才回府,雖說仍是對她疏離冷淡,她卻瞧得出駙馬眉宇間淡淡的喜意,想必與三哥談的很合拍。

其實私心地她也知道,選三哥總比選其他兄弟好,大哥二哥實力比不上三哥,六弟倒是受寵,可元貴妃太難纏,真要登上那個位置,她母妃和母后哪還有好日子過?

更何況皇祖母還健在,有皇祖母在,六弟上位的阻力也不小。

既然駙馬選定了三哥,她自然不能好再對簡氏對著幹,拖了駙馬的後腿不說,恐怕就像嬤嬤擔心的那樣,這恐怕是最後一個與駙馬重修舊好的機會了。

想到這裡,新安公主眼底閃過一絲複雜,更不願意去看簡珞瑤笑盈盈的臉了。

太后聽得新安公主的話,卻又笑道:「這麼說新安昨兒被招待得很好?」

「三嫂熱情又妥帖,還特地為新安請了戲班子,實乃用心之舉,新安自然感受到了。」

太后瞇著眼睛看了新安公主一眼,忽然展眉笑道:「好!看著你們好好的,哀家就放心了。」

簡珞瑤聞言卻眼皮一跳,太后這話似乎意有所指?不由抬頭看著太后,似真似假的抗議道:「瞧皇祖母說得,孫媳婦何時讓您不放心過?」

「最近常有人在哀家耳邊嘮叨,說你和新安好像不和的樣子,哀家就奇怪了,都是一家人,能有什麼恩怨?還鬧得這麼大?」太后說到這裡,停頓了片刻,環顧一周。

幾乎大部分嬪妃都把頭垂下去了,略略迴避太后的視線。

太后繼續道:「現在哀家知道是誤會了。所以大傢伙也儘管放寬了心,咱們皇家的人,從來就沒有這種惹事生非的。」

一番話連敲帶打,別說搬弄過是非的嬪妃們,就連當事人都有些臉熱,還得點頭稱是。

簡珞瑤一陣心虛,太后都發話了,她以後見了新安公主可不能繞道走,要親密,要熱情,要表現出一家人的和睦,不然就是打了太后的臉。

太后這一手讓準備等著看戲的眾人措手不及了,散了以後各自回宮仔細琢磨著太后的用意。

蘇姑姑也得到消息,立即向皇后稟報了,並附上自己的見解:「這一關,睿王妃怕是過了一大半,如今又有太后娘娘的提醒,以睿王妃的能力,只會做的更好。」

「她做得好,也要新安的配合。」皇后抿了抿唇,低聲道,「新安這回真叫本宮吃驚,她竟然能幫著睿王妃說話?」

其實別說皇后驚訝,就連簡珞瑤也非常吃驚的,前一天新安公主還對她不是鼻子不是眼的呢,到送新安公主離開的時候,她們的關係也沒有絲毫緩解。

對方在太后面前竟然滴水不漏?

當天,蕭長風散朝回來,簡珞瑤便拉了他問:「王爺是不是早知道新安會幫著保密,不透露其實是王爺有意請客的事實?」

太后問新安公主她有沒有招待周到的時候,看似是漫不經心,實則是問對方她請客時的情景,新安公主若不是有意掩護,根本用不著那麼回答。

蕭長風輕笑道:「新安對駙馬一往情深,事關駙馬的前程,她自然不會肆意妄為。」

作者有話要說:  過度章節,有點卡……

第115章 03.15

不管外界如何討論,簡珞瑤和新安公主的關係,確確實實的緩和下來了——至少大家看到的是這個樣子。

中秋過後,簡千珝的兒子辦滿月宴,簡珞瑤和蕭重乾赴宴不是稀奇,難得是是連新安公主去喝喜酒了,一改從前對簡家的不屑,席間笑容滿面,甚至親手抱了宴會的小主角。

按理說,簡千珝和柳攸是實打實的表兄弟,新安公主若是想夫唱婦隨,把對方也當自家人,倒也不是不可以,奇就奇在新安公主轉變得太過誇張,這前後態度的變化,說是兩個人也不為過了。

在此之前,雖說許多人都在討論新安公主和簡珞瑤關係的變化,但大多都只是人云亦云,根本沒有親眼見到過,多少抱著懷疑的態度。

可如今事實擺在眼前,能讓高傲的新安公主這般熱情,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了。

被現實狠狠打臉以後,再沒人試圖在中間攪渾水了。

新安公主回京的熱度就這麼慢慢降下來,沒人等著各種看戲,彼此恢復正常的交往,當然這並不說明新安公主就沒有存在感。

事實上新安公主在社交圈子十分活躍,一回京就聚會辦不停,京裡頭稍微有頭有臉的女眷們,隔三差五的都能收到她的請帖。

簡珞瑤也收到了,不過她去的次數不多,也就頭兩次去了,不管外邊如何改變對她與新安公主的關係的看法,她本人跟新安公主還是有點合不來的,強顏歡笑的綁在一起太難過。

好在簡珞瑤原本就是個憊懶的性子,很少出去參加宴會,能連續參加新安公主的花宴兩次,已經算很給面子了,議論的人倒也不是很多。

日子漸漸平靜下來,一晃眼就到了年尾。

雖說每年除夕都是在宮裡過的,要一起守夜到初一才回府,不過府裡該置辦的年貨,也得置辦起來。

簡珞瑤這個管家的甩手掌櫃,到年末也得開始忙著,各種賬本,給宮裡準備的禮物,還有蕭長風官場上的人情往來,這些都馬虎不得。

好在蕭重乾漸漸也沒那麼膩歪了。小傢伙自從學會了摸打滾爬後,現在只要給他一個便於行動的空地,小傢伙就能一個人玩的很嗨。

於是簡珞瑤坐在桌上看賬本,蕭重乾在鋪著厚厚的波斯毛毯的地上翻滾,時不時抬頭看簡珞瑤一眼,只要她坐在這兒,便不會折騰。

簡珞瑤看賬本看得正專心,耳邊傳來一陣小傢伙的「啊啊啊」的聲音,有些過於興奮了,不像平時自嗨的語氣,很是敏感的抬起頭,循聲看過去。

蕭重乾不知何時扶著軟榻站起來了,他上個月便學會了站立,自己扶著東西能站小半會兒,簡珞瑤倒不奇怪。

只是沒有人幫助,他自己爬起來站立,簡珞瑤還是十分驚喜的。

更有小傢伙仰著精緻的小臉,衝她笑得十分得意的樣子,簡珞瑤也不由露出了笑容,放下手頭的賬本,朝蕭重乾張開手,溫聲道:「六六,來娘這兒。」

蕭重乾見自己的動靜引起了母親的注意,更是得意,當下鬆開扶著軟榻的手,毫不遲疑的朝簡珞瑤邁開了步子。

簡珞瑤本意是逗逗蕭重乾,小孩子學步肯定要摔倒,屋裡的地毯的都特意換成了長毛的,軟乎乎的,栽下去還能打個滾,根本摔不疼,所以才會這般鼓勵蕭重乾,卻也沒期待他現在就會走路。

蕭重乾作為皇長孫,算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了,除了天時地利,本身卻也只是個普通的小孩,發育什麼的都是照著自然規律來的,老人說孩子都是「三翻六坐七滾八爬」,蕭重乾也不外如此。

但簡珞瑤萬萬沒想到,小傢伙這回竟然給了她這麼大的驚喜,穩穩當當的走了兩三步後才摔倒,摔下去的時候還喊了一聲「娘」。

雖然口齒不清,簡珞瑤確實聽得分明了,也一時激動的從椅子裡站起身。

蕭重乾正趴在地上,仰著小臉看她,還歪了歪頭,看來確實沒摔疼,也不怕摔,對於跌倒的反應,還不如對他娘忽然起身的動作來得關切。

簡珞瑤被小傢伙無意識賣萌的動作萌到了,也回過神來,掩下心頭的激動,柔聲道:「寶貝,從哪裡摔倒,自己再爬起來。」

說罷,簡珞瑤配合的蹲下/身,朝蕭重乾張開雙手。

這個動作小傢伙懂,立即揚起了笑容,手腳並用的在地上爬。小傢伙滾爬的技能,已經是爐火純青了,兩三下就爬到簡珞瑤跟前,攀著簡珞瑤的手慢慢抬起上半身,然後軟乎乎的小身子便依偎進了她懷裡。

簡珞瑤心裡軟成一片,把小傢伙抱了滿懷,才拍了拍他墊著尿片的小屁股,「叫站起來繼續走,你倒是會偷懶。」

蕭重乾仰頭沖簡珞瑤笑,精緻的小嘴巴咧開,露出玉般的乳齒,可愛又無辜的模樣,簡珞瑤心又軟了,在小傢伙臉上親了兩口。蕭重乾也喜歡這個互動,攬著簡珞瑤的脖子,在她臉上塗了一臉的口水。

母子兩膩歪了一陣,簡珞瑤才抱了蕭重乾到軟榻上坐著,將蕭重乾抱著站在自己膝蓋上,雙眼對視,柔聲問:「六六剛才開口了,再跟著娘念一句,娘——」

蕭重乾心情好,便也有求必應。小傢伙接受力快,半個時辰的功夫,已經能把這個稱呼喊清晰了。

聽著小傢伙奶聲奶氣的喊自己「娘」,簡珞瑤心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這一下午笑容就沒有斷過。

偏蕭重乾也是個愛笑的小孩,等蕭長風散值回來,就看到屋子裡兩張相似的燦爛笑臉,正對著自己。

看到這兩張如花的笑顏,蕭長風忙碌了一日的疲憊一掃而空,整個人都變得神清氣爽起來,臉色也不由的柔和下來。

只是蕭長風還沒來得及說話,便瞧見他兒子張開漂亮的小嘴巴,中氣十足的衝他喊道:「娘!」

蕭長風愣了一下,大概是有些震驚和幻滅,簡珞瑤卻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拍著蕭重乾的屁股道:「錯了,那不是你娘。」

蕭重乾才聽不進去,興沖沖的朝蕭長風張開手要抱抱,一邊炫耀著今日的學習成果,嘴裡樂呵呵的喊著:「娘!娘——」

簡珞瑤忍不住把臉埋在蕭重乾的小衣裳裡,擋去了控制不住的笑意。

蕭長風嘴角抽了抽,只是看著他兒子興致勃勃的樣子,不好潑冷水,遲疑片刻還是邁開步子,上前從簡珞瑤懷中把人接了過去。

蕭重乾胖乎乎的小手立即捧住蕭長風的臉,四目相對,非常認真的喊道:「娘!」

蕭長風:……

小傢伙不知道氣氛已經很尷尬了,他爹都說不出話來,偏簡珞瑤還在一旁笑瞇瞇的道:「他這是在等你回應呢,你應一聲啊。」

蕭長風聞聲瞥了簡珞瑤一眼,目光淡淡的,簡珞瑤卻無端有些心虛。

簡珞瑤清了清嗓子,趕緊替自己解釋道:「六六到下午才開始喊人,我教了他半個時辰,總算口齒清晰了些,還沒來得及教他喊爹呢。」

蕭長風哪裡會見不到她眼底一閃而逝的笑意,當下抿唇道:「無妨,過兩日就沐休了,有的是功夫教他。」

許是看著爹娘只顧著對視,都沒回應自己,蕭重乾不甘寂寞了,胖乎乎的小手將蕭長風的臉掰過來,正式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

就算蕭長風知道小傢伙不懂事,也不可能應這聲「娘」的,尤其是當著自家王妃的面,指不定又要被她當笑話了。

打定主意忽悠過去,蕭長風當即拍了拍小傢伙肉嘟嘟屁股,隔著尿片也能感受到柔軟的觸感。

蕭重乾忙放開蕭長風的臉,雙手往後摀住自己的小屁股,撅了撅嘴,有些不開心了,卻聽見蕭長風淡淡的聲音道:「外邊掛了燈籠,要不要去看?」

蕭長風不但說,視線還往外邊瞟了一眼,蕭重乾這個年紀正是好奇心滿滿的時候,總愛往外跑,可是天太冷,簡珞瑤怕屋裡屋外溫差太大,折騰到感冒,基本上都不讓他出去。

當然也不可能一直把人關在屋子裡。

此時見蕭重乾目光已經黏在屋外了,小臉上寫滿了雀躍,簡珞瑤便對旁邊的人道:「嬤嬤,去把重乾的毯子和帽字拿來罷,免得凍著。」

蕭重乾見他爹剛說完話,又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心裡也著急,「咿咿呀呀」的衝他說些什麼,蕭長風定定的他:「聽話,待會兒就出去。」

也不知蕭重乾聽懂了沒有,倒是沒有再鬧了,小臉聳拉下來,靠在蕭長風肩上,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蕭長風輕輕撫著他的頭。

開始輪到簡珞瑤不是滋味了,一邊接過鄭嬤嬤遞過來的毯子,上前往蕭重乾身上包裹,一邊拍著他的小屁股道:「小沒良心的,對你這麼好,也沒見你在我跟前多乖,在你爹面前倒裝得跟小綿羊一樣。」

蕭長風哭笑不得:「六六要是知道王妃這麼說他,怕是要難過了。」

簡珞瑤只努了努嘴,把小傢伙密不透風的包好後,才道:「行了,你們父子倆出去膩歪罷。」

蕭長風抱了蕭重乾出去,簡珞瑤坐在桌前繼續看先前沒看完的賬本,好在她只需要檢查,底下的人也大敢糊弄,簡珞瑤大概半刻鐘便看完了,起身伸了個懶腰,鄭嬤嬤忙道:「白露,過來給姑娘揉了揉脖子,坐這麼長功夫,肯定累了。」

綠綺上前幫忙收起賬本,簡珞瑤歪在榻上一邊享受著按摩,一邊不放心的道:「去瞧瞧重乾還好嗎,有沒有凍著?」

鄭嬤嬤笑道:「奴婢剛從外頭進來呢,有王爺在,紅雲也領了人跟在旁邊,小主子好得很。」

「不過小主子今日折騰許多,奴婢捉摸著恐怕很快便要困了。」

簡珞瑤點點頭,道:「那叫底下先備了熱水罷,陪重乾玩完,王爺應該要洗漱了。」

果然再過了一刻鐘不到,蕭長風把人抱了回來,小傢伙已經躺在他懷裡睡著了,小臉紅撲撲的,睡得十分安穩。

簡珞瑤把人接過來,對蕭長風的道:「這裡我會安頓,王爺去洗漱罷,熱水已經備好了。」

蕭長風含笑看了簡珞瑤一眼,十分受用的道:「王妃就是貼心。」

簡珞瑤只對他努了努嘴,笑道:「快去罷。」

等蕭長風走後,紅雲才有些為難的上前,道:「姑娘,小主子想是累了,在回來的路上就睡著了,也沒能等到餵奶。」

「無妨。」簡珞瑤看著懷中睡得香甜的小傢伙,眼底柔了柔,聲音都放低了,「等他睡醒了再喂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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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重乾自從喊出第一句「爹娘」後,學說話的速度便一日千里。

蕭長風所謂的沐休,其實是放年假,聖人都已經封筆了,簡珞瑤自然也忙完了。

夫妻倆一時清閒下來,便有大把的時間折騰,不,是好好教育蕭重乾。

偏蕭重乾也配合,只是小孩子能力有限,還學不來對太后和聖人的稱呼,簡珞瑤便簡略了,直接教他喊爺爺奶奶。蕭重乾學的不錯,只是到太后那裡的祖奶奶,就變成了「祖祖」。

比起說話,蕭重乾更利索的是走路,自從放開了手自己走路後,小傢伙便愛上了這種感覺,就算被摔得七暈八素,也不肯扶東西,非要自力更生。

小小年紀便展現了驚人的原則和倔強,甚至是堅持。

成效也是顯而易見,小傢伙現在雖然走不遠,步子也邁不穩,平衡感還不是很好,但是每一步看似走得搖搖晃晃,跌倒的次數卻極少了,走完還能穩穩當當的站在原地,等著人抱他。

日子就在夫妻倆一心撲在孩子身上時飛速流走,一眨眼便到過年了。

第116章 03.15

除夕的早晨,與平常每個早晨都沒什麼區別,簡珞瑤仍然裹在溫暖的被窩裡不想起床,可惜她有一個不甘寂寞的兒子。

蕭重乾爬到床上後,就開始扯簡珞瑤的被子,抓她的手,大概是要她陪自己玩。

簡珞瑤從被窩裡抬起頭來,看見蕭長風站在床前笑,不由瞥了他一眼,「還不把你兒子抱走。」

鄭嬤嬤正端了熱水進來,聞言笑道:「王妃可別冤枉了王爺,王爺已經陪小主子有半個多時辰了。」

簡珞瑤抿了抿唇,還沒說話,蕭重乾冷不丁鑽進了被窩裡,肉嘟嘟的小臉貼著她的臉,冰冰涼涼的,凍得簡珞瑤一個激靈,用手摸了摸他另一邊臉頰,道:「又去哪裡玩了,小冰塊?」

蕭重乾還以為簡珞瑤在陪自己玩遊戲,緊緊貼著她咯咯直笑。

「還能去哪兒,只要一出屋子他就高興。」蕭長風笑道,「王妃也該起來了,今兒還要進宮。」

簡珞瑤手上肉嘟嘟的小臉,順手就掐了一把,才認命的掀開被子起身,回身又把被子蓋在蕭重乾身上,裹得緊緊的,只留下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露出來。

蕭重乾小嘴巴還微微張著,一眨不眨的看著簡珞瑤。

簡珞瑤笑瞇瞇的道:「不要動噢。」

話剛落音,一件披風被裹到了身上,蕭長風拍了拍她的肩,笑道:「行了,去洗漱罷,這兒有我。」

一家人收拾停當,巳時便進了宮。

雖然每五日才入宮一次,但是太后對蕭重乾自來疼寵,蕭重乾也沒那麼健忘,瞧見太后便張開手要抱抱。

太后也稀罕蕭重乾,簡珞瑤還沒請安,已經忙揮了手笑道:「大過年的,都隨意些罷。」說罷也朝蕭重乾張開手,笑呵呵的道:「哀家的小重乾,過來讓□□母抱抱,是不是又長胖了?」

「孫媳婦謝皇祖母體諒。」簡珞瑤笑盈盈的,雖是應了,仍朝太后福了福身,這才抱了蕭重乾過去。

蕭重乾喜歡主動,簡珞瑤剛走到太后跟前,他大半個身子已經傾過去了,很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

太后也稀罕,笑瞇瞇的把小傢伙抱了個滿懷,簡珞瑤怕太后精力不濟,也沒有撒手,一隻手仍托著小傢伙屁股,即便如此,太后仍是感歎一句:「乖乖,哀家的小重乾果然又重了,□□母快要抱不住了。」

簡珞瑤笑道:「別說皇祖母了,孫媳婦抱他都累得不行。」

太后看了她一眼,笑道:「行了,就在哀家這邊上坐下罷。」

也不是第一回了,簡珞瑤道了謝,便在太后身側坐下了,與旁邊的人寒暄著。

旁的人倒還好,蕭重乾是太后的第一個也是惟一一個曾孫子,太后上回病重痊癒,又把功勞扣在了蕭重乾身上,現在對他再寵愛,他們也無話可說。

再說能生養出皇長孫這樣兒的,也確實是睿王妃的運氣。運氣好到這種程度,叫人記恨都沒了理由。

只是抱著女兒的誠王妃有些不忿,都是一輩的,雖說蕭重乾是長孫,她的明瑜還是長孫女呢,這就是放在尋常人家,嫡長孫女的意義也與旁的不同,更何況皇家的姑娘,本就更金貴一些。

可她的明瑜卻被如此忽視,誠王妃越想,心裡頭越不是滋味,忍不住抿唇道:「還是弟妹會教育孩子,皇長孫這麼小,就知道親近皇祖母了,明瑜比他還大上幾個月,還比不上弟弟懂事呢。」

安王妃不由放下了茶杯,低頭抿了抿唇,掩去眼底的笑意。

路氏這話明褒暗貶的厲害,面上是誇簡氏把皇長孫教的如此懂事,可實際上皇長孫一個不滿週歲的孩子,再懂事能到哪裡去?

路氏這番話的意思,與其說誇皇長孫知道孝順親近太后,倒不如說是在諷刺簡氏別有用心,把孩子當成她爭寵的工具,最後還把明瑜拿了出來比較,諷刺意味更是直白了。

當然她知道憑簡氏的手段,路氏這番話根本對她造成不了傷害,但她其實挺認同路氏的,既然做了,就由不得旁人說,路氏能給她添個堵,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簡珞瑤聞言,瞥了誠王妃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二嫂盛譽了,他個小不點兒,能知道什麼?不過是心思純粹,知道誰真心疼他,所以跟誰親近罷了。」

誠王妃嘴角的笑意一凝,簡氏這話是諷刺她的明瑜得不到太后的疼愛?

還沒等誠王妃說話,太后已經笑開了;「可不是,哀家的小曾孫最聰明了,誰對他啊,他心裡門兒清呢!」

誠王妃這會兒是徹底笑不出來了。

連安王妃臉色都僵硬了片刻,太后疼皇長孫疼到這個地步,半點不顧忌曾孫女的顏面,往後她生了孩子,可能得到太后的一絲關注?

眾人心思各異,蕭重乾可不管那麼多,小胖手摟著太后的脖子,歪了歪頭,許是不高興自己被忽略了,忽然沖太后道:「娘!」

太后到底是養過孩子的,被小傢伙寒了娘,反應比蕭長風要好許多,但仍是愣了一下,又是忍俊不禁,又是驚奇,笑瞇瞇的道:「喲,哀家的小乖乖,就會喊娘了?」

「就知道他是個愛現的,這一學會喊人,現在見人就喊。」簡珞瑤一面笑一面解釋道,「前兒剛學會喊娘的時候,對著王爺都叫個不停,王爺不應他還不答應。」

太后輕輕捏了捏小傢伙的臉,一旁的皇后笑道:「重乾聰明著呢,只要會張口了,學說話還不容易?過不了幾日,保管喊爹喊娘,喊得漂漂亮亮的。」

皇后的話剛落音,蕭重乾立即轉頭,衝她喊道:「爹!」

太后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你娘沒說錯,果然是個愛現的,爹娘都學會了,還會什麼?」

簡珞瑤無奈狀:「他自個兒會說。」

皇后沖小傢伙搖頭笑著,逗弄他:「本宮可不是你爹,你爹都不認得了?」

蕭重乾也高興有人跟自己說話,大半個身子扭轉到面向皇后,嘰裡咕嚕說了一堆,最後一個稱呼倒是讓大家聽明白了。

「喲,還會喊爺爺了,你皇祖父聽到了那得多高興。」太后笑瞇瞇的道。

蕭重乾聽到聲音,非常敏感的回頭,沖太后喊道,「奶!」

太后一臉柔和的看著他,皇后先笑了:「奶奶在這兒呢,那是□□母。」

蕭重乾似是愣了一下,才張著嘴巴含糊不清的喊道:「祖祖……」

「竟然學了這麼多話。」太后溫柔的摸著蕭重乾的頭,「哀家的小神童,□□母疼你啊。」

得到了回應的蕭重乾更起勁了,又是對著太后嘰裡咕嚕的一陣說,太后也笑瞇瞇的點頭,偶爾還回應兩句,祖孫兩雞同鴨講,倒是和樂融融。

太后這一逗弄,便一直到開飯,才捨得把蕭重乾放下。

蕭重乾鬧騰了大半個上午,也累著了,用午膳的時候,便乖乖的窩在簡珞瑤懷裡,昏昏欲睡。

聖人最後一個踏進大殿,幾個王爺都跟在他身後,眾人行完禮,才紛紛落座。

蕭長風看了眼簡珞瑤懷中的小傢伙,不由有些擔心,湊到簡珞瑤耳邊低聲問:「重乾怎麼了?」

「在皇祖母那兒玩得太開心了,現在正犯困呢。」

簡珞瑤剛解釋完,上頭的聖人已經看過來了。

大過年的好日子,聖人臉上都帶著十足的笑容。這一年雖說算不上風調雨順,但好消息也是不少的,百姓安居樂業,作為一個還算勤政的皇帝,到年末這種總結工作的日子,聖人自然也是有成就感和滿足感的,眼神是難得溫和,調侃道:「老三和老三家的,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簡珞瑤愣了一下,抿了抿唇沒說話,蕭長風忙道:「回父皇,兒臣見重乾不似往日活潑,一時擔心,正在詢問王妃。」

聖人的目光便轉到了蕭重乾身上,關切的問:「重乾怎麼了?」

沒等簡珞瑤和蕭長風回話,太后已經笑開了:「這孩子拉著哀家鬧騰了一上午,可不是累了?瑤丫頭那兒抱著,重乾也不方便休息,抱到哀家這兒來罷。」

太后的鳳座,是除了龍椅最豪華的位置,鋪著奢華的軟墊,椅子更是足夠寬敞,別說讓蕭重乾躺著,就是給他打個滾都夠了。

「聽說重乾會開口喊人了,難怪母后稀罕成這樣。」聖人笑道,「不過母后都跟重乾玩了一上午,這會兒還是把重乾讓給兒臣罷。」

聖人這話剛落音,幾乎大殿上的眾人臉色都變了。

慈寧宮剛發生的事,聖人就知道了,聖人是有多關注皇長孫?這會兒還當著宗室和重臣的面,要把皇長孫抱到自己位置上坐,這等殊榮,究竟意欲何為?

「那是你孫子,什麼讓不讓的。」太后瞥了聖人一眼,又忍不住笑了,「罷了,都說隔輩兒親,哀家也不攔著你們祖孫親近。」

李成極懂眼色,也不用聖人說,已經來到簡珞瑤和蕭長風跟前,微微福了福身,笑道:「見過睿王和睿王妃,咱家來接皇長孫過去。」

眾人眼睜睜看著李成抱了蕭重乾,放到聖人的龍椅上。

蕭重乾本人一點都不緊張,十分淡定的翻了個身,小手搭到了聖人的大腿上,閉上了水汪汪的大眼睛。

聖人竟然也沒有半點被冒犯的不悅,輕笑一聲,對李成道:「把朕的披風拿來給他披上,別凍著了。」

大殿裡靜悄悄的,瞧著聖人這般照顧蕭重乾,眾人一時都有些沉默,心頭複雜委實難言。

元貴妃終於忍不住,看了旁邊的六皇子一眼,似真似假的抱怨道:「萬歲爺果真是喜新厭舊,有了孫子,現在連瑾兒都不稀罕了。」

六皇子單名一個瑾字。

元貴妃平日裡在聖人跟前驕縱慣了,便是當著許多人的面這般說話,聖人也沒放在心上,溫和的笑道:「愛妃說笑了,瑾兒日日在跟前,重乾許多日才見一日,自是不一樣的。」

聽見聖人話裡話外,仍是對自個兒子的疼愛,元貴妃這才心滿意足了,見好就收,笑道:「臣妾開玩笑呢,萬歲爺可別當真。」

聖人把目光轉到六皇子身上,見其探著頭看著自己,也沒生氣,溫和的問道,「瑾兒在瞧什麼?」

六皇子不似其餘皇子那般,在聖人跟前拘謹,大大方方的回答:「兒臣在看小侄子呢,長得可真可愛。」

話剛落音,元貴妃不著痕跡的瞪了六皇子一眼,心裡未嘗沒有恨鐵不成鋼,這小崽子分走了萬歲爺對瑾兒的注意力,瑾兒竟然還對小崽子這般好奇,不是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

聖人卻笑了:「也是,瑾兒如今都當叔叔了,也長大了,既然想看,就過來好好瞧著罷,李成,把小六的位置挪到朕旁邊來。」

元貴妃這才心裡舒坦了,不著痕跡的看了太后一眼,心想太后再抬舉這小崽子,縱著毛都沒長齊的小傢伙跟自個兒子爭寵,可萬歲爺最疼的,還是自個兒子!

比之元貴妃的神清氣爽,其餘人的心思更複雜了,聖人的心思,是越發捉摸不透了。

只簡珞瑤和蕭長風對視一眼,心裡頭反倒鬆了口氣,蕭重乾才一歲不到,六皇子畢竟是聖人寵了十幾年的兒子,若是聖人一下子拋開六皇子,唯獨疼愛蕭重乾,這才更叫他們擔心聖人的用心了。

更何況有六皇子受寵在前,眾人更關注的自然是快要及冠的六皇子,蕭重乾才個小不點兒,還構不成實質性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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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這裡頭暗潮湧動,面上宴會倒是十分的和諧,敬酒的敬酒,獻禮的獻禮,熱熱鬧鬧的大殿,蕭重乾一直睡到午宴快結束。

六皇子看似是真的對他很感興趣,趁人不注意,一會兒摸摸小傢伙的手,一會兒捏捏他的臉,玩的不亦樂乎。

殊不知聖人早把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裡了,只是笑而不語,在午宴快結束的時候,聖人宣佈了一件大事。

「眾卿都知道,太后年初大病一場,幸而因禍得福,身子健朗了不少。然朕一直愧疚在心。這些年朕忙於政事,未曾好好孝順母后。如今國泰民安,朕決定明年開春後,帶太后南巡,瞧一瞧這大好河山,還望眾卿做好籌劃。」

作者有話要說:  總算寫到南巡了,過渡的這幾章寫得好難受= =

第117章 03.15

自從聖人宣佈要南巡的消息後,眾人已經顧不上眼紅蕭重乾受寵了,比起蕭重乾被聖人喜愛,眼下聖人南巡才是最要緊的事。

一時間眾人都沒了心思關注大殿上,各自有各自的打算。

要知道,聖人自登基以來,還從來沒有南巡過,這是第一次,意義就不一樣了。而且聖人提前這般久公佈,有明言叮囑大臣們好生安排,又是帶太后出行,對聖人來說,這趟行程也不能寒酸,委屈了太后。眾大臣察言觀色,到最後,此次南巡必定浩浩蕩蕩。

平時爭寵都是小打小鬧,這回見真章了,能被聖人點入隨行名單裡的,那才叫真正的受重視。

思及此,宮裡頭這些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午宴結束,各自回宮,晚上是皇家的家宴,大臣和女眷們可以回去,成年皇子們卻沒必要出宮,還要陪著聖人守歲的,便領著女眷去了各自的母妃宮中。

明王母妃已去世,他母妃生前的宮殿也被旁的嬪妃住了,皇后自來妥帖,這個時候便叮囑道:「老五和老五媳婦,無事就去本宮那坐坐,也省得本宮宮裡太冷清。」

明王認真的作揖,後回道:「不敢勞煩母后,兒臣正準備帶王妃去皇子所走一走。」

皇后想了想,便點頭:「也行,你才大婚不久,先前的屋裡還叫人打掃著,待你媳婦去看看罷,夜裡睡卻不能夠,倒不如去本宮的的坤寧宮對付一晚。」

明王和明王妃謝了恩,皇后才與聖人一起,一左一右的扶著太后出了大殿,太后還笑道:「哀家都險些忘了老五沒去處,還是皇后想得周到。」

「母后盛譽了,這是臣妾該做的。」

「不,這些年你都做的很好,哀家當年沒看走眼。」太后的語氣有些感慨。

聖人聞言笑道:「母后自來慧眼如炬,兒臣都自愧不如。」

「哀家只是會看人,不像皇兒,那是要會看天下事。」太后搖頭笑了笑,旋即又歎了口氣,「只是此番南巡也不知道要出去多久,沒了皇后在哀家旁邊照料,哀家還真不習慣。」

皇后眼神微變,旋即笑道:「瞧母后說的,有岑姑姑在,您幾時用得著臣妾了。」

聖人卻看了皇后一眼,隨意的道:「皇后確實妥帖,母后若是離不得,那叫皇后一道去南巡便是,正巧也讓皇后也鬆泛鬆泛。」

皇后心裡一跳,忙抿了抿唇,壓下不自覺揚起的嘴角,溫聲道:「萬歲爺說得倒輕鬆,這宮裡頭一大攤子事,您和母后又都不在,臣妾哪裡走得開?」

聖人剛想點頭,見太后幽幽的歎了口氣,真有些遺憾的樣子,又頓了頓,才道:「後宮養了這麼多人,總有能攬得起事的,索性還有幾個月,皇后不如趁這段日子瞧瞧,叫誰代理後宮更合適。」

皇后還沒說話,太后倒是笑瞇瞇的點頭:「皇帝說得是,日子還長,慢慢合計著罷。」

這對世上最尊貴的夫妻,小心的扶了太后上鳳輿,之後才回了各自的座駕上,悠悠然而去,留下一干人等卻是心情複雜的程度又上升了一個等級。

淑妃倒是看得開,反正不管皇后留宮還是跟著南巡,代理宮務的活兒都落不到她頭上,旁邊的元貴妃虎視眈眈,把她當了幾十年的勁敵。

況且就算沒有元貴妃,皇后也絕不可能叫她代理宮務。

淑妃心裡頭門清,倒沒太多心思,注意力都轉到蕭重乾身上了,興致勃勃的抱了嫡親孫子上鳳輿,一路逗弄著,一直到昭陽宮,面上的笑容就沒有斷過。

簡珞瑤和蕭重乾在宮裡頭沒有座駕,只能徒步走到昭陽宮去,與幾對同樣要徒步的兄弟和妯娌分道揚鑣後,夫妻倆慢悠悠的踏上路,簡珞瑤笑道:「皇祖母對母后真好,出去玩的活兒,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母后呢。」

「王妃也想去?」

簡珞瑤笑瞇瞇的道:「這要看王爺的意思了。」

蕭長風輕笑道:「那便去罷。」

簡珞瑤心裡有了數,卻也不動聲色的道:「瞧王爺說的,這事還要看父皇他們的意思呢。」

蕭長風微微點了頭,沒再說話了。

元貴妃回到長春宮,又是一通大火,她先前的高興和得意,全被太后臨走前干的那事給噁心到了,「她倒是真心疼她自個兒挑的這個皇后,恨不得把皇后系褲腰帶上了,南巡都離不開皇后!」

林姑姑捧了杯茶遞到元貴妃跟前,溫聲道:「主子喝杯熱茶暖暖身子,這剛從外頭回來,寒氣還沒驅除呢。」

元貴妃端著茶抿了一口,往椅子裡一坐,這才琢磨了一下,若有所思的道:「不過老不死的這樣抬舉皇后,也不算是壞事,皇后不在宮裡,本宮便是最尊貴的,代理宮務的事,哪還輪得到旁人?」

「主子不想陪萬歲爺南巡?」林姑姑愣了一下,忙道,「此事萬萬不可,主子別本末倒置了啊!即便現在您代理了宮務,皇后一回來,還不得重新收回去?重要的是有太后在上頭壓著——以前咱們也沒少在各處安插自己的人,皇后連話都沒說,可這些年太后出來坐鎮了,咱們安排的人,就一點點被清理掉了,再來一回,也是徒勞無功啊。」

元貴妃抿了抿唇,有些不悅的道:「老不死的,淨壞本宮的大事!」

「皇后有太后撐腰,主子您還有萬歲爺呢,如今太后健在,萬歲爺重孝道,所以主子在太后跟前也得退避三舍。可太后都這般年紀了,身子再健朗,還能比得過萬歲爺不成?」

元貴妃眼神一閃,林姑姑繼續道:「主子您自從跟了萬歲爺,聖寵幾十年如一日,按理說一次南巡,你不跟著也罷,這短短時日,萬歲爺還能把主子忘在腦後不成?」

「可奴婢說句不好聽的,萬歲爺心思是在您這兒,可也少不了在外頭風流快活。您想想看,萬歲爺登基以來第一回南巡,底下的人廢了多少心思來討好?南方多瘦馬,少不得要給萬歲爺進獻一二,您不在萬歲爺跟前,萬一萬歲爺被迷了眼,那可怎麼辦好!」

元貴妃心裡其實已經認同了林姑姑的話,危機感倍增,面上卻有些抹不開,沉聲道:「他迷他的眼,干本宮何事?」

「主子可別在這個時候賭氣,六殿下正是需要您幫襯的時候啊!」

元貴妃和林姑姑主僕在商議著,其他各宮也沒閒著,陳嬪若有所思的道:「瞧太后的樣子,皇后跟著去南巡是一定的了。」

安王妃揣摩婆婆的心意,忙笑道:「那這代理宮務的人選,可不好挑,上頭的四妃倒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可也要看母后給不給,以母后的周到,哪裡會把她們留在宮裡分權?至於四妃之下,那還有人比得過母妃您資歷深,更適合挑起這個擔子的呢?」

「難得你有這眼色。」陳嬪雖然一直是溫和低調的性子,卻自來以生了聖人的長子為平生幸事,自以為與旁的宮妃都不同些,安王妃這話拍到了點子上,自然把她哄得和顏悅色。

不過陳嬪面上仍沒有太多得瑟,只含蓄的道:「本宮這把年紀了,跟著去南巡也是瞎折騰,況且想去的也不少,倒不如留在宮裡,為萬歲爺分憂解難。」

「母妃說得是。」安王十分贊同的點頭,「母妃能留在宮裡,少不得還能幫襯兒子一把。」

陳嬪於是把目光轉到安王身上,眼神越發柔和了,溫聲道:「你是萬歲爺的長子,萬歲爺出巡,這代理國事的擔子,少不得要落在你身上了,你可得好好幹,別叫你父皇失望。」

陳嬪和安王母子已經盯上了實權,誠王也沒忽略這一點,與安王一樣,他也覺得自己肯定能被留下來監國。

「現下沒立太子,大哥是長子,父皇留誰下來監國,也不能少了大哥。不過大哥既無魄力也五才能,父皇心裡比誰都清楚,留他下來也只是無奈之舉,少不得要再點幾個人幫襯,兒臣估摸著我和老三都要留下來。」

蔣嬪聞言,跟著緊張道:「老大留下來都不足為懼,可老三心思莫測,他要真留下來,少不得給你添堵啊。」

「兒臣現下唯一忌憚的,也就是他了。」安王說著,頓了頓,又抿唇道,「不過應該有人比兒臣更擔心老三被父皇委以重任。」

蔣嬪眼神一閃,立即吐出一個名字:「元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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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討論的這麼熱火朝天,身在宮中的淑妃再心大,也不可能一句不提,等親自哄完蕭重乾睡覺,她也象徵性的問了蕭長風和簡珞瑤:「萬歲爺要帶太后南巡的事,你們怎麼看?」

重點問的還是蕭長風。蕭長風倒是把簡珞瑤先前說的話搬過來了:「都是父皇說了算,兒臣沒什麼意見。」

淑妃慢條斯理的抿了口茶,把茶杯放下後,才漫不經心的道:「話雖如此,可萬歲爺不在,總有人要留下來監國。」

「上頭還有大哥二哥在,這事恐怕輪不到兒臣頭上。」蕭長風笑了笑,也不賣關子了,繼續道,「再說這監國一事,也無非是名頭上好聽,父皇必定還要欽點重臣輔佐監國,兒臣手上無實權,如何理事,不還是朝中大臣說了算?」

簡珞瑤在心裡默默的補了一句,而且就算真把大權交到他手上,也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幹得不好要被人噴沒能力,倘若真要幹得好了,聖人就怕要有危機意識了。

淑妃想來也是這麼覺得,聞言點了點頭:「你自個兒心裡清楚就是,這監國一事,也就面上聽著風光。再說那麼多人虎視眈眈,也確實難落到你頭上。」

簡珞瑤這才笑道:「方纔回來的路上,王爺還同兒媳婦說呢,若能陪父皇和皇祖母看看這大好河山,更叫王爺心動呢!」

淑妃抿了抿唇,有些不放心的道:「只是這路途奔波,重乾怎麼辦?」

蕭長風回道:「開春了天氣好,並無大礙,再說皇祖母都能挪動身子,重乾怎麼就不行了?母妃只管放心便是。」

因著是蕭長風接的話,自然是蕭長風的意思,淑妃也沒再反對,只是擺了擺手,道:「罷了,看萬歲爺的意思罷。」

其實這意思就已經是同意了,雖說能不能跟著去南巡,都是看聖意如何,不過像蕭長風和簡珞瑤這種在宮裡頭有些臉面的,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隨行,一般情況下都能如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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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決定要去南巡的消息,別說給後宮這風平浪靜的湖水中扔了塊大石頭,這漣漪甚至擴散到整個京城了。

聖人出巡,不但帶要帶宮妃和皇子,有些得寵的大臣,也少不得有此殊榮,跟著一塊出巡,這個時候便是檢驗大家在聖人心底地位的時刻了,氣氛自然非常緊張。

一連好幾個月,宮裡宮外都在為了南巡的事四處奔走,這一次的選秀,倒是來得不太起眼了。

最關注這屆選秀的人,除了元貴妃也沒別人了,畢竟她心愛的兒子要選正妃,元貴妃可是早兩年就相看起來了的,只等著這一回考察過幾家姑娘,最終確認一位便是。

聖人已經近十年沒有要過秀女了,這一回想必也不會例外,大多數宮妃都沒有在意,反倒安王妃和誠王妃,委實忐忑了一陣。

這次選秀過後,他們府中就要進側妃了,與普通的通房姨娘可不一樣,輕易打發不得的,所以這側妃的家世和秉性,就尤為重要了,關係著她們在後院的權威,自然是緊張萬分的。

簡珞瑤一直事不關己,既沒注意選秀的大事,也沒這個功夫去注意,蕭重乾滿週歲後,她就開始琢磨起給小傢伙斷奶的事了——以前不著急,可天氣好了以後他們多半要隨聖人南巡,在外邊多有不便,這事還是早點了結比較好。

當然簡珞瑤也沒一有念頭就立即實施,她只是從有意識開始,慢慢增加了蕭重乾輔食的份量,他喝奶的量自然就少了,一日日不著痕跡的減少餵奶量,蕭重乾自個兒也發現不了。

這樣持續了一兩個月,天氣稍微好轉,簡珞瑤終於開始正式執行斷奶計劃了,蕭重乾脾氣不小,鬧的很凶,過了大半個月才終於認命,簡珞瑤一顆心思都撲在了他身上,哪裡還顧得上選秀?

好不容易兒子斷奶成功了,簡珞瑤前腳剛鬆了口氣,後腳竟然被叫進宮去,說是選秀的時候叫她參考參考。

簡珞瑤居然有些緊張了,抱著蕭重乾上了馬車,還在問鄭嬤嬤:「除了我,這次還喊了誰進去?」

「除了您,安王妃和誠王妃這回也入宮了。」鄭嬤嬤臉色比簡珞瑤還沉,怕簡珞瑤沒想起來,低聲提醒了一句,「安王妃和誠王妃想必是去挑選側妃的。」

簡珞瑤其實已經想到了這茬,聞言更忐忑了,「喊她們也就算了,把我也叫上,難不成上邊還有給咱們王爺選側妃的意思?」

第118章 03.15

但不管怎麼忐忑,該來的還是要來。

選秀照例是在儲秀宮,簡珞瑤三年前在這裡住了那麼些天,也算是故地重遊,不過心情比起三年前,委實沒好多少。

人生總有剪不斷的煩惱,或多或少,這一個完了,下一個繼續困擾你。

不過站到儲秀宮門口的時候,簡珞瑤忽然淡定了,回顧她的前半生,也不是那麼順風順水,遇到過許多麻煩,一路走來跌跌撞撞,解決的辦法無非一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思及此,簡珞瑤大大方方的進去了。

簡珞瑤到正殿的時候,大部分人到的都差不多,只最中間空了兩個位置。

皇后是肯定要來主持大局的,今年六皇子要選妃了,選秀之前元貴妃就以春日之名辦過幾次花宴,請了許多有頭臉的官太太和閨秀們去長春宮。這般的大張旗鼓,誰不清楚她是為了什麼?

元貴妃擺明了要給自家兒子好好挑選兒媳婦,不能馬虎,今日這麼關鍵的日子,她自然不可能缺席,所以剩下兩個位置,有一個至少是給元貴妃留的。

也就是說,今年選秀太后並不打算參加。

簡珞瑤還注意到一個細節,需要選側妃的安王和誠王各自的母妃都來了,然而淑妃並未到場。

想到這裡,簡珞瑤稍稍安了些心。

剛坐下安王妃和誠王妃都轉過頭來寒暄了,安王妃笑道:「巧了,二弟妹和三弟妹都約好了還是怎樣,今兒都不帶孩子進來?」

誠王妃放下手中的茶杯,抿唇笑道:「大嫂也知道,我們家明瑜喜靜,就沒帶她來湊熱鬧,倒是三弟妹,怎麼也捨得把皇長孫留府裡?」

誠王妃這話面上聽著漂亮,卻實實在在的諷刺簡珞瑤還帶蕭重乾到處湊熱鬧。不過自從她生了孩子以後,誠王妃見面就時不時諷刺幾句,簡珞瑤也早習慣了,索性大大方方的笑道:「我們家那個混世魔王,怕帶他進來嚇到了秀女們。」

「三弟妹謙虛了,皇長孫人見人愛,哪就能把人嚇到?」安王妃也掩唇笑了,不動聲色的道,「好在皇祖母今兒沒來主持大局,要是知道弟妹不把皇長孫帶進宮,她老人家怕是要失望的了。」

若說誠王妃只是不痛不癢的諷刺,安王妃的功力就深太多了,這番話分明在暗示簡珞瑤功利性強,知道太后今天不會來儲秀宮,所以就不帶蕭重乾進來,可見以往的表現都是有目的性的。

能撐大局的人沒到,現在在場的嬪妃都是些要麼有位分沒兒子的,要麼有兒子沒地位的,都停不直腰桿,索性也沒人出來打圓場,由著幾個妯娌刀光劍影的交鋒著。

「今兒皇祖母不來儲秀宮?我怎麼不知道?」簡珞瑤挑眉,一臉的懵懂,旋即似真似假的 抱怨道,「大嫂真真是不厚道,知道也不事先告訴弟妹一聲。」

眼看著簡珞瑤不但輕飄飄的避開了她挖的陷阱,如今火還蔓延到她身上,安王妃也不由在心裡暗罵對方狡猾,卻不得不開口解釋:「弟妹委實冤枉我了,我事先哪裡知道皇祖母不會來?不過是來了儲秀宮以後,也沒瞧見給皇祖母備的椅子,才這般猜測罷了。」

簡珞瑤於是一臉佩服的表情:「還是大嫂聰明,我就愚鈍,猜不出來。」

安王妃看著她真誠的眼神,氣得不想搭話,打量她聽不出來,簡氏這是在暗罵她心思多呢!

真真是倒打一耙,要比心思深沉,她哪裡比得過簡氏!

好在皇后和元貴妃陸續到了,妯娌間的寒暄告一段落。

皇后坐下後也不多廢話,開門見山的道:「太后今兒身子不爽利,就不來儲秀宮,讓本宮負責今日的選秀,你們要是看好了誰,跟本宮說便是了。」

安王妃和誠王妃臉色微凝,知道這話其實是跟她們,或者說是她們的婆婆說的,選側妃不像正妃。正妃要選誰,上頭應該早有決斷,還真輪不到現在來定。

選側妃就不用了,再名正言順也就那樣,犯不著太當真。以前選正妃的時候,她們的婆婆位分不夠,連話都插不上,這會兒能做主了,哪能放過這個機會,由著她們的心意來?

只是便宜了簡氏,淑妃娘娘不愛管這檔子事,現下要挑誰,簡氏一個人就說了算。

不得不說,安王妃和誠王妃心裡挺不是滋味,原本他們府裡要進側妃,也都是因簡氏而起。

皇后說到這裡,頓了頓,又看向簡珞瑤,笑道:「太后還特意叮囑了本宮,上回答應老三家的,可不能忘了,她老人家今兒不方便過來,就叫你自個兒挑,看中誰當嫂子,也給本宮說便是。」

簡珞瑤先前確實懷疑過這個可能,不過聽了皇后的話,還是有些驚訝。選秀自來是給皇家子弟挑女人,即便有那世家子弟享此殊榮,那也必須是聖人特別信任的大臣才行,她二哥才一個舉人的功名,太后能答應指婚已經是無上光榮了,竟然讓她來秀女中挑?

已經不能用普通的恩寵來形容了。

皇后這話,何止是簡珞瑤吃驚,安王妃和誠王妃,已經克制不住的當場變了臉色。

宮裡無故宣簡氏也進宮,除了要給睿王選側妃,她們想不到其他理由。倍受上頭寵愛的簡氏也得到同樣的待遇,讓她們心裡平衡了許多不說,更有些不得不說的神清氣爽。

雖說滿京城都知道睿王獨寵王妃,但至少簡氏也是善妒、不能容人的性子,否則睿王府再怎麼說,也不會一個通房姨娘都沒有。也就是說,自家王爺要納側妃這事,對簡氏的打擊,比 對她們而言要大幾倍不止。

還有什麼事比處處好過自己的人難受的呢?

然而皇后這話,徹底讓她們震驚加失望了。皇后宣簡氏進宮,非但不是要給睿王選側妃,還給了簡氏娘家天大的恩寵?

這叫她們如何接受!

簡珞瑤頂著眾人羨慕嫉妒恨的眼神,剛張了張唇想說話,皇后已經擺了擺手,笑道:「本宮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這是太后的意思,她老人家堅持,對你這般好,往後可要好好孝敬了她老人家。」

「只有一點,太后也強調了,你哥還沒考上進士,沒有定數。可姑娘家的名聲不能壞,你得事後偷偷的告訴了本宮,不許聲張,明白嗎?」

皇后的話剛落音,她身側的元貴妃似笑非笑的勾唇:「太后她老人家身子不爽利,還操這般多的心,對睿王妃還真真是恩寵呢!」

元貴妃這話說出了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皇后側頭看了她一眼,輕笑道:「太后自來就是這性子,看中了誰,便掏心掏肺的對她好,妹妹想是不知道。」

元貴妃眼睛瞇了瞇,心道皇后近來不知吃錯了什麼藥,以往都避其鋒芒的,而今都會諷刺她了,這是拐彎抹角嘲笑她不被太后喜愛?

一個半隻腳就邁進棺材的老太婆,能掀起多大風浪?她倒是要看看,等老不死的不在了,皇后還怎麼風光!

思及此,元貴妃抿了抿唇:「時辰不早了,皇后還是先辦正事罷。」

「妹妹說得是。」皇后也揚了揚唇,對身旁的蘇姑姑道,「叫她們開始罷。」

簡珞瑤擔著的心徹底放下來,雖說沒有真把這選秀當真——她覺得太后還不至於讓她真選,此舉或許是把恩寵變成現實,讓眾人瞧瞧。不過為了表示自己聽了太后的叮囑,簡珞瑤還是看得很認真的。

看完秀女們,皇后還真把簡珞瑤單獨留下來了,親切的問道:「老三家的,今兒可瞧仔細了?看中了誰?」

簡珞瑤福了福身,一臉苦惱的道:「這麼多大家閨秀,個頂個的出挑,兒媳看的都眼花繚亂了,委實挑不過來,還請母后心疼心疼兒媳。」

「這是太后發話的,本宮可做不了主。」皇后抿唇笑著,眼底卻閃過一絲滿意,看了身旁的蘇姑姑一眼。

蘇姑姑也回了個笑容,主僕倆盡在不言中。

簡珞瑤沒仔細琢磨她們眼神的含義,至少沒當著皇后的面琢磨,聞言笑道:「母后不幫忙,兒媳可去慈寧宮煩皇祖母了。」

皇后擺了擺手,笑道:「去去去,本宮求之不得。」

其實皇后這番言辭,已經是在暗示她去找太后了,簡珞瑤自然起身道:「那兒媳先行一步。」

蘇姑姑笑道:「奴婢送睿王妃出去。」

待蘇姑姑送完簡珞瑤回來,皇后也起身要回坤寧宮了,一面搭著蘇姑姑的手感歎道:「要說母后還真少有看走眼的時候,老三家的娘家得了這麼大的恩寵,竟也能撐得住氣,半點不輕狂。」

蘇姑姑低聲笑道:「要不怎麼連主子您都越來越看重睿王妃了呢。」

皇后搖搖頭,感歎道:「都是命。本宮現在賣她個面子,也是為了本宮自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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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秀的結果,照例是半個月後出來的,驚呆了所有人。

主要是六皇子的正妃,竟然是陳閣老的嫡親孫女。

陳閣老歷經兩朝,曾是當今聖人的帝師,以八十歲的高齡坐鎮朝堂,幾番要告老還鄉,折子都被聖人給壓下不表,可見其深得聖心。

這位陳閣老的孫女,是其長子膝下的幼女,陳大太太老蚌懷珠,生下這個嫡幼女,夫妻倆如珠似寶的寵著,陳姑娘上頭兄弟也都個個有能耐,可謂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

更有陳大人身為閣老長子,年少時又是聖人的伴讀,曾被先帝誇讚有乃父之風範,如今也是朝堂中響噹噹的人物,他的幼女居然被指給六皇子,指婚一出來,幾乎是整個京城都震驚了。

連皇后瞧見這份名單的時候,都驚得險些叫出來,立時抬頭看向太后,難以置信的道:「母后,萬歲爺這是……」

太后轉著手中的佛珠,不大在意的搖頭道:「這是皇帝的心意,便由他去罷。 」

「可是陳家的姑娘與旁的不同,這真要成了,京裡頭豈不是要亂套?」皇后其實想說得是,真要連指婚都如了元貴妃的意,以後她還不得在宮裡翻天?

其實皇后更想問的是,太后和聖人,到底都是什麼意思?

太后卻微微笑了,意味深長的道:「亂就亂罷,原就不平靜。」

許是見太后這般平靜,皇后心裡頭也稍稍淡定下來,她總歸是跟著太后走的,太后都沒慌,她何必自亂陣腳?

這般想著,皇后低頭又看了看名單,才有些詫異的問:「怎麼六皇子的婚期沒定下來?」

「他年紀還小,性子又跳脫,哀家跟皇帝說再等幾年,歷練歷練後,再叫他們完婚也不遲。正巧皇帝也捨不得小六這麼早搬出去,便同意了。」

原來太后的後招在這兒,皇后點了點頭,心裡更放心了。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元貴妃上串下跳,兒媳婦的人選總算是如她所願了,給六皇子選了個非常能耐的岳家,其他幾個王妃的娘家加起來,都指不定比陳家能耐。

可是六皇子一天不成婚,他就不能出宮建府,更不能進入朝堂,六皇子的岳家再有能耐又如何?

元貴妃既然在兒媳婦上頭如了意,婚期的事太后和聖人說定了,她也改不了,再說以對方貪心不足的心思,恐怕還覺得好處都佔盡了,兒子又有得力的岳家,又能天天在聖人跟前,不至於叫旁人分了寵呢!

皇后當即笑著點頭:「還是母后想得周到。」

太后見她這麼快冷靜下來,心裡頭也閃過一絲滿意,笑了笑,沒做聲。

皇后又道:「安王府和誠王府的側妃定了,其餘事臣妾都交代內務府跟安王妃和誠王妃商量了。」

「合該她們去操心,你儘管放手。」

「臣妾也是這般想的。」皇后笑了笑,又遲疑道,「只是睿王妃那兒,上回選秀後臣妾問她,她也沒個回答,臣妾想著至少私底下得打個招呼,不然姑娘家被別人訂走了,豈不是白忙活一場?」

「定了,是中書舍人晉大人家的姑娘,你叫人去打聲招呼罷。」

中書舍人雖是天子近臣,卻只是正五品,他家的姑娘原是沒資格選秀的,不過晉大人的父親是正三品的都察院御史,因此晉姑娘也有這個資格參選。

皇后聞言笑了:「看來睿王妃還是跟母后親近,臣妾問她都不說呢,還想叫臣妾幫她選。」

太后搖頭笑道:「那丫頭在哀家這兒,不也想打馬虎眼來著。」

「那這人選是……」

「那丫頭自個兒定的。」太后眼底閃過一絲滿意,「也好,晉家乃清貴世家,與簡家也算門當戶對,這門親事,就算瑤丫頭她二哥這回考不中,哀家也能替他們做主了。」

皇后自然跟著附和道:「睿王妃眼光好呢,晉家那姑娘臣妾深有印象,舉手投足十分有大家風範。」

「你都這般說,哀家就更放心了。」

皇后點頭笑了,心裡卻知道太后說的放心,到底是指誰。

她是真覺得睿王妃這回應對十分得體,雖說有太后做臉,她真要給娘家兄弟選個出身高貴的嫂子,那也是人之常情,難得是如此盛寵之下還能保持初心,她現在琢磨著,晉家姑娘無論是出身還是本身性子,都再適合簡家不過了。

可見睿王妃並沒有被盛寵迷了眼,也沒有故意在太后跟前表現,是有用心在挑合適自家的嫂子。

思及此,皇后笑瞇瞇的道:「母后儘管放心,臣妾一回去就叫人給晉家去信,保管幫您留著這個好姑娘。」

「不急。」太后擺了擺手,冷不丁道,「皇帝數十年沒選秀女入宮了,他不願意,哀家也不好多說什麼,只是因著這個,宮裡頭也數十年沒封妃了,哀家琢磨著好些資歷深的,位分太低也不像話,這才建議了皇帝,趁著選秀大封後宮,也叫大傢伙都樂呵樂呵。」

皇后聽到這裡是真的愣了,忍不住確認了一遍:「大封後宮?」

太后點頭,沉聲道:「其他人也就罷了,老大、老二和老四都出宮建府了,如今入了朝堂,他們的母妃卻還在嬪位上待著,委實不像話,因此陳嬪、蔣嬪和鄭嬪,是要好好提一提的 ,其餘的皇后自個兒看著辦罷。」

皇后揣摩太后的心思,點頭笑道:「母后說得是,幾位王爺都入朝堂了,他們的母妃,少說也要個妃位,不然倒叫人說咱們皇家小氣。」

大封後宮是聖人和太后要求的,她只管辦得漂漂亮亮的,再多封幾個妃,也影響不到她的地位,因此皇后這番話說得非常真心實意。

當初找各種由頭壓著,不讓這些生了皇子的老人升位的人是元貴妃,如今冷不丁知道聖人要大封後宮的消息,最坐不住的自然也是元貴妃。不過她琢磨著太后發話了,聖人點頭了,元貴妃能耐再大也只能由著去。

皇后想到這兒就高興,更高興的是,元貴妃雖然如願得了心儀的兒媳婦,付出的代價去也不少。

這場博弈,未必就是她贏。

更難怪太后要給睿王妃這般大的恩寵,恐怕也是安撫呢,其他人都得了好處,淑妃的位分眼見著升不了,所以在睿王妃身上彌補,也叫大傢伙瞧瞧,睿王府並沒有失寵。

——這般的面面俱到,皇后如今是真的對太后無比佩服。

第119章 番外——春日吃醋記(上)

正所謂七年之癢,再好的感情在日日夜夜的朝夕相處中,柴米油鹽的瑣碎小事中也要由濃轉淡。

簡珞瑤和蕭長風成婚何止七年,算算也至少有十年了。

這本就是一個尷尬至極的時候,偏生又出現了那樣的事情。

恰恰是這個時候……

是啊,這個時候發生那樣的事情。

怎麼能讓人不多想?

簡珞瑤一身略顯得單薄的春衫,倚坐窗前,目光看著窗外盛開的海棠,嫩綠枝頭的一抹紅,顯得是那樣的艷麗而奪目,三四月還有些料峭的春風吹得她身上有些發抖,卻渾然不在意。

她臉上神色漫不經心,聽著窗外那幾個年輕侍女的談話。

「蘇姑娘長得可真漂亮,我再也沒見過比蘇姑娘更漂亮的女子。還很溫柔,昨日我在她房中當值,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茶碗,她都溫柔的對我說沒關係。」

「是啊,是啊!」這侍女說道,然後壓低了聲音,「我聽說啊,蘇姑娘是王爺將要納入府中的新人。」

「別亂說話,這話可不能讓王妃聽見了,否則……」

否則什麼?簡珞瑤臉上神色漫不經心想到,我還能吃了你們不成。

「王妃啊……」那侍女聞言,小聲說了句,「王妃未免也太不大度了,王爺納個妾而已,你看哪家的王府是像我們王爺這樣只守著王妃一個的?這世上的男人,本就是三妻六妾的啊!」

「誒呀,這話你可別說!」那最初開口的侍女聽了這話,驚了,連忙說道:「這話你日後斷不能說了,若是讓人聽到就不好了!」

那侍女還不依不饒了起來,她不服氣說道:「我說的是實話啊,王妃她啊……老了!憑什麼這麼霸佔著王爺不放?」

這話說的是越來越不像樣了,嚇得那個開口提起這個話題的侍女立馬伸手摀住她的嘴,連忙說道:「你別說,別說了,你不想活了啊!」

坐在窗前的簡珞瑤目光瞥了窗外不遠處花園裡的那兩個年輕侍女,視線落在那個穿著艷麗海棠花衣衫,妝容精緻,長相有幾分顏色的侍女,微微笑了。

這個侍女她有印象,原本是新晉的在她房裡伺候的小丫鬟,後來每次蕭長風過來的時候,她就妖裡妖氣的往上湊,眼神勾人,直往蕭長風身上送。奈何,蕭長風是個傻的,不解風情,愣是沒看懂這小丫鬟別有居心的勾引。還問她這新來的丫鬟是不是眼神不好使,怎麼老是眼睛抽搐。

當時可把簡珞瑤笑的,笑過之後,便讓人將她打發了出去。是個有野心的姑娘,可惜……眼睛的確不好使。當著她的面勾引她男人,簡直智障。

不過……簡珞瑤想起方纔那兩個丫鬟的對話,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我真的老了嗎?

這世上沒有哪個女人不介意自己的年紀,便是簡珞瑤也不例外。幾分鐘之後,媽蛋!她心裡大罵了一句,算算她也就三十歲不到,哪裡老了?正直青春年少好嗎?

青春有的……至於年少,那就……呵呵噠。反正女人永遠十八歲,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本來就因為蕭長風帶了一個女子回來心情不爽的簡珞瑤,如今更不爽了。

午膳的時候,都沒胃口,神色懨懨隨便吃了幾口就作罷。

到了晚上,蕭長風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簡珞瑤一臉鬱鬱不悶的表情,坐在窗前,兩眼望著窗外。

蕭長風輕笑了一聲,走了過去,伸手將她摟住。高大英俊的男子站在她身後,襯得簡珞瑤越發嬌小,她整個人都依偎在他的懷中。

「穿這麼少,當心著涼。」蕭長風聲音含著笑意說道,一邊說一邊手往她臉上摸去,「好冰。」

說著,說著便把雙手握住了簡珞瑤的手,男人寬厚的手中滾熱的,與女子的肌膚細膩柔軟不同,手上的老繭粗糙而有些磨人。

簡珞瑤如今心下不爽,不想理她,任由他動作。

「也是冰的。」蕭長風說道,然後便兩手抓著她的手,手掌摩挲。

人的體溫是可以傳遞的,簡珞瑤感覺到自他手中傳來的溫度,依舊是冷著一張臉,心裡冷哼一聲,別以為這樣就能收買我!我是不會上當的。

全程,簡珞瑤都是冷著一張臉,不說話。那就是再遲鈍的人,也知道不對。蕭長風看著她那鬱鬱不悶的臉,心下有了感覺,他英俊而稜角分明的臉上浮現一抹壞笑,然後雙手將窗戶猛地關上。

視線受阻,簡珞瑤頓時目光不滿抬頭朝他瞪去。

蕭長風對著她就是一陣壞笑,然後忽然伸手,將她攔腰抱起。

「!!!!!」簡珞瑤。

完全沒料到他會這樣做,簡珞瑤瞪大了雙目,瞪著他。

蕭長風見狀越發開心了,他語帶壞笑說道,「別這樣看我,夫君心疼你,怕你著涼,我們進屋內。」

然後,蕭長風就真抱著她進了裡屋,將她放在柔軟的榻上,隨之整個人壓了上去。

他壓在簡珞瑤身上,一隻手摸著她的臉頰,說道:「為何不高興,給夫君說說,誰惹你了,夫君給你出氣去!」

哼!簡珞瑤心裡不領情的冷哼了一句,一口一個夫君,別以為這樣就能蒙蔽我!

蕭長風見她滿臉不高興,抿著嘴不說話,心下實在是無奈了,他抱著她,下巴靠在她身上說道,「誰惹你了?」

簡珞瑤被他問的煩了,就冷著說了一句,「你!」

「我?」蕭長風莫名其妙,「我哪裡惹你了?」

簡珞瑤見他一臉無辜的表情,實在是心裡憋氣,媽蛋!你都帶其他女人進府了,還問我哪裡生氣?

越想越氣,乾脆,簡珞瑤翻了個身不理他了。

「……」被冷落的蕭長風。

作者有話要說:  春光正好,忍不住冒出這個梗,就寫了=V=

第120章 03.15

底下的人雖然不知道上頭究竟是何意,但是當六皇子和陳家姑娘的指婚下來時,只要對風向敏感的人,都有預感以後不會平靜了。

聖人的這道旨意,連陳嬪都百思不得其解。

「長春宮那位雖說在宮裡頭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那也是因為太后娘娘以前不愛管事。太后就算一座山,始終壓在那位頭上,叫她翻不了天,這一回本宮原想著不必擔心,太后定不會讓那位得逞,是以並未太過擔心,竟沒想還是叫她如意了。」

安王妃心裡一緊,忐忑的問:「母妃的意思是,元貴妃現在的氣焰,連皇祖母都壓不住?」

陳嬪瞥了她一眼,見其滿臉都是顯而易見的驚慌,不由在心裡歎了口氣。

她一早就知道元貴妃要在自個兒子的妻室頭上做手腳。那個時候太后不理後宮,連皇后都對元貴妃避讓三分,她心裡頭自然也認了命,知道兒媳婦的家世不會太高,她寧願自個兒主動選了人,也不要讓元貴妃有借口插一腳進來。

這個兒媳婦,她也是千挑萬選的,矮個子裡面拔高個,名義上是她的娘家侄女,她自個兒卻是旁枝,兒媳婦才是嫡系。

她們陳家,再怎麼名聲不顯,卻也勉強能入得了世家的行列,陳家嫡系更是清貴,與那指婚給六皇子的陳家還勉強沾著親帶著故呢!

比起誠王妃睿王妃平王妃那些,她這個兒媳婦的家世,至少也是拔尖兒的,勉強配得上長媳這個身份。

她這會兒卻越來越有些失望了,當年是她著相了,單看家世,對本家姑娘的教養十分自信,便沒好好考察小陳氏的性子。然而如今瞧瞧這小陳氏,是越來越上不了檯面了。

外邊裝的溫婉大方,偏小心思眼兒一點都掩飾不住,一遇事就大亂方寸。作為主母,連自個兒後院也管不好,她好好的孫子,被小陳氏自個兒愚蠢作掉了的。嫁進來都這麼多年了,連個子兒也沒見著,沒得耽擱她兒子。

安王妃雖不知道陳嬪眼神的含義,卻也本能有些忐忑,抿了抿唇,低聲問:「母妃?」

陳嬪眼神一閃,回過神來,擺擺手道:「慌什麼?有太后娘娘在,還輪不到你頭疼。」

「您方才不是說皇祖母壓不住元貴妃了嗎……」

陳嬪嘴角一勾,冷笑道:「壓不住元貴妃?你也太小看太后了,太后娘娘若只是這點本事,如今哪還有萬歲爺什麼事!」

安王妃冷不丁聽到這等辛秘,臉色不由微變,還沒來得及反應,陳嬪也意識到自己說多了,收了神色,淡淡的道:「元貴妃此番能夠輕易如願,想必太后也有後招,咱們等著瞧便是,她老人家的便宜,哪裡是這麼好占的?」

「母妃說得是。」安王妃嫁進來這麼多年,也知道什麼不能問,什麼事不能聽,既然陳嬪粉飾太平,她也只能當什麼都沒聽見,溫婉的應了。

陳嬪看了她一眼,道:「這些事還輪不到咱們操心,不過你們府裡頭,最近可要張羅起來,皇后娘娘選定了人,你們看看何時把事辦了,皇后娘娘要隨萬歲爺和太后出巡,總得在她出宮前弄妥了稟告一聲。」

「這麼快?」安王妃臉色一僵,忍不住低聲道,「父皇他們估摸著下個月就出巡了,要趕在出巡前頭,會不會太倉促了?」

「只是納個側妃罷了,還用得著大辦不成?」陳嬪一抿唇,有些不悅的道,「你們自個兒定了日子,跟皇后娘娘稟告一聲,其餘事自有內務府張羅,又輪不著你操心。」

「兒媳不是這個意思。」安王妃也知道婆婆心意已決,由不得自己不樂意,忙道,「這日子兒媳還沒看過,母妃覺得哪日合適?」

「連這個都不上心,你在府裡是怎麼當家的?」陳嬪雖然埋怨的語氣,神色到底緩和了許多。

安王妃忍著心裡的酸澀,又認了幾句錯,求了陳嬪幫忙選日子,陳嬪這才慢條斯理的道:「既然你說怕太倉促,那就定在下月初八罷。」

「是。」安王妃抿了抿唇,心裡卻未見半點開心,都要定在出巡前了,早幾日和遲幾日,又有什麼區別?

安王妃定了日子,稟告了皇后,便開始著手準備請柬。只是大傢伙還沒收到安王府的請柬,先收到了來自皇宮的炸彈。

聖人要大封後宮的消息,先前一點風聲都沒有,指婚過後,冷不丁的下了幾道聖旨,震驚了滿京城。

眾所周知,聖人除了聖寵元貴妃,其實並不好女色,宮裡頭數十年沒有新近嬪妃了,每回選秀,聖人都推脫不要,給皇家子弟們選了妻妾便是。因此太后這回才勸言,不選秀女沒關係,可宮裡頭好些老人的位置,是得挪一挪。

往常後宮還進嬪妃的時候,聖人也會像征性的順便封賞老資歷的嬪妃,雖然聖人給位分自來小氣,但也聊勝於無,總比十幾年沒人升位的好。

但也正是因為如此,聖人一連幾道聖旨下來,是真把所有人都給炸暈了。

聖人這回難得的大方,但凡宮裡頭有兒有女的,都或多或少的升了位,安王誠王和平王各自的母妃,都直接從嬪升到了妃位,連跳數級。

甚至連明王死去多年的養母,都被追封了個貴妃。說是養母,其實明王的玉牒已經在其名下,與生母並無區別,於是小透明的明王也一躍而成貴妃之子,出身與六皇子不相上下了。

不過一個是在位,一個是死後追封,含金量自然不同,也沒人真把這個身份當真,更何況明王的外祖家早已沒落,頂著個貴妃之子的身份,繼續當真他的小透明。

簡珞瑤聽到了消息,也驚了一下,夜裡還跟蕭長風討論過。

「看來父皇這回委實是大手筆了。」

蕭長風輕笑道:「大哥他們發母妃,為皇家開枝散葉有功,卻一直在嬪位上待著,母后也曾數次向父皇進言,想必皇祖母和父皇早已記掛在心,正好趁著這次機會,索性一併提了。」

簡珞瑤點頭,若說這聖旨底下沒有太后的影子在,她都不相信。

以聖人對後宮漠視的態度,別說陳嬪她們在嬪位上委屈了,就算只是再低等的貴人,恐怕聖人都不會在意。

但太后不同,就算不看陳嬪蔣嬪她們的臉面,可安王誠王都是她的親孫子,如今一個個都入朝堂了,母妃還只是低等的嬪,面子上多不好看?看在孫子們的份上,太后也要想辦法提拔陳嬪她們。

「只是陳嬪,不,陳妃她們都升位了,咱們母妃卻沒有動靜……」

蕭長風淡淡的道:「六弟的母妃不也沒有升位嗎。」

簡珞瑤笑道:「王爺說得是。」

其實簡珞瑤也知道,以元貴妃的性子,太后真要給淑妃升位——或者說四妃其中任何一位升上去,與元貴妃同為貴妃,元貴妃肯定不能忍。

元貴妃真要大鬧起來,就算太后不怕她,也要估計聖人的臉面

如今就不一樣了,元貴妃心裡也不見得多樂意,但也不是不能忍,正巧她剛得了好處,此時自然不好翻臉,再不樂意也只能咬牙認了。

不過想到這裡,簡珞瑤也靈光一閃,道:「大封後宮的事,雖然先前沒有風聲,可皇祖母和父皇他們想必也早已有了決斷,難怪上回選秀的時候,母后還特意喚了我進宮。」

蕭長風拍了拍簡珞瑤的手,雖然沒作聲,但也能明白她話中的含義。

「皇祖母也是有心了,還特意跟我說,若是選定了晉家的姑娘,等秋闈一結束她老人家就能下旨。」

蕭長風挑眉:「不必看敏行的應試結果?」

簡珞瑤點頭笑了笑。

蕭長風想了想,也道:「甭管今年敏行中不中,都是難得的年輕才俊,與晉家姑娘是門當戶對,想必定成佳偶,難怪皇祖母樂得做這回好事。」

「雖說上回母后招我進宮的用意也沒藏著掖著,可嫂子她們也不是多舌的人,想必爹娘他們還不清楚呢。」簡珞瑤說著,頓了頓又道,「更何況晉家那兒,母后已經打了招呼,可惜以往來往不多,總不能讓人家女方主動。」

「既然以後要成親家,是該走動起來了。」蕭長風也點頭笑道,「正巧重乾近來鬧著要出去玩,王妃若無事,改日便帶他去岳家坐坐罷。」

「也叫我爹娘瞧瞧混世魔王的功力是不是?」簡珞瑤說著自己忍不住先笑了,又問,「那王爺同去嗎?」

「近來衙門事多,就不陪王妃了。」

「那行,不用配合王爺沐休的日子,擇日不如撞日,就明日去罷。」說著,簡珞瑤又頓了頓,道,「後日去安寧侯府?」

蕭長風含笑點頭:「好。」

其實簡珞瑤回娘家,倒不真是為了說晉家姑娘的事。

那些都是由頭,關鍵是讓他們知道,聖人這回大封後宮,雖然沒有淑妃在其中,可也不代表他們就失寵了。

簡家的人雖然不至於為了這點事就方寸大亂,但提醒一句,總比一聲不吭好,反正是自己娘家,走動得勤也沒人能說什麼。

去完簡家的第二日去安寧侯府,自然也是同樣的用意。

簡珞瑤雖然時常偷懶,不愛交際,不過跟安寧侯府卻從來沒生疏過,逢年過節,安寧侯府幾個長輩生辰,她從不缺席。

來往的勤了,簡珞瑤偶爾往安寧侯府跑,倒也不打眼。

當然更重要的是京裡現在比簡珞瑤更惹人注目的事多了去了,連一直很對她關注的安王妃和誠王妃,這回都顧不上關心簡珞瑤有什麼動作。

陳妃蔣妃升了妃位,安王誠王他們的身份自然也上去了。

自從聖旨一下來,安王府和誠王府這幾日門庭若市,各種帖子賀禮絡繹不絕。安王妃和誠王妃忙著應酬還來不及,腰板更是挺得筆直,如今陳妃蔣妃和淑妃之間的差距驟然縮短,他們自然不再覺得自己比淑妃母子矮多少,對於蕭長風和簡珞瑤,自然也沒以前那般忌憚了。

雖說受到了冷落,簡珞瑤倒也沒往心上去,也是沒這個閒情逸致。

聖旨一下來,緊隨其後的便是封妃大典,一下子有三位晉陞妃位,還有一位追封貴妃,場面自然很宏大。

雖然不是自己嫡親婆婆的封妃大典,簡珞瑤卻也不能因此就鬆懈,跟著眾人一絲不苟的參加了典禮。

夜間便是宴席了。

甭管眾人心思如何,席上卻是再和諧不過,眾人言笑晏晏,高興的就像是自個兒得了好處一樣.

許是見大傢伙熱情高漲,聖人和太后面上也掛足了笑意。

宴席用到一半,聖人才恍然想起,擱了酒杯轉頭看向太后,笑道:「忘了同母后說,出巡的日子定下來了,就在下月二十,母后可覺著合適?」

太后笑道:「哀家倒無所謂,就是這日子會不會趕了點?這才剛大封了後宮呢。」

「這倒無妨,兒臣以為四五月春光正好,母后既能看到大好河山,這途中也冷熱相宜。」聖人說罷,目光一轉,看向正給蕭重乾遞吃食的蕭長風,道,「老三前些年也是這個日子去的廣州,你說說途中如何。」

蕭長風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起身拱手道:「回父皇,南邊與京城略有不同,以廣州為例,七月份已經是炙熱,再加上旅途奔波,那時若還在廣州逗留,就怕皇祖母身子受不住。」

聖人點頭,示意蕭長風坐下,這才又把視線轉回到太后身上:「此番長途跋涉,至少要兩三個月,為了在盛夏之前回京,也只能倉促出行了。」

太后笑著點頭,剛想說話,卻被清脆的童音打斷了。

「爹,爹!」蕭重乾正扯著蕭長風的袖子,嘟著嘴不滿的叫喚。

已經一歲多的蕭重乾,人名已經喊得非常利索了。

聽到這聲音,太后和聖人一時歇了談事的心,一齊轉頭看過來,瞧著小傢伙氣嘟嘟的臉色,太后滿臉寵溺的問:「哀家的乖寶,這是怎麼了?」

「回皇祖母,重乾想吃那道歷下銀絲鮓,王爺替他取來時耽擱了片刻,現下不高興了呢。」簡珞瑤說著拍了拍蕭重乾的頭,「真真是霸道,一刻也等不得。」

聖人卻笑道:「皇家子孫,哪能沒這點脾性?老三媳婦也別拘著孩子。」

簡珞瑤心說不拘著他,就真要養成混世魔王了。不過到底是隔輩親,平日也相處不多,距離產生美,簡珞瑤也沒跟聖人訴說小霸王的種種劣跡,乖巧的點了頭:「父皇說得是。」

蕭重乾卻是個乖覺的,也不要歷下銀絲鮓了,盯上了太后和聖人跟前的席面,遂張開手朝著聖人喊道:「爺爺。」

雖說蕭重乾現在喊人利索,卻是個極有原則的boy,一開始學說話怎麼稱呼的,現在就算能喊了也不改口,聖人和太后倒也由著他去,並未有任何不悅。

聽得蕭重乾喊自己,聖人笑容更和悅了:「重乾喊爺爺作甚?」

「他只是瞎鬧騰,父皇不必理他便是。」蕭長風說罷,回頭看了蕭重乾一眼,壓低聲音道,「別鬧。」

蕭重乾抿了抿唇,先前還亮晶晶的大眼睛,眼底的光芒迅速黯淡了下去,小臉上寫滿了委屈。但到底是沒有哭鬧。

只是這個可憐樣兒,看得聖人和太后心疼,聖人瞪了蕭長風一眼:「朕說了別拘著他,你倒是把朕的話當耳旁風了!」

蕭長風也沒想到,自個兒父皇對他們這些兒子素來冷淡,不說誇獎,責怪也少有,如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被父親罵,竟然是為這個。

一時有些愣神,面上也難得的浮現出一絲尷尬。

太后已經在吩咐岑姑姑了:「重乾怕是在想哀家和皇帝,快把他接過來,可憐見的。」

皇后就坐在太后身側,見太后抱了蕭重乾在懷裡逗弄著,也側過身子去逗弄了會兒,直到蕭重乾開始津津有味的吃起東西來,皇后才笑道:「既然出巡的日子定了,臣妾也有一事請教母后和萬歲爺,這留下來替臣妾代理後宮的妹妹,臣妾還沒有決斷呢。」

這話一出,一眾后妃臉色都有些變化,就連今日封妃大典的三位主角,都忍不住抿了抿唇,收起春風得意的神情,心下都有些緊張。

既然她們破例升了妃位,如今地位升高,自然也有替皇后代理後宮的權力。

太后慢條斯理的替蕭重乾擦了擦吃髒的嘴角,才抬起頭看了四週一圈,轉頭看向聖人:「皇帝什麼意思?」

聖人擺手笑道:「後宮之事,自來母后和皇后做主,朕就不摻和了。」

「也是,皇帝日理萬機,這些小事就不勞你操心了。」太后滿意的點頭,又看向皇后,「皇后可有合適的人選?」

皇后聽得聖人不插手此事,心裡已有了決斷,當即大大方方的笑道:「臣妾這兒確實有合適的人選,就不知道淑妃妹妹樂不樂意。」

淑妃正遙遙盯著自家孫子可愛的吃相,完全沒想到這等好事會落到自己頭上,聞言愣了一下,旋即笑道:「皇后娘娘說笑了,臣妾自來憊懶,哪裡當得起這等重任?」

其實哪裡只淑妃意外,幾乎滿後宮妃嬪都驚訝於皇后的決定。

雖說皇后的勁敵是元貴妃,可出身高貴的淑妃也不容小覷,更何況睿王還是目前成年皇子中,唯一被聖人重用的皇子,淑妃的威脅只會更大。

皇后這般抬舉淑妃,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想到某個可能,眾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對淑妃一直忌憚頗深的元貴妃第一個出聲。她茶杯一放,瓷杯碰撞出清脆的聲音,緊接著是元貴妃自來高傲的聲線:「臣妾一直以為皇后不偏不倚,這兒姐妹們都在,怎麼就唯獨偏心淑妃妹妹了?」

「淑妃妹妹性子沉穩,也有威嚴,本宮不在也壓得住,自然是接管宮務的不二人選。」皇后說罷頓了頓,旋即又道,「不過比起淑妃,貴妃妹妹的身份倒是更合適,只是本宮以為妹妹要隨萬歲爺出巡,如若不然,妹妹留下來替本宮分憂可好?」

「哀家覺得可行,皇帝呢?」

太后都這麼說了,聖人自然沒有意見,當下就要點頭。

元貴妃見狀,忙換了笑容,陪笑道:「回太后娘娘,臣妾性子莽撞,當不起此等重任,還請太后收回成命。」

太后還真沒打算讓元貴妃留下來,元貴妃不放心聖人出巡,她還怕鞭長莫及,自個兒沒在,元貴妃在宮裡興風作浪呢!聞言便點頭道:「那元貴妃隨行,淑妃留下來接管宮務,還有誰有意見?」

連元貴妃都鎩羽而歸了,眾人自然不敢再作聲,太后點了點頭,又道:「這偌大的宮務,淑妃以前沒有經驗,一個人怕也忙不過來,你自個兒再選幾個同你協理後宮的罷。」

「還是太后娘娘考慮周到,臣妾這心裡頭正虛著呢。」淑妃雖說對這一任命深感意外,但也很快調整過來,掃視了一圈,便笑道,「陳妃妹妹和蔣妃妹妹,不只可否幫我這個忙?」

陳妃和蔣妃先還失望著,見太后和皇后都中意淑妃,想來定沒她們什麼事,沒成想淑妃倒是心大,居然點了她們兩個。

有這麼好的機會,推出去才是傻子。她們不像元貴妃,從來就沒得過聖寵,自然也沒了期待。能跟著聖人出巡自然是榮耀,可是留下來協理宮務,卻也是一等一的美差事,好處是瞧得見的。

陳妃和蔣妃對視一眼,沉不住氣的蔣妃率先笑道:「難得淑妃姐姐不嫌棄妹妹笨手笨腳,妹妹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太后眼底閃過一絲滿意,皇后見在眼裡,旋即笑道:「那就這般說定了,本宮不在,這後宮之事,就勞煩三位妹妹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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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了,出宮的時候,安王和誠王當真是腳下生風,春風得意。

今兒是封妃大典,他們的母妃是主角,已經叫他們心頭激動了,結果宴席結束,他們母妃又領了協理宮務的差事,雖然比不上淑妃,卻也是意外之喜了。

安王妃和誠王妃隨著各自丈夫的腳步,上馬車的時候,安王妃還看了簡珞瑤一眼,眼底隱隱有些揚眉吐氣的意味。

簡珞瑤回了安王妃一個笑容,才低下頭來跟蕭長風低聲嘀咕:「大嫂這是怎麼了,我又得罪她了?」

蕭長風伸手扶了一把,把簡珞瑤和她懷中的蕭重乾送上了馬車,才長腿一跨,也進了馬車,低聲道:「想是王妃受皇祖母重視,大嫂認為你搶了她長嫂的威風,如今扳回一城罷。」

簡珞瑤哂笑一聲:「我還以為二嫂會更沉不住氣呢。」

蕭長風笑了笑,伸手把蕭重乾抱到自己懷裡:「這小子睡得沉,我來抱罷。」

索性是在馬車裡頭,也沒人瞧見,簡珞瑤任由蕭長風把人抱了過去。

不過足足過了半個月,喝了安王納側妃的喜酒後,簡珞瑤才知道自己「冤枉」安王妃了。

安王妃當初在宮門口看她的眼神,並非只有扳回一城的得意,還有一個原因,她又懷孕了。

好巧不巧,安王妃的喜脈,在安王納側妃的這一日被診斷出來,簡珞瑤自然跟著眾人一道恭喜安王妃夫妻雙喜臨門,只是不知西苑的新進門的側妃作何感想。

安王妃懷孕的消息,除了陳妃和安王母子欣喜若狂,旁的人倒沒有過多在意,都在準備著隨聖人南巡。

太后和皇后還是重視安王妃這一胎的,在她入宮請安的時候,都叮囑了一遍,太后道:「你現在身子不穩,這南巡旅途跋涉,就別去受這個罪了,把身子養好,以後出巡的機會有的是。」

是的,南巡的隨行名單早就出來了,安王赫然在列,當初滿心以為自己能留下來監國的安王委實失落了一陣,當然值得安慰的是,他那些兄弟們,一個都沒有留下來監國。

擔此重任的是王叔康王。

因為兄弟們誰也沒得到這好處,幾位王爺失落幾日,便很快調整過來,一心準備南巡事宜,爭取在途中多與聖人相處,刷刷存在感。

原本安王隨巡,安王妃也該跟著去的,不過懷了孕自然特殊處理,安王妃不是沒有失落,但是聽得太后這般和顏悅色的叮囑,心下也舒坦許多,溫聲回道:「皇祖母說得是,幸好側妃妹妹進門了,有她在路上照顧王爺,孫媳婦心裡頭也放心許多。」

安王妃說著,還隱晦的看了簡珞瑤一眼。心道她這般賢惠大度,簡氏卻一個妾室都不給睿王納,太后自然知道誰比較好。

卻不想太后好似沒聽出安王妃的意有所指,只笑道:「老大那麼大個人呢,還能照顧不了自己不成?你就安下這顆心,啥也別管,只管養身子。」

安王妃心下失望,也只能乖巧的點頭。

日子不急不慢的過著,終於到了出巡的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的番外是為了趕榜單加的,無責任番外,有些倉促,也沒有大綱,如果你們要我補完,那也只能盡力而為了,如果沒要求的話,就先放那兒,等這文完結以後,那一章就放正式番外,所以買了也不吃虧,麼麼噠

第121章 03.15

出巡這一日,場面壯觀。

御駕出巡,太后皇后和眾妃隨行,眾皇子和公主及其各自家眷囊括在內,單是這一家子就一大串了。聖人還點了親信大臣隨行,大臣自然也有家眷跟著,各家的馬車都能排成一條看不到尾的長龍。

還有御林軍護衛,穿著整齊的鎧甲,騎著駿馬,跟在馬車兩旁。

後面還跟了一大串相送的文武百官和尋常百姓。

浩浩蕩蕩的隊伍終於出了城,千里相送的人們也在城門口止了步,隊伍行駛的速度加快,簡珞瑤這才讓鄭嬤嬤放了車簾:「外頭風沙大,仔細別吹進來了。」

「還是姑娘考慮周到。」鄭嬤嬤應聲放了車簾,卻遮不住春日暖陽。

簡珞瑤想到出城時壯觀的場面,忍不住感歎道:「嫁給王爺這麼多年,像今日這般的場面,還是第一次瞧見。」

「可不是呢。」鄭嬤嬤也笑了,「萬歲爺勤政愛民,鮮少出京,像今日這麼大場面的南巡,也是當今登基後頭一遭,隔了幾十年,百姓能不激動嗎。」

簡珞瑤這裡跟鄭嬤嬤聊著,蕭重乾卻不高興了,他原是坐著特製的小椅子上,在晃晃悠悠的馬車裡,竟然站起了身子,顫顫巍巍的扶著椅子。

紅雲見狀,忙伸了手要去扶。

簡珞瑤卻揮了揮手:「無妨,讓他自個兒活動罷,車裡鋪了地毯,也磕碰不到哪兒。」

紅雲只得把手收了回來,幾人一時都停了討論,目光專注的看著蕭重乾。

蕭重乾年紀小,卻頗有大將之風,被這麼多雙眼睛緊緊盯著,仍是淡定從容,朝旁邊旁邁開了步子。

簡珞瑤雖然不知道他真正想幹什麼,但也看得出小傢伙的目標是車窗,這才遞了手過去虛扶著,就怕馬車一個顛簸,他這小身板指不定都被撞到車外去。

蕭重乾沒用到簡珞瑤真扶,自個兒緊緊靠著車壁,一隻小胖手抓著窗舷,另一隻手毫不遲疑的掀開了簾子,看著外邊的護衛就開始興奮的擺手。

簡珞瑤怕他站不穩,還是挪了身子過去,扶著小傢伙的腰,小傢伙立刻回頭衝她笑:「娘,馬,馬!」

「好,是馬。」

許是簡珞瑤沒明白他的意思,蕭重乾又指了指馬,沖簡珞瑤喊道:「駕駕!」

看著小傢伙一臉激動的樣子,簡珞瑤瞭然的笑道:「想去騎馬?」

蕭重乾還來得及點頭,就聽到他娘應付的聲音:「乖,現在你還騎不了,看看就好。」

小男孩天生就有冒險精神,對簡珞瑤的敷衍自然不滿,倒也沒哭鬧,只是不停的把一匹匹駿馬指給簡珞瑤,嘴裡也不停地念叨:「馬馬駕!駕駕!」

「你不累啊?」簡珞瑤無奈的掐了掐他的小胖臉,「行了,馬自個兒會跑,用不著你在這兒湊熱鬧,再喊下去,仔細嗓子疼。」

蕭重乾哪裡聽得懂這些道理,沒達到目標,自然不停的嘮叨,偏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特無辜。

見他這個懵懂的樣兒,簡珞瑤除了跟他講道理,也捨不得發火,最後只能無奈的道:「好,別叫了,等你爹閒下來,叫他帶你去騎馬。」

蕭重乾聽到蕭長風的名字,眨了眨眼睛,總算不在喊「駕駕」了,開始喊爹。

他也知道他爹在外邊,小身子探了出去,甭管有沒有見到蕭長風,扯開嗓子就喊。

簡珞瑤只得哄道:「你爹在最前頭呢,隔得這麼遠,哪裡聽得見你的聲音,快別浪費力氣了。」

蕭重乾的不屈不饒,最後竟然還真把蕭長風喊過來了。

蕭長風跟隨出巡,卻不是單純的享受,他領了護駕的職責,雖然不是御林軍的一員,不過還是換上了統一的制服。

看著一身筆挺鎧甲、顯得英挺非凡的蕭長風,簡珞瑤還真有些詫異:「隔得這麼遠還能聽見你兒子的聲音,心有靈犀一點通?」

蕭重乾是實打實的激動了,朝蕭長風張開手,「爹爹,要駕駕!」

「別鬧,你爹現在有正事,等忙完再帶你駕好不好?」

蕭長風卻笑道:「無妨。」一面朝蕭重乾張開手,小傢伙使出牛力氣撲過去,蕭長風單手夾著他到身前坐下,才對簡珞瑤解釋道:「前頭父皇和皇祖母都聽見重乾的聲音,叫我帶他過去坐坐呢。」

正在蕭長風跟簡珞瑤說話的時候,蕭重乾毫不含糊,扯了韁繩,中氣十足的喊道:「駕駕!」

簡珞瑤忍不住笑出了聲,擺擺手道:「快帶了他過去罷,別叫父皇和皇祖母他們久等了。」

目送著蕭長風策馬帶著蕭重乾離開,簡珞瑤這才收回目光,笑道:「混世魔王總算不在了,咱們來玩幾把斗地主罷。」

鄭嬤嬤搖頭笑道:「奴婢在車裡晃得頭暈眼花,可認不得牌,叫紅雲和白露陪姑娘玩罷。」

「原是想留了嬤嬤在府裡坐鎮,也免得受這趟長途跋涉的罪,偏嬤嬤自個兒閒不住。」

鄭嬤嬤感慨道:「奴婢先在還走得動,再過兩年,就算想跟著姑娘出來,都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也是,此行路過江南,指不定還能回嬤嬤的老家瞧瞧,往後未准有這機會。」

鄭嬤嬤是隨鄭氏嫁到京城的,她的老家也在江南,聽到簡珞瑤這話,鄭嬤嬤彎唇笑了笑:「什麼老不老家的,奴婢能在瞧一眼江南風光,就心滿意足了。」

簡珞瑤點頭笑道:「趁重乾還沒回來,嬤嬤先靠著車睡會兒罷。」

白露抿了抿唇:「小主子一個人過去,王爺有事想必也照拂不到,姑娘倒是半點不擔心呢。」

事實上簡珞瑤還真沒什麼好擔心的,蕭重乾雖然有熊脾氣,但是一般並不愛哭鬧,找對方法還是可以哄的。

再說就算他真的哭鬧了,一個一歲零三個月的孩子,太后和聖人還真要治他個不敬之罪不成?

太后和聖人對他連這點包容都沒有的話,根本不會聽見蕭重乾的聲音就讓蕭長風把人抱過去了。

當然期待蕭重乾真惹惱了聖人和太后的人,還是不少的。

中途休息的時候,誠王妃就抱了明瑜過來,借交流孩子之名,旁敲側擊的打探聖人他們叫蕭重乾過去做什麼。

簡珞瑤笑道:「父皇和皇祖母自然有他們的用意。」

誠王妃沒打聽到想知道的消息,心裡本就不是滋味,當即抿了抿唇,不乏諷刺的道:「弟妹倒是心寬,皇長孫都過去一個時辰了罷?弟妹就不擔心?」

簡珞瑤淡淡的道:「重乾去的是父皇他們那兒,我有甚可擔心的。」

簡珞瑤越是滴水不漏,誠王妃越不是滋味,忍不住又諷刺道:「弟妹說的也是,皇長孫自來會討人喜歡,父皇他們見了歡喜還來不及呢。」

「二嫂說笑了。」簡珞瑤笑瞇瞇的看了她一眼,「這旅途漫長,父皇和皇祖母難免乏味,讓重乾過去陪著,也能逗個樂,二嫂怎麼不把明瑜也送過去?」

誠王妃臉上的笑容徹底掛不住了,簡氏這是在嘲笑她的明瑜不得上頭喜愛呢!

其實簡珞瑤也不想大人間的機鋒,牽扯到小孩子身上,若不是誠王妃得寸進尺,她也不會這麼尖銳的回應,不過現在見誠王妃面色僵硬,她也沒說什麼,低下頭去逗被奶嬤嬤抱著的明瑜。

誠王妃調整了情緒,掃視了睿王府的馬車一眼,半真半假的關切道:「弟妹還擔心皇祖母和父皇旅途乏味,我看弟妹這車裡倒真真是冷清的,沒有皇長孫在旁邊,恐怕更乏味罷?」

誠王府的馬車就停在不遠處,簡珞瑤聞言往那邊瞥了一眼,似笑非笑的道:「說到這個,我倒是真羨慕二嫂車裡的熱鬧,摸牌都不怕湊不齊伴兒呢!」

誠王妃下意識順著簡珞瑤的目光看過去,自家王爺兩個新收的通房丫鬟,正探著頭四處張望,年輕水靈的臉上,寫滿了清純靚麗。誠王妃當下抿起了嘴,心裡怪她們上不得檯面,對簡氏的諷刺更是氣惱。

雖然這個話題是她先起的,但是對方善妒不知悔改,竟然還有臉嘲笑自個兒,誠王妃更是不悅,勉強維持了笑意,硬邦邦的道:「弟妹真要羨慕,自然也可以張羅著,這些原就是咱們當妻子該做的事。」

簡珞瑤也沒想到誠王妃這麼耿直,當著她的面就說教起來了,便也收了笑意,不鹹不淡的道:「二嫂知道,我自來是個憊懶的,真要太熱鬧了,恐怕吵得頭疼。」

說罷頓了頓,又不乏諷刺的添了一句:「還是要謝謝二嫂的關心,要不說二嫂面面俱到呢,不僅府裡打理得井井有條,還能惠及妯娌,當真是再好不過了。」

第122章 03.15

不管誠王妃心裡頭怎麼不是滋味,嘴上怎麼酸,蕭重乾算是在聖人和太后的馬車裡扎根了。

就像簡珞瑤猜的那樣,這旅途乏味,雖然偶爾遇到了極好的風景,無論是聖人還是太后,都有權利讓隊伍停下來好好欣。

但大多數時辰,仍是在車裡度過的。

於是這單調而乏味的旅途中,年紀不大、膽子不小,什麼都敢說,想做的事都敢做的蕭重乾,變成了最好的調劑。

便即便太后和聖人身旁都少不了湊趣的人,但都比不上蕭重乾帶給他們的樂趣。

當然若只是蕭重乾受寵,也就罷了,一個小小的孩子,走路都走不穩,還構不成威脅,更受寵的六皇子,還在聖人車裡頭呢——蕭重乾年紀小精力不大,大部分時辰都在睡覺,每日興致高的也就幾個時辰,還有太后要跟聖人搶,真比起來,兩個蕭重乾,都不比不上六皇子在聖人跟前待的時間長。

可蕭重乾自己還成不了氣候,他有爹啊!

這回雖說幾個成年皇子都跟著聖人來出巡了,一視同仁,監國的好事沒落到任何一個人頭上,讓幾位王爺心裡多少有些安慰。

偏偏臨到出行的時候,聖人不知道哪根筋忽然不對了,毫無預兆的宣佈讓蕭長風負責出行安危!

要知道,這回出巡的護衛隊,可都是御林軍,就是聖人的親兵!聖人臨時讓蕭長風負責,豈不是叫御林軍聽令於蕭長風?

即便只是一次出巡,聖人並沒有把蕭長風往這裡頭安排的意思,可蕭長風不是省油的燈,他要是趁此機會在御林軍裡頭打通了關係,手上就多了一個砝碼!

更何況他此次若能表現得好,便更入了聖人的眼,後患無窮。

因著這個,眾人對蕭長風已經心生警惕了,不然誠王妃也不會那麼沉不住氣。

可他們再沒想到,對方竟還能藉著聖人寵愛皇長孫的關係,時常出入聖人的馬車,大大增加了與聖人相處的機會。

六皇子再令人忌憚,只要聖人沒表現出要扶他上位的意思,他們都有自信爭上一爭。可蕭長風有謀算有背景,他若再得了聖人的寵信,後果才不堪設想。

那怎麼行?

誰也不想出來一趟,什麼好處都沒撈到,反而成全了蕭長風。

可聖人的意志,卻不是他們著急就能被動搖的。

且不單單蕭長風沾著蕭重乾的光,簡珞瑤也這兒也跟著沾了。

太后寵愛蕭重乾,對簡珞瑤也一直親暱有加,叫人抱蕭重乾去她車裡的時候,便經常順帶叫上簡珞瑤也過去。

簡珞瑤性子好會逗趣,上了太后的車,太后斷沒有中途叫她下去的理兒,一待便是大半日。

皇后在旅行途中,也不像在宮裡,有那麼多宮務要打理,清閒得很,便一心為太后排解煩憂,這一路上多是她與簡珞瑤兩個人,一左一右的照顧太后。

偏簡珞瑤夫妻藉著兒子的光得了寵,還一路被聖人和太后念叨著有孝心,叫其他皇子跟著他們夫妻學學,其他人面上笑吟吟的應著,心裡委實不是滋味。

就在這樣的暗潮湧動下,廣州到了。

廣州知府領著屬官和當地百姓,浩浩蕩蕩跪了一地,從城門口開始把人迎進了城內。

一路上類似的情形見得多了,簡珞瑤眼睛眨都不抬的,給蕭重乾整理了衣裳,又耐心的叮囑道:「下了車記得給皇爺爺、□□母和皇祖母請安,知道了嗎?」

蕭重乾的話還說不利索,睜著水晶葡萄般的大眼睛笑道:「請安安。」

「真乖。」簡珞瑤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待車停了,才抱了蕭重乾,被鄭嬤嬤和紅雲等人扶著下了車。

太后已經下來了,正站在聖人和皇后旁邊,接受廣州地方官和百姓的跪拜,見了他們母子下來,立即笑道:「重乾倒是好性子,這一下車,又精神抖擻呢。」

「皇祖母也知道,他就是個愛熱鬧的,外頭人這麼多,他能不興奮嗎?」

蕭重乾也不知是不是記得簡珞瑤的叮囑,朝太后張開手開心的喊道:「祖祖!祖祖!」

聽見小孫子正在興頭上的語氣,聖人也止了話,往蕭重乾這裡瞅了一眼,笑道:「重乾又在樂啥呢?」

從京城到廣州,他們都是一路遊山玩水,悠哉悠哉的走來,這一段路便走了月餘。

這個月,聖人和蕭重乾也是朝夕相對,相處的時間比以前加起來還多,祖孫間的感情自然也突飛猛進,聖人已經非常清楚的瞭解到,他這個皇長孫就是個十足的樂天派,每天頂著張甜蜜蜜的笑臉。

他是真不知道這小子一天到晚都在高興個什麼勁,跟尋常愛哭愛鬧的小孩還真不一樣。

當然聖人心裡也不是沒有自得,就是要特殊才好,別人家的孩子,哪裡配跟他的長孫相比!

廣州知府就是個人精,聖人不過隨口一問,他便已經琢磨出來,皇長孫恐怕比他預料的還要受寵,當下逮著蕭重乾恭維了一陣。

聖人心裡自得,嘴上還要謙虛道:「愛卿過獎了,他小人兒還不知事,本性使然罷了。」雖是謙虛,撚鬚的動作卻將他的心情表露無遺。

太后笑看了聖人一眼,才對岑姑姑道:「去把哀家的蕭重乾抱過來,可憐見的,定是想哀家了。」

「可不是,皇長孫跟主子您親著呢,一眼不就就要尋。」岑姑姑一面笑著,一面麻利的往簡珞瑤那邊走去。

廣州知府見狀,又誇上了,這回誇蕭重乾聰明有孝心,還把聖人方纔那句「天性使然」用上,表明皇長孫天性就這般孝順。

這番話說得聖人和太后都笑瞇瞇的,心裡一陣舒爽。

本朝有個皇帝愛出巡,在位幾十年內,長長短短的出巡,也有過十幾二十次了,底下的人揣摩聖意,修了不少行宮,廣州就有一座。這次聖人出巡,提前這般久打了招呼的,返修是少不得的。

眾人一走進去,便瞧見煥然一新的行宮,雖然比不上京裡,但也足夠讓人精神一振了。

雖說聖人出巡,肯定讓大家受不了委屈,這一路上也是最高標準的接待,可畢竟是出門在外,旅途漫長,這些人一個個平日都是養尊處優,多少有點不適應。

就拿住宿來說。走一路走來花了三十多日,便在外邊住了三十多個晚上,哪來那麼好的運氣,每回都趕得上行宮住?

好一些的住知府知州等的地方長官的府邸,換了更小的地兒留宿,知縣府上還真擠不下這麼龐大的隊伍。

當地知縣府上招待不下,證明知縣守本分,沒有仗著山高皇帝遠,隨意擴建府邸,聖人自然也不會強人所難,大手一揮,那就擠客棧罷。

可這知州知府的府邸,都叫這群人覺得寒酸了,小縣城的客棧,條件還未必有那些地兒好!

所以眾人也算是一路吃了些苦頭來的,這會兒見了處處打理精緻的行宮,還真有些賓至如歸的親切感了,連寵辱不驚的聖人,都沖廣州知府微微頷首,道:「做得不錯,愛卿有心了。」可見心裡還是受用的。

這兒行宮大,簡珞瑤一家人分了個單獨的院落,這時節院裡鮮花盛放,簡珞瑤抱著蕭重乾一邊往屋裡走,一邊對鄭嬤嬤笑道:「還好這小子睡著了,不然見了這麼漂亮的花園,又要辣手摧花了。」

蕭重乾跟著大人坐馬車顛簸,大人都有些受不住,他小孩子更是辛苦,在車上便是睡了,也被顛得並不安穩,所以下車後被岑姑姑抱了過去,便在聖人和太后他們的逗弄下,寵辱不驚的趴在岑姑姑懷裡睡著了。

不然以太后的性子,還真捨不得這麼早把蕭重乾放回來。

白露瞧了眼呼呼大睡的蕭重乾,笑道:「姑娘這話可不對了,小主子現在睡著,遲早要醒的啊。」

簡珞瑤回頭瞥了她一眼:「就你話多。」

不過說完又撐不住自己笑開了,想到自家院子裡糟了摧殘的花。

簡珞瑤還好些,雖然生在書香門第,卻沒那麼多風雅的愛好,對花的欣賞,也僅限於「這個真漂亮」「這個聞著好香」。

蕭長風卻實實在在是個雅人,竟然喜歡蘭花。

簡千珝廣交朋友,也多是些風雅之輩,知道妹夫有這愛好,倒是不聲不響的托朋友從南方尋了許多珍貴的蘭花回來。

蕭長風視如珍寶,叫人種在院中,管家為此特意尋了精通此道的花匠進府,花匠精心侍弄了一年,終於在今年三月裡,院中的蘭花開了花。

一切多很美好,只有一點,蕭重乾沒有顧慮到,管家當初來問他,蘭花要種在哪個院子裡。

蕭長風當時想,書房那個院子,幾乎都成擺設了,他不愛把宮務帶回府處理,就算帶回來了,也多是在湘蘭院的書房,外院那個書房,只偶爾用來招待同僚和門客。

可蕭長風自來小心,聖人還沒有立太子的念想,他也不急著過早暴露自己的心思,還想在聖人跟前當一個沒多大心思的兒子,真要有事和智囊團商議,也多是尋了個由頭在外邊聚,更沒有什麼大臣是需要單獨在書房招待的了。

蕭長風心思一轉,便讓管家直接把花種在湘蘭院了。

管家也不意外,雖說湘蘭院是王妃的院子,可府裡除了王妃,又沒別的女眷,王爺更是把湘蘭院當自個兒院子,回了府第一件事便是去湘蘭院。所以王爺稀罕的這蘭花,不種湘蘭院還能種哪兒?

偏誰也沒想到,湘蘭院多了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

蕭重乾精力充沛,也算是四肢發達的小朋友,他這個年紀,就學會跑了,雖然跑的不穩當,但每日都精力無限的領著一干僕婦小廝,往院子裡跑去。

簡珞瑤知道蕭長風的野心,自然也替兒子想過。

倘若蕭長風成了事,蕭重乾怎麼說也得是繼承人,寧願把他性子養得霸道一點,也不能拘在旁邊,教得小氣又扭捏,那才是毀了這孩子。

簡珞瑤便沒有攔著,只管讓蕭重乾在院子裡瘋,稍不留意,剛院裡剛綻放的蘭花,便遭了毒手。簡珞瑤還記得蕭長風回來時,看到那叢蘭花的慘狀,臉上的難以接受的表情,就跟死了老婆一樣的憂傷。

那也是蕭重乾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他爹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扒開屁股胖揍。

這讓自來霸道的蕭重乾也挺難以接受的,平日裡只要他爹一回來,就喜歡甜甜蜜蜜的黏上去的蕭重乾,這一回足足生了四五天的氣。後來還是蕭長風按捺不住,想叫人買了玩具哄他。蕭重乾這才跟他爹和好如初。

當然也不能說蕭重乾這一頓打就白挨了,也有改正的地方,至少他再禍害花時,也只是禍害花骨朵,並沒有對人家「趕盡殺絕」,也算是厚道了。

當然辣手摧花的愛好,小傢伙發揚光大的趨勢。

簡珞瑤說到蕭長風辣手摧花,鄭嬤嬤和幾個丫鬟也想到那一幕,都跟著笑了起來。

笑完之後,鄭嬤嬤才對簡珞瑤道:「姑娘放下小主子罷了,奴婢叫人去打水來,紅雲和白露伺候的小主子換洗,奴婢伺候姑娘,早點收拾妥當,您跟小主子趁著用晚膳之前,先睡一會兒。」

「嬤嬤這麼說我倒真有些困了。」簡珞瑤點點頭,想了想又叮囑道,「叫他們把王爺的水一道備著,指不定王爺也要回來清洗的。」

簡珞瑤洗了澡,便摟著兒子在舒適的大床上睡著了。

她也是累得狠了,懷中的人什麼時候換了一個也不知道,醒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趴在蕭重乾胸膛口。

簡珞瑤愣了一下,忙抬頭尋蕭重乾的身影,一隻大手就攬上了簡珞瑤的背,輕輕拍撫著,笑道:「王妃睡得沉,怕壓著重乾,我便讓鄭嬤嬤和紅雲抱了他去隔壁睡。」

簡珞瑤這才放了心,回頭看向蕭長風,也不知這一覺睡得如何,對方眼底的青黑反倒更明顯了,簡珞瑤便有些自責:「我吵醒王爺了?」

蕭長風搖頭,看了眼天色道:「就算王妃不醒,他們也該來喚了。」

「什麼時辰了,晚膳竟用得這般早?」

蕭長風笑道:「王妃忘了?這是廣州,天黑得晚。」

簡珞瑤這才想起來,點了點頭,太后近兩年重養生,太醫說一日三餐要定時定量,所以雖然廣州天黑得晚,可太后該是什麼時辰用膳,還是什麼時辰用膳。

剛想到這兒,鄭嬤嬤果然來到門口喚了:「王爺,王妃,已經酉時初了,可要起來?」

簡珞瑤讓了人進來,便和蕭長風一道下了床,一面被服侍著洗漱,一面問:「重乾醒了嗎?」

鄭嬤嬤回道:「小主子睡得香,紅雲喊他起來有些不高興,紅雲正哄著呢。」

簡珞瑤點頭笑道:「那小子只要不哭,便能哄得過來。」

雖然說蕭重乾不愛哭鬧,可小孩子哪裡真有從不哭鬧的?

要簡珞瑤說,越是不哭鬧的孩子,一哭鬧起來越是讓人頭疼,蕭重乾哭起來,可不僅僅是讓他如願就能哄得住的了。

鄭嬤嬤聽得懂簡珞瑤的言外之意,便笑道:「瞧王妃說得,咱們小主子懂事著呢。」

簡珞瑤抿唇笑了笑,沒說話。

蕭長風卻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對她道:「對了,去了皇祖母那兒,還要王妃麻煩一道皇祖母,叫她老人家明兒幫忙照顧一下重乾。」

簡珞瑤聞言挑眉,回頭看向蕭長風,笑道:「王爺好端端,叫皇祖母照顧重乾作甚?」

蕭長風笑道:「王妃明兒不想隨我出去逛逛廣州城?」

簡珞瑤眼睛一亮,旋即又問:「王爺明兒確定走得開?父皇那兒沒事要吩咐你?」

聖人這一路上,用蕭長風算是用順手了,如今蕭長風不單單是護衛這麼簡單,還要負責陪聖人吃喝玩,幾乎是貼身照顧。

「父皇明兒要接見廣州知府等大人,答應了明兒讓我鬆泛一日。」

簡珞瑤欣喜又甜蜜,蕭長風一有空閒,想得便是陪自己出去逛,她自然是受用的,只是女人有了孩子,多少顧慮得多一些,便是簡珞瑤自認為這麼有情調的,也忍不住道:「真的不帶上重乾?難得出來一趟,咱們還沒一家三口單獨出去逛過呢。」

蕭長風搖頭道:「父皇覺得廣州氣候宜人,打算在此多逗留幾日,以後還有機會。」

簡珞瑤性子灑脫,蕭長風都這麼說了,當下也沒顧慮,點頭道:「行,待會兒用了飯,我便托皇祖母明日辛苦一天,幫咱們照顧這小魔王。」

鄭嬤嬤見了自家姑娘和王爺感情好,這都成親幾年了,兒子也生了,王爺待姑娘還如新婚時一般,心裡只會更高興,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雖說王爺和姑娘商議讓太后娘娘「辛苦」一日,可她時常跟著姑娘入宮請安,還能不知道太后娘娘多稀罕小主子?只怕恨不得小主子一直待在她哪兒呢,哪會有不樂意的?

再說了,有她和紅雲在旁邊照顧,也累不著太后。

思及此,鄭嬤嬤也笑道:「王爺和王妃放心,只管在外邊好好逛逛,奴婢定看好小主子。」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寶寶又換了個地方,現在在北海,吃不了海鮮魚類的渣渣,在這麼個到處都是海鮮大排檔的城市被虐成狗了……

第123章 03.15

用過晚膳,在陪著太后喝茶聊天的時候,簡珞瑤便說了請她明日幫忙照顧蕭重乾的事。

太后正靠著椅子,舒服的享受著簡珞瑤的按摩,聞言把頭一轉,就瞪了簡珞瑤一眼,罵道:「哀家說你今兒這麼這般乖覺,忙前忙後,還當你知道孝順哀家了,原來是有求於人。」

簡珞瑤臉皮厚,笑瞇瞇的道:「瞧皇祖母說得,孫媳婦無求於您的時候,不也照樣孝順您嗎,就這一回,您別把孫媳婦對您的孝心都抹掉了啊。」

「還孝心呢,也就你自個兒好意思,天天把這個掛在嘴邊。」

「不多念幾遍,等下您老人家又給忘了。」

太后被簡珞瑤的不要臉給打敗了,到底繃不住笑出了聲。

皇后正抱了蕭重乾在逗弄,聞言也湊趣道:「老三家的這話說得沒錯,敬孝心就是敬孝心,有啥不可說的?」

「和著哀家還錯怪你了。」太后又看了簡珞瑤一眼,擺擺手道,「行了,這目的也說出來了,表現也該告一段落了。」

簡珞瑤見著太后的臉色,雖然沒明說同意,卻也知道她答應了,如今不過是繃著臉打趣自個兒,當下笑道:「孫媳婦就不,皇祖母今兒不答應孫媳婦,孫媳婦就一直給您捏下去。」

「你繞了哀家罷,你不累,哀家還疼呢。」太后說著拍了拍簡珞瑤的手。

簡珞瑤見好就收,這才福身回了自己的椅子上坐。

太后又問了:「這無緣無故的,怎麼就沒空照顧重乾,你明兒要上哪去?」

簡珞瑤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道:「好不容易來一趟廣州,聽聞這街上熱鬧著呢,孫媳婦也幫皇祖母去淘幾件舶來品,過幾年開了海禁,這些物什就不值錢了。」

聖人在進廣州的時候,就說過有意要開海禁,也沒避著她們這些女眷,可見這事十有八/九能成,簡珞瑤這麼說,眾人倒也都能理解。

「當哀家缺你這點東西呢。」太后雖是這麼說,眼底卻帶了一絲笑意,可見心裡還是受用的,只是又問道,「是老三說的罷?他明兒沒事幹?」

簡珞瑤還沒來得及回話,皇后忽然笑道:「臣妾想起來了,今兒下午萬歲爺就說了,明日他要召見廣州的大臣,恐怕沒功夫過來陪母后,叫臣妾好好陪您解悶。」

「那敢情好,皇祖母和母后也一道去逛逛?」

皇后還沒說話,太后已經擺手了,悠悠的道:「哀家可不是你們這些年輕人,折騰不動了,你們自個兒去罷。」

皇后點頭道:「母后說得是,明兒大家都得了閒,你們幾個也出去好好逛逛,這兒有本宮陪著太后,大可不必擔心。」

太后看著皇后懷中逕自吐著泡泡的蕭重乾,笑瞇瞇的加了一句,「還有哀家的開心果呢。」

誠王妃原想著太后和皇后都還惦記著她們,沒有厚此薄彼,心裡便有些安慰,此時卻又見太后眼裡只有蕭重乾,對她的明瑜好似沒瞧見一樣——雖然她因著明瑜趕路受了累,便把她放在屋裡歇著,沒帶過來,可作為長輩,一句問候都沒有,是不是太冷漠了

誠王妃心裡又不舒坦起來,便看了簡珞瑤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三弟妹倒是好興致,這能出門逛,連皇長孫都不肯帶了?我們家明瑜倒是喜歡湊這熱鬧,明兒我可要帶她好好看看。」

對於誠王妃三不五時的諷刺,簡珞瑤雖然不愛挑事,卻也從沒吃虧過,當下並不含糊,也似笑非笑的看了誠王妃一眼,笑道:「處了這麼多年,倒不知二嫂還是個心急的?我們王爺說了,父皇準備在廣州逗留數日,以後帶他出去玩的機會還多著呢,小孩子剛長途跋涉,還是讓他先好好歇幾日。」

簡珞瑤說到這還沒完,又輕飄飄的加了一句:「也不知二嫂在著什麼急。」

這話說得就有點過分了,誠王妃何止是被下了臉子,簡直就是下不來台,臉上青紅白紫一片,煞是精彩。

平王妃和明王妃已經垂下了頭,往常這幾個嫂子交鋒,她們就不愛湊熱鬧,今日就更湊不起這個熱鬧了。

不止如此,兩人心裡頭對簡珞瑤更多了一絲忌憚。

她們往常還覺得簡氏笑瞇瞇的,很好說話的樣子。平日裡幾個妯娌交鋒,也多是陳氏和路氏先挑起來的事端,簡氏似是秉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處事原則,和看起來最溫和的大嫂陳氏起來,其實簡氏才最溫和好相處,因此她們在簡氏跟前,倒還真少了對陳氏路氏的小心謹慎。

萬沒想到,簡氏也有這麼不留情面的一日,當著皇后和太后的面,毫不掩飾的諷刺路氏多管閒事。

恐怕二嫂路氏也沒想到簡氏也有這麼言辭犀利的一日,這不一時也慌了手腳。甭管太后和皇后怪不怪罪簡氏,路氏這個臉是丟定了。

簡珞瑤其實是煩透了誠王妃,自從出發開始,誠王妃一路上就對她不是鼻子不是臉的,甭管她要做什麼,對方總能跳出來開嘲諷,當著太后和皇后的面也這樣,給臉都不要臉了,她還要幫對方粉飾太平不成?

況且幾個成年皇子間的爭奪,從南巡開始已經顯出端倪了。蕭長風一開始是得了好,可安王和誠王努力了一路,也不是全無收穫。現在三兄弟間關係已經呈現緊張,撕破臉是遲早的事,她也沒必要好聲氣的哄著誠王妃。

不過簡珞瑤這爪子是太后跟前亮的,作為長輩,不可能對此視而不見。太后不輕不重的罵了簡珞瑤一句:「怎麼說話呢,都當娘的人了,嘴上還這般沒個輕重!」

簡珞瑤忙陪笑道:「孫媳婦一時情急,沒經過腦子說話,還望皇祖母見諒。」

「跟哀家說道歉沒用,你得跟你二嫂道個歉。」

簡珞瑤不想辜負太后的用心,立時轉了頭,對誠王妃笑道:「二嫂,我一時不小心,並非有意冒犯,還望二嫂不要放在心上。」

誠王妃只是定定的看著簡珞瑤,一言不發,心裡正在冷笑。她真真是小瞧了這簡氏,平日不聲不響的,哪裡知道是這麼能屈能伸的主兒,剛諷刺完她,轉頭又換上一張堪稱真誠的笑臉,變臉還真快呢。

她倒要看看,自個兒不接話,簡氏這場戲還如何演下去!

卻不想太后對也不答應,見誠王府遲遲不言,太后便笑道:「老二家的,你三弟妹確實不小心過了,哀家已經替你教訓了她,這事便翻篇了罷,畢竟是一家人,又是當嫂子的,你也別介意。」

誠王妃聞言,手心裡一片冰涼。

她今日這個臉確實是丟定了,可簡氏出言不遜,也是不爭的事實,至少能得個兩敗俱傷。

然而太后這話的意思,對於簡氏的出言不遜,歸結於不小心,還要翻篇,以後誰也不許提此事。偏對她的事卻隻字不提,擺明了在護著簡氏。

她這回是既丟了裡子,又沒了面子。

在這個關鍵時刻,誠王妃心裡倒是清明了,雖然悔不當初,早知道簡氏這麼狠辣,她就不嘴賤了。

可話已經說出去了,她現在更心寒的是太后的態度。都是孫媳婦,她的確嘴賤先撩,可簡氏如此出言不遜,針對的還是當嫂子的她,簡氏的過錯其實更多,但太后偏偏就不分青紅皂白的護著簡氏。

誠王妃心裡再不甘願,也只能在太后的目光下,對簡珞瑤表達了寬容。

太后這才滿意的揮了揮手:「行了,你們明兒都出去,都回去休息罷。」

簡珞瑤從皇后懷中接過了蕭重乾,皇后看著她們出去的背影,才對太后笑道:「臣妾瞧著老三和老三媳婦成親這麼多年,還如膠似漆著呢,照這樣兒,恐怕過不了多久,又要給您添曾孫了。」

「是你還想抱孫子了罷?」太后笑睨了皇后一眼,悠悠的道,「老大家的肚子,等咱們回去也要大了,有得讓你抱。」

皇后笑盈盈的點頭,心思卻有些複雜,忍不住琢磨太后這話的意思,難道又看好安王了?

太后也沒看皇后若有所思的神情,意味深長的繼續道:「至於老三家,重乾這孩子聰慧,皇帝都跟哀家說了,好好教養著,日後必成大器。所以哀家想著,還是叫他們夫妻先把心思放在重乾身上,索性皇家有後了,也不必緊著他們夫妻繼續生。」

「還是母后萬歲爺想得長遠。」皇后附和道,「咱們皇家的孩子,可不比旁的人家,各個龍章鳳姿,確實得好好教著,不能埋沒了這天分。」

太后笑瞇瞇的點頭,皇后也跟著笑,心裡卻在想幸好她早有準備,把注下在了睿王身上,瞧太后和萬歲爺這商量的意思,對太子教育的看重也不過如此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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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不知道自己請太后幫個忙,竟還惹出了這樣一番話。

翌日一早,她起來收拾好,又親自給蕭重乾打理好。

夫妻倆抱著小傢伙叮囑了一通,蕭重乾倒也不扭捏,說通了在太后那裡待著,就催著簡珞瑤送他過去了,蕭長風不由拍了拍他肉嘟嘟的屁股:「好小子,就是大氣。」

蕭重乾回身,反手摟住蕭長風的脖子,笑呵呵的道:「爹爹,舉高高。」

簡珞瑤索性把他放到蕭長風懷裡:「你們父子倆好好親香親香罷。」

雖然早早收拾好了,簡珞瑤和蕭長風仍是用過了早膳,才把蕭重乾送到太后那兒去。

太后倒是起得早,已經在花園裡散步了,遠遠瞧著一家三口過來,立時停了腳步,笑瞇瞇站在原地等著。

蕭重乾也誇張,一溜煙從蕭長風懷裡滑下來,小短腿剛著地,就急沖沖往太后那邊跑去,一邊跑一面叫喚,那小樣兒,跟多少年沒相見一樣。

一眨眼,太后已經把小傢伙抱了滿懷,摟在懷裡揉搓。

膩歪了好一陣,太后才抬頭看向簡珞瑤和蕭長風,擺手笑道:「哀家知道你們急著出去,也不廢話了,早去早回罷,別叫重乾等你們太久。」

太后是半蹲著身子,蕭重乾現在越長越大,太后已經抱不動他,只是這樣摟著。蕭重乾便膩在太后懷裡,小手攬著她的脖子,仰著甜蜜蜜的小臉,沖簡珞瑤和蕭長風說再見,一點都不留戀。

簡珞瑤和蕭長風也不含糊,直接出了行宮,這個時間街上正熱鬧著。

簡珞瑤從小在京城生活,自嫁人後每逢五日入宮請安,路過長街,都能聽到中氣十足的吆喝聲。南邊這裡的市場,倒沒有京城那麼熱鬧,照樣是人來人往的街道,吆喝聲不大,只衝著路過的喊兩聲,帶著南方的婉約,呈現的是不一樣的生活氣息。

夫妻倆就這樣在長街慢悠悠的穿行,他們沒帶多少下人,蕭長風的侍從永福和六安,一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長順和白露則有眼色的落後了他們好多步,遠遠跟在後頭。

不過即便如此,簡珞瑤和蕭長風也是各路商販眼中的冤大頭,不少人膽子大的衝著兩人吆喝。

「太太帶些首飾回去罷,新來的樣式正配您呢!」

「太太,這兒有京裡來的胭脂,您瞧一瞧?」

還有機靈的沖蕭長風喊:「公子,給太太買些穿戴的罷,太太長得如此秀氣,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才行啊!」

只沖簡珞瑤喊的,簡珞瑤不會停留,倒是沖蕭長風喊的,蕭長風都會拉著她過去看一看,簡珞瑤倒也隨著他去,也會興致勃勃的挑些小玩意兒讓他付賬,有眼色的小販便笑盈盈的恭維道:「公子對太太如此體貼,真真是神仙眷侶,讓人艷羨呢!」

然後一向在人前不苟言笑的蕭長風,勾著一絲笑容,也不要長順幫忙,親自拎著與形象不符的包裹,領著簡珞瑤走向了下一個攤位。

長順和白露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可主子們難得這麼好的興致,卻也不敢攔著,只得繼續遠遠的跟在後面。

簡珞瑤瞧見街邊的小吃攤子,倒是來了興致,看了蕭長風一眼,笑道:「夫君逛這麼久,拎著東西也累了,不如坐下歇一歇,也順便用些吃食?」

夫妻倆自成親起,便一直是「王爺」「王妃」的稱呼,一開始是生疏,不好稱呼其他的,漸漸地習慣成自然,也懶得改口了。

不過這趟出來,這樣的稱呼也委實有些礙眼,簡珞瑤和蕭長風在出門的時候,便說好了就按普通的稱呼來。

只是說好歸說好,簡珞瑤乍然一喊,蕭長風卻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順著簡珞瑤的目光看過去,當下就搖頭:「小街攤的吃食不乾淨,你若想吃,改明兒讓府裡的廚子做便是了。」

簡珞瑤也只是這麼一說,蕭長風不同意,雖然有些失望,也只是微微歎了口氣,點頭道:「那繼續逛逛罷。」

剛走了沒一會兒,蕭長風忽然攬住了簡珞瑤的肩,笑道:「前邊鋪子裡許多舶來品,夫人不是想尋些不一樣的物什嗎?」

簡珞瑤眼睛一亮,徹底拋開了先前的些許失落,走進了鋪子。

掌櫃也很乖覺,夫妻倆穿著雖不十分打眼,卻也是綾羅綢緞,富貴人家才穿得起的,滿身氣勢更是驚人,絕非尋常人家,掌櫃的忙撥開夥計,自個兒匆匆迎了上來:「見過公子和夫人,今兒想瞧些什麼?」

打量著蕭長風手中拎著東西,還一邊虛攬著簡珞瑤進門,掌櫃的心裡更有譜了,轉頭沖裡邊的掌櫃娘子喊道:「孩他娘,在裡頭作甚?快出來招待貴客!」

掌櫃娘子雖然出來了,卻沒派上用場,蕭長風擺了擺手,「無妨,我陪夫人隨意看看。」

掌櫃和媳婦站在一旁,笑盈盈的道:「行,公子和夫人有事喊小的一聲。」

然後便目送著夫妻倆隨意觀看的身影,目光熱切,卻也給足了他們自由空間。

「這些東西還真不錯。」簡珞瑤看著展櫃上擺著許多風格眼熟的首飾和擺件,眨著眼睛笑道。

蕭長風也笑了:「夫人喜歡,便多挑一些回去罷。」

簡珞瑤側頭看了他一眼,笑盈盈的道:「夫君帶夠銀兩了?」

「只要夫人不把整個鋪子搬回去。」

「那我就放心了。」簡珞瑤開始著手挑選,看著牆上擺著的鑲蕾絲鏡子,笑道,「這西洋鏡瞧著小了些,不過樣式還真別緻,今年秋闈過後,我二哥的婚事應該就要定了,正好帶回去送給二嫂當見面禮。」

其實這鏡子也不算小,就是現代那種鑲在桌子上的梳妝鏡,比這兒的銅鏡還要大些,不過簡珞瑤屋子裡有一塊半人高的落地鏡,是去年頭一艘商船回來,底下的人眼巴巴送給蕭長風的。

蕭長風又用不上這個,自然是簡珞瑤用了。

簡珞瑤用慣了落地鏡,現在瞧著這個,便覺得有些小了。

蕭長風只管點頭:「夫人喜歡,那便買了罷。」

且不提自家王妃跟她二哥感情最好,便是看在二舅子基於對親妹妹的照顧,從而對他的幫助上,他也不吝嗇於送這一塊西洋鏡,不過蕭長風還是提醒了簡珞瑤一句:「待一回京,大侄子也該辦週歲了,還得準備他的禮物。」

送了二舅子厚禮,大舅子自然不能小氣了,畢竟說起這兩位舅子,對自家王妃的心都是沒跑的。

簡珞瑤點頭笑道:「那可不,我大侄子的滿歲宴,一定要送他件厚禮。」

夫妻倆在鋪子裡仔細尋著,鋪裡又進來兩個衣著華麗的貴婦,掌櫃和媳婦熱情迎了上去,低聲打招呼:「夫人,柳夫人,您們來了。」

稍顯年輕一些,穿玫紅色的夫人點頭,也輕聲道:「怎麼,今兒來了貴客?」

掌櫃的聲音壓得更低,小心回道:「回夫人,來了兩位眼生的貴客,年輕的公子帶著他太太在挑選東西,小的瞧著氣勢不同一般,想必是大地方過來的。」

玫紅色夫人和深紫色衣衫的夫人對視一眼,心道大地方來的,昨日就來了一大批,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塊兒來的。

深紫色衣衫的夫人沉穩些,笑道:「既然是貴客,弟妹可別怠慢了。」

「大姐說得是。」玫紅色衣衫的夫人反應過來,忙笑道,「我隨老錢過去招呼一聲,大姐您是……」

「我隨你一道過去罷。」

掌櫃的忙笑著把兩位夫人領了到簡珞瑤和蕭長風跟前,陪笑道:「打擾公子和太太了,這是東家夫人,小的東家姓李,旁邊這位是東家的姐姐柳夫人,正巧今兒到鋪子,特意過來給二位打個招呼。」

玫紅色衣衫的夫人到底是生意人,交際能力不錯,當下朝兩人福了福身,熱情的笑道:「相遇即是有緣,難得二位貴客看中我家,若有喜歡的東西,只管吩咐老錢包起來。」

「夫人客氣了。」簡珞瑤抿唇笑了笑,看了蕭長風一眼,頗有些意味深長的道,「不過柳夫人,我聽著倒是耳熟。」

掌櫃的忙笑道:「柳夫人是知府大人的夫人。」

「原來如此,我就說瞧著眼熟,看來淵源頗深呢。」簡珞瑤先前見兩人上來打招呼,已經有些懷疑了,現在再聽得對方的身份,哪還有不明白的,李夫人的丈夫就是蕭長風的合作夥伴,兩人勾搭上還是廣州知府牽得線。

她就說嘛,哪有那麼巧的事,他們剛進來不久,東家夫人也剛好過來了?

蕭長風知道簡珞瑤看穿了,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只拍了拍她道:「夫人不是還想選些首飾料子嗎?兩位夫人在,正好請她們參考一二。」

李夫人連忙笑道:「首飾和料子都在二樓,太太若是不介意,我領您上去瞧瞧。」

掌櫃的瞧著東家夫人和柳夫人難得這般慇勤的態度,心裡也明瞭了,看來這兩位身份果然不一般,自家夫人就不說了,連素來矜貴的知府夫人,竟然也如此慇勤。

也不知到底是何方神聖。

心裡這般想著,掌櫃的卻沒有漏出來,忙笑道:「太太若不嫌棄,小人讓孩他娘泡了茶送上去,您慢慢挑。」

他算是看出來了,東家夫人和知府夫人這是在緊著這位太太,他更得小心伺候著。

簡珞瑤微微點了頭,才轉頭看向蕭長風:「夫君可不許嫌我挑得慢就先走了。」

蕭長風笑道:「夫人放心,為夫定等夫人下來才走。」

李夫人和柳夫人對視一眼,心說一直聽人傳睿王對睿王妃多麼寵愛,她們只覺得誇張,今兒見到了才知道,事實甚至比傳言還要誇張一些,雖說她們也就現在打了個照面,交談還不超過短短一刻鐘,卻也瞧得分明。

若不是盛寵,旁的妻子怎麼敢這般理直氣壯的要求丈夫等自己?

若不是盛寵,睿王又如何能這般耐心的陪著睿王妃逛街?

簡珞瑤沒深究她們的臉色,跟蕭長風說完,才沖李夫人和柳夫人做了個手勢,笑道:「兩位夫人,有勞了。」

「這是我們的榮幸。」兩人忙換上熱情的笑容,朝簡珞瑤微微福了福身,「您先請。」

第124章 03.15

蕭長風合作夥伴的夫人跟簡珞瑤見面,自然除了生意也沒什麼別的好聊,李夫人這回其實是送錢來的。

「年前商船回來,本想送往府上去的,只是家裡老爺說,近來都盯著海運這一塊,這當口來往,太過打眼了些,怕連累到王爺,正巧又聽得萬歲爺有南巡的意思,琢磨著您跟王爺應該會下來,這便沒有急著送過去,先等一等您過來,還望您和王爺見諒。」

簡珞瑤緩緩將茶杯放下,這才笑道:「夫人多慮了,早拿還是晚拿,這份額都擺在上面,又不會無端變少。」

一旁的柳夫人忙笑道:「王妃娘娘果然性子大氣,名不虛傳。」

寒暄了一陣,簡珞瑤才接過李夫人遞過來的荷包,還沒打開看,李夫人先解釋道:「老爺怕您和王爺帶著這黃白之物不方便,便存在了錢莊,這裡是分號,總號就在京城,何時有用,隨時去取便是。」

「還是夫人想得周到。」簡珞瑤點了點頭,索性不用打開荷包了,既然都把東西存錢莊去了,數目肯定不是一般的大。

辦完了正事,簡珞瑤和李夫人柳夫人也沒多聊,三人開始看起首飾來了,簡珞瑤確實想買點東西,不說太后皇后淑妃,她娘家還那麼多人,女眷送點稀罕的首飾香水,也算是不錯了。

更何況這鋪子裡擺的東西也不差。

簡珞瑤索性放開了挑,下樓的時候,掌櫃娘子已經捧了滿滿噹噹的大盒子小盒子下去,就連李夫人和柳夫人身旁的丫鬟都幫著拿了東西。

蕭長風正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裡喝茶,見狀也不由抽了抽嘴角,打趣道:「夫人這是把人家上邊都搬空了?」

簡珞瑤毫不客氣的白了他一眼:「才這些東西就想把人家搬空,夫君也想得太美了一些。」

蕭長風笑了笑,並未介意簡珞瑤的態度,溫聲對旁邊的掌櫃道:「勞煩算下總價如何。」

掌櫃應了一聲,正要去尋算盤,一旁的李夫人忙笑道:「難得公子和太太來小店,這些東西也不值當甚麼,就當送給公子和太太的了,權當交個朋友,可別提錢不錢的。」

李夫人幫著丈夫打理生意,說的話便叫人聽著舒心,不過簡珞瑤和蕭長風都沒當真,仍是堅持讓掌櫃的算了賬。

掌櫃的也乖覺,收了錢,忙慇勤的問:「東西太多,想必兩位也不好拿,不若留個地址,小的稍後讓夥計送到貴府?」

蕭長風擺了擺手,沉聲道:「永順。」

話剛落音,六安和永順神出鬼沒的站在了身後,躬身道:「主子有何吩咐?」

蕭長風指了指桌上堆著小山高似的大包小包:「先將這些送回去。」

掌櫃的見到這一幕,也不敢再多話了,心裡早猜到這兩位身份不一般,也不是太難以接受,和東家夫人一塊慇勤的將他們送出了門。

簡珞瑤和蕭長風仍是一身輕鬆,剛走出店舖幾步,便瞧見了熟人。

「三哥,三嫂。」新安公主和柳攸先打了招呼,簡珞瑤也蕭長風回了禮。

聽著蕭長風問他們也出來逛街,簡珞瑤心裡倒是有些明瞭,這幾個月聽說新安公主和駙馬關係緩和了不少,現在看來不是空穴來風,要不是關係緩和,柳攸哪裡會陪新安公主出來逛街。

這樣也好,畢竟已經成了親,真要鬧到和離也是兩敗俱傷,還不如好好兒過日子,又不是真有什麼解不開的深仇大恨。

簡珞瑤這樣想著,忽然聽到蕭長風在耳邊問:「王妃不是念叨想給江南的外家買些東西帶過去?新安和駙馬這趟順路回杭州,到是巧了。」

簡珞瑤愣了一下,心說她什麼時候念叨過這個了?便狐疑的看了蕭長風一眼,見對方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她眼神閃了閃,旋即明白過來,笑道:「新安和駙馬怎的這趟回杭州,難道不一道回京嗎?」

柳攸沒說話,新安公主搶先答了:「出來太久,恐怕家裡人也擔心了,前兒跟母后和皇祖母她們也說過了。」

簡珞瑤見自己被新安公主防賊似的防著,也沒再多問,只點頭道:「那真是巧了,還要麻煩新安一趟了。」

「舉手之勞,三嫂不必客氣。」

蕭長風又在旁邊道:「王妃還沒準備,正巧叫新安陪你再逛逛?」

簡珞瑤猜得出來他跟柳攸有話要說,便也沒遲疑,從善如流的邀請了新安公主。

新安公主巴不得把她跟柳攸隔開,好不容易夫妻關係緩和了些,也是她這幾個月退讓容忍換來的,就怕這對表兄妹一見面,她這幾個月的努力又都白瞎了。當下十分熱情的應了簡珞瑤的邀請。

雖然簡珞瑤一開始表現的很好說話,不過在回行宮的馬車上,卻開始算起總賬來了。

「我說怎麼王爺今兒如此慇勤,連重乾都不樂意帶出來,還以為真是要陪我逛逛呢,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蕭長風輕笑一聲,索性馬車裡也沒旁人,便也不顧及形象,往簡珞瑤旁邊挪過去,攬著她的肩輕哄道:「自然是為了陪王妃解悶,旁的都是湊巧。」

「湊巧?」簡珞瑤挑眉,「李夫人湊巧來鋪子裡,湊巧碰見了咱們,還湊巧把錢莊的單子帶在身上?」

「新安和駙馬也真巧,偏咱們剛從鋪子裡出來,他們也趕過來呢!」

蕭長風聽得她這麼斬釘截鐵的語氣,旋即笑道:「王妃英明,果然一切都逃不開你的法眼。」

自來端方慣了的人,忽然換上嬉皮笑臉,簡珞瑤一時沒繃住笑出了聲,破了功,也不好再板著臉了,只瞪了蕭長風一眼:「虧你還是王爺,有沒有個正行?」

蕭長風非常坦蕩的聳肩:「在王妃跟前,何必那般刻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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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會哭的孩子有糖吃,簡珞瑤把蕭長風數落了一頓,倒不是真心有不滿,但蕭長風還是不動聲色的又挑了個空閒日子,單獨陪簡珞瑤出去逛了一日。

那一次兩人沒有去逛街,在海邊走了走,還趕上了日落,金色的餘暉把兩人的身影拉得老長,幾乎都快要重合在一起了。

不過浪漫歸浪漫,為著這事簡珞瑤委實被皇后和太后她們打趣了很久,連聖人都有耳聞,也沒少打趣蕭長風。

聖人召見完當地的官員,又領著太后妃子和兒子媳婦,浩浩蕩蕩一大群的出去看熱鬧,開海運給廣州帶來的繁華自然有目共睹,聖人又巡視過商船,最後拍板決定廣州開放海運。

當然不是全面開放,聖人在廣州特別設立了一個海司,專管審核商船進出的。

等聖人忙完正事,眾人也啟程準備回京了。

簡珞瑤這時才知道,為什麼聖人獨獨在廣州停留大半個月,原來是考察來了。

不過她也很能理解。雖然作為過來人,她知道開海禁利大於弊,可以前從未有過先例的當代人不知道啊,聖人還會實地考察再做決定,已經很為百姓著想了。

回京與來的路不同,正巧路過了蘇杭,新安公主和柳攸一行人在杭州止步,其他人登上了大船。

是的,接下來的行程要在船上度過了。

蕭重乾人生第一次坐船,表現的非常興奮,抓著樑上垂下來的流蘇不放,一直折騰到累了,才肯讓人抱著回船艙,然後一沾床就睡了。

接下來大半個月的行程,都是日復一日在船上渡過的,到後來蕭重乾倒是不稀罕大船了,見到岸邊停靠的馬車才激動的叫喚。

兩三個月的旅行,總算是結束了,走的時候還是春季,再回京已經七月底了,京城的七月得換上薄衫,即便是穿得清涼,簡珞瑤抱著小火爐似的蕭重乾,從船到馬車的短短行程,仍是熱出了一身汗。

負責監國的康王得了消息,一早帶了百官來岸邊迎接,一行人舟車勞頓,聖人也沒跟滿朝大臣過於寒暄,只說了幾句眾愛卿辛苦了的寬慰話,便讓眾人都上馬車了。

太后和皇后對女眷們也有叮囑:「好容易回來了,也不必急著入宮請安,都在家好好歇幾日,先修整過來。」

對於太后的叮囑,大夥兒求之不得,真心道了謝,各自上了各家的馬車。

蕭長風還在聖人跟前,不知聖人在說什麼,簡珞瑤帶著蕭重乾先上了馬車,蕭重乾掀開車簾,中氣十足對著駿馬喊道:「駕駕!」

「不能駕。」簡珞瑤拿了帕子把他額上的汗擦乾淨,笑道,「你爹還在外面呢,得等他一起回家。」

話剛落音,車簾被掀開,蕭長風長腿一邁,踏上了馬車,卻沒有坐下,而是看著簡珞瑤和蕭重乾,叮囑道:「重乾回了家聽話,別鬧你娘,王妃回去便先歇著罷,不急著處理府中的事。」

簡珞瑤點了點頭,詫異的看著蕭長風:「王爺的意思,這會兒不一道回去?」

「父皇叫了我去御書房,恐怕要費些功夫,王妃和重乾先回去罷。」

簡珞瑤還沒來得及回話,蕭重乾一臉正義的看著蕭長風,義正嚴詞的道:「爹爹不乖,不回家!」

說罷小傢伙回頭,扯著簡珞瑤的手,眼底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娘,打,打屁屁!」

他還記得自己不聽話的時候,他娘總是毫不留情的揍他屁股。

簡珞瑤實在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蕭長風的臉卻黑了,只是沒功夫教訓要翻天的小子,長順在外邊道:「主子,萬歲爺車架已經動身了。」

蕭長風無奈,只能委託簡珞瑤:「幫我好好跟這小子說道說道,到底是誰該挨打。」

簡珞瑤笑瞇瞇的擺手:「王爺放心去罷,定好好跟你兒子說道說道。」

雖然難得看到蕭長風的笑話,不過蕭長風走後,簡珞瑤還是耐心的給錯過了揍他爹的機會,有些悶悶不樂的蕭重乾講道理。

「你爹不是不回家,是你皇爺爺留了他有事做,所以不是他的錯,不能打他,知道嗎?」

蕭重乾急了,脫口而出道:「爺爺喜歡我!」

小傢伙爭寵的時候,一句話說得倒十分順溜。

簡珞瑤又樂了,笑了一陣才附和道:「是,你皇爺爺喜歡你,儘管放心罷。」

馬車行駛得並不快,四匹馬拉著車,穩穩當當,偶爾有些搖晃,那也是跟搖籃一樣晃晃悠悠,蕭重乾被晃得昏昏欲睡,馬車到自家門前的時候,已經呼呼大睡了。

見簡珞瑤面上有些疲憊,紅雲接過手,把蕭重乾抱了出來,簡珞瑤搭著鄭嬤嬤的手下了車,管家帶著外院的家丁婆子跪了一地,「恭迎王妃回府。」

簡珞瑤讓白露把管家扶了起來,溫聲道:「我和王爺幾個月不在,府裡的事有勞忠叔操心了。」

「不敢當,為主子分憂,是奴才的本分。」管家又躬了躬身,問道,「這些時日賬冊有些多,不知王妃打算何時過目?」

簡珞瑤擺擺手:「不急,過幾日再說罷。」

「王妃說得是,是奴才心急了。」忠叔忙笑道,「王妃和小主子舟車勞頓,想必要休息了,奴才安排了軟轎,湘蘭院也著人去知會過了。」

「忠叔辦事,我是沒甚擔心的。」

簡珞瑤打起精神跟忠叔寒暄了幾句,才上了軟轎,等到了自家院子,綠綺秋霜又領著一堆丫鬟婆子跪在院門口迎接。這邊又寒暄了幾句,等終於回了自家屋子,簡珞瑤委實狠狠鬆了口氣。

雖然回京了,其實也沒閒幾日。

好容易回了家,簡珞瑤狠狠的歇了幾日,剛覺得緩過勁來,又得入宮請安了。

難得的是這回入宮請安,皇后竟然也在慈寧宮裡,按照簡珞瑤以往的經驗,肯定又有事要宣佈了。

果然眾人剛坐下來沒寒暄幾句,淑妃帶頭起身了:「太后和皇后不在,臣妾得了命代理宮務,如今皇后娘娘回來了,這宮務……」

原來是還權來了。

皇后面露滿意的笑容,開口道:「多虧了淑妃和幾位妹妹幫忙,這宮務你們打理得井井有條,不比本宮在的時候差。」

淑妃和協理宮務的陳妃蔣妃齊聲道:「皇后娘娘過獎了。」

皇后讓蘇姑姑接過淑妃呈上來的鳳印,一面笑道:「看你們打理得這麼好,本宮委實鬆了口氣,這不回來後都輕鬆許多了,私心想著以後也要多勞煩淑妃妹妹才是,畢竟妹妹能幹了,也讓本宮去躲個懶罷。」

淑妃萬沒想到只是還個鳳印,竟然還被皇后賴上了。

其餘人也一時有些震驚,一個個坐直了身子,也不知皇后這意思到底是試探,還是真有此意。

皇后卻好似沒注意眾人的反應一樣,轉過頭看向太后,笑問道:「不知母后准不准?」

太后笑罵道:「皇帝好心帶咱們出去鬆泛鬆泛,倒是把你的懶筋給縱出來了,現在宮務也不想理?」

皇后笑了笑,還沒說話,太后又悠悠的道:「不過宮務瑣碎,往日也是讓你操了許多心,既然你有此意,哀家也不好攬著,但是單叫淑妃卻是不行的,陳妃和蔣妃也幫了你的忙,你這會兒倒是要過河拆橋了?」

陳妃和蔣妃也沒想到還有自個兒的好處,頓時一陣心喜。

皇后也只是一瞬,便反應過來,道:「還是母后思慮周到,臣妾險些忘記陳妃和蔣妃了,兩位妹妹不會介意罷?」

瞧這意思已經定下了,陳妃和蔣妃激動還來不及,聽得皇后的問話,自是齊刷刷的搖頭。

只淑妃還有些遲疑,不明白皇后到底意欲何為,只是連太后都發話了,也沒有她置喙的餘地。

元貴妃卻是忍無可忍了,「皇后耐不住宮務操勞,要找人幫忙,臣妾也能理解,只是淑妃陳妃蔣妃,位分還不如臣妾呢,皇后偏偏越過臣妾找她們,可是對臣妾有何不滿?」

皇后早知道元貴妃不會忍氣吞聲,心裡已有應對,當下笑盈盈的道:「貴妃妹妹說笑了,本宮首先考慮的自然就是妹妹了,只是小六不是還沒成親嗎?淑妃她們一個個都抱上孫子孫女了,兒子那裡再用不上她們操心,自然有功夫幫本宮管宮務了,貴妃妹妹這裡委實有些棘手……」

皇后說得一臉為難的樣子,元貴妃的嘴角卻有些僵硬,皇后這是在威脅她呢,她要是硬插手宮務,指不定要在瑾兒的婚事上起蛾子。

她在後宮縱橫這麼多年,不怕皇后一句威脅,可皇后敢當著太后的面說這樣的話,想必就是太后的意思,要是太后真插手,以萬歲爺的性子,還指不定把瑾兒的婚事拖到什麼時候。

元貴妃想到這裡,又看著太后軟榻邊端坐著的蕭重乾,到底是忍下了。

南巡的這一路上,她是親眼瞧著萬歲爺對這小崽子一日日聖寵加深,她的瑾兒已經落後了,絕不能再蹉跎下去。

權衡了利弊,元貴妃只能忍下了,不情不願的謝過皇后的關係,「是臣妾著相了,還是皇后想得周到。」

太后只一開始發了話,現在就跟沒事人一樣,逗弄了蕭重乾一陣,又把目光轉到底下的安王妃身上,溫和的問:「老大家的肚子也大了,哀家沒記錯的話好像五個多月了?」

安王妃撫著肚子,往日的不甘,全化成了一腔溫柔:「回皇祖母,再過半個月就正好六個月了。」

「喲,那老大家的這肚子有些大啊。」

安王妃含笑點頭:「太醫也說比一般的胎兒大了些,叫孫媳婦精心些。」其實太醫說得是有可能她懷的雙胎。

剛懷孕的時候,她娘找有名的婦科聖手看過了,婦科聖手說她這胎十有八/九是個兒子。這要是雙胎都是兒子,在妯娌裡她可是頭一個!就算是一男一女,龍鳳胎也是大喜事一件了。

反正不管如何,她這一回定要讓聖人太后他們刮目相看。

太后看安王妃氣色不錯,放心的點了點頭,笑道:「說來今年真是喜事一件接一件呢,老四家的和老五家的,在南巡的途中竟然都懷上了,且這路途奔波,你們還能把胎養得好好的,也是難得。」

平王妃和明王妃一起福了福身,平王妃會說話,當下笑道:「這也是沾了父皇和皇祖母的福氣呢。」

明王妃說話比較實誠,便道:「回京的時候父皇特意下令換了水路,坐得比馬車舒服許多,行程也縮短了,孫媳婦這才沒受折騰。」

太后笑瞇瞇的道:「反正哀家就等著看你們一個個給皇家開枝散葉了。」

雖然太后今日心情好,卻也沒有留大家太久,寒暄過後,便各自散了,只蕭重乾想多蹭點吃食,抱著太后的大腿不肯走。

太后護短,見狀就罵簡珞瑤:「堂堂王府,還能沒幾塊糕點不成?你瞧把孩子餓成什麼樣了!」

簡珞瑤無奈,只得解釋道:「皇祖母有所不知,這孩子自從牙齒長齊了,就喜歡啃糖果糕點,塞飽了肚子,用飯的時候便不肯好好吃飯,且太醫也說了,甜食用太多,對牙齒不好。」

太后平日裡很善解人意,是個慈祥好說話的老太太,在蕭重乾可憐兮兮的目光下,頓時就變得胡攪蠻纏了,不管簡珞瑤怎麼解釋,就是覺得她委屈了自己的寶貝曾孫,簡珞瑤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太后說服過來,抱了蕭重乾去昭陽宮,結果同樣的歷史,又在淑妃跟前上演了。

坤寧宮裡,蘇姑姑一面扶著皇后往院子裡走,一面低聲問道:「主子,您讓淑妃娘娘協理後宮,太后為何非要把陳妃和蔣妃加進來?難道是……」

皇后擺擺手,輕笑道:「母后是不想本宮做得太明顯了,讓陳妃和蔣妃加進來,淑妃便不是眾矢之的了,也順道安撫了安王和誠王。」

蘇姑姑這才恍然大悟的點頭:「而且太后娘娘明知道主子您的本意是抬舉淑妃,也只是讓您把陳妃和蔣妃加進來,至於怎麼安排,一句都沒提,便是讓主子您自個兒做主的意思,對於那兩位,面子情過了便無事罷。」

皇后含笑點頭:「可不是,母后的意思,也是讓本宮主要關照淑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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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回了府,總算開始幹正事查帳本了。

花了兩三日,頭昏眼花的把賬本看完,綠綺又拿了帖子進來:「姑娘,安王妃親自下的帖子,請您大後日上府聚聚。」

簡珞瑤放了賬本,站起身活動了筋骨,一面問:「她還請了哪些人?」

「奴婢打聽到安王妃請的是幾位王妃,旁的人並沒有請。」

「只請我們幾個,看來我不去不行了。」簡珞瑤有些無奈,「原想著忙完這幾日,帶重乾回娘家一趟的。」

鄭嬤嬤站在一旁笑道:「姑娘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去完安王府,第二日便是安寧侯爺大壽,再過兩日又到中秋佳節了。」

「可不是。」簡珞瑤想想就頭疼,「我侄子的滿歲宴錯過了,那時咱們沒回京,也沒辦法,我想著早些回去一趟,總得把給大侄子準備的滿歲禮給補上,現在瞧著也不行了。」

鄭嬤嬤點頭道:「姑娘不然還是讓人給太太送個信去?您恐怕過了中秋才有空閒回去。」

「也只能這樣了,那就中秋後的第三日回去罷,正好王爺那天還不用上朝。」簡珞瑤抿了抿唇,才把話題轉回到安王妃身上,「大嫂這回不好好在府上養胎,怎麼就忽然想請客?」

綠綺低聲笑道:「奴婢前幾日聽了個說法,有人在背後議論安王妃肚子大得有些厲害,指不定就是雙胎。」

簡珞瑤聞言才挑眉笑了:「這倒是好消息,難怪大嫂忍不住要提前慶祝了。」

安王是長子,倘若安王妃生了雙胞胎,只要其中有一個是兒子,蕭重乾現在身上的關注,都能被分去很多——對簡珞瑤來說,這也是好消息了,至少她兒子不再是大家眼中的靶子了。

忙碌的日子過得飛快,一眨眼中秋便過去了,中秋佳節,朝廷也放假,節日那日簡珞瑤一家都是宮裡過的。

第二日蕭長風幾個兄弟聚會。甭管底下怎麼明爭暗鬥,哥幾個面上還是很有默契,在聖人跟前,該表現兄友弟恭的絕不含糊。更何況三個人的母妃都領了協理宮務的職,一時間都有些風頭無兩,誰也不比誰差,關係倒也稍稍有些緩和。

第三日總算是如了簡珞瑤的願,一家三口大包小包的回娘家了。

簡珞瑤急著回娘家,倒不單單是為了給侄子補生日禮物,主要是再過兩日就秋闈了,她堂哥親哥堂弟都要下場,她這個做姐妹的,怎麼說也要表達一下關心。

一家三口剛回了簡家,鄭氏先抱了蕭重乾在懷裡揉搓一陣,旋即喜氣洋洋的看向簡珞瑤和蕭長風:「這回是真要感謝王爺費心了,若不是您,家裡那個小霸王還真讓人頭疼呢!」

簡珞瑤愣了一下:「怎麼回事?」

「王妃還不知道呢?」鄭氏還沒說話,田氏已經笑了,「五弟要拜師了,被文大人收為關門弟子,這可是王爺在中間牽得線啊!」

簡珞瑤也有些驚喜:「可是翰林院大學士文大人?」

鄭氏和田氏一起點頭,就連自來含蓄的周氏,眼底都有著分明的喜意。

如果說簡家是清流,文家就是清流的代表,文大人飽讀詩書,是全天下讀書人的楷模,文家更是家學淵源。

簡珞瑤萬沒想到,她當兒子養大的弟弟,竟然還有這番機遇,能拜在文大人門下。

這個時代的拜師,可不單單是學知識那麼簡單,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學生和老師便綁在了一起,從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現在簡千玨年紀還小,不到十歲,自然一事無成,可頂著文大人關門弟子的名頭,就夠讓人刮目相看,更難得是日後,一朝他踏上仕途,文大人門生無數,便全是他的人脈。

拜師的好處自然是無窮的。

想到這兒,簡珞瑤挑眉,轉頭看向蕭長風:「這都是王爺的功勞?王爺如今也不知學了誰的,開始做好事不留名了。」

雖然簡珞瑤是玩笑的語氣,蕭長風卻也不是聽不清她話裡的高興和認真,只笑道:「王妃過獎了,我只不過是牽了個線,主要是千玨資質好,文大人愛才如命,自然不會錯過。」

「王爺可別這麼說。」鄭氏是真的激動,道,「若不是您,玨兒只怕連文大人的門都摸不到,您幫了這麼大的忙,待會兒定讓玨兒給您好好磕個頭。」

不等蕭長風說話,簡珞瑤已經擺擺手:「娘說得這麼見外作甚,玨兒不也喊他一聲姐夫?」說罷,又推了推蕭長風,「行了,我爹他們肯定在前院,你若無事,便過去罷。」

鄭氏這才反應過來,忙笑道:「看我樂瘋了,竟忘了讓人領王爺去前院。」

「他又不是生人,不必叫人領著,自個兒便能去。」簡珞瑤說完轉頭看向蕭長風,道,「重乾我先領著他去給祖母請個安,待會兒再讓人把他送過去。」

簡家父子這會兒想必都在前院,蕭重乾肯定得去給外公舅舅請安的。

蕭長風點點頭,便各自分開了。

秋闈從八月十九開始,考到了八月底才結束,正所謂一場秋雨一場寒,這個時候天氣已經稍稍轉涼了,蕭重乾也換上了新做的秋衣,時不時跑到簡珞瑤跟前得瑟一下。

放榜這日,簡珞瑤一大早起來,倒不用吩咐,等到巳時初,已經有人回來報喜了。

「恭喜王妃,簡家大少爺和三少爺都榜上有名!」管家派出去的人嘴巴利索,說了一串吉利話,又把簡千珅和簡千珝的名次報了,簡珞瑤讓綠綺賞了小廝,抱起旁邊的蕭重乾就是一口,「重乾,你舅舅金榜題名了!」

蕭重乾聽不懂金榜題名什麼意思,倒是記得上個月剛陪他玩遊戲的小舅舅,立刻高興起來:「舅舅,叫舅舅來!」

簡珞瑤笑瞇瞇的摸著他的小腦袋,哄道:「好好,等你舅舅中了狀元,就叫他們過來。」

會試考完,簡珞瑤沒有急著回娘家,派人送了口信過去,等殿試過後她才回去一起慶祝,反正甭管如何,她兩個大哥都是進士沒得跑了。

放榜後簡珞瑤入宮請安,妯娌幾個也說了不少酸話。

蔣妃自從封了妃,自覺好事一件接一件,聖人南巡的時候她幫著協理後宮不說,現在聖人皇后都回來了,她還有掌管宮務的權利,自覺跟以前不一樣了,對著沒得到半點宮務權的元貴妃,也敢出言諷刺了,似笑非笑道:「臣妾記得好像是貴妃姐姐向萬歲爺進言,看好睿王妃的,現在看來難怪姐姐是貴妃呢,這眼光就是好,睿王妃家裡雖然不顯,可睿王妃娘家兄弟,一個個都得力,現在都成了進士,淑妃姐姐只怕也要謝謝貴妃姐姐,給睿王說這一門好親事了。」

元貴妃的臉徹底黑了。

簡珞瑤是有些無奈了,這還沒考殿試呢,等殿試成績一過,她娘家兩個大哥一起被授了官,還指不定這些人怎麼酸。

第125章 03.15

不過雖然大家酸言酸語的多,卻也沒想到簡千珅和簡千珩考得這麼好,兩個人都是二甲靠前的名次,簡千珩竟然還是二甲傳臚!

一甲就三個人,狀元榜眼和探花,這二甲傳臚,自然也是鳳毛麟角,光宗耀祖的名次。簡千珩這名詞,少不得也給聖人留下個深刻的印象,仕途同樣順暢。

簡家兄弟考出這麼讓人眼紅的好名次,自然讓原就想著他們定是僥倖中進士的人大失所望。

簡珞瑤一早得了這個消息,也是激動莫名,當下收拾了東西,就想帶著蕭重乾回娘家看看,鄭嬤嬤也在旁邊笑道:「今兒這熱鬧的日子,姑娘縱是回去,旁人也沒甚麼好說的。」

「可不是。」簡珞瑤心裡早有數,「我二哥跟堂哥和大哥他們不同,用娘的話來說,二哥以前就是吊兒郎當,如今是浪子回頭,比我還大幾歲呢,連個婚也沒定,如今成了傳臚,我能不回家替他高興高興?」

只是收拾完了,還沒來得及出門,宮裡先來人了,是慈寧宮的小公公,見了簡珞瑤忙行了禮:「奴才見過睿王妃,聽聞簡家兩位少爺都中了二甲,可真是雙喜臨門,奴才在此恭賀睿王妃了。」

「還是你會說話,綠綺,幫我送個荷包給公公把玩把玩。」

「當不得,當不得。」小公公嘴上雖客氣著,接荷包的動作卻沒含糊,綠綺收回了手,替自家姑娘問道,「公公這會過來,可是太后娘娘有吩咐?」

小公公向簡珞瑤躬了躬身,才道:「太后叫奴才請睿王妃入宮一趟。」

簡珞瑤雖然不知道太后叫自己過去做什麼,但是見慈寧宮的人下來,心裡已有了準備,便道:「那公公稍等,我先安頓了重乾。」

公公笑道:「睿王妃稍等,主子說了,沒甚大事,要是皇長孫精神頭好,便請您一道帶皇長孫進去。」

簡珞瑤點了點頭,也不把蕭重乾放下了,索性抱著他一起入宮,在路上,簡珞瑤試探的道:「不知道二嫂家的明瑜會不會過去,重乾可想他姐姐了。」

小太監忙回頭笑道:「皇長孫怕是要失望了,主子今兒就請您進宮。」

「無妨。」簡珞瑤眼睛閃了閃,笑道,「改明兒帶他去誠王府坐坐。」

不一會兒便到了慈寧宮,皇后也在慈寧宮,簡珞瑤進去的時候,婆媳兩個不知道在說什麼,面上都帶著笑意。

見了簡珞瑤過來,太后率先笑道:「哀家就知道,瑤丫頭定捨不得把重乾放家裡。」

簡珞瑤行了禮,才起身笑道:「皇祖母這回可說岔了,孫媳婦才不想帶他,只是這小子鬼精著,聽到我要來皇祖母這兒,抱著孫媳婦的大腿不放,就是要跟著進來。」

簡珞瑤的話剛落音,蕭重乾已經從她身上滑下來,邁著小短腿往太后身旁跑去。

太后拍著他的小身子,笑瞇瞇的道:「哀家的重乾孝順著呢,□□母沒白疼你。」

皇后附和了一句,又端了跟前的點心遞到蕭重乾面前,笑道:「聽聞你娘不讓你用點心?在宮裡你娘可管不到你,想吃就吃,不用怕啊。」

蕭重乾眼睛一亮,倒還是看了簡珞瑤一眼,下一秒扭過頭,小胖爪毫不遲疑的伸向點心盤。

簡珞瑤無奈的笑了笑,在太后對面坐下,看向皇后寒暄道:「母后近來瞧著可悠閒了。」

「可不是。」皇后瞇著眼睛笑了,「萬事有你母妃幫襯著,本宮現在可是無事一身輕。」

看著太后和蕭重乾膩歪了一陣,簡珞瑤才把話題扯入正軌:「皇祖母喊孫媳婦進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對了,哀家險些忘了正事。」太后攬著蕭重乾的小身子,抬頭笑道,「還是你哥的婚事,哀家倒真沒想著,這年輕人如此才華橫溢,才二十出頭,就是二甲傳臚了。」

皇后在一旁附和道:「要臣妾說,還是風水好,簡家男子,可都是些青年才俊,姑娘也都像老三媳婦,聰明伶俐著呢。」

「哀家也是這麼說的。」兩個人一唱一和,不等簡珞瑤插話,太后繼續道,「先前瑤丫頭瞧中的晉家姑娘,也算是門當戶對,可如今那孩子都是二甲傳臚了,要再挑個門第好些的,也不是不可能,哀家想著,索性也沒下旨,瑤丫頭若有人選,換一個也無妨。」

簡珞瑤愣了一下,忙拒絕道:「孫媳婦謝過皇祖母的好意,雖然沒下旨,可母后也同晉家打了招呼,人家姑娘到現在還沒相看人家,這要是重新挑一個,豈不是耽誤人家姑娘?萬萬不能這般。」

皇后眼底閃過一絲笑意,嘴上卻道:「這個你不必擔心,晉家那裡重新給他們指一門婚事,也算不得耽誤,主要是別委屈了你娘家兄弟。」

「瞧母后說的,晉家家風清正,那姑娘更是賢惠溫柔,兒媳婦還怕她配我哥糟蹋了呢。」簡珞瑤頓了頓,繼續道,「再說我哥成了二甲傳臚,也就那樣兒,還能上天了不成?晉家姑娘是再沒不合適的了。」

皇后聞言點了點頭,看向太后,「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笑睨了簡珞瑤一眼:「給了你反悔的機會,你當真不重新挑?」

簡珞瑤笑著點頭:「孫媳婦就認準晉家姑娘當嫂子了。也不怕皇祖母笑話,孫媳婦早就給家裡透了個底,我娘家這些日子與晉家走動得勤,對於晉家姑娘,連我娘和祖母也是讚不絕口。」

「瑤丫頭都這麼說了,哀家也不瞎折騰,現在就讓人去宣旨,也正好趕上三喜臨門。」

簡珞瑤聞言便抗議道:「皇祖母連懿旨都備好了,這不是存心逗孫媳婦嘛。」

心裡頭也鬆了口氣,她就說太后不會無緣無故喊自己進宮,看來問她的意思是假,主要還是試探呢,好在她本來就覺得晉家姑娘不錯,也沒有因為堂哥和二哥一起中了二甲進士便膨脹起來。

這一關算是過了罷。

太后瞪了簡珞瑤一眼,沖皇后抱怨道:「你瞧瞧這丫頭,哀家還好心沒好報了。」

皇后笑道:「母后既然讓人去宣旨了,臣妾也要去庫房挑一挑,選一份合意的賀禮出來,畢竟臣妾也算半個媒人。」

太后點了點頭,叮囑道:「簡家就算了,這喜事一樁接一樁,他們門前也有些打眼,派人去晉家那兒便是了。」

皇后剛點了頭,簡珞瑤立即喜滋滋道:「還是皇祖母想得周到,孫媳婦原還想回娘家也湊個熱鬧,現在瞧著,還是等辦酒席再去罷。」

太后輕輕拍著趴在軟榻上、小身子卻一直往門外探的蕭重乾,輕笑道:「重乾待不住,是不是想出去?」

簡珞瑤回道:「他在府裡也坐不住,整日在院子裡晃,比孫媳婦可忙多了。」

皇后笑了笑,道:「昨兒淑妃還跟臣妾抱怨,說想重乾了,這些日子她忙的都沒功夫跟重乾好好待會兒。」

「可不是,重乾本就招人稀罕,又跟著咱們離了京裡幾個月,淑妃想必是望眼欲穿過來的呢。好容易回了京,她又忙著宮務,不能好好的含飴弄孫。」太后說罷頓了頓,才道,「也罷,現在天色還早,瑤丫頭帶孩子去淑妃那兒坐坐罷。」

看著簡珞瑤抱了蕭重乾出去,皇后才對太后笑道:「臣妾就說老三媳婦不是那等一朝得意便忘形的人,母后眼光好著呢。」

太后眼底閃過一絲滿意,點頭笑道:「難得是眼光長遠,守得住本心,不為眼前的蠅頭小利所動搖。」

她叫老三媳婦進宮,倘若老三媳婦真臨時換人,自然也會讓她如願,到底不是那麼得勁,現在這樣正好,老三媳婦心性不錯。

她確實沒看錯人。

淑妃忙完一陣,正在跟王姑姑討論簡家兄弟中進士的事,聽到宮人來報,倒是愣了一下,「這麼快就過來了,太后那兒沒留午飯?」

「奴婢也不清楚。」王姑姑搖著頭,心裡也有些忐忑。如今自家主子幫皇后管理宮務,雖說陳妃和蔣妃也有插手,可大頭都在自家主子這兒,太后獨獨召睿王妃進宮的事,幾乎小太監前腳剛走,昭陽宮後腳便得了消息。

太后宣睿王妃不打緊,以太后對睿王妃和皇長孫的寵愛,慈寧宮自來會留飯的,今兒竟然這麼早打發睿王妃出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不過主僕倆疑惑歸疑惑,當著簡珞瑤的面卻沒露出來,王姑姑笑容滿面的迎了上去:「奴婢見過睿王妃和皇長孫。」

簡珞瑤把蕭重乾交給王姑姑,王姑姑立即抱了他去淑妃旁邊,簡珞瑤便向淑妃行禮:「兒媳給母妃請安了。」

淑妃樂呵呵的摟著孫子,對簡珞瑤也是難得的和顏悅色,「不必多禮,自個兒坐罷。」

等簡珞瑤落了座,宮人也上了茶,淑妃才放開扭著身子的蕭重乾,看向簡珞瑤:「今兒怎麼入宮了?」

對於淑妃,簡珞瑤也沒什麼好瞞著的,張口便道:「皇祖母以前不是承諾過,若兒媳的娘家兄弟中了進士,就給他指婚的嘛。」

淑妃點頭,笑道:「本宮記得,你不是說看好了晉家姑娘?」

「可不是,兒媳就等著喊嫂子呢。」簡珞瑤道,「可皇祖母說晉家姑娘以前與我哥算是門當戶對,可現在我哥都是二甲傳臚,前途無量,大可再挑個門第更好的,她人家要我重新選過。」

淑妃臉色微變,忙把茶杯放下,抿唇道:「這看都看好了,兩家也通了氣,哪有重新選過的道理?」

簡珞瑤知道淑妃是在擔心自己的決定呢,也不賣關子,當下笑道:「兒媳也是這麼說的,兩家以前門當戶對,現在也同樣合適,我哥是中了進士,可他也沒上天啊?兒媳婦知道皇祖母是為兒媳婦考慮,但也不能讓她和母后難做,便拒絕了。」

淑妃眼神閃了閃,點頭道:「你做的很好,做人不能言而無信,天下無不透風的牆,即便太后沒下旨,簡家和晉家的事,也不是沒人知道,斷沒有一朝得意就反悔的道理。」

「母妃說得是。」簡珞瑤笑道,「皇祖母已經叫人去宣旨了,這會兒想必已經到了。」

「你娘家也是三喜臨門了。」淑妃放了心,便笑道,「既然如此,本宮也不能當作不知道,王姑姑,去本宮庫房挑些吉利的物什過來。」

簡珞瑤忙道:「母妃且慢,皇祖母叮囑了,兒媳娘家近來有些打眼,暫且不必弄這些。」

淑妃愣了一下,抿唇問:「太后對你說的?」

「倒不是,皇祖母宣旨的時候,母后也說要賞賜,皇祖母便叫母后省了孫媳婦娘家,只管去晉家。」

淑妃點點頭,「還是太后想得周到,那便多準備幾件首飾罷。」

簡珞瑤笑瞇瞇的道:「兒媳替嫂子先謝母妃破費了。」

「有你這句話,本宮不破費都不行了。」淑妃笑了笑,對王姑姑道,「索性再多加兩套頭面了。」

簡珞瑤得了好處還賣乖:「母妃可別把庫房搬空了。」

淑妃擺擺手,抱起蕭重乾,笑道:「重乾坐不住了,本宮帶他出去走走,你替本宮把剩下的賬本看完。」

簡珞瑤愣了一下,忙搖頭道:「母妃太看得起兒媳婦了,兒媳婦可不懂這個。」

王姑姑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卻旋即反應過來,笑道:「王妃放心,您有注意不到,奴婢會提醒您的。」

淑妃沖王姑姑點了點頭,放心的帶了蕭重乾出去了。

簡珞瑤萬萬沒想到,自己入個宮,竟給淑妃看了大半日的賬本,淑妃則陪著心愛的孫子玩得臉頰紅潤,心情舒爽。

不過簡珞瑤並不知道,她出宮後,王姑姑還對她今天的工作進行了評價。

「奴婢瞧著睿王妃平日笑瞇瞇的,這管賬卻很有一套,稍有差池,都逃不開她的眼睛呢。」

淑妃點點頭,感歎道:「本宮到今天也不得不承認,簡氏確實比秀媛那孩子好太多。」

「可不是。」王姑姑也有些感慨,「誰能想到簡家人丁不興,可一個個都是人尖子呢?往常人家,有一兩個中進士的,就得感謝祖宗保佑了,可睿王妃就這三個兄長,三個兄長全都是進士,一個探花,一個二甲傳臚,睿王妃堂哥也是二甲靠前,這等氣運,還真叫人嫉妒不來。」

「她自身也不錯,這般得意的時候,也沒有忘了形,太后倘若不是滿意了,也不會這般為她娘家考慮。」

王姑姑一頓,忍不住低聲問:「主子,您說太后和皇后,會不會有意……」

淑妃臉色一肅,沉聲道:「本宮原也只是猜測,現在卻有些能確定了,太后倘若不是有這心思,根本用不著這般費心,你且瞧著,等簡氏過了太后的眼,以後就是歷練了。」

王姑姑眼睛一亮,欣喜的道:「難怪主子您今兒叫睿王妃處理宮務,現在有了準備,睿王妃以後也好上手,也能在太后跟前落個好印象。」

「本宮倒沒考慮那麼深遠。」淑妃搖搖頭,有些無奈,「你沒瞧著簡氏一臉不願的樣子,可見是個憊懶的。」

王姑姑卻揶揄道:「主子嘴上還對睿王妃不滿意,可您明知道睿王妃憊懶,卻從來沒有敲打,這份縱容,別說對媳婦了,就是對女兒也不過如此。」

「本宮是瞧著後院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條,再說瑱兒也護著她,就懶得當這個惡人了。」

王姑姑素來知道自家主子口不對心的性子,雖是點了頭表示贊同,心裡卻在想睿王妃果然好命,都說婆媳不和,可殿下這般護著睿王妃,自家主子都沒半點不滿,這不是縱容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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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果然到簡家辦酒席的時候才回娘家,拖家帶口的。

簡家果然門庭若市,滿朝文武,有頭有臉的都來了,當然也有不少是衝著蕭長風夫妻來的,兩人剛進了大門,便各自被包圍住了。

蕭重乾還有兩三個月,就滿兩歲了,行動力強,說話也利索了,蕭長風不想他繼續在婦人堆裡混著,便給簡珞瑤打了招呼,直接領了他去前院。

鄭氏忙裡偷閒,卻撲了個空,沒見到心愛的外孫,有些埋怨道:「你怎麼讓王爺照顧重乾?男人自來大大咧咧,今兒又人多手雜,萬一磕碰到了,可怎麼辦?」

簡珞瑤便笑道:「娘可白擔心了,王爺帶重乾,比我仔細多了。」

鄭氏瞪了她一眼:「你也好意思說。」雖然如此,眼底還是有些不放心。

「王爺也說了,重乾就快滿兩歲了,也不能總跟著我,要帶他出去見見世面呢。」說到這裡簡珞瑤就歎氣,「娘,你說他還不到兩歲,王爺會不會太著急了?」

「王爺也是為重乾打算,一點都不為過。」鄭氏倒是恍然大悟,想了想又道,「重乾是皇孫,確實不好長於內帷後院,別給養得小家子氣了,可給準備了玩伴?」

簡珞瑤心說就憑她兒子那小霸王的性格,還會小家子氣?不過見鄭氏被轉移了注意力,也懶得再說,只順著她的話道:「已經看過了,紅雲的兒子比他大幾個月,一起玩也合適,王爺打算再挑幾個年紀稍大些的。」

鄭氏這才點頭:「王爺比你倒還好周到些。」

「所以娘也不必太擔心了。」簡珞瑤笑瞇瞇的道,「皇祖母給我哥指了婚,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辦喜事?」

「你三哥年紀這麼大了,自然是越早越好,這麼段日子接觸下來,我瞧著晉家太太也是善解人意的,打算過幾日閒下來,兩家坐下來好好商量,最好年前能定下來,就再好不過了。」

簡珞瑤也很贊同,考完殿試還不夠,再過段日子就是選館了,她哥成績是不錯,可未必就能被翰林院選上,萬一落選,還得乖乖去地方上任職,那時一走就是幾年,自然是越早成親越好。

想到這裡,簡珞瑤笑道:「那娘可有得忙了。」

「可不是。」鄭氏也笑了,「忙完這幾日,你弟弟的拜師宴也開始了,怎麼這事都扎堆來。」

簡珞瑤又笑道:「這可是好事,不是誰都能拜入文大人門下的,過幾日玨兒的拜師宴,我定是要回來參加的。」

鄭氏點了點頭,道:「也不知道王爺得不得閒。」

「他若得了閒,也必定會來的。」

簡千玨拜師告一段落,翰林院選館也出結果了,簡千珅和簡千珩都被選入翰林院庶吉士,雖然沒有品級,到底是科舉的正統路子。

更何況簡千珝也在翰林院,他原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今年考核,升為了正六品的翰林院侍講,雖然官職不高,可勝在年輕,更何況翰林院那是人才儲備庫,天子近臣,能在翰林院陞遷,已是前途無量。

現在兄弟三個都在翰林院,在本朝也少有的,算是一段佳話了,聖人有時候都會拿這個打趣簡司業。

簡千玨現在拜了師,不像幾個哥哥那樣入住書院,倒是比以前自由許多,時常去過師傅那裡,簡千玨便會順道去睿王府。

簡千玨還不滿十歲,又是家裡最小的孩子,被老夫人縱得有些過,便是現在拜師了,本性還是調皮搗蛋的,帶著比他小七八歲的小外甥,在睿王府上串下跳,上房揭瓦,沒幾日,蕭重乾就跟這個最小的舅舅好的不分你我了,簡千玨要回家的時候,蕭重乾抱著簡千玨的腿不肯放。

簡珞瑤勸了大的勸小的,兩孩子都是難分難捨的樣子,實在沒辦法,只能留了簡千玨下來,喊了紅玉來:「讓你家的跑一趟,跟我娘說一聲,這幾日就讓玨兒在府裡住下了,順道把玨兒常穿的衣裳也取過來。」

蕭長風下朝回了府,難得沒有瞧見兒子的身影,不由問簡珞瑤:「重乾上哪兒去了?」

「眼裡心裡就只瞧得見你兒子。」簡珞瑤不由翻了個白眼,但還是上前,親自替蕭長風退下朝服,換了常服,一面解釋道,「玨兒今兒來看他,玩得太開心,捨不得讓玨兒走,我便派人回去說了一聲,讓玨兒在咱們府裡住幾日,剛才打發玨兒回屋練字,你兒子就是個小尾巴,跟著一塊去了。」

「難得有人陪著他玩,重乾當然也高興看,既然兩孩子處得這麼好,就讓千玨在府裡多住段日子罷。」蕭長風握了握簡珞瑤的手,放開後又笑道,「我去看看,重乾有沒有給他舅舅搗亂。」

簡珞瑤笑道:「我隨你一道過去。」

簡千玨小時候黏簡珞瑤,簡珞瑤嫁了人,也要跟著來姐夫家裡住,湘蘭院便也有他的屋子。

夫妻倆到了簡千玨的屋子,遠遠的聽著屋子裡一片安靜,也就沒有吱聲,靜悄悄來到門口,很意外的看到蕭重乾竟然沒有搗亂,學著簡千玨的樣子,握著筆,舅甥倆一人坐一頭,安安靜靜的練著字。

簡千玨雖然平日驕縱些,可到底是書香之家,一家子都是會讀書的,他還小的時候不愛上學,現在懂事了,每日練字唸書倒毫不含糊。

蕭重乾純粹是來搗亂的,他還沒開蒙,不認字,更不會握筆,只是學著小舅舅的架勢,乍一看像模像樣,其實身上臉上都畫成了小花貓,幾個丫鬟婆子站在旁邊又急又想笑。

兩個小主子沒瞧見簡珞瑤和蕭長風,下人瞧見了,但是見他們並不出聲,也不敢打擾,只王嬤嬤乖覺些,她跟紅雲一樣,都是蕭重乾的奶嬤嬤,雖然簡珞瑤明顯更倚重紅雲,可紅雲到底年輕,帶孩子很多事也要王嬤嬤。

王嬤嬤有些眼色,躊躇了一下,便悄無聲息的出了屋子,向簡珞瑤和蕭長風請了安:「奴婢見過王爺和王妃,小主子非要寫……」

簡珞瑤擺擺手,輕笑道:「他喜歡便讓他去罷,等他們寫完,再打水給重乾收拾乾淨便是。」

雖然王嬤嬤在心裡嘀咕主子居然由著小主子胡鬧,也只能福身應了,忙叫小丫鬟收拾了乾淨的衣裳在屋子裡候著。

夫妻倆也不想打擾兩個小傢伙的興致,靜悄悄的來了,也靜悄悄的回去了。

回了屋子,蕭長風滿意的點頭:「瞧這樣子,讓千玨在府上多住一段日子,重乾也能提前開蒙了。」

簡珞瑤失笑道:「你只瞧見好的,沒瞧見玨兒帶重乾上房揭瓦的時候。」

「都是男孩子,活潑些又何妨?」

「行了,明兒我就讓人回去問問我娘,讓玨兒再多住一陣子可否。」她今日只讓人打個招呼,她娘那兒肯定以為住兩日便夠了。

簡珞瑤原想著她娘估計不會同意她弟弟在王府住太久,沒想到這回鄭氏居然鬆口了,讓人帶口信來,簡珞瑤想留她弟弟住到什麼就什麼時候,還送來了簡千玨一大堆衣裳和書籍玩具。

瞧著簡府帶過來的東西,簡珞瑤不由問了旁邊的鄭嬤嬤:「我娘怎麼好像就等著我開口的樣子?」

這趟是鄭嬤嬤帶話回去的,她聞言笑道:「姑娘有所不知,三少爺的婚期定了,就在十一月底,現在太太忙著三少爺的小定大定,還有聘禮這些,都忙得不可開交啊。」

說到這裡,頓了頓,鄭嬤嬤又加了一句:「更何況七姑娘也在相看了,老夫人讓太太做主呢。」

「我娘鬆泛了這麼多年,婚嫁之事大嫂二嫂可拿不定主意,還得她親自出山,難怪忙成這樣。」簡珞瑤感歎了一句,想到她娘上回說的事,不由笑道,「七妹也就罷了,她歲數也差不多,可千珘和玨兒才多大?竟然也有人急著來說親。」

「可不是。」鄭嬤嬤也一臉哭笑不得,「咱們簡家的男兒定親成親都晚,四少爺才十五歲,五少爺就更小了,也虧她們眼光好。」

不管怎樣,簡千玨在睿王府住下來了,舅甥兩個也不嫌膩歪,吃睡玩都在一起,入宮請安的時候都想扯著簡千玨進宮,簡千玨當然不能跟著一起進宮,小傢伙一到了太后跟前便告狀。

蕭重乾說話越來越利索了,口齒清晰,來龍去脈也掰扯得清,小臉皺成一隻大包子,把太后稀罕得不行。

太后將小傢伙摟進懷裡,笑瞇瞇的道:「□□母幫你教訓你娘,真是太不應該了。」

蕭重乾點頭,一臉認真的道:「不許再犯了。」

太后笑瞇瞇的看了簡珞瑤一眼:「聽見沒有,重乾都說不許再犯了。下回重乾捨不得他舅舅,你就帶他一道進來。」

簡珞瑤有些遲疑:「皇祖母,這不合規矩。」

太后還沒說話,蕭重乾又皺起了眉,向太后告狀:「娘不聽話。」

聰明機靈的模樣,真把太后愛得不行,太后滿臉慈愛的愛撫道:「沒事,□□母再教訓她幾句。」說完才對簡珞瑤道,「無妨,你弟弟年紀也不大,不必太苛刻。」

太后都這麼說了,簡珞瑤自然應了,接下來幾回入宮請安,便帶上了簡千玨。

簡千玨一直住到了簡千珩成親那日,簡珞瑤帶他回去喝了喜酒,弟弟自然是要留在自己家裡的,蕭重乾見狀差點也不想走。

還是被蕭長風板著臉嚇回家的。

不過距離改變不了舅甥倆深厚的感情,簡千玨剛回簡家住的那段日子,不是他常往睿王府跑,就是簡珞瑤經常帶著蕭重乾回簡家。

簡珞瑤出行,都是王府的馬車,四駿車,便是尋常百姓見了,也知道非富即貴,自是遠遠躲著,還從沒有敢撞上前鬧事的。

所以馬車毫無預兆的顛簸一陣,旋即停下,聽到外邊車伕的呵斥聲,簡珞瑤第一反應以為有人鬧事,便對旁邊的白露道:「你瞧瞧外邊怎麼回事。」

白露還沒掀開簾子,車伕已經聽見簡珞瑤的吩咐,忙道:「回王妃,幾個孩子不長眼擋了路,奴才正教訓幾句。」

簡珞瑤沒太在意,聞言便道:「索性也無事,別對孩子太苛刻了。」

車伕瞧著幾個瘦骨嶙峋、衣不蔽體的孩子,也有些心酸,怕自家王妃怪罪下來,才搶著回話,這時聽得簡珞瑤的吩咐,忙回頭沖架著幾個孩子的侍衛道:「王妃說了無事,把他們放開罷,別耽誤了主子的正事。」

幾個孩子想是被嚇壞了,侍衛剛放手,便一屁股摔在了地上,忙爬起來磕頭:「謝貴人高抬貴手。」

原本正盯著桌上點心,琢磨著怎麼趁他娘不注意偷一塊走的蕭重乾,聽見小孩子的聲音,忽然來了勁,掀開簾子就把小身子探出去,看了一眼便樂了,回頭沖簡珞瑤道:「娘,髒髒,不聽話!」

蕭重乾平時在院子裡玩,把衣服弄髒了,簡珞瑤總要教訓他,現在許是看著幾個孩子比自己還髒,找優越感來了。

簡珞瑤下意識探出頭看了一眼,外頭跪著四個看不出樣貌和性別的孩子,從臉到衣裳都髒兮兮的。甚至大冬天的,只穿著單薄的衣裳,還這裡爛一塊那裡爛一塊。

但是再埋汰的孩子,也有自尊心,聽到蕭重乾的童言童語,簡珞瑤瞧見幾個孩子瑟縮了一下,原本就垂著的頭,垂得更低了,不由有些心酸。

許是因為自己有了孩子,簡珞瑤也發現自己的心越來越軟了,拍了拍蕭重乾,對白露道:「也不知誰家的孩子,瘦成這樣,想是餓的,車裡還有些點心,你端下去給他們墊墊肚子。」

簡珞瑤本來是想給錢的,但是想想幾個孩子瘦弱成這樣,指不定就是流浪兒,給了錢還不知被誰搶了去,倒不如給些吃的。

蕭重乾不高興了,抱著盤子不讓白露動,霸道的囔囔:「我的!」

簡珞瑤只是把臉沉下來,她平時都笑盈盈的,很少露出這麼嚴肅的一面,蕭重乾立刻就慫了。

蕭重乾緩緩鬆開了手,只是還有些不甘願,抿著小嘴巴,可憐兮兮的道:「娘不喜歡重乾了。」

簡珞瑤簡直哭笑不得,心裡的酸澀淡去不少,摟著蕭重乾耐心的勸道:「你肚子餓嗎?」

蕭重乾拍了拍鼓鼓小肚子,怯怯點點頭。

簡珞瑤沒拆穿他,繼續問:「用早膳的時候,那麼多吃食,怎麼不吃飽?」

「重乾不喜歡。」

「是你不喜歡吃,不是娘不讓你吃,對不對?」

蕭重乾遲疑了一下,繼續怯怯的點頭,簡珞瑤把目光看向窗外,馬車外邊幾個孩子正透過車窗,盯著白露手上的幾盤點心吞口水,再髒的臉,也遮不去眼底的光亮。

這光亮,不僅僅是對食物的渴望,也是對生活的渴望。

簡珞瑤眨了眨眼睛,溫聲道:「你看看這個哥哥,他們不是不喜歡,而是想吃沒得吃,你忍心看他們繼續餓肚子嗎?」

蕭重乾睜大眼睛,有些茫然。

簡珞瑤沒指望他現在能聽懂,說完便回頭示意白露:「端下去罷。」

蕭重乾似懂非懂,到底是沒有再搶食,只一眨不眨看著幾個孩子狼吞虎嚥的樣子。

紅雲臉上也閃過一絲不忍,從桌上端了茶水,通過車窗遞給白露,白露親自餵了他們喝水,一邊細聲問了幾句。

幾大盤點心,不過眨眼間,幾個孩子便吃光了,白露上了車,車伕繼續趕車,幾個孩子跪在身後磕頭:「謝貴人大發善心。」

聽著車外的童言童語,簡珞瑤忍不住感慨:「都說如今是太平盛世,可照樣還是有人吃不飽穿不暖。」

「如今已經好許多。」紅雲安慰道,「這幾個流浪兒雖然瘦弱些,到底沒人隨意打罵,身上也沒傷,倘若運氣好,磕磕絆絆的也能平安長大,姑娘也不必擔心。」

蕭重乾忽然拉了拉簡珞瑤的手,仰著小臉的道:「娘,他們好可憐。」

簡珞瑤眼神一閃,輕輕撫了撫他的頭:「有些哥哥姐姐飯都吃不飽,我們重乾以後要好好用飯,知道嗎?」

蕭重乾認真的點頭,道:「重乾乖乖的,娘不要難受。」

簡珞瑤一把將蕭重乾摟進懷裡,輕輕拍了拍,才轉頭看向紅云:「京裡頭流浪兒多嗎?」

紅雲想了想,道:「應該不少,都說皇城腳下好生活,自然都想來。」

第126章 03.15

簡珞瑤心裡已經有了些想法,只是還沒有確定,便只讓白露叮囑外邊的侍衛,注意一下幾個孩子的動向。

其實蕭重乾雖然年紀小,卻也不是沒心沒肺,小孩子心思純粹,有時候反而更看得透。

蕭重乾經過白日那一遭,晚上用飯的時候,難得乖巧了一次,不需要簡珞瑤催,自己綁著小兜兜,拿著木勺子,吃的非常賣力,臉頰上沾滿了飯粒都顧不上擦。

自己也擦也不肯讓別人擦。

看著兒子一個勁埋頭在碗裡,蕭長風也有些狐疑了:「重乾今兒受了什麼刺激?」

蕭長風算是個很有想法的父親,旁的男人到他這個年紀,正是為事業到處奔走的時候,更何況本身地位就不一般,真要論起來,安王誠王都忙得不可開交,他自然不會比旁的兄弟差。

不過平日再忙,蕭長風也沒有忽略跟兒子的相處——這和每日過問蕭重乾的生活,對他每日的動態瞭如指掌是不一樣的。

蕭長風是實實在在的抽空出來,至少有半個時辰,一家人一起用個晚膳,聊會兒天。

也因為這樣,蕭重乾在簡珞瑤跟前,跟在蕭長風跟前,並沒有什麼不同,該熊的時候照樣熊,並不會因為爹看著就收斂。

甚至跟簡珞瑤比起來,蕭長風脾氣反倒更好,不會經常被小傢伙氣得大怒,反而常是蕭長風扮演滅火的角色,勸了大的哄小的。

蕭長風是見識過他兒子鬧騰起來是什麼牛脾氣,每次哄他多吃點飯都像打仗一樣不容易,現在冷不丁見蕭重乾這麼自覺,蕭長風不僅驚訝,更難以置信。

簡珞瑤看了蕭重乾一眼,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嘴上卻道:「我又不是你兒子肚子裡的蛔蟲。」

蕭重乾倒是有問必答,立即抬起頭,認真的道:「肚子餓餓,好難受的。」

蕭長風更是一頭霧水了:「家裡何時餓過你的肚子?」

簡珞瑤和今日陪他們母子一道出門的幾個丫鬟卻是聽懂了,臉上露出瞭然的笑容,白露一面幫蕭重乾布菜,一面笑道:「小主子真是心善。」

簡珞瑤心裡也微動,沒想到一件小事,能給蕭重乾帶來這樣的影響——且不提蕭重乾這股子勁能堅持到何時,最起碼他不是無動於衷的。

小孩子正是三觀形成的關鍵階段,只有接觸到正能量的東西,才會變成帶著正能量的人。

簡珞瑤先還只是有想法,現在已經決定要好好實施了。

見蕭長風仍疑惑的看著自己,簡珞瑤加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裡,笑道:「先用飯罷,待會兒再和王爺好好聊。」

蕭長風便暫時按捺下來,安靜的用了飯,又耐心陪蕭重乾玩了會兒,小傢伙終於累了,臉蛋紅撲撲的,小肚子一挺,趴在蕭長風懷裡沒吭聲。

紅雲見狀忙笑道:「小主子怕是要休息了,奴婢先帶小主子下去清洗。」

簡珞瑤點頭:「帶他下去罷。」

夫妻倆有時候興致來了,也會不假人手,親自給蕭重乾洗澡換衣裳,哄他直到睡著。

但大多數時候,蕭重乾的生活起居,都是紅雲一手操持的。

更何況現在簡珞瑤和還有事情跟蕭長風商量。

看著紅雲抱著蕭重乾離去,簡珞瑤組織了語言,把路上遇到幾個流浪兒的事同蕭長風說了。

「難怪重乾今兒這般聽話,原來是有所感觸。」蕭長風笑了笑,旋即又道,「不過王妃特意說起這個,不只是感慨這麼簡單罷?」

兩人成親了三四年了,朝夕相處,彼此性子早已摸得熟透,簡珞瑤也沒什麼好客套的,點了下頭,便繼續道:「我讓人跟著那幾個孩子去住的地方瞧了眼,才知道那個院子裡還有很多與他們一樣無家可歸的流浪兒——且據底下的人回報,說是院子,其實就是一堵漏風的牆,勉強能落腳,遮不了風也擋不住雨。」

蕭長風抿了抿唇,對這個情形倒不意外,道:「雖說父皇勤政愛民,百姓也算安居樂業,可到底不是十全十美,沒有父母庇佑的孩子,養活的確困難。」

簡珞瑤卻有些疑惑:「他們不能去找夥計嗎?再不濟日日都有府裡招下人的,飯都吃不上的時候,賣身至少也算條出路罷?」

蕭長風在戶部待了這麼多年,對這個倒是有幾分瞭解。

「買下人也得是有戶籍的良民,衙門和牙行都得有記錄可查,不能幹那拐賣的勾當,可這些流浪兒,多半都是沒有戶籍在身的,這是其一。」蕭長風頓了頓,有些無奈的道,「再者,這年頭願意賣身為奴為婢的,也大有人在,許多人就衝著這份輕省和體面。牙行選人,自然更願意選那些來路清明的農家子,哪裡瞧得上眼流浪兒?」

簡珞瑤臉色有些凝重:「所以即便解決了他們的戶籍,仍無濟於事?」

蕭長風點頭,歎氣道:「這些孩子都是餓了好幾年的,能活到現在已是萬幸,要力氣沒力氣,哪裡找得到夥計?」

簡珞瑤點點頭,其實也能理解,拋開大戶人家買下人,外邊招工的,要麼是體力活,要麼看機靈看嘴巴,甭管做什麼都輪不到這些流浪兒,況且這年頭生活不容易的人多了去了,你也不能一個個都大發善心。

不過簡珞瑤早有心裡準備,倒也沒多失望,只是看向蕭長風,笑道:「王爺在戶部領職,這戶籍之事,不知能不能通融一二?」

「王妃可有應對之法?」

「試試罷。」簡珞瑤吐了口氣,道,「聽底下的人說,那個大院裡就有三五十個流浪的孩子,京裡像這樣的院子,恐怕少說也有數十個。這麼多需要幫助的孩子,以後只會繼續增加,單憑咱們接濟,也確實接濟不過來。」

蕭長風點頭:「王妃所言甚是。」

「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當務之急,是盡快讓這些孩子自力更生養活自己。現在他們年紀小找不到活計,倘若手上有一技之長,想必情況就不一樣了。」

蕭長風眼睛一亮,立即反應過來:「這年頭師傅都不是白教手藝的,那些孩子自個兒肯定沒條件拜師,可咱們若是請了師傅教他們,多請幾個師傅,把人聚集起來,也足夠教他們,如此一來,便大大節省了開支。」

簡珞瑤點頭,補充道:「有能力出師的,由戶部解決了戶籍,立即就能出去找活計,指不定還能賺錢供院裡的其他孩子。」

這個模式,其實就是福利院的運轉模式,雖然這會兒還沒有,作為一個目標遠大的男人,蕭長風不會不知道這裡頭可操作性多大,運作得當,那便是名利雙收的事。

他現在雖然不方便做大動作,可為國為民的好事,卻不介意多做幾件,刷刷聖人、百官和百姓的好感動。

蕭長風腦子裡轉過很多念頭,只是側頭看到簡珞瑤亮晶晶的眼睛,卻頓了一下,過了會兒,才緩緩笑道:「難得王妃有這個興致,我就不插手了,王妃好好做。」

簡珞瑤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也算是按部就班,有滋有味,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為什麼而來,更沒有那麼偉大的念想,要在這個時代裡烙上屬於自己的印記。

有今天這個念頭,也不過是一時興起,可簡珞瑤忽然好像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或者說是信仰。

她已經不是小透明了,以她現在的身份和地位,明明不用這樣得過且過,她完全可以多做一點,給這個世界帶來一些些改變,即便是微乎其微,但至少是好的改變。

為什麼不做呢?

簡珞瑤現在整個人充滿了鬥志,卻也沒有錯過蕭長風這句承諾,她只是抿唇笑道:「王爺先別這麼說,到時候指不定還要請你幫忙。」

蕭長風笑著拉了簡珞瑤的手握在手心,倒沒有多少失望,雖然他這個決定或許讓自己錯過了一個名利雙收的機會,可能看到妻子與以往截然不同的鬥志,他也是甘之如飴的。

「王妃既然想做,只管放手去便是,我一直在你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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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珞瑤難得這麼高的興致,既然決定了,立即風風火火行動起來,第二日一早便把自己院子的下人指揮得團團轉,要他們出去調查,統計一下京裡現在到底有多少流浪兒,又是尋合適的師傅又是尋場地的,自個兒還要寫策劃,做預算,還要跟身邊的人商量很多事,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鄭嬤嬤便勸道:「姑娘先緩一緩罷,這眼見著都快過年了,您再忙活,再著急,年前也忙不妥當的啊。」

「就算年前不能事事辦妥,至少可以修繕一下院子,讓孩子們過一個溫暖的年。」簡珞瑤說到這裡,頓了頓,又笑道,「不過嬤嬤提醒我了,快過年了,讓繡房趕個工,趁年前給孩子們做套棉衣罷。」

鄭嬤嬤有些咂舌:「少說也有上百個孩子,一人一套棉衣,這得費多少布和棉花?」王府裡繡娘倒是有不少,即便不讓她們幹活,每個月也要發月銀的,鄭嬤嬤倒是不心疼。

簡珞瑤笑道:「這不是過年嘛,再說那些孩子一個個衣不蔽體的,嬤嬤就看得過眼?」

鄭嬤嬤搖頭,無奈的道:「姑娘說得輕鬆,您是不知柴米貴,養那麼多孩子,以後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想辦法,現在既然開始了,就要辦得像模像樣的。」簡珞瑤倒沒有說自己很有錢,雖然上回南巡,李夫人那裡廣銀票就給了十幾萬兩,不過到底不好見光,正要花得太凶了,肯定會惹人注意。

不過簡珞瑤還真沒為錢的事頭疼,她現在要身份有身份,要地位有地位,到了合適的時候,弄個慈善基金,把京裡有頭有臉的女眷請過來聚一聚,自然籌得到善款。

只要順利把這個福利院辦起來,一切都好說。

就這麼忙忙碌碌,一年又過去了。

過完元宵節,蕭重乾的生日也辦完了,蕭長風也正常開始上朝,簡珞瑤把停了大半個月的正事,也撿起來了。

不過努力總是有回報的,到開春的時候,簡珞瑤辦的福利院,總算是走上正軌了,教授一技之長的師傅們也各自到位。

簡珞瑤剛鬆了口氣,沒想到入宮請安的時候,就被太后問起了這事。

「哀家聽說瑤丫頭成了大忙人,這段日子都在忙什麼?」

根本不做二想,簡珞瑤一聽就知道太后問的是福利院的事,打從一開始她就沒有藏著掖著,看熱鬧的不少,到太后跟前搬弄是非的,自然也不少。

簡珞瑤自己心思坦蕩,太后問起來自然也沒什麼心虛的,大大方方說了來龍去脈。

太后一開始問的時候,臉上瞧不出喜怒,這會兒倒是笑了,竟有幾分贊同的道:「這是做好事呢,難得瑤丫頭有這個心思。」

簡珞瑤便笑道:「孫媳婦倒沒想這麼多,只是希望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皇祖母不怪孫媳婦拋頭露面就行了。」

簡珞瑤知道太后不會無緣無故過問這個,想必有人在她跟前說了什麼。

「你有這個心,哀家欣慰還來不及。」

抱著龍鳳胎兒子的安王妃聞言也笑道:「要說還是皇長孫省心,弟妹才有這個功夫,不然換了孫媳婦家這兩個,每日守著他們就夠了,哪還能抽出功夫來做善事?」

安王妃剛出月子沒幾日,生了龍鳳胎的她一時風頭無量,如今說話底氣也足了。

倒是誠王妃,妯娌幾個都生了兒子,就她抱著個閨女,平日沒少被自家王爺埋怨,這會兒只在心裡頭翻白眼。

太后看向簡珞瑤,笑道:「瑤丫頭說說你辦的那個大院,平日都教些孩子們什麼?」

「男孩能學的手藝多一些,有木工瓦匠等手藝師傅,也讓我哥請了個先生教他們認字,不圖他們以後考科舉,倘若能學進去,日後做個賬房先生,倒也是門營生。」簡珞瑤說到自己辦的福利院,神態都不一樣了,侃侃而談,「女孩便少些,孫媳婦只讓府裡的繡娘,輪流教她們學女工做繡活,繡法倒是挺多,端看她們精通哪個,日後出了師,靠著繡活倒也能養活自己。」

誠王妃似笑非笑的道:「喲,三弟妹想得倒周到,還分了男女?」

「可不是。男女七歲不同席,日後大了也是要談嫁娶的,這要是男孩女孩混在一起,豈不是壞了名聲?」

簡珞瑤剛說完,還沒來及反擊,太后已經笑瞇瞇的點頭道:「瑤丫頭說得是,那些孩子流落到這個田地不同意,想必也都是好人家的孩子,該注意的還是要注意。」

太后發話,倒是比簡珞瑤自己反擊,更打誠王妃的臉。

誠王妃臉上一時火辣辣的,也沒再吱聲了。

簡珞瑤卻笑道:「要孫媳婦說,這些孩子雖說沒投生到好人家,可也都是些有毅力的好孩子,好好培養,未必不能成一番事業,這才特特請了先生教他們斷文識字,女孩那裡,若是能尋到有才學的女先生,自然也是要讓她們學字的。」

太后笑道:「女先生不好找,不過瑤丫頭也不必著急,想必是機緣未到。」

簡珞瑤點了點頭,倒有些不好意思:「皇祖母不怪孫媳婦胡鬧?」

「你這是做善事,哪裡就胡鬧了?」太后這話不僅僅是對簡珞瑤說的的,也掃了眾人一眼,緩緩道,「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你們在座的人中,大字不識一個的恐怕也沒有罷了?既然如此,瑤丫頭想請女先生教那些流浪的女娃,又有何不可?」

眾人心知太后這是在警告她們,睿王妃這事如今過了明路,誰也不能再拿出來說事。

她們只猜中其一,卻沒有想到太后還有後續。

「哀家活了大半輩子,還沒想到可以這般,到底是年輕人腦瓜子靈。不過瑤丫頭養這麼多孩子,恐怕手頭也吃緊,哀家手頭倒是有銀子沒處用,倒不如也拿出來做善事,也算為自己積德了。」太后說著,當著眾人的面,吩咐岑姑姑去把自己的箱底取過來。

簡珞瑤愣了一下,連忙搖頭道:「孫媳婦手頭確實不寬裕,可也不至於把注意打到皇祖母頭上,皇祖母還請收回成命。」

「哀家給你的,你拿著便是。」太后接過岑姑姑遞過來的盒子,從裡面一張張取銀票,一面笑道,「哀家都一隻腳邁進棺材的人了,這身外之物留著也沒多大用處。」

雖然太后神情堅決,簡珞瑤卻不敢伸手去接銀票,只一個勁的搖頭。

太后遂皺了眉,故作生氣的道:「瑤丫頭是怕哀家給了銀子,以後對大院的事指手畫腳?你儘管放心,哀家沒精力那些瑣事,大院的事還是你說了算,沒人會干預!」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簡珞瑤也不能再拒絕,只得道:「孫媳婦替大院的孩子們謝皇祖母大發善心。」

太后悠悠的歎了口氣:「哀家只希望日後能少一些流離失所的孩子。」

簡珞瑤抿唇道:「如今是太平盛世,只會越來越好的。」

太后都有所表示了,在場的嬪妃們王妃們,也不好小氣,一個個搶著捐了不少私房錢,而且太后帶的好頭,她們給的也都是金銀票子。

簡珞瑤於是在被動的情況下,拉到了平生第一筆贊助。

而且好處是無窮的,辦福利院這事太后都首肯了,還捐了不少銀票,聖人也籍此誇了簡珞瑤,戶部不等蕭長風運作,便有人來問這些孩子辦戶籍的事。

簡珞瑤覺得福利院已經由民營變成半官方了,當然頂著半官方的名頭也更好辦事。

培訓了兩年半,年齡最大的那批孩子,出師自力更生去了,簡珞瑤又招了許多新的流浪兒進來。

簡珞瑤雖然辦的是福利院,慈善機構,卻也不是什麼人都收,自然也要考察孩子們品性。

而且她的福利院辦得有聲有色後,還有些膽子大的想渾水摸魚,混到裡面去騙吃騙喝,福利院的管理自然越來越嚴格了。

簡珞瑤忙完這些事,還沒鬆口氣,鄭嬤嬤送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姑娘,安寧侯府來消息,老夫人似乎不好了。」

簡珞瑤也顧不上問明情況,忙起身道:「去把重乾叫進來,換了衣裳去侯府探望,還有王爺那兒,也要派人通知。」

安寧侯府這個時候遞消息過來,想必已經是危急的時刻,老夫人作為蕭長風的外祖母,他們怎麼說也要過去送最後一程。

鄭嬤嬤道:「王爺那兒已經有人去通知了,姑娘先進屋換衣裳罷。」

話剛落音,紅雲也帶了蕭重乾進屋,蕭重乾一踏進門,便仰著小臉看著簡珞瑤,奶聲奶氣的問:「娘找我?」

「太姥姥病了,重乾得和娘去探病。」

蕭重乾又問:「娘說的是哪個太姥姥?」

簡老夫人和安寧侯夫人,按輩分都是蕭重乾的太姥姥。

簡珞瑤拍了拍他的頭,低聲道:「記清楚了,是侯府的太姥姥。」

蕭重乾點頭,小大人似的歎氣:「太姥姥怎麼一直生病。」

簡珞瑤這個時候沒再跟他廢話,只是道:「別耽擱時間,快去換了衣裳,咱們一起去看看太姥姥。」

老夫人是當天傍晚去世的,去世的時候抓著蕭長風的手不放,嘴裡把這些孫子孫女外孫的名字都念了一遍。

老夫人這個年紀已是高壽,子孫滿堂,聽到她不好的消息,能趕來的子孫都趕過來了,只是她最疼愛的孫女王瑞芳,卻隨丈夫在外地趕不回來,老夫人念到王瑞芳的時候,簡珞瑤旁邊的侯夫人再也克制不住的哭了出來。

老侯爺是年初去世的,安寧侯府是世襲侯府,老侯爺一去世,世子便繼承了侯爵,原先的世子夫人自然成了新的侯夫人。

簡珞瑤拍了拍侯夫人的肩,低聲安慰道:「夫人別難過,瑞芳消息得的晚,這會兒想必也在回來的路上了。」

王瑞芳確實遲了好多日,趕在老夫人出殯前一日抵京。

為老夫人送了葬,王瑞芳只在京裡待了半個月,又匆匆回了雲南,只把剛滿六歲的大女兒留在了京裡,讓婆家和侯夫人幫忙照顧。

簡珞瑤倒有些感慨,以前那個爽利的女孩,現在孩子都懂事了。

不過蕭重乾如今都四歲了,時間確實過得很快。

對於老侯夫人的去世,太后的感慨更多一些,「仔細論起來,她還比哀家小兩歲,如今倒是撇下哀家先走了。」

「不過也無妨,哀家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去底下找她們團聚。」

簡珞瑤聞言忙勸道:「皇祖母可別這麼說,您身子骨健朗著呢,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太后搖了搖頭,不在意的笑道:「誰都有這一日,哀家如今看開了,就是有點放不下哀家的蕭重乾,他才那麼一丁點大。」太后比了比手勢,繼續道,「哀家看著他一點點長大,現在越來越懂事了,皇帝前兒還跟哀家說,要給重乾尋個最有學問的先生開蒙。」

簡珞瑤便接道:「可不是,他長的快,以後及冠了選媳婦,還要皇祖母幫忙長眼呢。」

「哀家怕是等不到這一日嘍。」太后搖搖頭,雖然是感慨,面上卻沒有多少遺憾,想必正如她自己所說,到這個年紀,對生老病死確實都看淡了。

其實太后年歲也大了,老侯夫人這個歲數都是喜喪,她自然更是了,所以太后忽然病倒,包括聖人在內都能接受了。

聖人雖然是顯而易見的難受,倒也沒有像前幾年一樣強求太醫。

太后纏綿病榻大半年,在春暖花開的春日闔上了雙眼,太后去的時候一手握著蕭重乾,一手拉著聖人,這世上她最放不下的恐怕就是這個兩個人。

蕭重乾已經五歲了,本就是個聰慧的,在這樣難過的氛圍下,已經忍不住嚎啕大哭了,在周圍都是低低啜泣的聲音中,顯得非常刺耳。

聖人也沒有比蕭重乾好多少,這個世上最尊貴的男人,在太后闔眼的那一刻終是忍不住老淚橫流。

太后走得倒是安詳,嘴角還帶著一絲滿足的笑容。

聖人像是一下子老了數十歲一樣,強撐著主持完太后的葬禮,便病倒了。

聖人這一病,真是始料未及,整個朝堂都有些動盪不安,聖人什麼都沒安排好,萬一跟著太后去了,朝堂怎麼辦?

好在太醫院強力救治,把聖人的命拉了回來。不過聖人到底年紀大了,這場大病又元氣大傷,太醫叮囑要好生修養,他脫離危險的第二日,便頒了幾道聖旨,圍繞的中心思想只有一個——他這些日子要養病,沒辦法上朝,讓蕭長風代理主持大局。

其他幾道聖旨,是分別叮囑他信任的幾位老臣,包括康王在內,要他們盡力輔佐蕭長風,盡快把大局穩住。

聖人這個旨意剛出,把那些剛因為他脫離危險而鬆了口氣的人們,又震得束手無策。

首當其衝是以長子自居的安王,聽到這個消息他哪裡還忍得住,當著陳妃的面就把手上的杯子摔了,怒道:「父皇這是什麼意思?兒臣明明是長子,他居然繞過兒臣,讓老三主持大局,豈有此理!」

陳妃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沒有打理安王的話。

安王發了一通邪火,安王妃勸了又勸,實在勸不住,到最後也不再吱聲了,求助般的看向陳妃:「母妃,您說說話罷,王爺這樣氣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你知道什麼?」安王瞪了安王妃一眼,冷笑,「父皇身子自來就不好,這回大病傷了元氣,還指不定熬到什麼時候,現在竟然讓老三主持大局,恐怕心裡已經屬意老三了……」

安王是真的到了急處,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安王妃又急又怕,還沒來得及打斷他的話,陳妃總算是回過神來了,瞪向安王:「住口!你瞧瞧自己像什麼樣!」

「母妃……」安王回過神來,也不由一陣後悔,只是更多的是不甘,不由咬牙道,「兒臣不服!都是父皇的兒子,要比出身,父皇沒有嫡子,兒臣便是長子,自來以長為尊,兒臣比老三名正言順多了,父皇怎能……」

安王的話還沒說完,陳妃只淡淡的道:「就憑他是皇上,九五之尊,他想做什麼,旁的人能說什麼?」

安王咬牙道:「以前是老六,現在是老三,父皇眼裡為何從來看不到我這個長子!」

陳妃歎了口氣,無奈的道:「都是母妃想岔了,以為皇家重規矩,這才給你灌輸了長為尊的觀念,可你父皇不看重這些,咱們又能如何?說到底,你父皇選睿王,總比讓六皇子坐那個位置好……」

安王眼底閃過一絲瘋狂,冷笑道:「還沒到最後一刻呢,父皇又沒下旨傳位給老三……」

「你要做什麼?」陳妃察覺到一絲不妙,忙握了安王的手,苦口婆心的道,「聽母妃一聲勸,放棄罷……」

安王卻挑眉,眼神發亮的道:「父皇又沒有明說要讓老三繼承,一切都還有轉機,母妃怎麼就這麼快洩氣了?」

陳妃不住的搖頭:「你不懂,已經沒機會了……」

安王瞇了瞇眼睛,沉聲問:「母妃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陳妃臉色頓了頓,看了安王妃一眼。

安王妃原本也提著心,正等著聽陳妃的解釋,此時接收到婆婆的暗示,只能不情不願的起身道:「兒媳剛想起來還有些事要問姑姑,先出去一趟了。」

等安王妃出去了,陳妃才低聲道:「太后去世的前一日,萬歲爺在慈寧宮待到半夜,本宮這幾年幫著皇后管理宮務,也算是有些自己的人脈,雖然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可以確定的事,那一日萬歲爺和太后談了半宿的正事,萬歲爺離開慈寧宮後,又一個人在乾清宮坐到天亮。」

安王聞言臉色一沉,但仍是勉強道:「兒臣知道皇祖母這幾年一直在提攜老三夫妻,可父皇再孝順,皇祖母也只是一介女流,不至於國家大事,父皇也要聽皇祖母的罷?」

「太后雷厲風行的時候,你還沒出生,自然不知道,你父皇的這位子,當年都是靠太后那麼多年忍辱負重換來的,再沒有人比太后說話更管用的了。」

安王臉色終於忍不住變了,失聲道:「母妃,當年到底發生過什麼,皇祖母的話既然對父皇這般有用,為何元貴妃還能在後宮肆意橫行幾十年?」

陳妃卻搖著頭,不肯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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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府這會兒也不□□寧,蕭長風忽然接了個炸彈,且不提到底是不是好事,但至少毫無準備。

近些年來,聖人確實對蕭長風略有些看重,可也遠沒有到讓他在這個時候出來主持大局的地步,蕭長風一時也拿不準注意,聖人此舉到底有沒有深意。

簡珞瑤那裡也接到個特殊的客人。

以往在太后跟前意氣風發、雷厲風行的岑姑姑,這會兒半佝僂著身子,哀傷的道:「奴婢原是想替主子求經念佛,只是主子走之前仍放不下皇長孫,讓奴婢伺候著……」

岑姑姑是太后跟前的老人,又是品極高的女官,這會兒正是頤養天年的時候,現在來睿王府,簡珞瑤也得好好供著。

想到這裡,簡珞瑤忙道:「使不得,姑姑伺候了皇祖母大半輩子,如今皇祖母不在了,按理說我們做晚輩的,應該好好安頓姑姑,姑姑若是不嫌棄,就在府裡住下來罷,也別提照顧不照顧的了,您能幫忙看著重乾那孩子,我跟王爺也求之不得。」

岑姑姑便在睿王府安頓下來了,簡珞瑤也沒有心思琢磨外邊的人怎麼看此事,正在養病的聖人又毫無預兆的下了道聖旨,要皇長孫入宮侍疾。

簡珞瑤和蕭長風也沒來得及琢磨,老老實實幫蕭重乾收拾東西,送了他進宮。

岑姑姑主動請纓,也跟著入宮了。

第127章 03.15

長春宮元貴妃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連阻止都來不及,眼睜睜看著蕭重乾收拾了東西,住進了乾清宮。

那可是聖人的乾清宮,她兒子受寵這麼多年,都沒能在乾清宮待過一晚半晚,蕭重乾那小崽子憑什麼有這殊榮!

元貴妃只要一想到聖人寵蕭重乾超過寵他們母子,心都在滴血,甚至還帶著一絲不可言說的心慌。

想到這裡,元貴妃終究沒忍住,在六皇子跟前摔了手中的杯子,怒道:「萬歲爺最近是昏了頭還是怎樣?前幾日無緣無故抬舉睿王,讓睿王主持大局也就罷了,現在蕭重乾那小崽子都這般受寵了?這是在針對誰!」

「母妃。」六皇子忍不住皺了下眉,自個母妃脾氣大,他自來都是清楚的,只是平日裡他們母子相處得也不多,他常伴父皇跟前,偶爾來母妃這裡請安,母妃除了噓寒問暖,也是叮囑多聽父皇的話,多跟著父皇,免得被旁的兄弟鑽了空子。

他雖然不至於這般小心眼,把父皇的寵愛當自己的私有物,卻也有眼色,母妃叮囑他就應著,平日少有衝突,像他母妃今日這般盛怒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六皇子也覺得自個母妃有些過了,便勸道:「皇祖母剛去世不久,父皇心裡難受,重乾自來能哄父皇高興,讓重乾陪著父皇,母妃也能放心一些不是?」

「本宮一點都不放心,淑妃那賤/人和睿王,可都是迎風就上的主兒,心眼比誰都多,如今被他們逮著了機會,以後還有你伸手的地兒?偏就你在這裡瞎心寬!」元貴妃沒有被兒子寬慰到,反而更氣不打一處來了,「也怪那個老不死的,活著一直妨礙本宮的事,如今死了也不讓本宮消停!若不是當年她攔著,不肯讓你早早成親,如今你也入朝堂了,主持大局的事,哪裡輪得到睿王!」

見元貴妃越說越過分,六皇子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人,低聲道:「母妃,皇祖母才去世呢,入土為安……」

「她是安了,現在你怎麼辦!」元貴妃打斷六皇子的話,頭一回對著自己心愛的兒子,劈頭蓋臉的罵道,「你就不會用你那顆榆木腦袋想一想,那老太婆去世了,你少說要為她再守一年的孝,完了才能成親入朝堂。可現在睿王都主持大局了,你父皇那個身子你又不是不清楚,還能撐幾年……」

「母妃!」六皇子也急了,臉色深沉的打斷元貴妃的話,「母妃慎言!」

元貴妃話到一半頓了頓,臉上有怔忪,也有對兒子的失望,但到底知道自己剛剛的話也有些過了,只是擺擺手,有些百無聊賴的道:「你當本宮這麼多年機關算盡、殫精竭慮,都是為了誰?如今連你都怪本宮……」

「母妃。」六皇子也有些愧疚,緩和了語氣,低低的道,「兒臣早就說過,您說的那些,兒臣並不想……」

站在元貴妃身側的林姑姑聞言眉心一跳,忙看了六皇子一眼。

六皇子自知失言,連忙止了話茬。

好在元貴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只是歎口氣,道:「罷了罷了,既然你父皇都下了旨要那小崽子進宮,這會兒誰也攔不住,你無事也多去乾清宮陪著你父皇,那小崽子年紀小倒不打緊,就怕睿王藉著這機會,又要鑽空子。」

「父皇近來身子反反覆覆,太醫說是憂思過重,兒臣原就打算多陪父皇解解悶。」

元貴妃心情不好,一聽六皇子這麼說,便揮手道:「行了,下去罷。」

六皇子有些遲疑的起身:「兒臣先退下了,母妃也保重身體。」

自從聽見六皇子那句嘀咕,林姑姑就一直心事重重,此時也只是匆匆福了身:「奴婢恭送殿下。」

六皇子已經頭也不回的出了長春宮。

元貴妃看著兒子離去的背影,臉色難得有些低落,喃喃的道:「這孩子從小跟著他父皇,同進同出,和本宮相處的時日反倒少了,如今倒是生分了,反而和他父皇更親近。」

林姑姑只得收拾了心情,勸道:「正是因為咱們殿下心思純粹,有孝心呢,萬歲爺對殿下好,殿下也記在了心裡頭,更加孝順萬歲爺——也就是咱們殿下,其他皇子哪個沒有些別的心思?主子您也別傷心,殿下並非與您生分,如今萬歲爺不大好,又緩不過勁來,殿下自然更偏向萬歲爺了,等萬歲爺大好了,殿下自當回來心疼主子您了。」

元貴妃低落的情緒,被林姑姑這番勸解緩和了許多,只是仍不是滋味的道:「他就惦著他父皇對他好,也不想想,那睿王安王誠王,也都是他父皇的兒子,五個手指長短不一,可總歸是親骨肉,免不了有些偏頗。本宮可就他這一個兒子,所有的心思都傾注在他身上,本宮才是一心一意為他打算的人!」

「主子對殿下的心思,自然沒誰比得過,不過殿下年紀還小,怕是想不到這一茬,主子也別著急,等殿下大了,自然就懂了。」

「是啊,他年紀還小,可萬歲爺的身子等不了。」元貴妃抿唇,臉色越發凝重,「你當萬歲爺昨兒下午為何拒不見本宮呢?本宮可是聽見了動靜,萬歲爺咳出血了,把李成都嚇得慌了手腳。」

林姑姑愣了一下,恍惚的道:「今兒宣皇長孫進宮的聖旨一出來,奴婢還以為萬歲爺昨兒就是為了這個不見主子的……」

元貴妃冷笑道:「萬歲爺但凡起先有一點兒心思,本宮都能把它給滅了,怕就怕萬歲爺無心,身旁的人攛掇著呢!」

「主子的意思……皇長孫此次入住乾清宮,是李公公一手促成的?」

「那閹貨最會看人下菜的,如今萬歲爺眼瞧著身子不好,睿王大權在握,他還不上趕著對淑妃母子錦上添花?只是可憐了本宮的瑾兒,恐怕被人看輕了還不自知呢!」

林姑姑抿了抿唇,自然知道目前的形勢對她們主僕而言太過嚴峻,若主子只是一般的寵妃也就罷了,即便聖人不料理後事,日後新帝登基,看在主子受寵幾十年的份上,也得好好敬著主子,不然就是苛待先皇遺孀,是為不孝,免不了授人以話柄。

更何況以聖人的性子,真要到了那一日,定會把主子和殿下的一切安排好,主子至少還能繼續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

可難的就在自家主子心大,瞧上了那個位置,也是主子和殿下受寵幾十年,從來沒被聖人冷淡過,生出些妄想委實正常,別說主子了,就滿宮上下,除了先太后那兒,誰不覺得她們主子最有可能成事?

順風順水了大半輩子,臨到這關鍵時刻出了亂子,萬歲爺身子不好還是其次,主要是殿下還沒成親,如今又要為太后守孝,萬沒有這個時候踏入朝堂的道理,眼下好處都讓睿王給得了,就是其他入了朝堂的王爺也能分一杯羹,自家殿下有什麼?

想到這裡,林姑姑沉聲道:「如今只能求上天保佑,萬歲爺身子一定要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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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貴妃和林姑姑這對主僕不得安寧,其實整個皇宮,真正好整以暇的,也就皇后一人了。

連淑妃都有些忐忑不安著呢,先前聖旨下來,讓蕭長風主持大局,淑妃就鬧不懂萬歲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現下連她的心肝大孫子都入宮了,淑妃更是提心吊膽,一怕聖人病體不好,感染了自家寶貝孫子,二怕孫子年歲小不懂事,萬一惹惱了聖人,太后如今不在了,可沒人能求得下情。

當然這些擔心還是少數,利益和風險並存,蕭重乾進宮,對睿王一系而言都是好消息,所以淑妃擔心歸擔心,高興的時候也是不少的。

其他宮裡就純屬焦心了,蔣妃也鬧不懂,自家兒子是老二,平時也沒少聖人誇,自己自從升上妃位,這幾年一直幫著皇后管理宮務,還是先太后當年親口發話的,如今她在宮裡已經是十分體面。

聖人肯讓他們母子過得這般體面滋潤,自然也是對他們滿意的,當然這份滿意,淑妃母子和陳妃也母子也各分了一份去,可至少他們幾個不分伯仲,誰也不比誰佔得便宜多。

所以也一直相安無事了這麼多年。

怎麼現在聖人病倒了,要兒子出來主持大局,卻只有睿王一個人的事,她和陳妃的兒子連邊都摸不到?

蔣妃大受打擊,一直難以接受這個事實,現在聽到聖人宣蕭重乾入宮,便把火都發在了安王妃身上:「都是你生不出兒子,自個兒又沒本事,倘若當初那個孩子好好活到現在,如今還有蕭重乾什麼事?」

蔣妃說的是誠王府那個夭折了的庶長子。

誠王妃雖然沒兒子確實氣短,但也不是任人打罵的,聞言便立即反擊道:「即便是還好好活著,未必就有這機緣,大嫂生的還是龍鳳胎呢,多好的兆頭,您瞧父皇對大嫂家的孩子另眼相看了嗎?」

蔣妃冷笑道:「再好的兆頭,又不是皇長孫,萬歲爺自然瞧不上眼。」

「母妃也別怪王妃了,這次未必就是皇長孫的功勞。」誠王擺了擺手,有些煩躁的打斷了母親和妻子的爭鋒相對。

他在朝堂待了這麼多年,政治敏銳度自然也有,比蔣妃看得明白多了,此時便皺眉道:「父皇怕是動了扶老三上去的心思。」

蔣妃愣了一下,急道:「哪就到這一步了?太醫不是說你父皇只是哀慟太過,傷了身子,靜養一陣就好了嗎,他急著定這個作甚?」

自從聖人生病以來,對於他的病情,可謂是眾說紛紜,因為聖人拒絕了后妃的探視,這麼長時間來,後宮除了皇后和元貴妃,還沒別的后妃見過聖人的。

蔣妃對於各種說法將信將疑,心裡還是更願意相信聖人現在只是養病,養好了病就能回去上朝的這個說法。

誠王冷笑道:「父皇倘若沒那個意思,現下叫老三主持大局,便只是立了個象徵,甭管老三本人如何,只要朝堂不亂就好了。可母妃您瞧瞧,父皇前腳讓老三主持大局,後腳把蕭重乾接入乾清宮,這分明就是在給老三底氣啊!為什麼給老三底氣?還不是為了讓老三早日把權柄握在自己手裡?父皇就是在給老三鋪路!」

「怎麼會這樣?」蔣妃有些慌了,「且不提你父皇的身子,他要選人,首先也得是他最寵愛的六皇子罷,怎麼就輪到老三了?」

「老六一□□都沒上過,這會兒把他推上來,明顯不可能。父皇這麼急,一兩年都等不了,恐怕是他的身子撐不了那麼長了。」

安王一面說著,一面眼神閃爍不停。

蔣妃一看他這神情,就知道他想做什麼了,忙道:「使不得,你父皇現在既然有意,咱們跳出來攔他的路,不就是跟你父皇作對嗎?你聽母妃一句勸,真要是如你分析的這般,現在著急的人多了去了,首當其衝的就是長春宮那位,她要手段有手段,要聖寵有聖寵,讓她出這個頭,咱們何必上趕著給你父皇找不自在?」

這已經是宮裡用爛的套路了,蔣妃母子兩以前沒少商量過,早有了默契,只是這會兒誠王卻冷笑道:「長春宮那位有個專門拖後腿的兒子,現在哪還顧得上這個!」

蔣妃一臉疑惑:「此話怎講?」

「兒臣乾清宮院門前掃灑的宮人說,父皇今兒讓人去宣旨的時候,老六就在乾清宮陪父皇用藥呢。老六再不懂事,也該知道父皇宣蕭重乾進宮意味著什麼,倘若他不願意,以父皇對他的寵愛,這旨意哪還宣得下去?」

連一直默默聽著不說話的誠王妃,這時候都忍不住嘀咕了:「六皇子到底在想什麼?」

「老六被父皇寵壞了,未必就稀罕那個位置。」誠王說到這裡又冷笑了,越來越不甘心,打小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寶貝疙瘩,當然不知道這個位置意味著什麼,況且就算他不坐上那個位置,以父皇寵愛他的程度,也能把他後半輩子安排得妥妥當當,讓他做一個瀟灑快活的富貴閒人,誰也管不著。

哪裡需要像他們這樣機關算盡!

「老六若真有意那個位置,早先父皇指婚的時候,他就應該求父皇讓他早日成婚,這樣才能早日進朝堂——按說父皇不愛進後宮,每日閒時都是老六陪伴左右,元貴妃的枕邊風,都未必有老六幾句撒嬌來得有用,可他偏偏從來沒提過,我瞧著皇祖母壓著不讓他完婚,反而還遂了他的意。」

誠王分析到這個地步,誠王妃也慌了,不甘的道:「難道就沒人阻止得了?」

誠王眼神閃了閃,沒說話。

蔣妃見狀還想勸:「甭管如何,能爭的就爭,不能坐以待斃,可是倘若你父皇已經有了決斷,咱們也無可奈何……」

到底還是皇權至上,聖人一句話,他們甭管怎麼努力都拗不過,出了認命也別無他法。

誠王只是擺了擺手,低聲道:「兒臣自有分寸,母妃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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甭管宮裡頭大傢伙反應如何,整個天下到底還是聖人說了算,儘管他現在大病在床,他要讓蕭重乾在宮裡住,蕭重乾就能住得舒舒服服,比誰都滋潤。

簡珞瑤雖然知道這個道理,卻仍是不可避免的牽腸掛肚起來,一開始還好些,時間越長越不是滋味,做什麼都感覺缺了點什麼一樣,便忍不住感歎了:「也不知道六六在宮裡住得怎麼樣。」

蕭長風卻笑道:「你兒子在宮裡比你得心應手,只管放心罷。」

簡珞瑤當然知道,且不提聖人對蕭重乾的喜愛,單就是皇后和淑妃,也能護蕭重乾周全,更何況還有主動請纓入宮的岑姑姑。

別看太后去世了,這麼多年的影響力還在呢,岑姑姑在宮裡頭說話的份量,未必就比哪個主子差些,她既然能主動請纓,入宮照顧蕭重乾,自然就有把握將蕭重乾保護得滴水不漏。

鄭嬤嬤卻笑道:「王妃怕是不習慣罷?小主子長到這麼大,還從來沒有離開王妃這麼久的時候,王妃掛記也正常。」

「我才不掛記他。」簡珞瑤嘴硬道,「只是這小子也忒沒良心了,入了宮也沒個消息,平安信不會寫?恐怕是在宮裡住的樂不思蜀了。」

蕭長風聽得忍不住發笑,心說他兒子才五歲,勉強認了幾個字,會背三字經,能寫自個兒的名字,已經算聰慧的了,平安信什麼的,還真寫不來。

不過蕭長風也知道自家王妃嘴硬,笑過之後便溫聲道:「正巧我明兒要入宮,王妃可有什麼話要帶給重乾?」

簡珞瑤搖頭道:「他不在府裡,我都輕鬆一大截,沒什麼好惦記的。」

蕭長風忍不住又笑了,點頭道:「行,我讓重乾給王妃多帶幾句話。」

簡珞瑤嘴角揚了揚,到底沒拒絕。

蕭長風第二日下了朝,便直接進宮了。

聖人雖然拒絕了大多數人的請見,不過蕭長風最近主持早朝,偶爾還是需要入宮匯報工作的,所以見他過來,宮人直接將他迎了進去,態度非常之熱情。

蕭長風到的時候,聖人剛用完膳,又喝了藥,六皇子和蕭重乾都陪在一側,蕭重乾還往聖人的碗裡看了眼,捏著小鼻子一本正經的道:「都說良藥苦口,古人稱不欺我,皇爺爺辛苦了。」

蕭長風一踏進門便聽到自家兒子奶聲奶氣,還要故作成熟的聲音,頓感好笑,心說要是自家王妃在,又該怪自己平日臉板得太嚴肅,把兒子都給帶壞了。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重乾小時候明明是個小天使,見人就咧著精緻的小嘴,笑容燦爛得能暖到人心裡去,自從會說話後,嘴巴也甜,用王妃的話說就是自帶哄人技能,宮裡頭大大小小,誰不愛逗弄他?

可是沒想到小傢伙越長越大,五官越來越精緻,卻偏偏轉了性子,現在愛裝小大人,整天板著張臉之乎者也,也不知從哪裡學來的。

蕭長風拒絕承認是自己的鍋,他端方歸端方,卻也不至於把之乎者也掛在嘴邊。

聖人倒是被蕭重乾一番話逗笑了,摸了摸他的頭道:「重乾也知道良藥苦口,以後可要注意身子,生了病,就得像皇爺爺一樣喝這苦口的藥了。」

蕭重乾聞言小眉毛小眼睛都皺到一塊去了,忙不迭的搖頭:「重乾不會生病!」

六皇子見狀在一旁哈哈大笑,故意逗弄道:「生不生病,可不是你說了算的。」

笑完見蕭長風過來了,六皇子也沒欺負了他兒子的窘迫,大大方方的笑道:「三哥來了?也不知道三哥平日裡都怎麼教重乾的,這孩子怎麼就這般有趣?」

蕭長風也笑了:「等你以後有了孩子就知道了。」

「他自個兒都是個孩子,還跟重乾逗樂子呢。」聖人笑了笑,語氣裡滿是寵溺。

蕭長風向聖人行了禮,才道:「父皇今兒瞧著氣色不錯。」

聖人還沒說話,蕭重乾聞言已經挺著小胸脯邀功了:「重乾有盯著皇爺爺喝藥!」

這也是個故事,蕭重乾一開始入宮,的確興致勃勃,可畢竟年紀小,沒離開過父母,等興頭一過,便鬧著要回家了,聖人捨不得讓他走,自個兒又沒有哄孩子的經驗,李成帶著乾清宮一干宮女太監,為了哄住蕭重乾委實想破了腦袋。

某次李成靈光一閃,裝作求蕭重乾的樣子請他留下來,盯著聖人吃藥。

蕭重乾覺得自己用處很大,驕傲了,當下也不鬧著回家,蹬蹬蹬跑到聖人跟前一通教訓,小小的人兒板著臉跟聖人說教,要聖人按時喝藥鍛煉身子,他在一旁監督。

聖人倒也沒生氣,反倒被小傢伙這較真的模樣鬥得不行,非常配合的每次喝藥都讓人把蕭重乾帶過來,以至於蕭重乾現在還覺得聖人喝藥養病,都是他的功勞。

「是是。」聖人聞言附和道,「重乾是越來越厲害了。」

蕭長風雖然不知道這裡頭發生了什麼,但是聖人對蕭重乾的縱容和寵溺,他是瞧得見,不由抿了抿唇,道:「父皇可別太慣著他,這孩子鬼精靈,您越縱著,他越得寸進尺。」

「朕的皇長孫懂事著呢。」聖人擺擺手,不樂意蕭長風教訓寶貝孫子了,遂對六皇子道,「瑾兒,帶你大侄子出去玩兒,省得你三哥又要說教。」

六皇子哪裡不知道他父皇跟三哥有正事要說?不過他自來對朝事不感興趣,還不如讓他陪大侄子玩兒,當下樂呵呵的把帶出去了。

看著兒子孫子離開,聖人才看向蕭長風,道:「坐罷,近來朝上可以大事發生?」

「大事倒沒有,只是有件小事,還需要父皇親自裁斷。」蕭長風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本奏折,雙手遞到聖人跟前。

聖人不在意的接過,打開瞧了一眼,旋即輕笑道:「聯名情願?朕這還沒倒下,他們倒是替朕著急上了,怕朕來不及立太子就撒手人去,先做好準備?」

蕭長風垂頭不說話。

要說聖人身子不好,自太后去世以來,聖人斷斷續續也病了兩個多月,對於聖人的病情,不但是後宮,朝堂裡也眾說紛紜,尤其是一向堪稱勞模的聖人,現在連朝都不上了,大傢伙自然擔心他是病得起不來。

那可不行!聖人現在病成這樣,還不趕緊立個太子,哪天聖人要是就這麼去了,朝堂豈不是要亂套?

所以依著聖人的病情,大臣們不知具體,會請願立太子,也實屬正常。

壞就壞在太后剛去世兩個多月,還在孝期,原是禁止一切大型活動的,立太子也是大事,須得避諱著,聖人又是最孝順的,肯定不願意現在打擾太后,所謂請願立太子,其實跟逼聖人也差不多了。

蕭長風知道聖人雖然面上笑著,心裡未必就這不介意,這才打定主意不說話。

聖人把聯名簽字的那幾頁掃了個遍,才把折子往桌上一扔,看向蕭長風:「這裡頭可都是在建議朕立你為太子,你怎麼看?」

「請父皇明察,兒臣斷沒有這樣的心思!」

聖人看了蕭長風幾眼,好半響才輕笑道:「也是,你哪裡用得上著急?朕倘若現在撒手人寰,你便是名正言順的上位,立不立太子,對你而言還真沒甚區別。」

雖然聖人的話是這麼說沒錯,可蕭長風卻不能認,忙「噗通」一聲跪在了聖人跟前,只是還沒來得及表明心跡,聖人又擺了擺手,「行了,起來罷,你們什麼心思,朕都明白。」

蕭長風沒能順利表白心跡,不樂意,最後還是被李成彎腰扶起來的。

「折子的事放一邊,李成你替朕宣個口諭,請陳閣老入宮一趟。」

李成應了一聲,蕭長風倒也沒深想,他知道這個折子雖說是有心人煽動,可這麼多老臣都簽了字,未嘗不是想探個究竟。

或者說是不相信他。

聖人這麼久沒露面了,文武百官沒一個見過聖人的,只道聽途說,也不統一,誰知道聖人現在好不好,腦子清不清明?

就算聖人連著宣了幾道聖旨,可也不排除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情形發生,蕭長風現在大權在握,倘若聖人病入膏肓,自己都糊里糊塗的,蕭長風真跟乾清宮的奴才裡應外合,蒙騙世人,他們豈不是被騙的團團轉?

聖人想必也是明白了大臣們的擔憂,才特意宣了陳閣老入宮。

陳閣老是聖人的帝師,京城都是出了名的正直,陳閣老最小的孫女,又被聖人指給了六皇子做正妻,就等著以後完婚。

現在陳閣老被宣入宮,但凡聖人有半點不對勁,鐵定瞞不過他老人家的法眼,他更不可能幫著蕭長風掩飾。

所以到時候大臣們的擔心,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蕭長風很放心的出了乾清宮,這確實是件小事,解決完了這個,還有許多大事在等著他呢。

不過蕭長風也沒有立刻出宮,順便去給皇后和淑妃請了個安。

等蕭長風離開坤寧宮後,皇后和蘇姑姑也討論起來了,皇后忍不住搖頭笑道:「本宮是真沒想到,頭一個坐不住居然是老二。」

「主子怎麼知道請立太子這事,是誠王鬧出來的?」蘇姑姑還有些疑惑,「這折子裡除了誇睿王有太子之風範,也沒說別的,就算計謀成了,讓萬歲爺真覺得睿王心大,從而把睿王換下來,可這好事也未必就落到他頭上啊,誠王上頭還有安王,奴婢私心覺得,聖寵依舊的六皇子,都比誠王有可能,他這不是白費力氣嗎?」

「老大能耐不行,真把老三排除了,以萬歲爺的性子,指不定就是讓老大和老二一起,老二心思多,對上老大,總比跟老三玩心眼勝算大。至於老六。」皇后說到這裡頓了頓,笑道,「萬歲爺真要有讓老六上的心思,還能輪到老三?」

蘇姑姑不由自主的點頭:「主子說得很是,只是長春宮那位,這陣子怎麼忽然消停下來了?」

「她倒是想鬧,也得有這個能耐。」皇后冷笑一記,往年被元貴妃壓一頭的郁氣,如今到底是舒緩了不少,「這些日子萬歲爺病重,元貴妃能進乾清宮探病的次數,也屈指可數,她可煽不出枕邊風了。更何況宮裡宮外都是些人精,往常她盛寵不衰,大家敬著捧著,所以一呼百應,可她自個兒沒能耐,眼光全放在宮裡這一畝三分地上了,朝中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她娘家更是些混吃混喝的,現在萬歲爺不提,你以為誰會幫他們母子說話?」

蘇姑姑聞言便笑道:「要不說還是主子您聰明,睿王眼看著越來越得萬歲爺信任,睿王和睿王妃對您的敬重一向不輸於淑妃,往後您的好日子可要來了。」

皇后舒心一笑,含蓄的道:「你當老三無事不登三寶殿呢?他過來給本宮透這個消息,本宮也得好好幫他出口氣。」

蘇姑姑笑道:「奴婢瞧著蔣妃娘娘近來憔悴了許多,想是幫主子打理宮務累的,主子您也不體諒體諒蔣妃娘娘,這真要把蔣妃累垮了,以後讓大家好怎麼瞧您?」

皇后點頭:「你說的也是,改明兒她們來向本宮請安,本宮可要好好跟蔣妃說說,宮務的事誰都可以做,為這個把身子累垮了真不值當。」

只是皇后雖然打定了主意,最後卻沒有撤了蔣妃的宮務,倒不是她不想,而是聖人忽然有了別的舉動。

「父皇怎麼突然讓陳閣老教重乾?陳閣老年歲已高,重乾又調皮,這萬一……」簡珞瑤說不下去了,實在是不想詛咒陳閣老。

畢竟是連聖人都要尊稱一句「老師」的人物。

可是聖人這不胡鬧嗎?陳閣老那麼大的年紀,還拉著不讓人家告老還鄉也就罷了,索性陳閣老平日有特權,可以想上朝就上朝,不想上就不上。換而言之,陳閣老就是個吉祥物,有需要的時候再往朝上搬,不需要的時候只需要靜靜的坐著就好。

就算是這樣,聖人也忒不體諒老人家了,現在可好,竟然還給那麼高齡的老人家指派工作,這不是兒戲嗎?

就連蕭長風也是始料未及的,昨天他還是想當然了,沒想到聖人宣陳閣老進宮,竟然是存著這個打算。

不過蕭長風卻知道聖人這又是在給自己撐腰了,前頭剛鬧出請立太子的事,聖人置之不理,後腳卻把曾經的帝師陳閣老請出來當蕭重乾的老師,這不是打臉是什麼?

第128章 03.15

皇后第二日聽到這個消息,立即同蘇姑姑笑道:「本宮先還想著幫老三出口氣呢,現下萬歲爺宣了這麼道旨,本宮倒不好做什麼了,免得讓萬歲爺以為本宮在調撥他們兄弟間的感情。」

蘇姑姑也笑道:「主子放寬了心,這哪位王爺做錯了事,自有萬歲爺去懲罰,比您出手的效果要好太多了。這會兒誠王只怕還反應不過來呢。」

當然聖人請陳閣老出山,給蕭重乾當老師的事,不只是打了一手策劃逼立太子的誠王的臉,也把元貴妃扇得徹底懵了逼。

她當年辛辛苦苦、伏低做小,甚至忍著先太后的刁難,才好不容易給兒子尋了門好親事,陳閣老可是她未來兒媳婦的親爺爺,現在居然變成蕭重乾那小崽子的老師?

這年頭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萬歲爺還是直接下了旨,讓蕭重乾拜陳閣老為師的,全天下都知道了他們的師徒名分,她謀劃了那麼多年還沒能為她所用的關係,現在竟然被那小崽子輕鬆得到了。

萬歲爺這是哪裡看她不過眼,要這般跟她作對?

元貴妃這次是真被氣狠了,甚至有去乾清宮找聖人理論的衝動,只是還沒來得及付諸於行動,聖人又下了一道聖旨了。

這次是跟六皇子有關的,聖人直接把六皇子和陳姑娘的婚事定了,就在明年的這個時候,正好六皇子為太后守完了孝。

盛怒的元貴妃接到這道聖旨,反倒不用林姑姑勸,自己先安靜下來了。

殿裡一時沉默的可怕。

林姑姑也左右為難,這一次委實拿不準主意,到底要不要勸自家主子想開些。

其實自家主子想不開又如何,聖人的舉動已經很明顯了,讓陳閣老當皇長孫的老師,徹底切斷了主子的後路。

主子不像淑妃陳妃她們,淑妃的娘家安寧侯府就不說了,世襲侯爵,多尊貴體面。就是陳妃蔣妃各自的娘家,也至少能幫襯著。而主子的娘家說白了都是些眼皮子淺的,一朝得意便飄飄然起來,別說幫襯主子,不給他們拖後腿就不錯了。

也因此,主子和六殿下在宮裡勢單力薄,唯有聖人的寵愛可以依靠。

可就像主子說的,除了六殿下,其他兒子也都是聖人的兒子,說句大逆不道的,哪一位登上那位置,對聖人來說有甚區別嗎?

況且聖人這般寵愛主子和六殿下,倘若有讓六殿下上位的心思,早就封太子,也不至於等到現在還讓人瞧不明白。

主子這才費盡了心思,寧願讓先太后找了把柄,壓著不讓六殿下完婚,也要讓聖人把陳家姑娘指給殿下。

滿以為聖寵靠不住,殿下至少有個可靠的岳家幫襯著。現在殿下唯一有指望的岳家,竟然也被聖人親手推到睿王的陣營了。

其實關鍵不在陳閣老收皇長孫為徒上,而是聖人的態度。

陳閣老當過帝師,聖人對他的信任和敬重滿朝皆知,林姑姑還記得前些年,陳閣老身體不適,要告老還鄉,聖人一攔再攔,最後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說了一番話,大意是他現在還需要倚重於陳老,往後定了繼承人,還需要請陳老出山,親自調/教。

這番話聖人說得情真意切,陳閣老大為感動,自此再沒有提過要告老還鄉的事。而且這段故事也自朝堂傳到了後宮,甚至整個京城都引以為佳話。

其實聖人當時那番話,除了倍受感動的陳閣老,其他相信的人並不多。就連有所耳聞的林姑姑也嗤之以鼻,陳閣老都到了耆耄之年,可聖人眼瞧著短時間內是沒有立太子的跡象,陳閣老還能等幾年?

當然就算聖人這話只是在哄陳閣老,那也是出於對老臣的敬重和不捨,姿態擺得這般足,誰也不敢小瞧聖人和陳閣老的君臣情誼。

只是林姑姑現在把過去這段翻出來琢磨琢磨,便忍不住震驚了——聖人的意思,莫非是想告訴世人,他已經決定了睿王?

睿王將近而立之年,本身能力和手腕,世人都是有目共賭的。自從替聖人主持大局以來,朝堂打理得井井有條,沒聽見出什麼岔子。

連前幾日眾大臣請立太子,那麼明顯的挑事,都被他四兩撥千的撥給聖人處理了,自個兒半點不沾,風光霽月的的,足以見其手段。

反倒是皇長孫不一般。自皇長孫出生起,便不知因何故被聖人另眼相待,如今聖人正在養病期間,還丟不開,要把皇長孫招來宮裡陪——這份寵愛,要她說就是自家六殿下也差些火候的。

聖人倘若真屬意睿王,皇長孫作為睿王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兒子,少不得就是日後的太子了。聖人對睿王的能力毋庸懷疑,可皇長孫還是個五歲的孩子,懵懂小兒,平日裡再聰慧也就那樣,少不得好好培養一番,才當得起那個位置。

也就是說,聖人做這些,都是在為皇長孫鋪路。

想到這裡,林姑姑的臉色很不好,聖人都開始為皇長孫鋪路了,足以見其考慮之充分,至少不是心血來潮。

眼下還有誰能改變得了聖人的決定?

林姑姑琢磨得太過認真,竟不知不覺問出了聲,一直沉默不語的元貴妃,聞言冷笑一記:「鋪路?」

元貴妃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似的,索性大笑了起來,笑聲突兀又尖銳,明顯不是高興。屋子裡迴盪著元貴妃滿是嘲諷的笑聲。

林姑姑垂著頭,見主子狀態實在很不對勁,她這個時候也不敢多言。

狠狠大笑過一陣,元貴妃才止了笑聲,拭了拭眼角,冷聲道:「他哪裡是鋪路?這是在安排後事呢。」

林姑姑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才滿臉驚恐的道:「主子慎言,您這是在……在……」林姑姑說不出那句話,意思卻非常明顯,自家主子竟然說聖人在安排後事,這不是咒聖人嗎?

元貴妃哼了一聲,皮笑肉不笑的道:「倘若不是交代後事,哪裡用得著還在太后的熱孝期,就急著把瑾兒的婚期給定下來的?」

林姑姑沉默了,顯然是經元貴妃這一提醒才想到關鍵,以聖人對太后的孝順,熱孝期的時候商定自家殿下的婚期,明顯不合時宜。

除非聖人現在確實快不行了,萬一有個不好,殿下為聖人守孝,可不像為太后只需要守一年,兒女為父母守孝都是三年起。

可他們六殿下現在年歲已經不小了,要不是太后去世,這會兒早跟陳姑娘完婚了,倘若再守幾年,也未免太委屈了些。

聖人現在提前把六殿下的婚期定下來,還是頒了聖旨的——說句不好聽的,就算聖人真熬不過駕崩了,這道聖旨便成了先帝遺詔,甭管新帝是誰,也甭管是不是孝期,他們殿下都得按日子完婚。

這不是安排後事是什麼?

想明白這個,林姑姑的心也涼了,聖人這樣安排,分明就是告訴他們,六殿下上那個位置基本上是沒戲了。

而且恰好趕在這個時候,未嘗不是用殿下的婚事來安撫自家主子。

既然會安撫,便是聖人明知道主子肯定接受不了這個結果,可他仍然是做了,恐怕也是在提醒主子甚至是世人,他主意已定,不會為任何人而改變的。

這些元貴妃自然也想得到。

她平日裡雖然簡單粗暴,看著一副胸大無腦的樣子,可是這麼多年聖寵不衰,對聖人的瞭解,怎麼說也比旁的人要深一些,更何況女人天生擁有細膩的直覺,對於聖人的打算,她是最敏感的,反應比林姑姑都快一些。

元貴妃憤怒的勁頭其實已經過去了,這會兒更多的是心灰意冷,寵了自己大半輩子的人,到頭來竟然對他們母子如此冷漠。

林姑姑一直緊張的看著自家主子,心裡已經隱隱覺得主子這反應不對,此時見元貴妃非但沒有發怒,反而喃喃自語的道:「為什麼瑾兒就不行?」

林姑姑心裡一緊,忙上前要勸。

元貴妃卻擺了擺手,冷笑道:「本宮還不至於這般脆弱,被這點小事就打擊到了。」

林姑姑心裡一酸,低聲道:「奴婢是心疼主子,都說萬歲爺寵您,可到這個臨頭,萬歲爺護著的卻是睿王,您卻還在顧念著萬歲爺。」

元貴妃臉色微變,自來驕傲不可一世的眼神,這回眼底卻險些泛出淚來,到底忍住了,仍是一臉高傲,語氣也顯得非常傲慢:「他好歹也護了本宮和瑾兒幾十年,本宮總不能讓他連走了都不能瞑目罷?」

「更何況瑾兒自己都沒想著那處,一直以來,也都是本宮一廂情願。」元貴妃這句話聲音無端的降低了,仍有些不甘心,「本宮不認命又能如何?」

林姑姑歎氣,心說自家主子解釋得這般冠冕堂皇,那句「不能讓萬歲爺走了都不瞑目」,才是主子真正認命的原因。

其實說到底,主子還不是在顧念著聖人的身子,不想在這個時候還給萬歲爺添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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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貴妃認命的事,還沒有人知道,除了蕭長風一系,其他人心裡頭十分著急,但到底還勉強忍著,等著看最應該爆發的元貴妃發力。

卻沒想到,都一連兩個月過去了,元貴妃仍毫無動靜,每日不是給聖人求經念佛,就是去乾清宮侍疾,也不像以前一樣上串下跳了,淡定的簡直不像她。

對此情形,後宮上下都大跌眼鏡。

他們當然不認為元貴妃會這麼輕易認命,說不定在醞釀什麼大舉動呢。

可是元貴妃坐得住,他們也坐不住了啊,眼看著蕭長風權柄日深,再讓他把握朝局下去,以後想扳倒就更難了。

安王和誠王也越來越不淡定了,兄弟倆比著賽往宮裡跑。

聖人病情仍沒有好轉多少,他不愛見人,安王和誠王也只能在乾清宮外問候一聲,去了皇后宮裡請安後,便直奔主題,各回各自的母妃宮裡了。

陳妃有些意外,也有些遲疑的看著安王:「我上回不是勸過你,讓你放棄,別和你父皇作對了嗎?」

「母妃。」安王朝陳妃結結實實的行了個大禮,才咬牙道,「兒臣還是不甘心,兒臣是長子,父皇怎麼能越過兒臣,卻提拔老三?」

陳妃急了,忙道:「你魔怔了啊,長不長的,還不是你父皇說了算?你父皇不待見長子,咱們有什麼辦法!再說了,古往今來,你瞧見過幾個真是長子上位的?你父皇上頭不也有康王?」

「可皇祖母當年是中宮之主,父皇是太子,父皇登基自然是正統。」

陳妃卻冷笑:「你懂什麼?你父皇當年還險些被廢掉,你皇祖母以皇后之身被打入入宮。」

安王愣了一下,詫異的看著陳妃:「母妃?」

陳妃緩了口氣,不打算再提這些辛秘,只淡淡的道:「這全天下都是皇上的,自然他一個人說了算,你不甘心也沒辦法。」

「老二來找過兒臣了,他打算和兒臣聯手,把老三弄下去。」安王忽然換了個話題,冷笑道,「老二自來瞧不起兒臣,兒臣是知道的,不過兒臣也未必瞧得上他,把老三弄下去了,我們兩個,鹿死誰手還未必呢。」

「本宮說你怎麼又犯起傻來了,原來是誠王攛掇的。」陳妃輕哼了一聲,才道,「他執迷不悟,你也跟著作死?上回誠王鬧出逼立太子的戲碼,你父皇雖然沒說什麼,第二日直接讓皇長孫拜在了陳閣老門下,其深意不用本宮說,你自個兒也瞧得出來。你父皇已是在警告誠王,你還想跟著步入後塵?」

安王忙道:「請母妃放心,兒臣不會出頭。」

「誠王就那麼蠢,還願意出這個頭?」

安王搖頭,低聲道:「誠王的意思是,長春宮那裡可以運作一二。」

陳妃臉色微變,若有所思起來:「按理說,萬歲爺都這麼偏袒睿王,就差直接下旨立太子了,元貴妃竟然還能沉得住氣不吵不鬧,這回當真叫本宮大開眼界。」

「兒臣聽老二的意思,好像是元貴妃怕父皇病情不好,受不了刺激,所以一直按兵不動著。」

「誠王連長春宮都能安插人進去?」陳妃輕笑,「本宮倒小看他們母子了。」

安王沉聲道:「兒臣知道母妃手裡有辛秘,您一定知道父皇為什麼獨獨對老三刮目相看。元貴妃現在還能因著父皇的病情暫且忍耐,但咱們只要把這秘密透一透,她想必再坐不住。」

陳妃眼神閃了閃,開始沉思起來。

延禧宮裡,誠王也在勸蔣妃放下過去的成見,和陳妃聯手給元貴妃下個套子。

蔣妃仍有些不樂意,猶疑的道:「倘若陳妃手裡握著這麼重要的秘密,哪裡還用得著忍到現在?」

「陳妃自來穩妥,又是這麼隱秘的消息,若無十足的把握,想必不會貿然出手。若老大是個有魄力的,也就罷了。」誠王說到這裡,冷冷一笑,眼底的不屑顯露無遺,「可是老大居然認命了,若不是我去找他,他竟然什麼也不打算做,母妃你說他這樣兒,陳妃會出手嗎?」

蔣妃皺了眉,仍有些不放心的道:「那現在她就願意出手了?」

誠王冷笑:「老大若連這點事都辦不好,以後也用不著再找他了。」

蔣妃皺著眉頭,要點頭不點頭,誠王又勸道:「母妃儘管放心,只要把老三拉下來了,兒臣和老大之間,兒臣有自信讓父皇選我。」

聽到這兒,蔣妃認命的點頭,道:「母妃自然是相信你的,罷了,難得你開一次口,母妃也不能坐視不理,明兒我就去一趟永寧宮,問問陳妃到底有什麼法子。」

蔣妃下定決心的時候,陳妃也終於做了決定,一眨不眨的盯著,安王道:「罷了,母妃最後幫你一次,無論成與不成,以後你都給母妃認命,安安心心當你的富貴王爺,別再起這些個蛾子,聽清楚了?」

安王自然忙不迭的點頭,歡天喜地的出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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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妃和蔣妃都是行動利索之人,聚頭商議後的第二日,便給了帖子請元貴妃去蔣妃宮裡喝茶。

「喝茶?」元貴妃把帖子往旁邊一扔,似笑非笑,「本宮多少年沒收到這樣的請帖了?」

元貴妃早年間的時候,因著聖寵不衰,也有不少心大的,想從她身上下功夫,從而分得聖寵,自然對她各種熱情,那個時候元貴妃收帖子都收不及。

只是元貴妃性子善妒又狠戾,原就對宮裡所有女人抱著一絲敵意,這些人還想踩著她上位,元貴妃就更不能忍,一個個被她狠狠整治了一番,凶殘的名聲也傳了出去,自此不管新人還是宮裡的老人,都不敢招惹她了。

元貴妃因此清淨了這麼多年,這會兒冷不丁又收到請帖,還真有些意外。

「宴無好宴,主子還是別去了罷。」林姑姑皺眉道,「這幾日奴婢偶有耳聞,那兩位上串下跳,這會兒想必是蔣妃和陳妃做樁,要下套給主子您鑽呢。」

元貴妃冷笑道:「你說她們想讓本宮做什麼?」

林姑姑想都不用想,直接道:「還能是什麼,萬歲爺越來越倚重睿王,偏主子您一點動靜都沒有,等著坐收漁翁之利的人著急了罷。」

元貴妃點點頭,好整以暇的笑道:「本宮打定主意不摻和這檔子事了,端看她們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林姑姑心裡知道自家主子還是不痛快的,正巧陳妃和蔣妃不長眼,自己撞上來,她也不必再勸了,只問道:「那奴婢回了永寧宮的人?」

元貴妃搖搖頭,帶著一絲興味的笑道:「不必應下也不必拒絕,讓她們著急著急。」

林姑姑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應聲退下了。

蔣妃沒收到確切的回音,到約定的這一日,雖然仍是擺了宴,坐等元貴妃大駕光臨,只是心裡頭還是忐忑的,拉著陳妃問道:「姐姐你確定元貴妃會來?」

其實蔣妃心裡頭是有些嘀咕的,先前遞帖子的時候,她的本意是想著直接在上邊透露一二,不然以元貴妃的性子,什麼都不說,就只是請她來喝茶聚會,她未必會理會。

可是陳妃非攔著她說不用,簡簡單單的帖子寫上請人就好了。之前商談的時候就說好了,她做東,但是說什麼怎麼說,都是陳妃主場,這個時候她也不好插手,只能任由著陳妃胡來了。

現在瞧著都到約定的時辰了,元貴妃還沒有出現的跡象,蔣妃有些沉不住氣,心裡也未嘗沒有在埋怨陳妃,更對陳妃手裡握的那個秘密,有些不是那麼看好。

陳妃自然也看得出蔣妃對自己的不信任,卻只是看了蔣妃一眼,十分淡定的安慰道:「以元貴妃的性子,咱們越是什麼都不透露,讓她誤以為咱們只是想勸她聯盟,她越不會拒絕,就算她瞧不上與咱們聯手,倘若能藉著機會羞辱咱們,想必她也是樂意的。」

元貴妃越是得意滿滿的而來,等下她說的事,才越能讓元貴妃感受到打擊,說不定當場就爆發了呢。這話陳妃只是在心裡想想,覺得沒必要給蔣妃解釋得那麼細。

蔣妃卻搖頭道:「那為何之前也不給咱們一個准信?」

陳妃這回是真忍不住詫異,看了蔣妃一眼:「自然是為了更好的羞辱咱們,咱們等得越著急,不是越如了她的意?」

蔣妃也意識到自己被人看輕了,不由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

好在兩人也沒有沉默太久,宮人立刻來報了:「見過蔣妃娘娘和陳妃娘娘,元貴妃來了。」

陳妃看了蔣妃一眼,率先站起身,蔣妃也忙收起了情緒,站起了身。

宮人的稟報剛解釋,元貴妃一行已經出現在了陳妃和蔣妃面前,雖然是在太后熱孝期,元貴妃穿戴仍比其他后妃要鮮艷明麗許多,嘴角噙了一抹笑,二話不說在主位上坐下,看著蔣妃和陳妃結結實實的行完禮,才好整以暇的笑道:「兩位妹妹真是閒情逸致,竟然這個時候請本宮喝茶,倒讓本宮也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好茶,值得讓妹妹們這般眼巴巴的?」

元貴妃話裡話外夾槍帶棒,諷刺意味十足,陳妃卻好似沒聽出來一樣,十分真誠的笑道:「自然不會讓貴妃姐姐失望的。」

「希望如此罷。」沒如願瞧見陳妃和蔣妃難堪的樣子,元貴妃略感失望,便收了笑意,往椅子後一靠,端了茶輕輕抿著。

蔣妃臉上閃過一絲怒意,這是她的永寧宮,結果元貴妃跟來自個兒家後院一樣,她們還在底下站著呢,元貴妃已經舒舒服服靠在椅子裡了。

陳妃不著痕跡的拉了蔣妃一把,兩人回了原位。

第129章 03.15

一開始只是存著羞辱陳妃和蔣妃的元貴妃,結果卻是自己被陳妃和蔣妃給刺激到了。

誰也不知道陳妃和蔣妃,那日到底跟元貴妃說了什麼,元貴妃赴約的時候,臉上是帶著一貫的高傲和不可一世,離開永寧宮回自己寢宮的時候,臉上卻是顯見的怒意。

顯然陳妃和蔣妃說的,不是什麼好事情。

顯然元貴妃不是個能忍的人,見過陳妃和蔣妃的第二日,元貴妃在乾清宮照顧聖人,不知為何竟跟聖人起了衝突。雖然不知道元貴妃和聖人到底鬧了什麼矛盾,但好些人瞧見元貴妃是紅著眼睛從乾清宮離開的。

自從成為聖人的女人後,元貴妃這幾十年一直聖寵不衰,囂張跋扈到一度讓皇后也退避三舍;眾所周知,聖人到底有多孝順先太后,幾乎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可關於聖人獨寵元貴妃這件事,連太后都不願多言。

足以可見,元貴妃這麼多年到底是怎樣順風順水過來的。

聖人平日對她一句重話都不肯說,今兒竟然捨得下元貴妃的面子?

就因為元貴妃這一出,後宮都不□□寧了,打聽來龍去脈的打聽來龍去脈,幸災樂禍的在幸災樂禍,還有摩拳擦掌,等著元貴妃一朝敗落然後取而代之的。

就算心思各異,至少大家達成了一個共識——元貴妃這回犯的事,肯定觸碰到了聖人的逆鱗。

元貴妃再受寵,可這些體面不還是聖人給的?如今把聖人得罪狠了,瞧她還有什麼好日子過。

就連這陣子一直在盡心為太后誦經念佛,除了宮務並不搭理後宮瑣事的皇后,這回也忍不住找蘇姑姑問了詳情。

「……聽聞是元貴妃在乾清宮同萬歲爺起了爭執,許是元貴妃說得過分了,萬歲爺氣得砸了他最愛的那套茶杯,而且元貴妃離開乾清宮的時候,不僅紅著眼睛,一邊臉頰也有些紅腫,指不定把萬歲爺氣到動手了。」蘇姑姑到底是皇后宮裡的管事姑姑,在官方的版本上,她知道的還要詳細許多。

就這樣,蘇姑姑匯報完後,還是有些抱歉的道:「奴婢無能,就只能打聽到這些了。」

「乾清宮防守跟鐵桶一般,除了李成親自挑選的人,等閒宮人都進不了院子,你能打聽到這些,已是不易。」皇后擺了擺手,並不怪罪蘇姑姑。

「不過奴婢瞧著,這事肯定和陳妃蔣妃脫不開關係,昨兒元貴妃剛見了這兩位娘娘,今兒便跑去跟萬歲爺爭執了,哪有這麼巧的事?」

皇后點點頭,沉聲道:「你昨兒給本宮匯報的時候,本宮還沒當回事,所謂蒼蠅不叮沒縫的蛋,元貴妃就算真被陳妃蔣妃拿捏了什麼把柄,也是自找的。」

「只是沒成想她們竟鬧得這般大,也不知元貴妃這一鬧,對萬歲爺的身子會不會有影響。可惜萬歲爺上個月剛暗示本宮,無事不必去乾清宮,安心在佛堂為母后誦經便成了。現在本宮也不好貿然去乾清宮探病。」皇后說罷,皺了皺眉,懷疑的道,「不過陳妃和蔣妃怎麼攪和到一塊了?」

蘇姑姑又把安王誠王入宮的事說了,皇后聞言又問:「陳妃和蔣妃手裡到底握了什麼秘密,讓元貴妃這般沉不住氣不說,竟把萬歲爺也惹怒了?」

蘇姑姑當然不知道了,不過皇后也沒有怪罪的意思,只是叮囑蘇姑姑:「這幾日著人多注意延禧宮和永寧宮,著重延禧宮,本宮一直瞧著陳妃不像表面這般無爭無害,眼下這事,說不準便是她主謀。」

只是皇后調查的方向對了,聖人卻沒有給她繼續調查下去的機會,聖人這回是真生氣了,一連發了幾道口諭,首當其衝竟然不是元貴妃,而是安王和誠王。

安王和誠王被發配了,聖人口諭上說兒子大了,也要為他分憂,近來收到折子,邊疆不算太平,他關心百姓安樂,一直寢食難安,恨不得親自前往,剛好安王和誠王無所事事,便代他去一趟漠北和雲南視察罷。

聖人說得很好聽,讓安王和誠王代他視察邊疆,可誰不知道聖人身子不好,如今正是奪那位置最關鍵的時刻,安王和誠王被發配到邊疆,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回來。

等他們回來,想必黃花菜都涼了。

偏聖人雖然寫的是口諭,卻半點不含糊,要安王和誠王即日啟程,半點準備的時間都不留給人家。

除了安王和誠王,陳妃和蔣妃也受到了懲罰,雖然用的是管理宮務不嚴之罪名,可安王和誠王被發配的當口,陳妃和蔣妃各自被聖人禁足半年,聖人的用意,自然顯而易見。

就連皇后都受到了牽連,陳妃和蔣妃的管理宮務不嚴,皇后便是失察了,聖人念在皇后這麼多年兢兢業業的份上,倒沒有讓皇后禁足,只是口頭上的警告,並且罰了皇后一個月的俸祿以示懲戒。

陳妃和蔣妃確實是罪魁禍首,皇后完全就是躺槍了,蘇姑姑不免為自己主子打抱不平:「分明是蔣妃和陳妃犯的事,且長春宮那位也不是全然的無辜,怎麼偏就罰了主子,長春宮那位什麼事都沒有!」

聖人偏心這麼多年,皇后已經習慣了,她低聲道:「萬歲爺處置了安王和誠王,對元貴妃並不安撫也不懲罰,態度便已經很明顯了,是在提醒本宮替他安撫安撫元貴妃呢。」

「元貴妃犯了事,惹得萬歲爺不快,萬歲爺怎麼還要主子您去安撫?」

「她畢竟是被人當了槍使,本宮現在看萬歲爺這幾道口諭,恐怕是跟前朝有些關聯。」皇后淡淡的分析道,「老大老二想借元貴妃之手,把老三拉下來,老三和老六鷸蚌相爭,兩敗俱傷,便是老大和老二得利的時候。萬歲爺識破了他們的用意,冷靜下來又開始心疼元貴妃了,只是他的舉動關係到前朝,既然定下了老三,如今為了局勢穩定,他也不能再對長春宮偏袒太過,只能讓本宮出面安撫元貴妃了。」

蘇姑姑聽得皇后這番話,也不得不點頭認同,只是還忍不住為自己主子抱屈:「就算元貴妃被當了槍使,那也是她自找的,她都犯下這樣的錯,萬歲爺竟然還偏袒於她。」

皇后搖頭笑道:「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如今還用在乎這些?更何況只要萬歲爺不選老六,本宮便已經心滿意足了。」

「也是,睿王和睿王妃都是寬厚的性子,對主子自來孝順,主子的好日子眼瞧著也不遠了。」蘇姑姑笑道,「倒是元貴妃,這次恐怕打擊不小呢。」

「瞧著萬歲爺這偏袒的樣子,就算真到了那一日,也會把元貴妃的後路安排好,咱們操什麼心。」

蘇姑姑卻笑道:「雖是如此,就怕有些人不知足呢。」

蘇姑姑這句「有些人」,毫無疑問指的便是元貴妃了。

元貴妃確實猶不解氣。

林姑姑也不明所以,在永寧宮和乾清宮那會兒,她都被主子打發出去了,主子也不知為何,一向萬事不避諱她,這回卻隻字不提。

她自主子從永寧宮回來,什麼都不對自己說時,就已經感覺不好了,奈何不知來龍去脈,旁敲側擊的勸,也勸不到點兒上。

結果主子真把萬歲爺惹著了。林姑姑在外邊聽見萬歲爺砸瓷杯的聲音,險些把心臟都嚇壞了,萬歲爺何曾對主子發過這麼大的火?

再看到自家主子紅著眼捂著臉跑出來,林姑姑的心就越發的涼了,回了長春宮便像那等著看好戲的人一樣,也在等著聖人的懲罰。

萬沒想到聖人連著幾道口諭下來,連完全無辜的皇后都被受牽連了,本該首當其衝的自家主子,竟然相安無事。

林姑姑徹底鬆了口氣,開始勸元貴妃了。

「主子您看,萬歲爺還是偏向您的,安王和誠王都被發配出去了,陳妃和蔣妃又被禁足又被奪了宮務,萬歲爺這是在替您出氣呢,您也別再同萬歲爺置氣。」

元貴妃冷笑一記:「出氣?他這是要封口呢。」

林姑姑聞言眼皮一跳,往常這個時候,萬歲爺已經算是示好了,自己再勸著,給個台階,主子便跟著氣消了,現在瞧著主子這是不打算將此事翻篇的啊。

可主子再受寵,也只是個貴妃,跟萬歲爺較真能有什麼好結果?主子真真是糊塗了!林姑姑恨不得把自家主子打醒。

且不提林姑姑如何著急,安王和誠王收到口諭,是真的始料未及,當天因著時辰太晚,宮門就要下鑰了,他們來不及進宮,第二日一早,兄弟兩個非常有默契,大清早就進了宮,直奔乾清宮而去。

自然是要為自己做最後的爭取。

聖人卻不見他們,安王和誠王翹了早朝,結果等蕭長風下了朝過來,還看到兩人跪在了乾清宮門口。

畢竟是兄長,蕭長風不能裝作沒瞧見,走近了自然在勸:「大哥二哥這是怎麼了?跪在地上怎麼好,父皇知道也要心……」

安王和誠王卻顧不上那麼多,一時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拉了蕭長風的袖子,連連道:「三弟,你行行好,幫忙帶我們進去吧,我們要見父皇一面……」

話剛落音,李成已經出現在對面,朝幾人行了禮:「咱家見過三位王爺,睿王,萬歲爺在裡頭等您呢,快進去罷。」

蕭長風猶豫的看了安王和誠王一眼,誠王臉色一片陰鬱,安王卻是抓著他不放,不顧形象的求道:「三弟一定要幫我在父皇面前說說話,我不想去雲……」

話還沒說完,李成清了清嗓子,打斷安王的話,微微躬身道:「睿王請別讓萬歲爺久等了。」

蕭長風只能沖安王和誠王微微頷首,抬腳跨進了大門。

目送著蕭長風離去的背影,李成才看向安王和誠王,恭敬的低頭道:「兩位王爺,萬歲爺叫咱家帶話給您們,明兒就要啟程了,還請兩位別耽擱準備,若有空閒,不如多陪陪陳妃和蔣妃罷,二位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兩位娘娘只怕放心不下了。」

安王和誠王臉色一變,根本來不及說話,只能看著李成說完也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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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長風跟聖人匯報完正事,頓了頓,面上閃過一絲遲疑。

聖人雖然興致不高,倒也沒有錯過蕭長風的臉色,不由挑眉:「你還有什麼事?」

蕭長風抿了抿唇,低聲道:「兒臣不知大哥和二哥犯了什麼錯,只是大哥和二哥在門外跪了幾個時辰,兒臣也於心不忍,倘若父皇無事,不如見大哥二哥一面?」

聖人擺擺手,幽幽的道:「見與不見,朕都意已決,不會改變心意,何必浪費精力。」

蕭長風畢竟不知道安王和誠王所犯何事,貿然勸聖人原諒他們,自然不合適,更何況安王和誠王雖然是他的兄弟,也是他的競爭對手,平時沒少給他使絆子,這會兒他不落井下石就已經算善良了,就算真於心不忍,在聖人跟前幫他們說了好話,也只是點到為止,並不打算為了幫競爭對方,反而讓聖人厭棄了自己。

思及此,蕭長風點了點頭,溫聲道:「甭管如何,父皇也別氣壞了身子,大哥二哥如今受了懲罰,想必也知錯了。」

「朕不生氣,只要他們讓朕省些心,不再鬧出這些蛾子,朕也就放心了。」聖人這兩日受往事所累,倒是沉寂了許多,平日跟蕭長風只有政事上的交流,現下也開始交心了,「這個時候你還能給他們說話,朕也十分欣慰,到底沒挑錯人,往後他們真知錯了,你也別再計較。」

蕭長風笑了笑,到底沒為了讓聖人高興,就完全捧著他的話,反而道:「兒臣與大哥二哥,平日裡也確實有過摩擦,不過兄弟之間哪有不吵架的?兒臣小時候還跟大哥二哥打過架呢,但是吵完打完之後,該怎樣相處還是怎樣相處,這才是一家人。」

聖人若有所思的點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好半響後,才喃喃自語的道:「你們幾兄弟長大,朕雖然並未關照過,但至少不會讓你們手足相殘。」

蕭長風眼神一閃,權當沒聽見聖人這句自言自語。

聖人的態度已經那般堅決了,安王和誠王也知道再跪下去毫無意義,最後還是認命的離開了。

安王臉色灰敗的來到延禧宮,瞧見陳妃洗去鉛華,伏在案上抄寫經文,褪去以往的意氣風發,臉色看著竟有些蒼老,安王一時難掩愧疚,跪在了陳妃跟前:「兒臣不孝,竟連累母妃至此。」

陳妃放下筆,起身扶了安王起來,臉色蒼白,眼神卻是難得的安寧,靜靜的打量著安王,好半響才安慰道:「我兒此次遠行,一定要注意身子,好在你父皇給的口諭,並非聖旨,等你父皇氣消了,到時候再回來便是。」

「兒臣不孝。」見陳妃這個時候還只關心自己,安王更愧疚了,自責的道,「若不是兒臣鬼迷心竅,讓母妃摻和進來,母妃現下也不會被禁足。」

陳妃搖搖頭,輕笑道:「不怪你,是母妃自己也看不透,如今徹底死心了,才能安心過日子,咱們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陳妃說得不錯,雖然她生了聖人的長子,如今也才到中年,且自來養尊處優,身子無甚大病,少說也還有幾十年的好活。

至於安王就更年輕了。

「咱們也不必再去肖想不屬於咱們母子的了,睿王上位總比六皇子好,淑妃寬厚,比元貴妃好相處多了,皇后也不會隨意刁難人,倘若新帝大發善心,本宮指不定還能出宮和你們過,往後含飴弄孫,日子倒也快活自在。」

安王點點頭,也認命了,沉聲道:「兒臣定想辦法接母妃出宮,咱們一家團聚。」

陳妃欣慰的點頭,笑道:「所以說這也不算太壞,你也別怪你父皇心狠,他已是留了一線,只是罰你去雲南,那地兒比漠北好多了,少不得再過幾個月,又把你們召回來了。」

安王聞言卻有些震驚,「父皇雷霆震怒,都把兒臣發配出去了,母妃還說留了一線,咱們這次犯的到底是什麼?」

陳妃沉默了許久,才歎氣道:「罷了,罰都被罰了,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此事涉及辛秘,與先帝、先太后、還有先太后的娘家都脫不開干係,這麼多年來無人敢提這件事,你父皇震怒也怪不了誰。」

「皇祖母和皇祖母的娘家?」

「母妃所知的也不多,你皇祖母娘家當年犯事,滿門抄斬,你父皇當時還是太子,太子側妃就是先太后的娘家侄女,側妃與你父皇青梅竹馬,感情甚篤,那年正好有孕,臨產前得知娘家造此噩耗,悲痛之下發動,難產而逝,一屍兩命。」

安王聞言震驚了好久,才不解的道:「可是父皇當年的側妃,和元貴妃又有何關聯?」

「本宮曾經有幸瞧過那位側妃的畫像,元貴妃與其有七八分相似。」

「母妃的意思……元貴妃是那位側妃的替身?」

陳妃抿唇道:「不然你以為你皇祖母為何這般容忍她?除了言語上的警告,到死也沒對元貴妃下過手。」

安王喃喃自語的道:「難怪父皇不看重兒臣,他真正放在心上的長子,幾十年前便夭折了,元貴妃長得像側妃,父皇愛屋及烏,對側妃之子的喜愛,也轉移到老六身上,所以眼裡除了老六,才瞧不見其他人……」

陳妃說的簡潔,是因為她知道的不多,作為太后心腹的岑姑姑,說起當年的密事,自然要比陳妃的具體多了。

外人不知內情,一向仁慈、甚少發怒的聖人,這回竟然數道口諭,把安王和誠王發配出去,甚至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規定隔日就要他們啟程,這般的舉動,別說後宮,整個京城都被聖人驚呆了。

聖人怒成這樣,對安王和誠王的懲罰意外的嚴厲,與安王誠王不沾邊的人,看好戲之餘,自然也免不了感到危機,至少也要打聽出來安王和誠王到底犯了什麼事,不然以後自己怎麼踩雷都不知道。

一時間滿京城都動了,四處奔走打聽消息,少不得打聽到簡珞瑤身上來。

簡珞瑤當然也不知內情,被這些人打聽來打聽去,自己有些意動。正好聖人體諒蕭重乾離家太久,讓蕭重乾回王府住幾日,岑姑姑自然也跟著蕭重乾回來了。

岑姑姑在宮裡混得開,辛秘什麼的沒人比她知道的更多,簡珞瑤打聽消息便直接打聽到岑姑姑身上去了。

倒也不怕犯了忌諱,簡珞瑤知道岑姑姑一直很有分寸,不能說的話,一定不會隨意說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關注微博上和頤酒店女生的事?自從上個月五號出來,作者桑已經在外邊旅遊整整一個月了,嗯,獨自旅行,現在還沒打算回去,但是心裡已經開始方了。

你們說這個社會怎麼了?以後單身女性還能出遠門嗎?

第130章 03.15

岑姑姑也沒想到,睿王妃看著精明,這回八卦都八到自己身上來了,那可是太后娘家的辛秘,睿王妃就不怕得罪自己?

不過岑姑姑也知道,睿王妃跟她打聽八卦之餘,其實也是在安她的心,用行動告訴她,儘管太后已經去世了,睿王妃對她的親近仍與過去一樣。

想到這裡,岑姑姑還是受用的,心說睿王妃確實不是忘恩負義、過河拆橋之人,主子沒看錯人。

於是面對著簡珞瑤滿臉好奇的表情,岑姑姑有些遲疑了,愣了一會兒才推脫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

簡珞瑤看出了岑姑姑的遲疑,哪裡會讓她這麼輕易過關,拉著岑姑姑又纏又磨,半個時辰後,岑姑姑終於妥協了,開始講故事。

「罷了,既然王妃這般想知道,奴婢就簡單說一說,也免得往後被人利用,犯了忌諱,不過王妃可得答應奴婢,聽過這事便忘了,不能告知第二個人。」

簡珞瑤連連點頭,「姑姑儘管放心,我嘴巴嚴實著呢。」

「不是萬歲爺震怒,委實是陳妃和蔣妃這回,觸碰了不該觸碰的東西,過去那段往事,連主子在世的時候,等閒都不願意再提起,陳妃和蔣妃竟然也敢在元貴妃跟前嚼舌根,還慫恿元貴妃去萬歲爺跟前鬧。」

岑姑姑說著,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簡珞瑤正襟危坐,等著岑姑姑繼續娓娓道來。

「還要從主子的娘家說起。王妃應該聽過,主子當年是護國公家的嫡出姑娘,幾代護國公能征善戰,立下汗馬功勞,手握軍中大權。主子作為護國公的嫡女,也是金尊玉貴的長大,先帝登基時尚且年幼,為穩固局勢,主動以皇后之位,向主子提親……」

從岑姑姑說到太后娘家的時候,簡珞瑤的臉色已經微微變了,知道這確實是不能提及的話題了。

太后的娘家從來不在京城中人的話題之中,原因無他,太后娘家早已沒人了。

簡珞瑤一開始不知道這是辛秘,剛被指婚給蕭長風的時候,為了瞭解宮裡大boss的過去,好投其所好,簡珞瑤還打聽過,結果老夫人臉色都變了,拉著她好生叮囑一番,甚至連敲帶打——要知道那個時候簡珞瑤已經是板上釘釘的睿王妃了,連老夫人都敬著捧著她,卻因為她一個問題,立時變得這般嚴厲,簡珞瑤當然知道事情不好。

老夫人怕簡珞瑤仍不聽話,自己瞎打聽,敲打完便簡單的跟簡珞瑤講過太后娘家的情形,比如說太后出自戰功纍纍的護國公府,當今一出生便立即被先帝立為太子,然而後來護國公遭奸人陷害通敵賣國,人髒俱在,先帝震怒,世襲罔替的護國公被滿門抄斬,太后和當今都險些被牽連,後來還是聖人登基後,為外家平反的。

雖說恢復了護國公的爵位,可惜別說護國公嫡繫了,就連旁支都找不到一個,太后也不想自家爵位被完全沒有護國公血統的外人繼承了去,繼嗣一事索性就不了了之了。

大傢伙也都有眼色,為了不徒惹聖人和太后傷感,無人再提及護國公府,太后娘家也漸漸成了京城不可言說的辛秘。

當然簡珞瑤也清楚,所謂的不可言說,肯定不是因為怕勾起太后和聖人的傷心事這般簡單,護國公全族覆滅,恐怕也有不能說的故事在內。

不過簡珞瑤也只是散發性的想了會兒,很快又把思緒拉回來,繼續聽岑姑姑講述。

「主子嫁給先帝后,把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也與先帝相敬如賓,堪稱佳話。後來主子生下萬歲爺,先帝喜不自勝,萬歲爺滿月那日,先帝便立萬歲爺為太子,只是自林妃入宮後,先帝日漸寵愛林妃,甚至一度對其獨寵,主子也因著這個,和先帝漸漸遠了。林妃被盛寵沖昏了頭腦,變得心大起來,自生了惠王以後,便妄想與主子一較高下,可主子穩坐中宮之主,太子更是聰慧,外有護國公府支撐,地位之穩固,哪裡是一個寵妃能撼動的?」

「雖然因著林妃的挑撥,主子和先帝關係遠了,但也影響不到主子的地位。太子與外家關係親近,更與主子的侄女青梅竹馬,情投意合,主子本意也是讓太子娶了表姑娘當太子妃,只是在林妃的挑撥之下,先帝已經對護國公府起了嫌隙,擅自為太子定了李家的姑娘。主子不忍太子難過,最後還是親自求了國公爺,讓表姑娘入宮做了太子的側妃……」

說到這裡,岑姑姑臉色變了,眼底閃過一絲恨意:「太子還是娶了表姑娘,林妃希望落空,從那時便開始佈局了,一步步構陷國公府,最後拿出國公爺通敵賣國的『證據』,先帝竟也不問青紅皂白,當下宣佈國公府滿門抄斬。那日是元宵的前一日,主子還在宮裡準備宮宴,甚至沒得到任何消息,便被先帝軟禁了。太子出宮為先帝辦事,一時也不在宮裡,表姑娘正臨產,聞得噩耗,悲慟之下肚子發作,掙扎了整整一個晚上,最後卻是一屍兩命,太子趕回宮的時候,連表姑娘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岑姑姑說著,眼眶已經紅了,也忍不住哽咽道:「可惜了小皇子,主子和太子期待了那麼久,結果一生下來便斷了氣。」

簡珞瑤聽到這裡,也跟著拭了拭眼淚,難怪是辛秘,護國公府的慘案,分明是先帝縱容的,不然為何都不等細查,一看到證據就宣佈滿門抄斬?

但凡先帝有半點為太后和聖人考慮,都不會急成那樣,就好像討厭一個人,等對方倒霉等太久了,好不容易抓到了把柄,才會這麼迫不及待。

說不定還怕證據是假的,所以甚至都不敢細查,直接就蓋棺定論了。

想到這裡,簡珞瑤不由的感歎:「真是苦了皇祖母和父皇,當年那情形何等的艱難。」

「可不是。」岑姑姑擦了擦眼角,抬頭道,「林妃好不容易等著了機會,她娘家為首,以國公府通敵賣國為由,逼著先帝廢後廢太子,好在當時的太子太傅陳閣老力保太子,朝中清正的大臣紛紛應援,先帝騎虎難下,最後只得把主子禁了足,並未能廢除太子。」

「再說元貴妃和六皇子,元貴妃長得與表姑娘有幾分神似,萬歲爺本就有移情的意思,元貴妃生的一個孩子就是六皇子,萬歲爺未免愛屋及烏。」

簡珞瑤點頭,附和道:「也真是巧了。」

「倘若元貴妃後來不這般囂張跋扈,主子其實對她也苛責不起來,只是元貴妃的性子,委實擔不起那個重任,主子這才選了皇后,這麼一直壓著元貴妃,也是不想萬歲爺重蹈先帝的覆轍。」

這個話題簡珞瑤就不好插話了,索性低頭喝茶。

岑姑姑也反應過來,自己說太多了,抿了抿唇,轉而道:「後來先帝去世,萬歲爺登基,先前太子府裡的女眷,太子妃那些,去的都去了,便是還留下來的,也並不提及過去。畢竟往事過去這麼多年了,如今連主子已經去世,就留下萬歲爺,陳妃和蔣妃偏這個時候撞槍口上,您說萬歲爺能不怒嗎?」

簡珞瑤當然點頭:「也委實不應該了。」雖然這麼說著,但簡珞瑤的臉色,其實已經有些微妙了,她忽然想起來,聖人的第一個兒子,就是在元宵那天出生的,跟她兒子同一天。

好巧……

岑姑姑瞧見簡珞瑤的臉色微變,倒是笑了,並不忌諱的問:「王妃可是想到了皇長孫?」

簡珞瑤點了點頭,有些遲疑的道:「好像很巧的樣子。」

「奴婢還記得當年主子聽到王妃生了皇長孫的時候,也說過類似的話。」岑姑姑說到這裡,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低聲道,「其實主子和萬歲爺,對皇長孫都傾注了很多期望。」

簡珞瑤臉色微變,當然聽得出岑姑姑這句提醒的意思,說不準蕭長風還真是沾了他兒子的光。

其實不是說不定,而是一定,太后去世的前一日晚上,與聖人說了很多話,當時岑姑姑就在旁邊,還記得太后拉著聖人,要他發誓一定不能重蹈先帝的覆轍。

從那時起,她便知道元貴妃和六皇子徹底沒戲了。

聖人和元貴妃,與當年的先帝林妃何其相似?甭管聖人有沒有動過立六皇子的心思,可他既然答應了主子,自然不會讓主子去了都不瞑目,元貴妃母子永遠不可能上位。

其實岑姑姑對簡珞瑤說這麼多,也是在隱晦的提醒簡珞瑤。

眼看著聖人已經決定了立睿王,元貴妃和當年的林妃相似,睿王妃與睿王,又何嘗不像當年的主子和先帝?

主子當年與先帝也琴瑟和鳴過,最後卻夫妻反目,先帝去世的時候並不瞑目,因為他的愛妃做了那麼多壞事,最後終於遭到了報應,林家被滅滿門,林妃飲鳩自殺,惠王英年早逝,最後是他一直想廢掉的太子,被眾臣擁立登上了帝位。

所以說男人的話永遠不要信,他今日能跟你琴瑟和鳴,明日就能把其他女人捧在手心,現在睿王對睿王妃一心一意,誰又能保證他永不變心?

萬一哪天又出現個林妃,睿王妃的娘家可不比主子娘家,到時候皇長孫又該如何自保?

簡珞瑤沉默不語,正在消化著今日聽來的辛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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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重乾在家裡待了兩日,又被愛孫心切的聖人宣進宮了,簡珞瑤自從知道過去的事,對聖人也多了一絲理解。

雖然她並不認同聖人被先帝傷了心,就對這些兒子們漠視,不過誰都過得不如意,聖人眼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就讓蕭重乾陪著他,走完最後一段罷。

對於聖人的身體,所有人都做好了準備。

連元貴妃都偃旗息鼓了,明知道聖人過去的事,也沒有再鬧下去,與聖人冷戰了兩個月,在得知聖人病重的消息後,終於還是撐不住,先去乾清宮探了病。

元貴妃仍是後宮的特例,連皇后都不能日日進出乾清宮,元貴妃卻能一直陪著聖人,直至去世。

聖人斷斷續續,又熬了大半年,在第二年盛夏去世的,去世之前總算看到了他心愛的六皇子成親。

六皇子果然是聖人的親兒子,光看封號就能看出來了——榮王,取字「一世榮華」的「榮」字。

不過那個時候聖人又一次病情惡化,撐著病體看著六皇子完婚,又一次倒下了,六皇子索性也不急著搬出宮,帶著榮王妃,仍住在皇子所,每日進出乾清宮,為聖人侍疾。

聖人駕崩之前,遠在邊疆的安王和誠王,也被召回的,雖然是蕭長風主動提議的,不過聖人二話不說讓他去辦,可想而知也念著兩個大兒子,就等著蕭長風提呢。

當然也是看蕭長風對兄弟大不大度。

簡珞瑤也不得不承認,雖然聖人以前看著對皇子們都很漠視,對於立太子一事也一直態度不明,模稜兩可,總有些優柔寡斷之嫌。可是自從聖人下定了決心以後,對於安王誠王乃至六皇子元貴妃的處理,都非常得體。

正是因為聖人處理得當,蕭長風雖然跟幾個兄弟明爭暗鬥過,但到底沒撕破臉面,幾個兄弟間看起來仍是其樂融融的樣子。

安王和誠王的不甘,也被邊疆的艱苦生活磨去了大半,能回京已經是求之不得了,並不再奢望其他。

聖人駕崩的那段日子,皇室反而前所未有的和諧。

聖人留下了兩道遺詔,一是給蕭長風父子的,蕭長風登基,並且封蕭重乾為太子,另一道是給元貴妃母子的,允許元貴妃出宮隨榮王住,而且榮王有隨意出入京的權利。

簡珞瑤覺得,聖人下這道聖旨,恐怕也知道元貴妃平日得罪了太多人,或者說她就是整個後宮的公敵,等他一去世,沒人護著元貴妃,他的愛妃少不得要受些磋磨了,如今元貴妃手握先帝遺詔,出宮隨榮王住,這道遺詔更是護身符,往後就是太后新帝等人,也不能隨意宣元貴妃入宮。等到了榮王府,自然還是元貴妃的天下。

聖人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不過眾妃們習慣了聖人的偏袒,對於元貴妃手握先帝遺詔,也沒什麼不滿的。

恭送了聖人歸天,前朝後宮又要準備新帝登基了。

作為準皇后,簡珞瑤本來應該忙得團團轉,結果她卻是被國寶似的安頓在家裡,甭管大事小事,誰也不敢拿到她跟前來詢問。

原因無他,簡珞瑤懷孕了。

要說也是巧了,先帝駕崩,簡珞瑤作為兒媳婦,自當盡職盡責的同大家一起哭靈。

這一年的盛夏,天氣異常悶熱,那麼多人烏壓壓的跪在一起,女眷們又都穿著正裝,裡一層外一層,裹得密不透風,養尊處優的她們自然受不住。

從哭靈開始,陸續又支撐不住暈了過去的,皇后眼皮眨也不眨,直接讓人靜悄悄的抬出靈堂,請了太醫來瞧,其餘還堅持得住的人,不受影響的繼續哭。

簡珞瑤還真沒想到,自己也是被抬出去的一員。她暈過去的時候,見怪不怪的皇后都不放心,親自跟了過去看,等太醫為簡珞瑤把了脈才繼續回靈堂。

要說簡珞瑤這胎懷得也巧,太后的熱孝期,三個月前過去的,太醫斷定簡珞瑤懷胎一個半月,剛好出了孝期,皇后這才鬆了口氣,幸好差了一個多月,這要是日子相差不大,恐怕一頂對太后不孝、孝期懷孕的帽子就要砸下來了。

老三到底還沒登基,在這個孝道大於天的年代,倘若被有心人利用,指不定要出什麼亂子了。

不過現在好了,簡珞瑤確定無疑,是出了孝期才懷的孕,而且蕭重乾已經六歲了,這六年裡簡珞瑤的肚子毫無消息,這剛替太后守完孝,就又懷上了,大家少不得認為是太后保佑的原因,畢竟太后生前最喜歡的就是簡珞瑤了。

簡珞瑤運氣好成這樣,其他妯娌嫉妒都沒了理由,更何況人家很快就是皇后了,如今也攀比不上,只能羨慕的看著最應該忙碌的人,成了徹底的閒人。

別提激動的蕭長風了,皇后和淑妃對簡珞瑤也是小心翼翼的。

雖說蕭重乾古靈精怪,是淑妃的心肝寶貝,可是蕭長風膝下就這一個孩子,未免空虛,時隔六年簡珞瑤才懷上第二胎,淑妃這時恨不得多燒幾本經謝太后保佑。一時間也顧不上僭越了,為了讓簡珞瑤好好保胎要緊,淑妃主動和皇后商量,兩人把後宮的所有瑣事都接了過去。

於是簡珞瑤成了史上最輕鬆的新後,在王府好吃好喝的住著,等宮裡頭忙活完,坐上轎子就入宮了。

當然簡珞瑤這裡輕輕鬆鬆,皇后入宮卻是十足的大事,連蕭長風都在忙碌之餘,還特意著人問過迎皇后的事準備得如何了。

簡珞瑤本來是要入住坤寧宮的,只是冊封太后的旨意還沒下來,皇后自然還沒往慈寧宮搬,蕭長風便直接讓她在乾清宮暫且住著呢。

淑妃和皇后原是想反對的,先帝的孝期還沒過,簡珞瑤和蕭長風同住一殿不合時宜,不過後來想到簡珞瑤懷著孕,蕭長風就算想做什麼也沒辦法,淑妃便作罷了,還同皇后笑道:「這後院簡單也有簡單的好處,可不是讓咱們都輕省了,人往乾清宮一住,便沒咱們什麼事了。」

皇后對此表示贊同,而且她眼光看得遠些,老三後院簡單,現在後宮自然也簡單,老三還要為先帝守孝,這幾年內後宮不可能進新人,她們少說也能清靜幾年。

不過皇后沒有說出來,她能這麼想,是因為她只是蕭長風的嫡母,要不要為新帝廣納後宮的事,用不著她去操心。但她也知道,作為母妃的淑妃,恐怕更寧願後宮越熱鬧越好。

蕭長風忙活了幾日,冊封後宮的旨意便下來了,首先是皇后和淑妃,皇后被尊為母后皇太后,淑妃自然是聖母皇太后,各自搬了新的宮殿。

緊接著簡珞瑤的冊封也下來了,因著簡珞瑤還在懷孕初期,蕭長風也怕有個萬一,只能讓冊封禮一切從簡。

不過即便如此,簡珞瑤穿著鳳袍,頭戴鳳冠,與一身龍袍的蕭長風,一起接受百官的跪拜時,也不免有些感慨,別說她穿越之初沒有想到,三番兩次被退婚的時候也沒想到,即便後來真嫁給了蕭長風,她也不敢想,自己竟然還有這番跡遇。

她竟然成了母儀天下的皇后。

更神奇的是,身旁的這個男人,成親七年,對她仍然一如最初的承諾那般,他們之間沒有第三個人插/進來。

人生有幾個七年?

可是他又能否真的履行承諾,無論過去多少個七年,仍對她一如最初?

簡珞瑤的眼神有些恍惚,是激動,是難以置信,也是對未來的忐忑,因為接下來,他們將面對與過去不一樣的人生。

正出神的時候,簡珞瑤感覺手掌一熱,她的整隻手,都被包裹在了一隻大掌內,大掌帶著熟悉的氣息,源源不斷的向她傳遞熱度。

簡珞瑤的心也跟著一熱,微微轉頭,看向蕭長風,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陛下。」

蕭長風也勾了勾唇,輕柔的聲音如一陣清風拂過簡珞瑤的耳朵,簡珞瑤聽到他溫柔的喚著:「梓潼。」

簡珞瑤心裡那些有的沒的感慨,便隨著這陣清風,徹底煙消雲散了。

第131章 03.15

冊封了兩位太后以及皇后,便輪到蕭重乾了。

蕭重乾是先帝遺詔指明要立的太子,跟當今冊立的太子,意義便有些不同,用一句話來解釋,只要蕭重乾不犯大錯,蕭長風都不能輕易廢除他——而且這個大錯,是指造/反之類無可挽回的錯誤。

六歲的小太子,而且身上帶著先帝的護身符,不出意外他就是下任繼承人了,蕭重乾的冊封典禮,自然也是前所未有的隆重,禮部拿出了最高規格的禮遇。

簡珞瑤懷著孕,這會兒並沒有懷蕭重乾那時的難纏。當時簡珞瑤懷第一胎,心裡本來就有些壓力,跟蕭長風雖然自成親後便一直感情融洽,但到底沒有到現在這麼篤定。

這一胎簡珞瑤懷的那叫一個輕快,蕭長風心裡也未免鬆了口氣,就算妻子這胎跟懷長子一樣難纏,他也不會嫌棄,該伺候的還得伺候,但到底現在身份不同了,作為一國之君得維持外在形象,再說還在先帝的熱孝期,一舉一動更得注意。

不過簡珞瑤雖然沒有難纏,但到底受了些影響,性子比以往細膩了許多,蕭重乾的冊封禮剛結束,她便很有些憂心忡忡的同蕭長風擔心起來。

「前幾日重乾的冊封禮,會不會有些過於隆重了?」

蕭長風沒有聽出簡珞瑤的言外之意,還笑道:「重乾的父皇遺詔要立下的太子,自然要隆重一些,禮部也是依制辦事,並無出格。」

見蕭長風也毫不介意的樣子,簡珞瑤更擔心了,話鋒一轉,道:「冊封太子以後,重乾這幾日來給我請安,每每後邊跟著嬤嬤宮女太監,浩浩蕩蕩的一大群,這也就罷了,十幾雙眼睛盯著重乾,那緊張的樣子,若不是在我跟前,只怕恨不得連吃飯走路都替了他去做。」

簡珞瑤雖然藉著懷孕躲了一次清閒,宮裡上下都不用她操心,直接入宮便是。但偷懶也不是那麼好玩的事,凡事有利自然就有弊。

蕭重乾雖然才六歲,可已經是六歲的太子了,與旁的孩子不能比,立了太子就要離開父母,搬到東宮去住——且這是祖制,簡珞瑤就算貴為皇后,也不能阻止。

但簡珞瑤實在不放心,孩子這麼小連小學都沒上呢,搬到那麼遠的宮殿一個人住,她倒是不擔心他的飲食起居,東宮的奴才只怕恨不得把他當祖宗供著。

可是一個才六歲的孩子,地位的驟然改變他或許不懂,可奢侈和享受卻是人天生就會的,而且正是三觀形成的關鍵時刻,跟什麼人在一起,被人用什麼態度對待著,很快就會慢慢滲透進他的性格——這叫她怎麼放心得下?

剛入宮那會兒,簡珞瑤便藉著蕭長風的嘴,謝絕了兩宮太后要直接送蕭重乾入住東宮的好意,但是也只能爭取到幾日,蕭重乾自受了冊封,便是蕭長風也沒理由攔著他不去東宮。

原睿王府邸的奴才,甭管是簡珞瑤身邊的,還是蕭長風蕭重乾身邊的,大多兢兢業業,也用的順手,所以入宮的時候,原班伺候的人馬都進來了,只是這點人手,還遠遠不夠配上他們的身份。

兩宮太后都是打理過宮務的人,這點小事早考慮到了,一早便選了不少人補足。東宮的奴才,自然是她們最精挑細選的,事關太子的未來,蘇太后——也就是母后皇太后,她為了避嫌,還找了個借口,東宮裡頭宮人的挑選,全推給了王太后一人經手。

畢竟王太后是當今的生母,太子的親祖母,對這事沒人會比她更經心的。

王太后也確實精挑細選,被選進東宮伺候的宮人,底子全都被扒得一乾二淨,簡珞瑤這裡也收到了相關資料,自然清楚王太后為了在宮裡找這麼多背景清清白白的人,可不容易,主要是這些宮人弱點也不多,想是為了盡量避開被人威脅背主的可能。

不得不說王太后是盡心盡力,還把宮人的資料都送過來,為的就是安簡珞瑤的心,表明她沒有要在東宮放自己的人的心思。這個情簡珞瑤心領了,她針對的也不是王太后,只是驟然多了數十個奴才前據後恭的跟在蕭重乾身後——這還只是蕭重乾出門帶的隊伍,東宮裡單是有自個在蕭重乾跟前晃的宮人,遠遠就不止這個數。

一個小孩子忽然被這麼多人當祖宗一樣供著,能有什麼好影響?

簡珞瑤原是不想說這麼明顯的,站在她的立場是不應該說著話,東宮的人是王太后精挑細選的,就算她本意不是針對王太后,也難免讓人聯想,倒不怕蕭長風誤會,就怕宮裡人多口雜,不小心傳到王太后耳裡,還指不定變成很麼版本——但一定不會是好的版本。

簡珞瑤知道,蕭長風跟王太后雖然向來沒表現多少親密的樣子,那是因為母子□□格都端著,母子關係其實一向不錯。她跟王太后要是不和,蕭長風夾在中間也不好做。

只是眼下屋裡就他們夫妻倆,在鄭嬤嬤的雷厲風行下,宮裡添的這些個宮女,已經被調到外圍伺候去了,女官也有眼色,蕭重乾一回來,睿王府進來的下人自覺的退下,她都不用人提醒,自個兒也跟著退下。

因此私下說話,簡珞瑤倒也不怕外傳。

蕭長風挑了挑眉:「擔心重乾被這些宮人給慣壞了?」

「我倒也不是對他們不滿,他們都是母后精挑細選出來的,萬沒有問題。只是是人都有私心,都想往上爬,他們冷不丁被調到重乾跟前,比不上慣用的那些人,想露臉,勢必要博得主子的好感,除了捧著敬著要星星不給月亮,也沒別的好法子了。倘若重乾大一些,有個十來歲,我都不擔心他,他現在還小呢,都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被人這麼一捧萬一真膨脹起來怎麼辦?」

簡珞瑤很久沒有這麼滔滔不絕了,主要是不想讓蕭長風也誤會她的用意,這才解釋的透了,說到這裡頓了頓,看來還沒說完。

蕭長風不動聲色的遞了杯溫水過去。

簡珞瑤現在不喝茶了,平日不是白開水就是裡頭加點蜜。甜滋滋的蜜水劃過喉嚨,滋潤了嗓子眼,簡珞瑤歎了口氣,有些遺憾的道:「重乾身邊原有的兩個管事,紅雲是我這裡過去的,忠心自不必提,奈何她太年輕,以前在府裡夠用,在宮裡還真差些火候。母后看在我的面子上,把掌事姑姑留給了紅雲當,這兩年我卻是不指望她能壓得住東宮上下。至於王嬤嬤就更不用說了,她只會低頭幹活,擔不起事。原以為入了宮,岑姑姑會繼續留在重乾旁邊幫襯著,有她在我是半點不擔心的。熟料岑姑姑又要去佛堂,潛心為父皇和皇祖母吃齋念佛,我也不好攔她。」

蕭長風點點頭:「岑姑姑先前,主動請纓留在重乾旁邊照料,恐怕是擔心局勢不穩,波及到重乾——這未必不是皇祖母去前的意思。如今重乾已貴為太子,再無安危問題,她老人家這才放心,去為皇祖母盡最後一份心了。」

「可不是。」簡珞瑤道,「重乾年紀小還沒有威嚴,又沒個能長得起來的姑姑,我原是想讓鄭嬤嬤過去幫襯著,可又怕叫人家誤會我不信任母后選的人,非要安插自己的人在重乾身邊才放心。」

說完,簡珞瑤就眼巴巴的看著蕭長風。她不是非要鄭嬤嬤過去,如果蕭長風手上有合適的人,也可以安排過去,但不不管誰去都不是問題,重點是這事得蕭長風去做。

蕭重乾是太子,下任君王,蕭長風不放心,把自己的人放在蕭重乾身旁,那便是當今對繼承人的栽培和關心,沒人會把它揣摩成這是蕭長風對王太后挑選的人並不滿意,或者母子嫌隙之類的。

奈何瞧懂了簡珞瑤的眼神,蕭長風也只是輕笑一聲,並不接簡珞瑤的話茬,反而話鋒一轉,毫無預兆的道:「父皇生前並未立太子,所以這些年,東宮三師三少,詹事府等一直懸虛,如今這些空缺全都要填滿,一時間叫我毫無頭緒,瑤兒可有人選建議?」

簡珞瑤和蕭長風自成親起,對彼此的稱呼便一直是「王爺」「王妃」,雖然偶爾會用「夫君」和「夫人」,但到底不莊重。

如今蕭長風成了皇帝,簡珞瑤成了皇后,彼此的稱呼也要改一改,這會兒不像剛成親的時候,關係不熟,又要維持含蓄矜持的風範,便不好稱呼得太親切了。如今一商量,兩人倒是都嫌「萬歲爺」「皇后」這樣的稱呼太一本正經,冊封那日蕭長風神來之筆喊簡珞瑤「梓潼」,簡珞瑤當時甜蜜的應了,私下這樣稱呼仍覺得不習慣,便索性都改了正常的名諱。

不過蕭長風能喊簡珞瑤「瑤兒」,簡珞瑤卻沒辦法學王太后喊他「瑱兒」,於是她便成了唯一一個對當今直呼其名的人。

當然偶爾情/趣來了也會喊蕭長風三郎,畢竟蕭長風排行第三。

這會兒,簡珞瑤早已習慣了蕭長風對自己略顯肉麻的稱呼,關注點自然不在這上面,她聽到蕭長風的話眼睛明顯亮了。

她怎麼忘了,比起跟在蕭重乾身後當跟屁蟲的宮人,對太子有教導之責的三師三少明顯更重要些,三師三少每日的職責,就是輪流給太子上課,雖沒有正式的拜師禮,但如今仍是重師道,太子也要對老師們恭敬,犯了錯老師教訓也得乖乖聽著。

詹事府就更別提了,管著東宮大小事務,太子寵信的宮人,他們或許不好插手,但是對一般的宮人,威懾力還是有的。

簡珞瑤立即意識到,直接給東宮賞人,多少打了王太后的臉,倒不如迂迴一些,詹事府的人好好選一選,效果未嘗不比她一開始打算的好。

第132章 03.15

不過簡珞瑤也知道,既然蕭長風都想到了關鍵,心裡頭未必就沒有合適的人選,說這樣的話除了提醒她,未嘗不是在打趣。

思及此,簡珞瑤也放心了,勾著唇笑道:「你這可就問錯人了,朝中哪些大臣更適合去東宮,我還能比你更清楚不成?」

「瑤兒自來面面俱到,如今竟然還有你不清楚的?」

簡珞瑤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廢話,我再面面俱到,也面不到朝堂上去。」

「好好。」蕭長風見好就收,話題扯回到正事上,跟簡珞瑤數了一撥人名。

簡珞瑤還真不是嘴上客氣。

對於給蕭重乾選老師,蕭長風自然比她在行得多。他們又只這一個兒子,不存在孩子太多偏心的問題,蕭長風也不會對獨子留有私心,他給兒子挑老師,必然是站在兒子的立場上考慮的。

簡珞瑤也不打算瞎操心了,聽了幾耳朵,連連附和:「你定下了就行,這樣也好,免得咱們真給東宮添了人,反而讓母后誤會傷心。」

蕭長風一聽就知道她在敷衍自己了,無奈的笑了笑,妻子都表明了不想插手,他索性也省下了把這些大臣都拉出來,給妻子一個個分析的功夫,道:「旁的都無事,只有一點,少詹事還缺一名,委實湊不齊人,我打算讓敬之兼著。」

聽到這話,簡珞瑤並不意外,蕭長風從來沒有掩飾過對她娘家兄弟的欣賞,如今登基了,正是用人之際,她兄弟們少不得被重用。

也正是因為清楚這點,簡珞瑤才不像其他人一樣,丈夫一朝登上高位,妻憑夫貴,怕自家位置不穩,急著為娘家謀福利,好讓自己往後挺直腰板——反正以蕭長風的用心,和她娘家兄弟的才能,他們並不缺露臉的機會,與其得個急功近利的名頭,倒不如暫時先蟄伏著,打好基礎,一步一個腳印的來。

也能在眾人眼中留下個踏實肯干、不驕不躁的印象。

「這不行,詹事府其他大臣,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我大哥入朝才幾年?這晉陞的速度委實令人望塵莫及了,哪還能再讓他兼任少詹事?」

簡珞瑤連連搖頭,拒絕的毫不遲疑。

資歷確實是個問題,簡千珝一甲探花出身,科舉後順利進入翰林院,初任便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在同是科考出身的進士中,這個已經是很高的起點了。

高起點的簡千珝自入朝後,共經歷過兩屆考評,兩次考評都很是優異,被先帝親口誇讚「青年才俊」,如今已在翰林院任從五品文官。

可別小看這個從五品,簡千珝入朝才七八年,這個晉陞已經是飛速,他們的爹簡大人,現在是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此前他在五品的國子監司業的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幾年。

翰林院和國子監這些文人萃集的部門,晉陞是出了名的困難,簡千珝確實有真憑實據,可大傢伙都是真本事考進去的,他們未必就比他差,簡千珝每次考評都能順利晉陞,至少也沾了一部分蕭長風的光。

這個有腦子都想得到,只是簡家歷來低調,也沒什麼值得人攻訐的把柄,再說先帝也沒有很過分的偏袒,只是略微照顧一下兒子的岳家,大家睜隻眼閉只眼就是了。

現在蕭長風要簡千珝一個從五品的翰林,去兼任正四品的少詹事,大臣們會怎麼看?詹事府缺人是假,當今這是找借口給大舅子升職呢!

那是前朝,後宮後院指不定就要討論她這個皇后,剛上位就迫不及待攛掇今上提拔娘家了,今上還這麼配合,恐怕免不了日後外戚專權。

簡珞瑤已經能腦補大家在背後怎麼對她口誅筆伐了,為表示自己態度堅決,說完又加了一句:「朝中那麼多有才幹的大臣,未必尋不到能勝任這一職位的。」

「確實尋得出來,可他們都沒有敬之合適。」蕭長風知道簡珞瑤的擔心,溫聲解釋道,「雖然給東宮挑選的屬官,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臣,其盡職盡責自不必說,可重乾身份到底不一樣了,他萬一叛逆心起,真要不聽話,大臣們對他能有何辦法?」

簡珞瑤抿唇,沒吭聲了。

「敬之就不一樣了,他畢竟是重乾的舅舅,是長輩,就算重乾是太子,也不能對長輩太無禮。更何況從小也尊敬敬之,你當年還同我說起過,說重乾那麼小不點,不知跟誰學的掉書袋。還不是跟在敬之後面學來的?」

簡珞瑤想起蕭重乾還小時候,不由露出了笑容。

蕭長風也不自覺的揚了揚唇,輕笑道:「說實話,有敬之在東宮坐鎮,我是再沒不放心的了。」

都說外甥肖舅,蕭重乾不知道有沒有遺傳到他舅舅們的優點,不過年紀稍微大些後,就閒不住喜歡往簡家跑,跟幾個舅舅居然很玩得來,無論是帶著他上房揭瓦的簡千玨,還是不正經喜歡逗弄他的簡千珩,亦或是經常習慣板著臉、愛在心裡口難開的簡千珝,蕭重乾跟他們都玩得來。

簡千珩簡千玨也就罷了,簡千珅簡千珝那麼端方的性子,幾乎不逗孩子,蕭重乾都喜歡得上來,可見外甥跟舅舅,確實非同一般的親近。

簡珞瑤不由想到小時候,她大哥性子從小就冷淡,就跟小大人一樣,話不多,平日裡除了唸書,就喜歡管著她和二哥。偏她那個時候也不省心,好不容易重來一次童年,幾乎上輩子沒幹過的壞事,她都想嘗試一遍,她二哥比她還熊,有行動力破壞力還有與之匹配的腦子,兄妹倆狼狽為奸,就差沒上房揭瓦了,委實讓她娘頭疼。

簡千珝說是唸書以外的時間,都花在當奶哥上了,但其實他盯著他們的時間,比唸書練字還多。簡千珝從小就有耐心,面對著這樣的熊弟弟熊妹妹,也從未發過火,自有一套管教他們的方法,偏被這麼管著,他們也樂意,小時候對簡千珝又愛又怕,卻又喜歡跟在大哥屁股後頭。

這可能就是人格魅力。

所以對於蕭長風讓簡千珝任少詹事的時候,簡珞瑤拒絕歸拒絕,心裡頭未嘗沒有心動,只是明知道不合時宜。

不過蕭長風這番解釋和勸說下來,簡珞瑤本來就不太堅定的心,也有些動搖了,抿唇道:「大哥合適歸合適,可也不是少了他就不行,還是換個人罷,免得讓人覺得你被我枕邊風吹昏了頭。」

「他們也就心裡想想,沒人敢在跟前編排,咱們管那些做什麼?」

簡珞瑤看著蕭長風堅定的眼神,歎了口氣,點頭道:「罷了,到底是對重乾好,更何況萬歲爺你都不懼被人編排昏聵了,我又有何害怕的。」

蕭長風聞言挑眉笑道:「瑤兒倘若真向我吹枕邊風,我恐怕還真拒絕不了,這也不算編排了。」

「這可是你說的,下回試試。」簡珞瑤眼底也閃過一絲笑意,既然做了決定,先前的遲疑索性放下了,道,「不過旁的人我不擔心,母后那裡,你還是親自去一趟,這名單裡安寧侯府一個都沒有,就怕母后多想。」

「我稍後就去同母后商量。」蕭長風說完挑了一絡簡珞瑤垂下來的髮絲,輕笑道,「瑤兒當真是賢惠又孝順。」

簡珞瑤笑而不語,坦坦蕩蕩的接下了蕭長風的讚美。

蕭長風眼底微閃爍,又笑道:「如今重乾的事解決了,瑤兒再沒放心不下的……」

簡珞瑤剛想點頭表示贊同,卻不想蕭長風只是賣弄關子,這會兒已經把頭湊過來,在她耳邊低聲道,「以後還是多關心關心為夫可好?」

蕭重乾嘴唇貼著簡珞瑤的耳朵,灼熱的呼吸噴在她的耳垂上,簡珞瑤耳朵微微發紅,抬頭瞪了蕭長風一眼:「多大年紀了,還跟你兒子計較呢……」

蕭長風卻沒吭聲了,兩人的頭臉湊在一起,簡珞瑤這一抬頭的動作,紅唇不經意從蕭長風的臉頰擦過,禁/欲了幾個月的蕭長風心頭的火,瞬間就被挑了起來,簡珞瑤還沒反應過來,蕭長風熱辣的吻已經落在了唇上,溫度節節攀升,燙得她昏昏沉沉,一時反應不過來。

好在簡珞瑤存留一絲理智,在蕭長風動起手來的時候,用力推了推他,提醒道:「你方才說要去母后那兒一趟的,再晚就天黑了。」

「時辰還早,沒這麼快到晚上。」蕭長風說完,不由分說的把簡珞瑤放倒在榻上,精壯的身子壓上去,到底還記得重力不放在簡珞瑤的小腹上,下一秒,灼熱的吻又落下來了。

簡珞瑤喘著氣推他,再推不動,只能嘴裡含糊不清的道:「你在這裡不能超過半個時辰,不然要被御史勸諫了。」

因為現在還是先帝孝期,都還沒出百日,身為新帝的蕭長風,不僅不能抱著妻子睡覺,夫妻倆白日在一起待久了都不行。

蕭長風壓著簡珞瑤吻了一會兒,在徹底失控之前,總算剎住了車,摟著簡珞瑤翻了個身仰躺在榻上,平復了心情,才放下簡珞瑤,自己起了身。

也不叫宮人進來,蕭長風逕自整理了衣襟,撫平龍袍上的皺褶,才回頭對簡珞瑤道:「歇會兒罷,我去母后那兒,待會兒帶重乾回來用晚膳。」

好不容易先帝去世了,宮裡頭兩個太后最大,沒人搶得過王太后,王太后總算能跟孫子相處了,下午蕭重乾剛從陳閣老那兒下了學回宮,便被王太后派的人接過去了。

簡珞瑤也習以為常,因為有請安的規矩,他們一家三口仍延續著一起用膳的習慣,相當於蕭重乾每日早晚都陪著她,中午是在他老師陳府渡過的,王太后眼巴巴的要跟孫子親近親近,也就這會兒功夫了,她不好也不該打擾。

雖然蕭長風叮囑簡珞瑤休息,簡珞瑤卻睡不著,在蕭長風離開後,也坐起了身,鄭嬤嬤一腳踏進來,見狀忙過去扶著她:「姑娘仔細些。」

簡珞瑤笑道:「不就是起個身,還不至於這般緊張。」

鄭嬤嬤也點頭笑道:「您說得是,這一胎比懷太子那會兒好太多,看來小主子是個聽話的,捨不得折騰您呢。」

聽到「聽話」「乖巧」這樣的形容,簡珞瑤就忍不住聯想到香香軟軟的小姑娘,不由摸著肚子笑道:「這一胎若是個姑娘就好了。」

簡珞瑤以前不想生女兒,並非重男輕女,只是捨不得自己的孩子被時代所壓迫,她又沒能力改變這個時代,所以只能奢求眼不見為淨。

不過現在不一樣了,她的女兒那便是公主,真正的小公舉,有資格也有底氣做她想做的事,她有自信護女兒無憂無慮一世,甚至無論她嫁不嫁人。

想到女兒,母愛氾濫的簡珞瑤心都軟了。

鄭嬤嬤見狀笑道:「如今太子已經六歲了,您也有精力照顧小主子,這一胎是皇子也好,是公主也好,都是十足的大喜事。」

簡珞瑤點了點頭,起身道:「待會兒萬歲爺會帶太子回來用晚膳,嬤嬤去叫人準備著。」

「奴婢已經叮囑好了。」鄭嬤嬤笑道,「萬歲爺這會兒去太后宮中,哪回不把太子帶坤寧宮來用晚膳的?」

簡珞瑤也笑道:「也就他帶得動,換一個去請人,母后不把人轟出來就好了。」

「太后娘娘喜歡太子呢,恨不得讓太子住在她宮中。」

簡珞瑤笑了笑,才道:「對了,過幾日是命婦們入宮請安的日子嗎?」

「正是呢,姑娘要接見嗎?」

「自我冊封以來,除了冊封禮那日,還沒正式接見過命婦,如今孩子也過了三個月,斷不能再晾著她們,嬤嬤明兒讓人通知下去罷。」簡珞瑤道,「順便請我娘也入宮一趟。」

第133章 03.15

簡千珝雖然兼任了少詹事一職,卻沒能一直做下去,在這個職位上發揮他最大的作用。

倒不是簡千珝不想,而是現實不允許,簡老夫人的驟然逝世,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

不過老夫人年歲已高,對於她老人家的歲壽,簡家人早有心理準備,突然是突然了點,但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老夫人去世了,簡家男丁該為老夫人丁憂了,簡珞瑤的父親和叔伯得守滿三年的孝,簡千珅簡千珝這些孫輩,一年便夠了。

不過簡千珝眼看著再幹一年,明年開了春就是妥妥的正四品,說不準當今一個高興,再給他給他升個一官半職的,指不定就能成為朝中最年輕的重臣。

可人運氣不好,偏偏在這個關口遇上祖母過世,丁憂一年回來,已經過了考評,聖人想提拔大舅子都找不到借口,少不得還要在從五品的位分上再待三年,至少三年,就這麼白白浪費掉了。

這是外界的想法,簡千珝卻沒這麼遺憾,他反倒還鬆了口氣,同自家妻子說了,「這樣也好,萬歲爺對咱們家恩寵太過,少不得惹著了一些人的眼,還不知多少人在盯著咱們。有著萬歲爺的維護,妹妹如今在那位置上坐著甚是穩固,犯不著咱們錦上添花,如今藉著祖母的孝期沉寂下來,也免得那些人盯著妹妹不放。」

周氏與簡千珝也算是青梅竹馬,成親後舉案齊眉,兩人私底下相處,倒也沒有旁人以為的一板一眼,雖然簡千珝平日一臉嚴肅端方,周氏在他跟前倒也能放鬆說笑兩句。

聽聞簡千珝的解釋,周氏便忍不住睨了他一眼:「夫君就只想著皇后娘娘呢?」

「自然也念著夫人和崇兒。」崇兒是簡千珝和周氏的長子,也是獨子,他們夫妻倆成親這麼多年,子嗣卻不豐,周氏自來把長子當眼珠子疼。

簡千珝說起這麼具有溫情的話,仍是一臉的端方,「這些年我一心撲在了政務上,對夫人和崇兒多有疏忽,倒不如趁著丁憂這段日子,好好陪著夫人和崇兒。」

雖然簡千珅神色冷淡,不像是在說夫妻情話,周氏仍忍不住微微紅了臉,瞥了他一眼:「都老夫老妻了,夫君說這種話也不害臊。」

話是這麼說,周氏心裡卻是受用的,先前聽著丈夫話裡話外,都是為宮裡的皇后娘娘考慮,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前程,她心裡未免有些不是滋味。

其實她也不是不知道自家丈夫的前程,與宮裡的皇后娘娘脫不開關係,她自然是感激的,只是不善言辭的丈夫卻時時把妹妹掛在嘴邊,擔心這擔心那,難免讓她產生些想法,好像他們才是一家人,她嫁進來這麼多年,照顧丈夫,孝順公婆,卻感覺仍是個外人,格格不入,心裡自然不舒坦了。

不過簡千珝這話說得漂亮,讓周氏的小心思徹底煙消雲散。

簡千珝說完又道:「父親叔伯他們要送祖母回鄉,與祖父合葬,恐怕就留在老家為祖母守孝了,索性京裡也沒事,我打算同父母一道回去,只是老家到底是鄉野之間,未免簡陋,恐怕就要委屈夫人了。」

周氏心裡其實都清楚,以自家丈夫的輩分,其實不用特意回老家丁憂,公爹叔伯他們回去便儘夠了,如今丈夫特意提這個,還不是為了之前的那句話——低調行事,免得宮裡的皇后娘娘被人惦記。

不過周氏也懶得戳破,只溫聲道:「既是為祖母守孝,那便不必再惦記著享受,我心裡有數。」

簡千珝點頭笑道:「還是夫人善解人意。」

雖然簡家打定了主意,一家人全都回鄉丁憂,一道聖諭卻把簡千珝幾兄弟留了下來,聖人口諭上是說簡家人都會唸書,滿腹經綸,正巧太子近來準備正式開蒙,那索性也不另外找先生了,就請他們兄弟幾個為太子開蒙罷。

末了蕭長風還特意讓人帶了一句話,他們都是太子的舅舅,是為長輩,便不必顧忌太子的身份,只管用心教導。

於是簡家幾兄弟都被抓壯丁了,留在京裡當個沒名沒份、連工資都沒有拿到的先生——蕭重乾是開蒙,正式的拜師禮都沒有,也不是日日都去簡家讀書,畢竟行程安排得太滿,只能隔三差五的去一次。

蕭長風這完全是「反正不是自己學,不嫌老師多」的節奏。

簡珞瑤替她兒子數了數,蕭重乾五花八門的老師,加起來都有十來個了,小小的孩子每天行程都排得滿滿的,可到這個時候,已經不是她能插得了手的了。

太子的教育,事關朝局,朝上朝下全都盯著呢,別說簡珞瑤了,就是蕭長風想給自己兒子減減壓,估計都有不怕死的老臣站出來大罵了。

於是簡珞瑤也只能安慰自己,想想上輩子的小學生吧,也有那麼多門課程要學呢,她兒子有十幾個老師也不算誇張。

當然簡珞瑤也確實沒精力顧這麼多,她肚子已經鼓起來了,產期就在這一兩個月裡。

幾乎在整個後宮所有人的期待中,簡珞瑤順順利利的生下了女兒。

蕭長風臨近而立之年,又是一國之君,得知自己從此有了香香軟軟的小女兒,頓時樂得不知南北,又是封賞後宮,還當場給小公主取好了大名——蕭重熙。

簡珞瑤生完孩子便累睡過去了,一覺醒來兒子女兒和丈夫都圍在自己床邊,不過他們的關注都不在她身上,一個個全神貫注的盯著剛出生的小公舉。

蕭重乾本性還是孩子,看著這麼小縮成一團的小嬰兒,抑制不住心頭的好奇,伸出小手想要捏一捏小公舉的臉頰。

只是手還沒碰到妹妹,被蕭長風眼疾手快的擋回去了:「你手上沒個輕重,別把重熙給弄痛了。」

蕭重乾不樂意的道:「父皇先前一個人抱了重熙那麼久,把重熙弄得大哭,現在還好意思教訓兒子。」

蕭長風身為父親的威嚴被無視,頓時瞇了瞇眼睛,輕飄飄的瞥了蕭重乾一眼,一身氣勢毫不掩飾。

眼看著蕭長風就要教訓「不孝子」了,簡珞瑤連忙輕咳出聲,雖然聲音有些虛弱,床邊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卻非常敏感,立刻抬頭朝她看過來,動作如出一轍,跟排練過似的。

簡珞瑤心裡發笑,見蕭長風立刻伸手過來要扶她的架勢,便擺了擺手道,「我就不起來了好,孩子呢?」

「乳娘剛剛喂完,眼下正睡著呢。」

當初能夠親自餵養蕭重乾,是因為蕭重乾身為先帝的皇長孫,被先帝和先太后當眼珠子看,簡珞瑤才敢大著膽子做自己想做的。

可如今,簡珞瑤一沒有向著她的先太后在,二來她正經的婆婆王太后,當年對她餵養蕭重乾一事,還嚴厲的敲打過她,如今她要是還犯同樣的「錯誤」,王太后恐怕就不會再手下留情了。

因此簡珞瑤膽子再大,也不得不對現實低頭,好在她現在身份不一般了,內務府聽她的指揮,給小公舉找的乳娘,都是剛剛生養的,母乳的營養還算跟得上。

簡珞瑤點了點頭,女兒吃飽了她也就放心了,不由眼波一轉,看向蕭長風道:「萬歲爺如今有了女兒,到底是不一般了,一顆心全撲在女兒身上,連一個眼角都分不到臣妾身上。方纔若不是臣妾出聲,還指不定要等到何時,萬歲爺才瞧得見臣妾呢。」

蕭長風萬沒想到,善解人意了一整個孕期的妻子,剛生完孩子畫風又變了,愣了一下,張口欲解釋,不過眼角餘光瞥到旁邊朝他娘仰著小臉,看著一臉純真其實滿肚子壞水的蕭重乾,蕭長風忙嚥下說到嘴邊的話,對蕭重乾道:「到你做功課的時辰了,還不快回去?」

蕭重乾正興奮著,等著看他父皇怎麼被母后收拾呢,眼瞧著到關鍵時刻,他父皇要趕他走?蕭重乾一萬個不樂意,眼珠子一轉,就扒住了簡珞瑤的手臂,一臉小白菜般可憐的小表情,委屈道:「父皇不但不關心母后,還凶我,我只是想摸一摸妹妹,卻被父皇罵了一頓,差點就挨打了。」

當面被人告黑狀,蕭長風哪裡能忍,當下挽了袖子,沖蕭重乾冷笑道:「我看你確實欠揍了。」

蕭重乾抖著小身板,顫顫巍巍的爬到簡珞瑤床上,可憐兮兮的道:「母后救我。」

簡珞瑤一手摟著蕭重乾,一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抬頭看向蕭長風,似笑非笑的道:「果然是有了女兒,皇上現在威嚴都不似以往了呢。」

都改口喊自己皇上了,蕭長風意識到不好,也不再理會憋著勁給自己使壞的小傢伙,蕭長風趕忙拉了簡珞瑤的手,解釋道:「哪裡是不關心你?你先前生完孩子便睡過去,太醫說你生得順利,好好歇一覺便是,並無不適之處,我這才放心了些,不是正盯著重乾別讓他吵到你嗎。」

蕭重乾扁了扁嘴,心道他父皇哄人可真有一套,說得這般動聽,母后如何能不心花怒放?

果然下一秒,肩膀便被拍了拍,他母后溫柔的聲音自頭頂響起:「你父皇說得是,你的功課別耽擱了,做完功課,還要去陪你皇祖母呢。」

蕭重乾再不情願,也只能乖乖的離開,一步三回頭,總算走出了屋子。

簡珞瑤這才抬頭看了蕭長風一眼,似笑非笑的問:「給女兒取了名,叫重熙?」

「你聽見了?」蕭長風在床邊坐下來,順手替簡珞瑤掖了掖被角,解釋道,「咱們之前不是商量過麼,同重乾一樣,他們這一輩都是『重』字輩,『熙』字又有光明、興盛的含義,這個名字寓意非常好。」

「沒錯,是商量過。」簡珞瑤點點頭,隱隱有些咬牙的道,「可當初商量的是,倘若這一胎仍是兒子,就取名重熙,倘若是女兒,那往後再重新挑過。」

蕭長風眼底閃過一絲不自在,抿唇道:「當時沒想這麼多,抱著重熙的時候,自然而然就叫出了這個名字。」

簡珞瑤簡直哭笑不得,蕭長風這麼多年走過來,也不是沒經歷過大風大浪,當年最關鍵的時候都沒有失態失控過,一個女兒就讓他亂了分寸?簡珞瑤對此保留態度,她現在是真有些頭疼:「『重』字輩是他們男孩起的,咱們女兒真要按字輩,那也得是學明瑜,畢竟明瑜是父皇當年親自取的。」

「那不行。」蕭長風想也不想的道,「朕的女兒,乃是最尊貴的公主,朕恨不得把世上所有好東西都捧到她面前,哪裡捨得讓她受這個委屈。」

「哪裡就委屈了?」簡珞瑤有些無奈。

蕭長風把從來不對她用的自稱都拿出來了,表明了對這個事的堅決,她心裡自然也是高興的,真沒想到,作為信奉傳宗接代,她懷孕時仍期待著兒子的傳統男人,如今她生了女兒,蕭長風竟然比她都更寵孩子,她自然求之不得。

女孩在這個時代難以立足,倘若能給她超出雙倍的愛,護她一世周全、無憂無慮,她作為母親當然求之不得。

想到這裡,簡珞瑤抿了抿唇,這樣也好,他們的女兒按「重」字輩走,讓大傢伙知道這孩子受重視,以後也能多一些便利。

「既然你名字都說出去了,也不好朝令夕改,只是這『熙』字到底不合適,不如就換作晨曦的『曦』罷?好叫人知道這是個女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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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無論是蕭重熙,還是蕭重曦,後一個字的改變,意義並不大,自從知道剛出生的小公主,被聖人按「重」字輩取名,外界對這個小公主已經存了十足的小心。

不是皇子又如何?架不住聖人喜歡。既然聖人都稀罕成這樣,他們自然也不能忽視了,所以蕭重曦的滿月宴,其熱鬧程度絲毫不亞於歷屆皇子的滿月宴。

當然也有一些是因為小公主是當今登基後,生下的第一個孩子,還是當今所寵愛的皇后所出,意義自然有些不同。

但無論如何,蕭重曦的滿月宴過後,再無人因為她是女兒便對她輕慢了,宮裡頭這些主子們且不說,底下宮人們都知道,萬歲爺和皇后都寵公主,不管公主那邊有什麼事,他們都得拿出十二分的認真來應對。

簡珞瑤帶孩子已經有了經驗,不過這點經驗派不上用場,蕭重曦那裡幾個奶娘和嬤嬤,管事姑姑,大大小小數十個宮女,這麼多人哪還能伺候不了一個嬰兒?、

況且簡珞瑤也確實沒這個功夫。

她剛一出月子,還沒緩口氣,王太后那邊就率先派人過來,把宮務都交接到她手上了。王太后的人前腳剛走,蘇太后緊隨其後,也派人把宮務交代過來。

一個個跟迫不及待似的,卸下了手上的權柄好鬆泛鬆泛。

簡珞瑤當然知道王太后的用意。宮裡兩位太后,一個是蕭長風生母,一個是嫡母,一個講情分一個講名份,誰也不比誰地位低,別說底下的人要敬著,蕭長風和簡珞瑤也都得把她們當親娘孝順。

倘若王太后戀權不放,別人自然不敢說什麼,可蘇太后也有理由把權柄握在手裡。王太后身為聖母皇太后,哪能讓不是她兒子血緣親人的蘇太后有機會把控後宮?

與其以後掰扯不清,王太后倒不如現在大大方方把宮務交出來,以蘇太后的性子,她都交接了,蘇太后沒必要再握著宮務不放。

可是知道歸知道,簡珞瑤仍是被這一下子砸下來的宮務,弄得暈頭轉向,每日不是看賬本,就是接見一撥又一撥的管事宮人,委實沒功夫親手照顧女兒,只能把小姑娘放在身邊,偶爾忙裡偷閒,抽空瞥了一眼,褪去了紅色的小姑娘,露出白白嫩嫩的小臉,安睡的時候跟小天使一樣,簡珞瑤因忙碌產生的疲憊,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並且簡珞瑤要接管的,不單單是宮務,蕭重曦滿月了,她手上的宮務也算是理出了些頭緒,要恢復接見有品級入宮請安的命婦了。

簡珞瑤懷孕過了頭三個月後,也接見過命婦,但到底她那個時候懷著孕,大傢伙也極有眼色,往往坐了不到兩刻鐘,便一個個主動起身告辭了,而且也沒真拿什麼事來煩惱簡珞瑤。

況且簡珞瑤只是接見了三個月,命婦每逢初一十五才入宮,加起來也才六次,也算輕鬆了。

現在可不一樣,簡珞瑤宮務都接管過來了,命婦們自然知道皇后是有實權的,有什麼大的小的事,都求到她跟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去下了海,回酒店的時候已經□□點了,徹底累癱了,本來想洗完澡就睡覺,結果基友基友不停的在嘴邊念叨,於是不知不覺,被她催著寫了五千字= =

第134章 03.15

簡珞瑤接受宮務後,辦的第一件正事,便是安排貴太妃出宮。

先帝的孝期已經過了一年,榮王惦記著母妃,一早便遞了折子,請聖人准許自己接母妃回王府榮養盡孝。

榮王手上原就有先帝的遺詔,蕭長風沒什麼不應的,只是太妃出宮乃頭一遭,更何況貴太妃又不是好說話的人,簡珞瑤作為皇后,自然要安排好。

這萬一貴太妃哪裡不注意,讓貴太妃不如意了,對方撕破臉來哭鬧,縱然大傢伙嘴上不敢說,心裡只怕也要嘀咕一聲,先帝才去世不久,當今就開始苛責先帝遺孀了,可見這孝心也未必有多真。

就算是皇帝,落了個不孝的名聲,也是不好的。

簡珞瑤索性大大方方的,讓所有人都知道,貴太妃就要去榮王府榮養了,她做什麼都是按規矩來,大家都有目共睹,縱然貴太妃有什麼不滿,也跟她沒什麼關係。

只是大傢伙知道貴太妃要出宮了,宮裡宮外也開始熱鬧起來,先帝后宮不算多,可生養過皇子並且還在世的太妃太嬪,少說也有七八個。

其餘人先不說,陳太妃、蔣太妃和鄭太妃,是先帝在世時封的妃,與當今加封的太妃,地位自然有些不同,貴太妃都能出宮,她們好好爭取一下,未嘗不能如願。

於是安王妃誠王妃和平王妃,率先求到了簡珞瑤跟前。

平王妃也就罷了,平王封王的時間晚,也沒跟這些兄長們明爭暗鬥,頂多就是牆頭草隨風倒,幾邊都沒討到好,但也沒什麼不好,因此平王妃心情還算是淡定的。

安王妃和誠王妃就不好受,當年和自己地位一樣的妯娌,甚至家世還比不上她們,曾經一度淪為京城的笑柄,如今她們還是王妃,處處不如她們的妯娌,卻成了皇后,母儀天下,受天下的人尊敬和仰望,甚至她們現在,都不得不腆著笑臉過來求人。

這巨大的落差,讓安王妃和誠王妃心裡很不是滋味,可現實不如人,她們也不得不認命。

安王妃調整了心思,恭維了一番簡珞瑤懷裡的蕭重曦,才笑道:「聽聞皇后有意讓貴太妃出宮,隨榮王住?」

簡珞瑤一朝登位,倒也沒有像妯娌們擔憂的那樣,因為過去的不對付,現在憋著經不讓她們如願,她只是淡淡的回道:「父皇生前留了遺詔,榮王又親自遞了折子,雖然這日子上趕了些,可畢竟是榮王的一片孝心,萬歲爺也不好拒絕,便讓本宮著手處理了。」

安王妃點點頭,見簡珞瑤態度溫和,心裡稍稍安慰了些,笑道:「要臣妾說,還是萬歲爺和皇后娘娘心善,這守孝將將一年,就允許貴太妃出宮了,旁的人可做不到這般寬厚。」

「早晚都是要出去的,倒不計較這一時。」簡珞瑤笑了笑,問,「你們難得一道進宮,可是找本宮有事?」

安王妃和誠王妃還有些遲疑,對視一眼,誰也不想先開口,平王妃便直接道:「回皇后娘娘,臣妾確實是有一事相求,這貴太妃能出宮榮養,臣妾也想著接母妃回府盡盡孝呢。」

「原來是這事。」簡珞瑤恍然大悟,看向安王妃和誠王妃,「你們也是為這事而來?」

安王妃和誠王妃連連點頭。

簡珞瑤才若有所思的道:「貴太妃都出宮了,你們想接陳太妃她們出宮,本宮也不好拒絕,只是茲事體大,到底不是本宮一人能做主的,還得過問萬歲爺和母后的意思,你們先緩幾天罷。」

見簡珞瑤一點刁難都沒有,開口就說要去問聖人太后,安王妃她們求之不得,一個勁的道了謝,心底才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似的,有說有笑的出了坤寧宮。

傍晚時分,蕭長風忙完了政務,領著蕭重乾進了坤寧宮,一眼沒瞧見自個寶貝女兒,當下就問了:「重曦哪兒去了,怎麼沒在屋裡?」

簡珞瑤早已經習慣了蕭長風面對女兒,就一副傻爹的樣子,眼皮抬也不抬的道:「許是這屋子裡人來人往,重曦睡不安穩,我讓人抱她回裡間去睡了。」

蕭長風點了點頭,知道寶貝女兒沒事,這才放心下來,在簡珞瑤旁邊坐下。

簡珞瑤瞥了他一眼,又道:「萬歲爺也注意些,臣妾知道您疼重曦,可也不能顧此失彼,重乾確實年紀比重曦大,卻不代表他不需要關心。」

蕭長風還沒說話,剛請完安的蕭重乾先開口了:「母后,兒臣都這般大了,委實無需父皇把兒臣當小孩一樣照顧,兒臣也不會嫉妒父皇喜歡妹妹的,您放心罷。」

「這才是分長子風範。」蕭長風點頭欣慰道。

「你們父子就一個鼻孔裡出氣。」簡珞瑤板著臉,白了父子倆一眼,最後卻自己撐不住先笑了。

蕭重乾也咧著嘴笑了,見自個兒父皇不著痕跡的看了自己一眼,這是在嫌自己杵在跟前,打擾了他和母后的獨處了,蕭重乾瞭然的開口道:「父皇,母后,兒臣去裡頭看看妹妹。」

「你等等。」簡珞瑤不是沒注意到丈夫兒子間的眉眼官司,卻還是叫住了蕭重乾,道,「今兒安王妃她們進宮找我,見貴太妃能出宮榮養,也想把陳太妃她們接出去,我拿不定主意,不知你們的意思?」

這事主要還是蕭長風做決定,只是簡珞瑤覺得蕭重乾以後真要繼承了這位子,自然也得遇上這些事,如今聽一聽,未嘗不是鍛煉。

蕭長風跟簡珞瑤一個想法,聞言便看了蕭重乾一眼,問:「重乾怎麼看?」

蕭重乾抿了抿唇,似是考慮了一下,才開口道:「兒臣以為貴太妃都開了先例,便不能厚此薄彼,叔伯們想接其他太妃出宮,父皇和母后也不好拒絕。」

蕭重乾跟先帝感情好,對太妃們自然多了一絲寬容。

不過即便他有私心,才七歲的孩子,能找出這麼合情合理的解釋,也不容易了。簡珞瑤點了點頭,心裡未嘗沒有自豪。

蕭長風卻道:「你錯了,太妃是長輩,咱們不便插手,最好問問你皇祖母她們的意思。」

蕭重乾眼神閃爍了片刻,臉上閃過一絲不好意思。

簡珞瑤忙把人攬到自己身邊,笑道:「別聽你父皇的,你說得很有道理,到了你皇祖母跟前,有什麼想法也告訴她們便是。」

蕭長風便站起身道:「既然有空,不如現在就去慈寧宮一趟。」

慈寧宮是蘇太后的寢宮,雖然兩位皇太后,地位同等,但其實這世道仍以嫡為尊,蘇太后是先帝的正宮,對於太妃們的處理,蕭長風與王太后再親近,也不能越過蘇太后,單獨與王太后商量。

蘇太后見蕭長風簡珞瑤甚至領著蕭重乾都來了,也是驚訝的,熱情的迎接了一家三口,聽明來意後,便笑道:「這事哀家也不好一個人做主,還得問問妹妹的意思,蘇姑姑,你親自去一趟慈安宮,把妹妹請過來一道商議。」

商議到最後的結果都是允許,王太后想的是通過這事來彰顯自個兒子的「仁慈」,自然並不介意陳太妃她們也跟著出宮。

蘇太后自從搬進了慈寧宮,就越來越沉寂了,也不太愛接見命婦,平日裡除了簡珞瑤一家三口過去請安,偶爾和蘇太后聚一聚說說話,並不喜歡拉著一干太妃太嬪陪自己解悶,對她們出宮自然也沒什麼好反對的。

兩宮太后很有默契的一同下了懿旨,母妃還在世的王爺們,只要自個兒願意,都可以遞折子進宮,申請接各自的母妃回王府榮養。

各大王府開始忙活起來,簡珞瑤也沒閒著,兩宮太后只是下道懿旨的功夫,善後工作可都得她親力親為。

整整忙了大半個月,太妃太嬪們出宮的事才終於告一段落,簡珞瑤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這幾日一直憂心忡忡的鄭嬤嬤,過來提醒她了。

「姑娘,你先別忙這些,明年就要選秀了,奴婢知道您不喜歡,可上頭有太后壓著,您也得早早準備起來,別到時候弄得措手不及。」

簡珞瑤愣了一下,她還真沒有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一眨眼蕭長風作為皇帝,都要開始選秀了。

鄭嬤嬤見她臉色凝重,又壓低了聲音道:「奴婢聽說禮部已經準備起來了,您先想想法子罷。」

蕭長風登基一年多了,之前要為先帝守孝,選秀什麼的當然通通推後,明年才是他登基後的第一次選秀,更何況後宮空虛,簡珞瑤都可以想像,禮部是如何摩拳擦掌,憋著勁要把第一次選秀辦得浩浩蕩蕩,在新帝跟前討個好。

「禮部都忙活起來了,我能有什麼法子。」簡珞瑤抿了抿唇,這些日子過得太舒心,竟沒想到眼前就有大事在等著她,一時間也有些意興闌珊,「還不全看萬歲爺的意思?」

「看我什麼意思?」簡珞瑤的話剛落音,蕭長風一腳踏進來,剛好把話茬接了過去。

鄭嬤嬤連忙行禮:「奴婢見過萬歲爺。」

蕭長風擺了擺手:「行了,你出去罷。」

鄭嬤嬤早已習慣了,萬歲爺早先在王府的時候,跟姑娘就這般親密,單獨相處的時候並不喜歡她們杵在跟前,現在登基了,跟姑娘的相處仍然沒有改變,還同當年一般親密。

鄭嬤嬤也是欣慰的,心頭的憂心不由緩和了許多,她想著萬歲爺對自家姑娘的用心,說不定這事能好好解決。

看著鄭嬤嬤出了門,蕭長風才在簡珞瑤旁邊坐下,剛想握住她的手,簡珞瑤毫不客氣的把手拿開,白了蕭長風一眼。

蕭長風不明所以:「又怎麼了?我近來可沒惹你生氣。」

「是啊,萬歲爺日理萬機,意氣風發,哪裡惹得著臣妾。」簡珞瑤皮笑肉不笑的道,「臣妾還沒祝賀萬歲爺呢,明年開春就選秀了,萬歲爺後宮空虛,這會兒想必要大選,全天下漂亮的姑娘,還不可著勁任您挑?往後萬歲爺佳麗三千,左擁右抱,何等快活?」

蕭長風恍然大悟的笑道:「我說皇后今兒怎麼不是鼻子不是眼的,原來是吃醋了。」

簡珞瑤白了他一眼,沒吭聲。

蕭長風也不拉簡珞瑤的手了,索性長臂一伸,不由分說的攬住簡珞瑤的肩,把人往自己懷裡帶,耐心的哄道:「什麼佳麗三千,左擁右抱?就你一個我都顧不來,時常被你弄得焦頭爛額,哪還有別的心思?」

「好聽的話都會說。」簡珞瑤抿了抿唇,「選秀乃大事,祖制如此,你還真能拒絕不成?」

「前幾日我已經同母后商議過了,明年的選秀取消。」蕭長風輕笑道,「我打算為父皇守孝三年。」

「此話當真?」簡珞瑤眼底閃過一絲亮意,旋即又黯淡下來,悶悶不樂的道,「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三年過後還有選秀,你又打算以何作借口?」

蕭長風道:「車到山前必有路。」

雖然蕭長風語氣平淡,沒有賭咒發誓更沒有表白心跡,簡珞瑤聽完這話,仍是安心了下來,不過嘴上猶不客氣的道:「你答應過這輩子不納任何女子,君無戲言。」

蕭長風輕笑著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應該就完結了,想想還有點不捨= =

第135章 03.15

三年後。

冬日的陽光明媚,屋子裡燒著足足的炭,溫暖而舒適。

簡珞瑤正帶著蕭重曦伏在案上作畫,小姑娘短手短腳的,縮在特製的椅子裡,握著畫筆,面上卻比簡珞瑤還要認真一些,雪白可愛的小蘿莉一臉嚴肅的樣子,可愛的讓人恨不得揉在懷裡揉搓。

蕭重曦雖然被嬌寵著長大,卻難得沒有養成驕縱的性子,自滿歲宴那日抓了她舅舅放上去的一幅畫,就跟命中注定一般,開始對畫畫感興趣起來了。

一開始,蕭重曦是各種磨在她哥的書房,兄妹倆感情打小就好,蕭重乾年紀越大越來越穩重,他愛帶著妹妹,簡珞瑤和蕭長風便也放心,由著他們兄妹親近。

蕭重乾在書房練字的時候,蕭重曦也不搗亂,乖乖趴在桌上,抓著筆有模有樣的鬼畫符,一個人玩的不亦樂乎,等她哥抬頭一看,小姑娘精緻雪白的小臉都被染黑了,手上身上也是髒兮兮的,猶不自覺,仰著花貓小臉沖蕭重乾樂呵呵的笑。

簡珞瑤發現女兒對畫畫感興趣,也不拘著她,親自拿起了畫筆來教女兒作畫。簡珞瑤雖然不算多才多藝,不過從小跟她二哥一起學畫畫,她二哥現在畫畫的名氣,比他的官職還大些,她自然也不會太差,教小姑娘入門還是不在話下。

才一歲多的小姑娘,話都說不利索,走路還歪歪扭扭的,握筆都握不穩,她哪裡真懂畫畫?不過是握著筆自娛自樂罷了,每每被弄得一身墨水,不讓她玩盡心她還不樂意。

沒錯,所有人都覺得蕭重曦只是好玩,簡珞瑤卻沒有見她亂畫就不讓她玩筆墨,完全遂了她的意,小姑娘想玩就玩,想學就學。還真不是胡鬧,現在蕭重曦三歲多,已經能畫簡單的花草樹木了。

母女倆伏在案上一臉認真的作畫,白露進來行了禮,便遞上一疊帖子給簡珞瑤,低聲道:「主子,這是明兒要入宮請安的命婦們,遞進來的帖子。」

簡珞瑤先抬頭看了蕭重曦一眼,小姑娘全神貫注的畫畫,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不由笑道:「還真是專心呢。」

白露也笑道:「可不是,殿下畫畫專注,畫得也好,上回萬歲爺還說殿下是小神童呢。」

「你信不信,重曦就是畫了個四不像,她父皇也能睜著眼睛誇惟妙惟肖。」

「奴婢自然相信,全天下都知道萬歲爺寵咱們殿下。」白露笑道,「不過殿下畫得是真好,要不是萬歲爺不肯,三少爺都想收咱們殿下為徒呢。」

「萬歲爺是怕重曦學了他那性子,以後有得頭疼了。」

簡千珩一向放浪不羈,年輕時奮發向上了一陣子,如今簡家開始欣欣向榮了,他又重拾了以前的夢想,要外出遊歷,看遍大好河山,三番五次的給蕭長風遞折子要辭官。

蕭長風哪裡肯答應?卻也著實被舅子這性子弄煩了。

想到自家兄弟,簡珞瑤搖頭笑了笑,這才看了眼白露手中的帖子,不免有些驚訝:「明兒這麼多人要入宮?」

蕭長風登基四年多了,簡珞瑤當皇后自然也四年多了,命婦們都知道,這位國/母,當年還在王府的時候就不愛應酬,一向深居簡出的,她們自然也有眼色,平日裡除了有事相求,並不入宮,倒讓簡珞瑤省了很多事。

所以這一回見到這麼多帖子,簡珞瑤才驚訝了一下。

白露臉上露出一絲不悅,忿忿的道:「主子您忘啦?這都臨近年關,明年開春就要選秀了。上一屆選秀,萬歲爺因為要為先帝守滿三年孝,便直接取消了,多少人扼腕歎息著,這一回選秀,她們哪還能錯過機會?這回這麼多日遞折子,要入宮給您請安,奴婢估摸著,少不得是帶自家參選的姑娘,來主子您跟前認臉來了。」

簡珞瑤點點頭,恍然大悟的道:「原來是這樣,我還說她們怎麼跟說好了似的,折子都遞到一塊去了。」

「那可不?萬歲爺正值壯年,英俊瀟灑,後宮又只主子您一位,多少人盯著底下那些位置。」白露一面說一面覷著簡珞瑤,見她半點不上心的樣子,不由急了,跺腳道,「主子您給點反應啊,您跟萬歲爺兩個人好好的,宮裡頭又安靜又省心,選這麼多人進宮不是添亂嗎?」

簡珞瑤沒說話,一腳踏進屋子的鄭嬤嬤瞪了白露一眼,壓低聲音道:「入宮這麼多年,還沒個規矩,在這裡沖誰大呼小叫呢!」

白露忙垂下頭,低聲道:「嬤嬤,奴婢知錯了。」

簡珞瑤擺了擺手,善解人意的笑道:「嬤嬤也別苛責白露,她畢竟是為我好。」

「為姑娘好,也不能沒了分寸。」鄭嬤嬤臉色緩和了些,卻仍是瞪了白露幾眼,「再說了,選秀這事也不是姑娘說不選就不選的,你著急有什麼用?」

白露抿了抿唇,臉上閃過一絲歉意,鄭嬤嬤這才擺手道:「行了,你下去忙罷。」

見白露走了,鄭嬤嬤走到簡珞瑤身後,輕聲道:「姑娘,奴婢覺得白露說得倒也並非全無道理,這些女眷們都坐不住,四處走動了,您也該有所準備才是。」

「我能準備什麼?選秀這是我說了不算,得看萬歲爺和母后的意思。」簡珞瑤平淡的道,其實心裡並非沒有波動。

只是成親這麼多年,蕭長風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他承諾過的話,到現在幾乎都實現了,所以這一次,她也想給他多一點信任。

再說了,她也確實在這事上沒有決定權,蕭長風真要想選妃,她一個人就算著急難過,又能有什麼辦法?

男人倘若有這個心思,她能用手段拖過一次兩次,但總有防不住的時候,所以她也省得白費心思,乾脆直接把主動權放到蕭長風身上。

鄭嬤嬤也有些著急,低聲道:「姑娘糊塗了啊,就算萬歲爺不想,太后娘娘也不會同意的。」

「他如今都貴為一國之君了,他若真不想,這世上還有誰能勉強得了他?」

簡珞瑤和鄭嬤嬤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背著蕭重曦,一是小姑娘年紀還小,未必能聽懂,二來小姑娘畫畫的時候一直很專心,這個時候喊她名字,不多喊幾句小姑娘都聽不到,所以簡珞瑤對女兒也很是放心。

因為太過放心,簡珞瑤和鄭嬤嬤,誰也沒注意到,低頭專心作畫的小姑娘,抬起頭飛快的看了她們一眼,然後又將頭垂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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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裡,蕭重乾正拍著胸脯對蕭長風保證:「父皇也知道,重曦要麼不說,她既然同兒臣說了,那便是確確實實聽到母后跟鄭嬤嬤的商議,再說了,她才三歲呢,若不是聽了幾耳朵,自個兒哪裡會知道這個?」

蕭長風放下了批改奏折的筆,抬起頭看向蕭重乾:「你也知道她才三歲,說話都不算利索,她怎麼就會向你學舌了?」

蕭長風這樣反駁,倒不是真不信任兒子,主要是知道女兒的性子,從小就安靜乖巧,除了對畫畫一事異常堅持,其餘再沒什麼讓他們操心的,他都從來沒聽到過寶貝女兒主動對自己說這些東西,沒道理兒子就能例外。

蕭重乾眼底閃過一絲心虛,期期艾艾的道:「兒臣跟妹妹感情好嘛……」

「噢,能好過我?」

蕭重乾知道,自家父皇面對妹妹的時候,完全化身寵女狂魔,這個時候他要敢點頭,小心眼的父皇還指不定在背後怎麼報復自己。

識時務的蕭重乾忙搖著頭,恭維道:「妹妹最喜歡的人就是父皇了,兒臣不敢在父皇跟前放肆。」

蕭長風抱胸,笑而不語。

蕭重乾知道躲不過去了,才抿了抿唇,低聲道:「兒臣以前同妹妹有個約定,倘若母后不開心了,妹妹一定要及時把緣由告訴兒臣——但兒臣只是說笑罷了,沒成想妹妹記得這麼牢。」

聽到這話,蕭長風眼神閃了閃,沒有說話。

蕭重乾眼尖的把自家父皇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立時有了對策,忙繼續道:「父皇,現在重點可不是妹妹怎麼聽來的,母后肯定不高興了,也怪那些個女眷不省心,可眼下父皇您要是不好好解決此事,還不知道母后怎麼傷心呢。」

蕭長風明知道這傢伙是在避重就輕,卻仍拿他沒辦法,畢竟兒子說得對,現在安撫妻子要緊。

雖然這麼些年他們夫妻感情越來越融洽,妻子體諒他政務繁忙,自個兒遇到了什麼煩心事,都不肯讓他操心,更是把宮務打理得井井有條,兒女也被教導得十分懂事,堪稱賢妻良母的典範。

但他可沒忘記,早些年間,妻子折騰起他來是怎樣一個磨人,他相信即便他現在身為一國之君,妻子心裡不高興了,折騰起他來照樣不會手軟。偏他還甘之如飴,捨不得冷下臉來苛責。

那就只能好聲氣的哄著了。

蕭長風正頭疼怎麼哄自家皇后,對於蕭重乾的小心思並不在意,擺了擺手道:「快到上課的時辰了,還不回你自個兒宮裡去。」

蕭重乾聞言拱了拱手,走之前仍要嘴賤一下:「母后那兒父皇可別忘了去解釋,最好是立個保證書,讓母后安心了,不然母后要是整日悶悶不樂,妹妹也要跟著不開……」

話還沒落音,一封折子倏地往蕭重乾身上飛來,伴隨著蕭長風的笑罵:「沒大沒小,連你父皇都敢編排了。」

蕭重乾蹲下身子,完美的避開了攻擊,還把折子撿起來,雙手捧到蕭長風跟前,笑嘻嘻的道:「父皇,大臣們寫折子也不容易,您可不能這般浪費他們的心血。」

蕭長風接過折子,毫不客氣的往蕭重乾頭上拍了一下,「杵在這作甚,還不快滾?」

蕭重乾聽話的滾了,走出御書房的時候還琢磨了一下,瞧他父皇這樣子,應該是沒有納妃的打算罷?

唉,當長子真不容易,連父母的感情生活都要過問。蕭重乾一面歎氣,一面搖著頭回自己宮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寶寶太睏了,而且牙齦又腫又痛,好難過,只能先寫這麼多了,下一章正式完結

第136章 03.15

另一邊,儘管蕭長風知道自家皇后心頭的擔憂,可對方不提,一副沒事人似的,他為了表示絕無此意,自然也不好主動提及。

這事便算擱淺了。

一直到過了元宵,王太后率先提及選秀一事。

做了這麼多年婆媳,王太后也知道皇后什麼都好,孝順,賢惠,裡裡外外都能打理好,不叫自個兒子操心。

只有一點,皇后為人有些善妒。

以前自個兒子還沒有登基,她雖然身為婆婆,上頭的皇后和太后對她兒子只有兒媳一個女人,都沒有什麼意見,她自然也不好多說,索性兒媳為她生了孫子,能為皇家開枝散葉,也是盡職盡責了。

可如今她兒子貴為帝王,後宮只皇后一人,再無嬪妃,也委實說不過去。更何況皇后嫁給她兒子這麼多年,也才生下一子一女,他們膝下未免冷清了些,尋常人家都講究個多子多福,他們皇家自然更應如此。

王太后權衡許多,才打算當著蕭長風的面說選秀的事,她心想若是當著皇后的面,對方指不定對她應付了事,甚至消極抗對,當著她兒子的面,皇后至少要顧忌一下心想。

萬萬沒想到,王太后剛一說完,率先跳出來反對的,竟然是她自個的親兒子。

王太后冷眼瞧著蕭長風冠冕談話的說了一通,心下越發不悅,難怪她以前旁敲側擊那麼多回,皇后都不動聲色的裝傻,原來是早跟皇帝串通好了的。

皇帝也真真是越發出息了,被個女人哄幾句就忘了東西南北,哪個帝王像他一樣後宮無嬪妃的——遠的不提,就說先帝那麼寵愛元貴妃,早些年該選秀的不照樣選秀,到上了年紀才取消的選秀?

王太后打定主意,等蕭長風說完,便冷笑道:「世人都道多子多孫多福氣,你膝下才一兒一女,還好意思說夠了,這是在埋汰哀家沒那福氣享受子孫滿堂呢?」

蕭長風笑道:「母后著相了,重乾的兄弟姐妹們加起來也不少了,真要全站母后跟前,母后未必照看得過來,哪裡就不是子孫滿堂了?」

王太后一時語塞,心說那些王爺的子女,跟她有何干係?不過到底是皇家子孫,她要這麼說,指不定要被御史指著鼻子罵了。

趁著太后無言,蕭長風繼續道:「再來說重乾和重曦,一兒一女,湊成一個『好』字,兒臣私以為,兒女雙全也是一種福氣。更何況重乾是父皇指定的太子,自小聰慧伶俐,有他這個兒子,勝過無數子嗣,兒臣已經心滿意足了,把江山社稷交由他手上是再放心不過的,委實不需要第二種選擇。」

王太后繼續語塞,她只是想要多幾個孫子抱抱,根本沒有讓蕭長風多生幾個兒子,多條出路的意思,且不提蕭重乾就是她心尖尖上的孫子,就算她真有一絲這個意思,那孩子手握先帝遺詔,她也不能表露出來。

蕭重乾是先帝冊封的太子,自有先帝庇佑,以後必定是要登位的,誰要說他有登不了位的可能,那便是對先帝的大不敬。

蕭長風這是搬先帝出來堵她的話呢。王太后也反應過來,並不如蕭長風的意,繼續「子孫」這個話題下去,只是臉色微沉,看向簡珞瑤道:「選秀一事乃是祖制,萬萬不能廢除,皇后以為呢?」

簡珞瑤知道王太后這是在逼她表態,選秀一事,蕭長風可以隨意表達自己的不願,她卻一個字也不能提,簡珞瑤只能笑道:「臣妾覺得母后說得對。」

「還是你懂事。」王太后終於露了一絲笑意,意味深長的瞥了蕭長風一眼,才繼續對簡珞瑤道:「你是皇后,選秀一事自然由你操持,只是皇帝登基後第一次選秀,茲事體大,萬不能掉以輕心。」

簡珞瑤乖巧的應了:「臣妾定謹遵母后吩咐。」

「你自來懂事,把這事交給你,哀家是再放心不過的。」王太后總算滿意了些,敲打完簡珞瑤,又開始安撫了,「咱們女人啊,最要緊的是為皇家開枝散葉,即便宮裡頭進再多女人,你皇后的地位是不會動搖的。」

王太后說什麼,簡珞瑤便應什麼,滿意了的王太后這才放行。

回坤寧宮的路上,簡珞瑤和蕭長風一路無言,一直到回了裡間,蕭長風才攬了簡珞瑤的肩,低聲道:「瑤兒也不必太上心,擺出個態度應付一二便成了,反正最後也不會有選秀。」

簡珞瑤聞言挑眉,詫異的看向蕭長風:「你還有別的法子不成?」

蕭長風只是笑而不語。

簡珞瑤是相信蕭長風的,兩人相知相許,也數十年了,簡珞瑤打心底裡信任蕭長風,就跟信任自己一樣。或許女人天生愛猜疑,愛多想,但就是這一點猜疑,也被蕭長風的行為給打散了。

在王太后跟前,蕭長風是真的有表現出堅決,沒有堅持到底,是因為王太后也同樣堅持,毫不退讓,僵持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況且王太后是長輩,於情於理都比他們佔理。蕭長風真要為選秀的事跟王太后鬧翻,最後的責任恐怕還在她身上。

但至少蕭長風表明了態度,他並沒有因為王太后的堅決就順水推舟,轉過頭來還跟她抱怨他推拒了但是徒勞無功,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只要是真心不想,總能找到辦法的。簡珞瑤現在相信蕭長風能處理好,便沒有糾結於這塊,只如蕭長風叮囑那般,著手開始準備選秀的事了。至少在王太后和外人看來,她這個皇后對這事還是很上心的。

王太后見著簡珞瑤真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到底也放了心,便沒再關注簡珞瑤的工作進程。

而京城,不知何時卻流傳出一種說法,說如今的皇后天生鳳命,如今的聖人娶了她才登上皇位的。

這個傳說越演越烈,都傳到身居後宮的簡珞瑤耳裡了,她還沒往別處想,第一反應是當年抽到的那支籤文。

可那支籤文到目前為止也就兩個人知道,一個是她二哥,另一個是王瑞芳。

王瑞芳確實前段時間隨丈夫回京述職,她丈夫在兵部領了個職,王瑞芳自然也隨夫駐京。可簡珞瑤知道,王瑞芳真沒必要這個時候透露出來,當年蕭長風正奪位的關鍵時刻,她都能替自己保守秘密,誰也沒說,現在就更沒必要了。

簡珞瑤還是很相信這位自己唯一的閨蜜。

王瑞芳首先排除,就剩下她二哥了,即便不是很確定她二哥的動機,簡珞瑤還是讓人請了簡千珩入宮一趟。

雖然是親兄妹,簡千珩也不好大咧咧的進出坤寧宮,領了蕭重乾這個幌子一道過來的,兄妹倆碰頭,有正事要談,蕭重乾便被打發走了。

蕭重乾還不樂意:「母后,三舅,你們不能這樣過河拆橋!」

簡千珩輕笑道:「重乾還知道這叫過河拆橋?」

「我懂得可多了。」蕭重乾挺了挺小胸脯,十來歲的少年,在外人面前已經是一派尊貴非凡,只在父母跟前才會露出這般神情,「你們要商議什麼?未准我也有好的建議。」

簡珞瑤瞥了他一眼,道:「你妹妹昨兒還念叨你怎麼不過來看她,現在有功夫,還不過去陪陪她?」

「母后又騙人,妹妹這個時辰還在睡呢,我能陪她什麼。」蕭重乾不滿的嘀咕著,但還是抬腳出了屋子。

蕭重乾走後,簡千珩也不等簡珞瑤開口,直接問道:「你要問鳳命的事?」

見簡珞瑤點頭,簡千珩又笑了:「雖說這事是我做的,不過卻並非我能控制,你也別多想,總之對你不會有壞處。」

「是對我沒壞處,可這傳言都把萬歲爺登基的功勞,全歸結於我身上了,萬歲爺要是……」簡珞瑤說到一半,瞧見簡千珩好整以暇的臉色,不由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這是萬歲爺的主意?」

「反應還挺快。」

簡珞瑤皺眉:「他要散播這個作甚?」

「再過幾日你就知道了,總之不會害你。」簡千珩說著起身道,「萬歲爺找我有事,就不陪你多聊了。」

簡千珩說的幾日,果然就只有幾日,簡珞瑤終於知道了蕭長風的用意。

當然全天下的人也都知道了。

簡珞瑤天生鳳命的傳言也進了太后的耳朵裡,太后自然不高興兒子登基的功勞全都歸結到女人身上,立即下旨要求徹查,查到後面這話竟然出自靈隱寺的方丈之口。

靈隱寺作為名滿天下的寺廟,香火鼎盛,其方丈大師也是受世人尊敬的得道高僧,王太后不相信對方會信口開河,更認定在選秀這個當口傳出簡珞瑤的命格,擺明了對方就是想趁機破壞選秀。多半是拿靈隱寺方丈到借口,把人當猴耍。

王太后當下命人把靈隱寺方丈請到宮裡來,再為簡珞瑤測一次命格,也好給全天下人一個交代。

巧的是靈隱寺的方丈大師近期雲遊,正好在京城落腳,也沒費多少功夫,大師就入宮了。

「貧僧當年與簡小友有緣,簡小友請貧身為家人測字,那位女子的命格貴不可言,貧僧幾十年也就遇到這一例,印象委實深刻。此次雲遊,與簡小友重逢,再提起命格,不免感慨一番,當年貧僧測字的女子,如今已貴為國母,當真是命中注定,天命不可改。」

王太后臉色微變,天命不可改,這大師的意思是倘若簡氏嫁的人不是她兒子,她兒子就真不能登基了?思及此,王太后不由看了簡珞瑤一眼,心情有些複雜。

蕭長風卻笑道:「那大師替朕瞧瞧如何?」

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陛下同樣是天命難違。」

蕭長風挑眉:「也就是說朕與皇后乃天命注定?」

大師點頭笑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靈隱寺方丈大師給蕭長風和簡珞瑤看命的結果,不到一天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因為太過驚訝,隨後,蕭長風下了一道他在位期間取消所有選秀,後宮不需要添任何嬪妃的聖旨,大家反而淡定了。

「說什麼天命難違,與皇后命中注定,此生足矣,不欲禍害其他閨秀,說了這麼多,還不是為了名正言順的取消選秀?當哀家真樂意逼著他們選秀呢。」王太后也知道了蕭長風新下的聖旨,不由冷笑道,「為個女人做到這地步,哀家倒生了個癡情子。」

王姑姑便勸道:「萬歲爺和皇后確實是命中注定,感情和睦,皇后也生了太子和公主,萬歲爺不想選秀,也不妨礙什麼,主子您該勸的都勸了,也不必強求,含飴弄孫豈不更好?」

「哀家就是氣不過,把靈隱寺的方丈大師都請過來了,這是為了堵哀家的嘴呢?皇后真有這麼好的命格,還用得著等現在才說出來?」

「這麼大的事,萬歲爺和皇后想必不會亂來。」王姑姑笑道,「對了,萬歲爺不是說皇后當年抽中鳳凰簽的時候,表姑娘也在旁邊嗎,不如請表姑娘進來問個究竟?」

且不提王太后如何懷疑乃至求證,蕭長風的聖旨發下去,卻是收不回來的,一次性解決了心裡壓著的大石頭,簡珞瑤心情鬆快,又拿蕭長風打趣起來了:「萬歲爺這回當真是損失慘重,佳麗三千,環肥燕瘦,從此就與您絕緣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蕭長風冷哼一聲,長臂一伸,便把簡珞瑤整個人拉到自己腿上,低下頭送上火熱的一吻。

簡珞瑤微微偏頭:「這可是大白日。」

「母后急著要添新人,還不是因為皇后的肚子久無動靜,如今回絕了選秀,又不能叫母后失望,也只能讓皇后辛苦一些了。」蕭長風說完,逕自把簡珞瑤壓在了榻上。

激情褪去,簡珞瑤靠在蕭長風懷裡喘息,平復了些許心情,才道:「萬歲爺竟然能想到這個借口,當真令人佩服。」

簡珞瑤指的是蕭長風以命格為借口拒絕選秀。

「朕身為一國之君,只要不想,當然沒什麼勉強得了朕。」蕭長風拿簡珞瑤私下說的話來堵她的嘴,說完又是一個翻身,把簡珞瑤壓住,「皇后還有力氣想這些,看來朕還不夠賣力。」

作者有話要說:  寶寶完結啦,番外會放在119章噢,不過可能會晚幾天放。

然後新文預告來一發:

穿越到被餓死的小可憐身上,親爹死了,親娘靠不住,好在有個會唸書的哥哥,勉強算半條大腿。

只是沒想到親哥一路凱旋高歌,突破重重科舉,毫無準備的她於是從農家小可憐,搖身變成了官家千金,再附贈一個男神級的未婚夫。


第136章 03.15

另一邊,儘管蕭長風知道自家皇后心頭的擔憂,可對方不提,一副沒事人似的,他為了表示絕無此意,自然也不好主動提及。

這事便算擱淺了。

一直到過了元宵,王太后率先提及選秀一事。

做了這麼多年婆媳,王太后也知道皇后什麼都好,孝順,賢惠,裡裡外外都能打理好,不叫自個兒子操心。

只有一點,皇后為人有些善妒。

以前自個兒子還沒有登基,她雖然身為婆婆,上頭的皇后和太后對她兒子只有兒媳一個女人,都沒有什麼意見,她自然也不好多說,索性兒媳為她生了孫子,能為皇家開枝散葉,也是盡職盡責了。

可如今她兒子貴為帝王,後宮只皇后一人,再無嬪妃,也委實說不過去。更何況皇后嫁給她兒子這麼多年,也才生下一子一女,他們膝下未免冷清了些,尋常人家都講究個多子多福,他們皇家自然更應如此。

王太后權衡許多,才打算當著蕭長風的面說選秀的事,她心想若是當著皇后的面,對方指不定對她應付了事,甚至消極抗對,當著她兒子的面,皇后至少要顧忌一下心想。

萬萬沒想到,王太后剛一說完,率先跳出來反對的,竟然是她自個的親兒子。

王太后冷眼瞧著蕭長風冠冕談話的說了一通,心下越發不悅,難怪她以前旁敲側擊那麼多回,皇后都不動聲色的裝傻,原來是早跟皇帝串通好了的。

皇帝也真真是越發出息了,被個女人哄幾句就忘了東西南北,哪個帝王像他一樣後宮無嬪妃的——遠的不提,就說先帝那麼寵愛元貴妃,早些年該選秀的不照樣選秀,到上了年紀才取消的選秀?

王太后打定主意,等蕭長風說完,便冷笑道:「世人都道多子多孫多福氣,你膝下才一兒一女,還好意思說夠了,這是在埋汰哀家沒那福氣享受子孫滿堂呢?」

蕭長風笑道:「母后著相了,重乾的兄弟姐妹們加起來也不少了,真要全站母后跟前,母后未必照看得過來,哪裡就不是子孫滿堂了?」

王太后一時語塞,心說那些王爺的子女,跟她有何干係?不過到底是皇家子孫,她要這麼說,指不定要被御史指著鼻子罵了。

趁著太后無言,蕭長風繼續道:「再來說重乾和重曦,一兒一女,湊成一個『好』字,兒臣私以為,兒女雙全也是一種福氣。更何況重乾是父皇指定的太子,自小聰慧伶俐,有他這個兒子,勝過無數子嗣,兒臣已經心滿意足了,把江山社稷交由他手上是再放心不過的,委實不需要第二種選擇。」

王太后繼續語塞,她只是想要多幾個孫子抱抱,根本沒有讓蕭長風多生幾個兒子,多條出路的意思,且不提蕭重乾就是她心尖尖上的孫子,就算她真有一絲這個意思,那孩子手握先帝遺詔,她也不能表露出來。

蕭重乾是先帝冊封的太子,自有先帝庇佑,以後必定是要登位的,誰要說他有登不了位的可能,那便是對先帝的大不敬。

蕭長風這是搬先帝出來堵她的話呢。王太后也反應過來,並不如蕭長風的意,繼續「子孫」這個話題下去,只是臉色微沉,看向簡珞瑤道:「選秀一事乃是祖制,萬萬不能廢除,皇后以為呢?」

簡珞瑤知道王太后這是在逼她表態,選秀一事,蕭長風可以隨意表達自己的不願,她卻一個字也不能提,簡珞瑤只能笑道:「臣妾覺得母后說得對。」

「還是你懂事。」王太后終於露了一絲笑意,意味深長的瞥了蕭長風一眼,才繼續對簡珞瑤道:「你是皇后,選秀一事自然由你操持,只是皇帝登基後第一次選秀,茲事體大,萬不能掉以輕心。」

簡珞瑤乖巧的應了:「臣妾定謹遵母后吩咐。」

「你自來懂事,把這事交給你,哀家是再放心不過的。」王太后總算滿意了些,敲打完簡珞瑤,又開始安撫了,「咱們女人啊,最要緊的是為皇家開枝散葉,即便宮裡頭進再多女人,你皇后的地位是不會動搖的。」

王太后說什麼,簡珞瑤便應什麼,滿意了的王太后這才放行。

回坤寧宮的路上,簡珞瑤和蕭長風一路無言,一直到回了裡間,蕭長風才攬了簡珞瑤的肩,低聲道:「瑤兒也不必太上心,擺出個態度應付一二便成了,反正最後也不會有選秀。」

簡珞瑤聞言挑眉,詫異的看向蕭長風:「你還有別的法子不成?」

蕭長風只是笑而不語。

簡珞瑤是相信蕭長風的,兩人相知相許,也數十年了,簡珞瑤打心底裡信任蕭長風,就跟信任自己一樣。或許女人天生愛猜疑,愛多想,但就是這一點猜疑,也被蕭長風的行為給打散了。

在王太后跟前,蕭長風是真的有表現出堅決,沒有堅持到底,是因為王太后也同樣堅持,毫不退讓,僵持下去也不會有結果,況且王太后是長輩,於情於理都比他們佔理。蕭長風真要為選秀的事跟王太后鬧翻,最後的責任恐怕還在她身上。

但至少蕭長風表明了態度,他並沒有因為王太后的堅決就順水推舟,轉過頭來還跟她抱怨他推拒了但是徒勞無功,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

只要是真心不想,總能找到辦法的。簡珞瑤現在相信蕭長風能處理好,便沒有糾結於這塊,只如蕭長風叮囑那般,著手開始準備選秀的事了。至少在王太后和外人看來,她這個皇后對這事還是很上心的。

王太后見著簡珞瑤真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到底也放了心,便沒再關注簡珞瑤的工作進程。

而京城,不知何時卻流傳出一種說法,說如今的皇后天生鳳命,如今的聖人娶了她才登上皇位的。

這個傳說越演越烈,都傳到身居後宮的簡珞瑤耳裡了,她還沒往別處想,第一反應是當年抽到的那支籤文。

可那支籤文到目前為止也就兩個人知道,一個是她二哥,另一個是王瑞芳。

王瑞芳確實前段時間隨丈夫回京述職,她丈夫在兵部領了個職,王瑞芳自然也隨夫駐京。可簡珞瑤知道,王瑞芳真沒必要這個時候透露出來,當年蕭長風正奪位的關鍵時刻,她都能替自己保守秘密,誰也沒說,現在就更沒必要了。

簡珞瑤還是很相信這位自己唯一的閨蜜。

王瑞芳首先排除,就剩下她二哥了,即便不是很確定她二哥的動機,簡珞瑤還是讓人請了簡千珩入宮一趟。

雖然是親兄妹,簡千珩也不好大咧咧的進出坤寧宮,領了蕭重乾這個幌子一道過來的,兄妹倆碰頭,有正事要談,蕭重乾便被打發走了。

蕭重乾還不樂意:「母后,三舅,你們不能這樣過河拆橋!」

簡千珩輕笑道:「重乾還知道這叫過河拆橋?」

「我懂得可多了。」蕭重乾挺了挺小胸脯,十來歲的少年,在外人面前已經是一派尊貴非凡,只在父母跟前才會露出這般神情,「你們要商議什麼?未准我也有好的建議。」

簡珞瑤瞥了他一眼,道:「你妹妹昨兒還念叨你怎麼不過來看她,現在有功夫,還不過去陪陪她?」

「母后又騙人,妹妹這個時辰還在睡呢,我能陪她什麼。」蕭重乾不滿的嘀咕著,但還是抬腳出了屋子。

蕭重乾走後,簡千珩也不等簡珞瑤開口,直接問道:「你要問鳳命的事?」

見簡珞瑤點頭,簡千珩又笑了:「雖說這事是我做的,不過卻並非我能控制,你也別多想,總之對你不會有壞處。」

「是對我沒壞處,可這傳言都把萬歲爺登基的功勞,全歸結於我身上了,萬歲爺要是……」簡珞瑤說到一半,瞧見簡千珩好整以暇的臉色,不由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這是萬歲爺的主意?」

「反應還挺快。」

簡珞瑤皺眉:「他要散播這個作甚?」

「再過幾日你就知道了,總之不會害你。」簡千珩說著起身道,「萬歲爺找我有事,就不陪你多聊了。」

簡千珩說的幾日,果然就只有幾日,簡珞瑤終於知道了蕭長風的用意。

當然全天下的人也都知道了。

簡珞瑤天生鳳命的傳言也進了太后的耳朵裡,太后自然不高興兒子登基的功勞全都歸結到女人身上,立即下旨要求徹查,查到後面這話竟然出自靈隱寺的方丈之口。

靈隱寺作為名滿天下的寺廟,香火鼎盛,其方丈大師也是受世人尊敬的得道高僧,王太后不相信對方會信口開河,更認定在選秀這個當口傳出簡珞瑤的命格,擺明了對方就是想趁機破壞選秀。多半是拿靈隱寺方丈到借口,把人當猴耍。

王太后當下命人把靈隱寺方丈請到宮裡來,再為簡珞瑤測一次命格,也好給全天下人一個交代。

巧的是靈隱寺的方丈大師近期雲遊,正好在京城落腳,也沒費多少功夫,大師就入宮了。

「貧僧當年與簡小友有緣,簡小友請貧身為家人測字,那位女子的命格貴不可言,貧僧幾十年也就遇到這一例,印象委實深刻。此次雲遊,與簡小友重逢,再提起命格,不免感慨一番,當年貧僧測字的女子,如今已貴為國母,當真是命中注定,天命不可改。」

王太后臉色微變,天命不可改,這大師的意思是倘若簡氏嫁的人不是她兒子,她兒子就真不能登基了?思及此,王太后不由看了簡珞瑤一眼,心情有些複雜。

蕭長風卻笑道:「那大師替朕瞧瞧如何?」

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陛下同樣是天命難違。」

蕭長風挑眉:「也就是說朕與皇后乃天命注定?」

大師點頭笑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靈隱寺方丈大師給蕭長風和簡珞瑤看命的結果,不到一天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因為太過驚訝,隨後,蕭長風下了一道他在位期間取消所有選秀,後宮不需要添任何嬪妃的聖旨,大家反而淡定了。

「說什麼天命難違,與皇后命中注定,此生足矣,不欲禍害其他閨秀,說了這麼多,還不是為了名正言順的取消選秀?當哀家真樂意逼著他們選秀呢。」王太后也知道了蕭長風新下的聖旨,不由冷笑道,「為個女人做到這地步,哀家倒生了個癡情子。」

王姑姑便勸道:「萬歲爺和皇后確實是命中注定,感情和睦,皇后也生了太子和公主,萬歲爺不想選秀,也不妨礙什麼,主子您該勸的都勸了,也不必強求,含飴弄孫豈不更好?」

「哀家就是氣不過,把靈隱寺的方丈大師都請過來了,這是為了堵哀家的嘴呢?皇后真有這麼好的命格,還用得著等現在才說出來?」

「這麼大的事,萬歲爺和皇后想必不會亂來。」王姑姑笑道,「對了,萬歲爺不是說皇后當年抽中鳳凰簽的時候,表姑娘也在旁邊嗎,不如請表姑娘進來問個究竟?」

且不提王太后如何懷疑乃至求證,蕭長風的聖旨發下去,卻是收不回來的,一次性解決了心裡壓著的大石頭,簡珞瑤心情鬆快,又拿蕭長風打趣起來了:「萬歲爺這回當真是損失慘重,佳麗三千,環肥燕瘦,從此就與您絕緣了。」

「得了便宜還賣乖。」蕭長風冷哼一聲,長臂一伸,便把簡珞瑤整個人拉到自己腿上,低下頭送上火熱的一吻。

簡珞瑤微微偏頭:「這可是大白日。」

「母后急著要添新人,還不是因為皇后的肚子久無動靜,如今回絕了選秀,又不能叫母后失望,也只能讓皇后辛苦一些了。」蕭長風說完,逕自把簡珞瑤壓在了榻上。

激情褪去,簡珞瑤靠在蕭長風懷裡喘息,平復了些許心情,才道:「萬歲爺竟然能想到這個借口,當真令人佩服。」

簡珞瑤指的是蕭長風以命格為借口拒絕選秀。

「朕身為一國之君,只要不想,當然沒什麼勉強得了朕。」蕭長風拿簡珞瑤私下說的話來堵她的嘴,說完又是一個翻身,把簡珞瑤壓住,「皇后還有力氣想這些,看來朕還不夠賣力。」

作者有話要說:  寶寶完結啦,番外會放在119章噢,不過可能會晚幾天放。

然後新文預告來一發:

穿越到被餓死的小可憐身上,親爹死了,親娘靠不住,好在有個會唸書的哥哥,勉強算半條大腿。

只是沒想到親哥一路凱旋高歌,突破重重科舉,毫無準備的她於是從農家小可憐,搖身變成了官家千金,再附贈一個男神級的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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